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還是緊張
阿忍走進來通報的時候,林星承正坐在書案後面的圈椅中看書。
聽到薛清寧過來了, 他嗯了一聲, 卻沒有擡頭。
直等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在屋中響起, 他才慢慢的擡起頭來。
他的這三間屋子并沒有隔斷, 所以一擡頭就能看到薛清寧俏生生的站在明間裏面,一雙澄澈純淨的眸子正望着他。
林星承握着書冊的手緊了緊。
除卻長姐和小青, 他這屋子從沒有其他人來過, 薛清寧可以說是他邀請過來的第一個人。
其實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那時候他怎麽會主動跟薛清寧說出我教你下棋的話。甚至昨日他還特地......
唇角微抿了一抿, 林星承将手裏的書放下, 起身站起來。
少年雖然清瘦, 不過身姿卻是挺拔的。無論是坐着, 還是站着,腰背永遠都挺的筆直。
個子在同齡人中也很高。
薛清寧暗暗的比較了下, 覺得自己應該還不到林星承的胸口高吧?
上次見到孟銳的時候,孟銳就曾将她拉過去,伸手在她頭頂和他自己之間比劃了下。反正她是不到孟銳胸口高的。還被孟銳笑,說她是個矮不點兒。
想到這裏,薛清寧就覺得有些挫敗起來。
她是很喜歡那種高挑纖長的女孩子的。上輩子她的個子就不是很高, 這輩子估計也高不了了。
林星承已經起身站起來,繞過書案往明間這裏走了。
他身上穿的是那件墨綠色暗花紋的圓領棉袍, 腰間系着黑色的革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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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雪下的漸漸的大了起來, 天色陰陰的, 連着屋裏的光線看起來也陰沉沉的。
也不曉得為什麽, 看着林星承這樣面上沒有什麽表情的往自己這邊緩緩的走過來,薛清寧心中沒來由的就覺得有些緊張起來。
她不自覺的往後倒退了兩步,面色有點兒發白。
林星承察覺到了,腳步微頓。但很快的他又繼續擡腳往她這裏走,而且速度較剛剛還快了一些。
反正現在她都已經在這裏了,想要轉身離開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薛清寧在心裏默默的給自己打氣,然後扯了扯唇角,讓自己面上的神情看起來不那麽僵硬。
“外面下雪了。”
她想讓自己看起來很輕松,但是可惜她說話的語調聽起來還是有一點兒僵硬,“而且現在還下的大了起來。也許待會兒就會有積雪。”
不曉得該怎麽跟人搭讪,開口說天氣肯定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奈何林星承不是個很會聊天的人,聽了她的這話,只嗯了一聲,就別無下文了。
薛清寧:......
得,這天又被他給聊死了。
想了想,只好繼續沒話找話。
“昨天我去我二姐那裏,她說要是下雪了,今天就過來找我一起堆雪人。”
林星承微微的側過頭,望了一眼窗外。
雪花紛紛揚揚的飄着。不過因為下了還沒有多少時候,所以并沒有積雪。
他收回目光,又嗯了一聲。
薛清寧:......
感覺跟林星承聊個天實在太難了。
只好繼續搜腸刮肚的想接下來要起個什麽樣的話題。
不過還沒等她想出來,忽然聽到林星承在說:“現在還沒有積雪。”
薛清寧有點兒懵,不明白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擡頭看他。
小姑娘身上披的還是昨天那件石榴紅色撒花出風毛的緞面鬥篷。進屋之後兜帽已經放了下來,露出她頭上梳的雙丫髻,一邊系了一根石榴紅色的緞帶。
她好像不是很喜歡打扮自己。見到她的幾次,發髻上要麽只簪了一兩樣首飾,要麽就只是如現在這般随便的系一根緞帶。手腕上面也從來沒有見她戴過什麽镯子或者手串之類的。
不過小姑娘的相貌生的好,确實不必要用這些首飾來妝扮的。
見她一臉茫然不解的樣子,林星承對她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還沒有積雪,你二姐現在就不會過去找你堆雪人。所以你待會跟我學棋的時候不用想這件事,要專心。”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薛清寧恍然大悟。然後也點了點頭,認認真真的說道:“嗯,我會專心學的。”
說起來很奇怪。林星承對着她的時候雖然冷淡,但其實并沒有大哥那樣的嚴厲。可是面對着林星承的時候她總是不自覺的就會覺得很緊張,對于他說的話她肯定下意識的就會去聽的。
林星承雖然沒有再說話,但是顯然對她剛剛的這個表現還是很滿意的,臉上的神色看起來好像都柔和了一些。
叫阿忍在臨窗木炕上擺好棋盤,看到小青過來解下薛清寧身上披的鬥篷,露出她懷裏抱着的小手爐來,他想了想,又叫阿忍攏個火盆送過來。
他自己是不喜歡在屋裏放火盆的。一來是不喜歡木炭的氣味,二來,他喜歡清冷的感覺。
就一個人靜靜的待在屋裏,沒有任何人過來打擾,也不用考慮其他任何的事,哪怕手腳都是冰冷的,心裏卻是安寧平和的。
但是薛清寧顯然是個嬌氣的人,她肯定受不了這份清冷。
火盆被送進來了。在林星承的目光示意下,阿忍将火盆放在了薛清寧旁邊。
木炭還是好的,燒着的時候并沒有多少煙。
薛清寧忽然聞到了一陣微涼,又帶着微苦的氣息,跟上次她靠近林星承時在他身上聞到的氣息一樣。
不由的轉過頭去看火盆,問阿忍:“火盆裏面放了什麽香料?”
炭火确實有一股煙味,但冬日寒冷,又離不得炭火,所以在抱着小手爐,或是攏火盆的時候經常會在裏面放一些香料,好掩蓋炭火的氣息。
“不是香料,是側柏葉。”
回答的卻不是阿忍,而是林星承。他正将兩只棋簍的蓋子打開,将裝着白色棋子的棋簍往薛清寧這邊推了推,示意她用白子。
“院子後面有一株側柏樹,我讓阿忍摘了一些側柏葉回來放在櫃子裏,有時候會用到。”
他的聲音淡淡的。眉眼微微的垂着,在看棋盤。
難怪他身上會有側柏葉的氣味。可見他是喜歡側柏樹的。
薛清寧哦了一聲,沒有說話。
側柏樹是一年四季常綠的樹木,也經常會聽人說到松柏精神。可是她記得側柏這種樹木一般都是栽種在寺廟和陵墓這些地方為多。
但凡想一想朱紅琉璃瓦的寺廟裏面,或者是長長的漢白玉墓道旁邊,郁郁森森的側柏靜靜的矗立着。頭頂的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月兒圓了又缺,缺了又圓,千百年後,它們依然會一直這樣靜靜的矗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僅僅想一想就覺得冷清孤單的可怕。
薛清寧沒有再想,打起精神跟林星承對弈。
肯定是下不過林星承的,甚至好些最基本的東西她都不知道。
不過這并不妨礙她一直在落子。
反正跟林星承下棋她是肯定贏不了的,只要不将棋子落到棋盤外面就可以了。等時間混的差不多了,她就可以開口作辭了。
這算是無知者無畏?
林星承擡起手,捏了捏眉心。
他好像忽然有點明白薛元韶為什麽會對薛清寧那樣的嚴厲了。按照她的這個心性,不對她嚴厲一點,只怕她是學不進任何東西的。
而且,再讓她這樣胡亂的落子,就算是學一百年估計她都不會入門。
林星承想了想,起身去書架旁拿了一本棋譜遞給薛清寧看,自己動手将棋盤上的黑子和白子都撿起放回到棋簍裏面去。
看到棋譜,薛清寧內心是拒絕的。
她那裏已經有好幾本棋譜了,都是薛元韶給她的。
但既然是林星承遞過來的,也只得伸手接過來,一手托着,一手打開看。
這本棋譜林星承已經看過很多回,邊角的地方都有點兒起皺了。教她驚訝的是,這本棋譜比薛元韶給她的那些要淺易得多,可以說都是最基本的知識了。
結合剛剛林星承跟她說的一些東西,她發現自己竟然能看懂這本棋譜。
忍不住擡起頭問林星承:“你的棋藝是誰教的?”
原書裏面好像壓根就沒有提到他有個棋藝師父的事。
“沒有人教。”
林星承沒有擡頭,修長的手指慢慢的撿拾着棋盤上的棋子,聲音平靜,“我自己看着這本棋譜學的。”
薛清寧看着他,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這本明明只是最淺顯的,入門的棋譜而已,他僅僅只是看着這本棋譜自學,棋藝竟然會厲害的讓薛元韶佩服的五體投地。
只能說這世上确實是有天才的。
頓了一會兒,薛清寧就問道:“我那裏還有好幾本棋譜,你要不要看?”
她覺得往後萬一林星承做不成皇帝,也許可以做個聞名天下的棋藝大師也說不定。
林星承擡起頭,瞥了她一眼。
雖然明知道她是好意,但聽起來還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一個在棋藝上連門都還沒有入的人,反倒說要拿棋譜給他看。
頓了頓,他複又垂下眉眼,聲音淡淡的:“不用。”
他對下棋這件事其實也不是很有興趣。無非是這些年他晚間經常失眠,深夜起來如孤魂一般的在院中屋裏各處游蕩的時候,無意間得到一本棋譜便開始看起來,也好打發那些漫漫長夜。沒有想到竟然教他學會了下棋,而且好像下的還算可以。
至于在棋藝上面再進一步,他是沒有想過的。
薛清寧就沒有再說什麽了,低頭開始看起手裏的棋譜來。
能看懂的畢竟是少數,多數她都是看不懂的。
擡起頭悄悄的看了林星承一眼,看到他已經将棋盤上的棋子都收好了。然後他輪流拈着黑子和白子落在棋盤上。一邊落,一邊還聲音不急不慢的跟她講解。
他分明沒有看棋譜,但他講解的地方竟然跟這棋譜上面的一樣。
他這是,将整本棋譜都記得啊。
這樣枯燥難記的東西,他竟然全都能記得住?!
薛清寧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