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魯班房客
王書栗回來後先去店裏轉了一下，一切正常，想了想還是去老娘那裏，勸她和老夥伴們出去旅個游度個假，暫時別操心他的人生大事了。
“媽，我回來了。給你帶了鄰市的特産。” 王書栗進門就聞到了他媽做飯的香味，而且是好吃的大餐。還是親媽，知道兒子在外面吃不慣。
王琴從廚房出來看了兒子一眼，“回來就回來，帶什麽東西給我，嫌錢多是不是！喲，你帶的這啥，和小架子買的一樣啊，真是浪費咯！” 王書栗還來不及疑問，他媽邊回廚房邊說：“ 小架子要回這邊發展了，不想住老房子，最近在找房子租，先在我們家住幾天。”
“誰！為什麽！憑什麽！不是，他家就在隔壁不住，幹什麽要住別人家！他住這我住哪！飯是不是也是給他做的！誰才是你親兒子！” 王書栗腦子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已經完全不能理解這個世界。
“嚎什麽傻話呢！是我主動留小架子住的，趕緊過來把菜端出去。他去樓下買飲料了，馬上就上來了。”
王書栗覺得不是他媽瘋了，就是自己瘋了。周架回來發展關他們家什麽事，有本事讓市領導去接待啊，吃西餐住酒店啊。再說隔壁老房子收拾一下不能住嗎，那麽大個男人非要擠到別人家！而且還莫名其妙送什麽海豚琉璃，老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引狼入室有沒有！
敲門聲響起，把王書栗又吓了一跳。他該怎麽辦，乖乖去開門，還是裝作沒聽見，或者幹脆跳窗離開。冷靜冷靜，這是我家，這是我家，不就來了個客人嗎，還是老鄰居，要熱情歡迎，對對，沒什麽好怕的。
門開後，周架看到的就是王書栗眼睛裏裝着憤怒，嘴巴揚着笑容，身體萬分抗拒，以無比奇怪的氣場把他迎進門後，對着廚房大吼一聲：“ 王大媽！你家小架子回來了！” 王書栗吼完一點都沒有洩憤，反倒是自己吼的這聲小架子把自己惡心到了。就像當初被秦守第一次叫小栗子一樣，把人惡心壞了。身邊都是些什麽妖魔鬼怪！
“正好飯熟了，都坐下吃飯吧。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別客氣将就着吃。兒子，去盛飯！”
“我......” 王書栗正準備坐下，聽到老娘的話狠狠瞪了周架一眼。
“阿姨你們坐着，我去盛吧。”
”你坐，我盛！” 王書栗丢下話就奔進廚房，恨恨的盛了一大碗飯，猶豫在給他在飯裏攪合點鹽還是白胡椒。卻聽到那兩人不知說起了什麽，老媽一陣笑聲。算了算了，今天大發慈悲饒你一條狗命，以後有的是機會。
三人圍在桌邊就吃起飯來，席間有說有笑，仿佛一家人，即使王書栗一個人默默吃飯。
“對了，書栗，你怎麽這回往媽媽這裏跑這麽勤，以前都是一個月來不了兩次。是不是一個人在外面不開心啊？” 自家老娘終于想起親兒子也在旁邊坐着，關切的問。
“我準備讓你出去.......” 王書栗差點咬斷自己舌頭才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要是按原計劃讓老娘出去旅游散心，那這個家裏不就只有他和周架兩個人了，這比去相親還可怕。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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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麽沒什麽，媽你做的飯真好吃，我再吃一碗。” 說完王書栗就溜進廚房盛飯了。
“那就好，這孩子。吃完沒什麽事就洗澡睡覺吧，書栗房間床不小，你們兩個一起睡也不會擠。” 王琴對周架說完就聽到廚房什麽東西哐铛一響。還沒來得及問出了什麽事，就見王書栗飄飄蕩蕩出來說到：“這幾天我腰疼，床太軟了睡不舒服，我睡沙發。”
“可是咱們家沙發比床軟啊。”
“我就喜歡睡沙發！”
“好好，你睡你睡，真是個煩人精，吃完把你自己的被子枕頭拿沙發上去。那小架子你睡床，阿姨等下給你鋪新床單被子。”
到底誰是煩人精！媽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王書栗心中悲憤難以舒緩，氣呼呼吃完飯就去把被子搬出來了。王琴收拾完囑咐了兩句就去自己房間休息了，留睡不着的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對着電視機。
“ 你到底想幹什麽？” 王書栗看周架一臉閑适，一點人在屋檐下的自覺都沒有。
“ 衣錦還鄉，成家立業。” 周架眼睛黑幽幽的看向王書栗。
“那還得委屈您下榻寒舍了。” 王書栗咬牙切齒。
“還行，黃副市長給我接了風定了酒店，但還是住這邊舒服點。”
“你......” 王書栗目瞪口呆，将信将疑，百味交集，此時想問什麽無從問起，想說什麽也無從說起。
周架看他一副便秘的樣子，笑了笑，安慰的揉了揉他的頭，起身往房間走去。
“晚安，小栗子。”
“喂，你不許亂動我東西啊！” 王書栗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家已經把房門關上了，留他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沙發上百思不得其解。
他不解周架這些年都發生了什麽，更不解如果周架對自己有企圖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最不解他此番回來想在自己家幹出什麽。他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多不解，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認真關注和思考過這位老鄰居。
說是老鄰居，其實也沒有真正相處過幾年。當初周架父母離婚後周母帶着兒子搬到這邊，兩家慢慢熟悉起來的時候也是周母身體每況愈下的時候。周母最後一段時間是在鄰市的娘家度過的，本來以為去世後這邊的房子會直接空下來或者賣出去。誰知周架一個人回來這邊完成了高中學業，也不知道是用什麽理由說服了周母那邊的親戚。王書栗和他雖然在同一所高中甚至同一個班級讀書，但是關系一直維系在普通同學上，至少王書栗是這樣認為的。他那個時候成績平平又不喜歡上課，對一直名列前茅的周架很不感冒。對他的身世有着同情，但周架的堅強讓王書栗覺得這同情很羞恥。各種青春時期的複雜心情，唯獨沒有想要親近的想法。高考後王書栗的爸爸心髒病突發猝死，填志願的時候還是他媽收拾好心情讓周架帶一直窩在家裏消沉的王書栗去把志願填了。周架拉他出去，勸他說為他媽想一下，先把志願填了讓她安心。王書栗沒什麽心情，對以後的學習和生活沒有任何想法，聽周架的話填了一所離家近的本地大學。他那時都忘了問周架自己填了什麽學校，不過人家成績那麽好，家裏也沒有其他人，勢必展翅高飛。後來王書栗收到錄取通知書，王琴還高興了一小會。去隔壁把周架叫過來一起吃了頓飯，王琴問周架的情況，周架那時就說自己要去首都讀書了，有獎學金，過幾天鄰市的舅舅準備把必要的東西搬過去，以後放假就不回這邊了。王書栗幹巴巴吃着飯，心裏有些失落，然而這不是必然的嗎。又有些佩服周架，當初一個人是怎麽挺過來的。自己把自己當家，自己生活和學習。周架還有意無意提到要是有困難可以找他，王書栗只當他是說客氣話。雖然大家都不差讀書的錢，但誰也不比誰好過多少。
後來王書栗還接到過幾通周架打的電話，基本問一下家裏的情況和淡淡鼓勵一下他。大學生活慢慢讓王書栗恢複過來，加上熱情的賀河輔導員，王書栗自己都沒意識到與周架已經好久沒有聯系了。他也想過主動聯系一下，但是遙遠的距離和圈子，甚至一絲自卑讓他幹脆放棄了這個想法。畢業工作跳槽到自己創業，王書栗也沒有再接到過周架的任何電話，同學圈子裏也少有他的消息。王琴有時候問起他，王書栗都有點煩悶。
而今重新相見，王書栗每次都很尴尬。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完全不知道要用什麽态度去對待這個人。要說感激，王琴曾今照顧他的地方也不少。說陌生，兩人曾經幾乎天天見面。直到現在登堂入室，這久違的相對在王書栗心中演變成尴尬挖苦和氣不打一出來。如此以來，他既不解周架，也不解自己了。
轉轉悠悠想了這麽多，王書栗也安然入睡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老娘在廚房做早餐，老爸在陽臺曬衣服。陽光透過那個人照進來，似幻似真。哦不對，不是老爸，竟然是周架，啊呸！
“書栗啊，都幾點了趕緊起來吃早飯，看看人家小架子，比我起得還早，你倆的衣服都洗了曬了！”
“好好好，你們家小架子最好。吃完我就去店裏，這幾天忙就不回來了。” 王書栗爬起來搖搖頭，還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比較好。
“你說的什麽傻話，怎麽能讓小架子一個人在家！”
“你不是也在家嗎？”
“哦！我昨天太高興忘記告訴你了，這幾天咱小區組織中老年旅游，我報名了。中午就出發了，你這幾天多照顧一下小架子。”
“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早說！” 王書栗簡直不敢相信，就這破老小區，還組織旅游！就這麽巧，非這幾天組織！想到這裏猛地看向周架。
“說！是不是你搞得鬼！” 王書栗跑到陽臺壓低聲音惡狠狠的質問當事人。
“你覺得呢？” 周架說完當着王書栗的面把他的卡通內褲夾在了內衣架上。
本來想着此人應該沒這麽大本事和閑情的王書栗看到此情此景，把差點脫口而出一句 “耍流氓！” 活生生忍住了。真是請神容易送神難，何況這尊還是自己送上門的。
老娘臨走前周架體貼的提醒旅游物品，叮囑安全問題，貼身把人送上車，王書栗看在眼裏都要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有點不孝了。
“沒事的話我先去店裏了，晚上會很晚回來。你......有什麽問題自己解決吧。” 王書栗不情不願的說完就準備走。
“先交換下電話。” 周架不緊不慢的說。
王書栗又不情不願的交換了號碼，“可以走了吧？”
“去吧。”
王書栗當然沒有回家，最近咖啡店确實有些忙，也确實不想回家單獨對着周架。在周架面前，即使不願意，王書栗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像個孩子。自從周架獨自回來完成學業，他就沒法把這個安靜倔強的人當作同齡人對待。如今相見，就當一場平凡的重逢，琢磨不透的就自己退一步，等風平浪靜吧。
翌日清晨，王書栗就接到了周架的電話。
“喂？”
“你昨晚沒回來。” 不是問句，是肯定句。
王書栗心裏一動，覺得周架是不是有點生氣。
“呃，那個，店裏太忙了。”
“是嗎？那今天回來嗎？”
“今天也很忙。” 王書栗實在不知道怎麽說了，感覺自己像個不忠的男人，家裏的人苦等自己不回，還要編借口推搪。
“是嗎？家裏斷電斷水了，我不知道閘門在哪，你最好回來處理一下。”
對方說完就挂斷電話了，王書栗看了看電話，又看了看窗外，覺得今天真是有點度日如年的意思。
下午趁天還沒黑的時候王書栗就回家了，在樓下看了水電閥門，沒有什麽問題，甚至還在正常運轉。不知道是周架忽悠他，還是已經自己給處理好了。
王書栗進門的時候才确定在樓道聞到的那股高級的香味真是來自自家廚房。而周公子正斜坐在沙發上翻書，再看一眼竟然是王書栗以前買的同性研究著作。
“回來得真及時，牛排差不多烤好了，洗手準備吃吧。”
王書栗壓根不想理他，撲過去抓起書就進了自己房間，大聲把門摔上了。房間沒有任何雜亂，老娘收拾後周架沒有動過。但是他能找出這本書。書裏有曾經王書栗的驚疑恐懼掙紮到慢慢接受自己隐瞞家人的所有痛淚和秘密，卻被一個外人在自己家裏□□裸的觀賞。王書栗連氣都生不起來了，只覺得當初的驚俱和現在的無奈交織，不得釋放。門外響起兩聲敲門聲。
“對不起，小栗子。”
王書栗坐在地上，嘆了口氣，不想說話。
“你別坐地上，地上涼。是我不對，你先出來吃飯，我明天就走。”
真是見鬼了，他怎麽隔着門也知道自己坐在地上。明天走，非常好。
王書栗想了一會打開門，卻看見周架就坐在門外的地上。看見他出來，起身去把牛排端上桌，不知道哪裏買的紅酒也倒上，眼神示意王書栗過去坐。王書栗移步過去，怎麽看怎麽像一場小吵架之後的燭光晚餐。
沉默的晚餐，只剩下刀叉切割的聲音。王書栗都懶得好奇周架是不是走到哪裏都會帶着這些刀叉紅酒裝紳士。
“其實今天确實斷水斷電了，工程方面和管理方面都有問題，都解決了。廚房和衛生間的下水道也徹底疏通了，陽臺的燈也換了。冰箱有斷電的情況，修理起來比較麻煩，我買了臺新的你們先用着，舊的放在陽臺了。還有......”
“等等等等！” 王書栗一嘴肉都來不及嚼碎，就要被這連續的彙報擊暈了。
“不等。還有你的床有點傾斜，我調整的時候才發現那本書的。其實，你經歷過的那些我也經歷過，在我面前沒有必要感到不适。好了遺言說完了，吃吧。吃完我就走。” 周架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确實有些累，嘆了口氣，喝了口酒，繼續吃肉。
王書栗拿着刀叉，默默看着對面的人一會，心裏五味雜陳。最後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你是為了我回來的嗎？” 王書栗問出口了也不怵，但問出口了卻連自己都有點迷茫，是問哪一次回來呢？那次他一個人回來舉目無親的地方上學，還是這次所謂的衣錦還鄉呢？
對面的人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回應。只是吃完最後一口，擦了擦嘴，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發問的人。
“我不否認。” 周架說完喝完杯子裏最後一點酒。又說：“你好好照顧好自己。” 拿起外套作勢就要走。
“唉唉，你別沖動！我，我，我......還是睡沙發，那個，你，我先去洗碗。” 王書栗張口結舌說完磕磕絆絆收拾好餐具就往廚房奔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