第11章 劍影

“哎呀,先生您有所不知。”那小二将茶杯斟滿,推回趙雪寒方向。他兩眼四下望了幾回,确認沒人聽後,低聲說,“我們老板得到了消息,說那魔修就是靠這畫害人的。凡是眼睛流血死了的,家裏都有這種畫。老板知道了,就讓我們把店裏所有這個人的畫都撤下來了。”

趙雪寒皺起了眉頭:“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知道的人應該不多。”小二小心地回答,“仙人讓老板不要聲張,防止那魔修溜走。他們說會在這兩天捉住那魔修,給鎮裏百姓一個公道。”

趙雪寒點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輕輕揮了揮手讓小二離開。他盯着茶杯,那杯裏的茶水映着窗外的光,一圈圈的波紋閃着亮漾開。然而趙雪寒卻感到自己的思緒像那杯裏茶葉,緩緩沉到杯底。

這樣不行。他思索着,迅速站起身,不顧絲毫未動的茶水與小菜,蹬蹬幾步上了樓,推開了自己客房的門。

嚴珂不在。桌面上只有他那把劍。趙雪寒猶豫了一下,将劍拿起挂在腰上,便直接離開了客棧,朝早晨去過的啞巴家奔去。

待趙雪寒趕到目的地,天已經完全黑了。他推了推啞巴家的院門,院門緊鎖。趙雪寒本想叫人開門,思索了一刻還是放棄,選擇直接從院牆上翻過去的方式進入院中。

他本以為自己要笨拙地翻一會,卻沒想到趙雪寒的身體非常輕盈靈巧,雙手在牆頭一撐,便輕易地躍了過去。

院子裏寂靜無人,只有房間中還亮着燈。趙雪寒走到白天進入的廂房門口,輕輕敲了兩下門,見沒有人應答後,便悄無聲息地推開門,徑直走入。

啞巴畫家仍坐在桌前,緩緩地描畫着什麽。趙雪寒推門,帶進了一股冷氣。那啞巴畫家感到氣溫的變化,不由得擡起頭來,正對着趙雪寒的眼睛,愣了一下。

他伸出手,打了兩個手勢,然而白天那小姑娘不在身邊,沒人給他翻譯。

不過趙雪寒并不需要翻譯,他第一次感到自己讀心術這個技能是如此的實用。啞巴頭旁邊的空氣中出現了一行字:“這麽晚了有什麽事嗎。”

趙雪寒盯着啞巴的臉看了一會。他決定不要客套,直奔主題。

“你是魔修嗎?”他問。

那啞巴的臉迅速白了。他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趙雪寒,似乎想反駁。然而趙雪寒卻直接制止了他。

“和我撒謊沒用的。”他說。“你是在這畫裏做了手腳吧。”

啞巴緩緩捏起了拳頭,又漸漸松開。他垂下眼,蒼白着臉,輕輕點了點頭。那空氣中的一行小字寫着:“我是魔修,你要怎麽辦?”

趙雪寒舒了一口氣。他之前還想,若是啞巴閉口不承認,自己該如何是好,現在這樣倒是簡單了許多。

“快走。”趙雪寒說。

啞巴猛地擡起頭,一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看着趙雪寒。

“你已經被發現了,必須盡快離開這個村子。”趙雪寒走上前兩步,有些焦急地說,“否則你就只能死了。”

啞巴的瞳孔猛地張開了一瞬,一行小字飛快地浮現在空中。趙雪寒看着那行字,搖了搖頭。

“我怕到時候來不及。”他低聲說,“你若是先走,或許還有挽回餘地。”

啞巴咬住了嘴唇,清秀的臉上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趙雪寒看着有幾分不忍,輕聲安慰道:“你逃走不會有壞處。若什麽都沒發生,過幾日再回來也不遲。”

啞巴垂下頭,少頃過後,緩緩地點了點。突然間,他擡起頭,猛地拉住了趙雪寒的手,眼裏有幾分懇求之色。

趙雪寒看着他眼旁空氣中的字,點了點頭。

“我答應你,”他說,“快走吧,不要耽擱了。”

趙雪寒看着那啞巴胡亂地收拾了一個包裹,然後匆匆離開了院子。他注視着啞巴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盡頭後,才緩緩轉身,将院門鎖上,回到啞巴的房間坐了下來。

既然和啞巴做出了約定,那今晚就必須在這裏過夜了。他打開房門,看着對面廂房亮着的燈,默默想。明天在木匠和姑娘起床之前離開就好了。

但一想到今天又浪費過去,學習眼首術的進度沒有絲毫進展,趙雪寒的心中又開始緊張了起來。

啞巴的椅子很大,足夠坐兩個人,他在椅子上微微挪動了一下,腰上挂的劍輕輕響了一聲,他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還把嚴珂的劍帶在身上。

趙雪寒摘下劍,放到桌上看了一會。他剛剛不知怎的,只想着面對魔修,拿一個能防身的東西也是好的,陰差陽錯地就将這劍帶到身上了。

不知道嚴珂回房間看到劍沒了,會不會着急。他會不會來這裏找自己。

趙雪寒一時有些過意不去,竟想着回客棧把劍還回去。然而他此時與啞巴有約定在身,不好随意行動。

嚴珂沒有劍也沒關系,趙雪寒安慰自己,反正他發招式都是呼呼地揮手,從沒見過他用劍,放我這裏一晚也不會有事的。

一邊想着,趙雪寒一邊再次将符文掏了出來,攤在桌上。他現在并不想睡,不如趁着周圍誰都不在,再來研究一下符文。

那桌上的蠟燭已燃燒殆盡,火焰跳了幾下便熄滅了。趙雪寒在屋裏四處找不到代替的燭火,便嘆了一口氣,将劍從鞘裏取出。他知道這劍是發藍光的,勉強能當照明物用。

這劍雖有光,但并不算亮。不過倒是一個很奇妙的反射物。它将那窗口的月光,完完整整地反射成一小塊方方正正的光投在桌子上。趙雪寒想辨認符文時,便可将那一片光移到符文上照亮。

趙雪寒一邊贊嘆這劍真好用,一邊将那符文一張張平鋪擺在桌子上。他知道今天白天時候自己向那僵屍投了一張隐身符,隐約記得那符文的樣式,想在這堆紙裏找到一樣的,挑出來放到另一處,方便自己使用。

然而這一堆符文看得趙雪寒眼花缭亂。他拿出幾張,覺得都非常相似,但不能确定哪張與自己白天用的相同。

“隐身符……到底是哪張的?”趙雪寒小聲嘟囔着。

那放在桌子上的劍顫抖了一下,它反射的光斑也跟着在桌上跳了起來。

趙雪寒注意到光斑的動作,疑惑地眼光投向了劍。那劍似乎并未感受到趙雪寒起疑,自己擅自傾動了劍刃,劍刃反射的光斑在桌面上緩緩移動,飄過幾張符文,最後在一張紙上停下。

光斑像一個白色的相框,将那張符文框了起來。

趙雪寒目瞪口呆地看着光斑,心裏砰砰砰直跳。他知道自己這是吓的。若是在自己生前那個世界,這顯然是要鬧鬼的前兆。他肯定會在這劍動的那一秒間,跳起來大叫着逃離這間房。

然而這并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這世界還有僵屍呢,鬧鬼算什麽。并且自己還是魔尊。要這麽大呼小叫地跑出去,這魔尊大概就真的如同智障了。

趙雪寒定了定神,望着那片被照亮的符文。月光帶着淡淡的藍色,在它表面鍍上一層淺淺的膜,似乎在等待趙雪寒的檢驗。

趙雪寒猶豫了一下,将那符文拾起,甩在自己坐的凳子上。凳子便憑空消失了。

他驚訝地挑起眉毛。這還真的是隐身符。

趙雪寒坐着隐形的凳子楞了一會後,摸索着凳子将符文完整撕下來放好。他咽了一口口水,緊緊地盯着劍反射的光,心裏咚咚地打着鼓。

“不知道哪種符文……是可以召喚風的……”他裝作自言自語,猶猶豫豫地低聲道。

那把劍果不其然,又動了起來。趙雪寒猛地打了一個哆嗦,盯着那光斑緩緩移動到另一張符文上。

他看着那光斑框住符文,靜止不動後,頓時一躍而起,啪的一聲将劍塞入劍鞘。

他本應該喜出望外,讓那劍一一幫他将符文認出來的。但那劍的幽幽藍光,總是讓趙雪寒想起嚴珂的眼睛。

仿佛嚴珂正借着這劍,在遙遠的地方暗暗地觀察他,冷冷地看着他擺出滿桌符文,費盡心機地想将它們辨認出來。趙雪寒能想象嚴珂面無表情,在遙遠的客棧中轉動手指,帶動劍刃,嘲諷般地幫他辨認出一兩張符文的作用。

實在是有些可怕。

他将劍小心翼翼地放在房間裏離自己最遠的角落,然後坐回到凳子上,将腳擡起來,抱着膝蓋整個人蜷縮在椅子裏,呆呆地望着桌面上的畫。

那是一株蘭花,只有簡單的勾勒,還未上任何色彩,

我為什麽這麽怕他呢?趙雪寒想。即使身份暴露了,嚴珂要我死,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死對我來說應該沒什麽可怕的啊。

但他就是害怕。每每想到嚴珂的眼,趙雪寒的心都要跳得快了一倍。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大概是因為離嚴珂遠了,趙雪寒這一覺雖然沒有床可躺,卻睡得非常踏實,沒有任何夢境侵擾。直到微微天光投射到他的眼皮上,他才漸漸醒來。

趙雪寒閉着眼睛動了動腦袋,隐約感到自己是靠在了一塊大石頭上。這石頭硬得很,硌得他臉頰生疼。

奇怪,我睡在啞巴的屋裏,哪來的石頭。趙雪寒心中疑惑,緩緩地睜開眼睛。

他半身傾斜,頭抵在一個人的肩上。那人一身黑衣,一動不動,好像雕塑一樣。

趙雪寒迷迷糊糊睜着眼向上看,卻看到一雙淡藍色的眼睛正對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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