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花園處,其餘的好似都離府了。”

花園子裏除了掃灑管事,還要請一些專門的花匠,尤其要請一些當地的,相對了解本地氣候以及花性,故而算不得府上長工,如果家裏沒有那麽多花木養護的時候,通常會辭掉一些。

照談二所言,走廊上的那些花枝子都是以前院子裏種的,也就說明早在砍掉的時候,這些花枝就被人有意保存了起來,或者是丢棄後無人問津,再被誰撿了去,存心留在成親的時候使絆子。

而不論是花匠還是府上家下人,對談讓的恨意皆不會到這種地步,所以這個背後主使就是四夫人無疑,但給她當幫手的那人卻不大好找。

四夫人之所以有恃無恐,大概是斷定了找不出那人,只要找不出來,便沒有證據指明是她所為,或者就算找出來,那人也不會咬她。

只能證明一點,幫手肯定是她心腹。

這可就不好辦了啊,沈令菡摸着下巴思度,阿讓這麽問,肯定是疑心之前在花園子裏做事的,雖然不知道他有什麽依據,但如果順着他的思路往下想……“幾位小姐姐小兄弟,你們以前都分別在哪做事的?”

站成兩排的人一一回道:“我是府上幹雜物的。”“我原來在采買處。”“我原來是負責庫房的。”

除了這位年紀稍長的侍女以前在主院裏做過事,其餘的皆沒有在哪個院子伺候的經歷,照理說跟幾個主子不會太熟。

“那家裏看護平均多長時間巡查一次?”

“白日大約兩三刻鐘就會巡查一次,夜裏半個時辰左右。”

要半個時辰啊,“那如果有人從後院翻牆進來,豈非很容易?”

這問題一出口,衆人皆疑惑的看她,仿佛這是個天方夜譚一樣的問題。

談讓動了動眉頭,心說小麻雀倒是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大家族的院牆都很高,很少有人會想是不是哪個小賊會翻牆進來,反正不知道是他們格外心懷善念,還是當真沒有過,誰也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固然看護的職責就是防止賊人從哪裏偷溜進來,但因為很少發生,所以他們更多要防的是自家手腳不幹淨的下人。

三少夫人問這種話,很能說明她是個有經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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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都沒有絕對啊。”她強行對自己的疑問進行辯解,“我們小地方不比洛陽城,街上的武侯有時候很水的(這是拜何都尉所賜),小賊人也多,我倒是覺得不像家裏人做的,萬一就是府外人幹的呢?”

聽她說完,談讓不自覺流露笑意。

沈令菡這叫故意使詐,這樣說無疑會放松壞人警惕心,如果是在場的某一位,說不定立刻就能露出端倪。

但這一句卻引發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後果,那便是家裏人的恐慌。

洛陽城裏一片太平,大家順暢日子過久了,不太能适應小地方的破爛民風,聽聞尋街小吏不負責,賊人還多,頓覺置身土匪窩,日子都過不安生了。

且恐慌被無理由放大,傳到誇張處,那些小賊搖身變成了土匪,然後夜夜翻牆搶劫殺人。

小四郎都被吓哭了好幾回,他抱着談政的大腿,兩股戰戰,“父親我們離開這裏吧,嗚嗚,夜裏要是有人吃我咋辦,三郎媳婦說這裏賊人多,還會翻高牆,太吓人了,我院子裏的侍女都給吓哭了!”

談政的胡子立刻就翹起來,這純粹是胡說八道!把家裏弄的人心惶惶的,她是何居心!

楊氏心疼的看着四郎:“可憐見的,好歹沒吓掉魂,也不知道三郎媳婦是要做甚,昨日為着那事審訊了好些個下人,說真的,咱們家裏的人個個都心存善念,平日裏相處的也融洽,從來沒有生過這樣的事,可叫人怎麽說呢?”

這狀可謂告到了談政的痛腳,家裏一片和樂,從來不曾有龌龊,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和睦生活,多少年來都維持的很好,可老三媳婦才進來沒兩天,家裏就成了這模樣,怎能不讓他上火。

更有那日他二人獨自開火一事,兩廂一發作,他當即怒火朝天的把那倆混賬叫到了主院。

沈令菡拉着談讓過來的時候,談家人照例齊聚一堂,這仿佛是家訓似的,幹什麽都得一家人齊上陣。

“父親,母親,幾位夫人好。”

沈令菡代表兩人一道問好,談小讓這家夥,自從成親那日開口叫了聲父親母親,往後再也沒叫過。

因着談老爺的火氣,談夫人沒像往常一樣客氣的接兩句,其他人都不言語,只在旁看着聽着。

談政不冷不熱的嗯了一聲,轉而看着談讓,“那事你查的如何了,可有結果了?”

“不曾。”

“無能!”談政拍桌子,“都像你這樣查事情,府衙裏得堆積多少案子!”

沈令菡道:“父親您先別動怒嘛,聽我給您慢慢說……”

“你不用替他,讓他自己說!”

談政一聲呵斥把沈令菡堵了回去,沒好氣的盯着談讓,等他開金口。

045論奇葩

“我沒查到什麽頭緒。”

談讓說話四平八穩,不帶任何情緒,在不了解他的人聽來,好似理直氣壯。

“呵!”談政哼笑了一聲,“家裏讓你鬧的雞飛狗跳的,你這裏還什麽沒查到,以後如何能出門做事!”

談讓沒吱聲。

談樾說道:“父親,三郎還小,又是頭一回接觸這樣的事,難免摸不着頭緒,以後我會慢慢教他的,再或者,當真不是府上人做的呢,查不着也是好事。”

不是府上人幹的,那也跟談家人有牽連,不然誰這樣閑着沒事幹跑院子裏使絆子。其實談讓今日便是查到了,也不見得落好,談老爺大半輩子都活在家和平順的心态中,猛地弄出個“罪魁禍首”來,肯定要把鍋扣在談讓腦袋上。

說來說去,人家還是沖他去的。

且這種事不疼不癢的,除了侮辱一下人,毫無惡性,往日侮辱三郎的破事還少嗎,談老爺身為一家之主,再自欺欺人的活着也該知道那麽一兩回,還不是睜只眼閉只眼,他不待見三郎,如何都不待見,不差這點事。

故而就算查到四夫人頭上,以她籠絡談老爺的手段,認個錯撒個嬌也就沒事了,她還會想盡辦法把惡劣影響擴大,最後不落好的還是談讓。

說沒查到,倒有些息事寧人的意思,橫豎三郎這個熊樣,談政也不會再讓他試什麽手,再有談樾說和兩句,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令菡每回聽談樾說話,都會生出一種,他就是活佛在世的感覺,那略帶笑意的語調,溫和地表情,還有溫善地面相,再剃了頭往金座上一坐,基本就是佛祖本人了。

神奇的是,談內史每回還都聽他的,他一開口,談老爺臉色就緩和了不少。

但很明顯,帳還沒算完。

“此事就這麽過去了,往後誰也不準再提,機會已經給你了,抓不住是你自己的事。”談政冷冷道,“我聽聞你在院子裏燒火做飯,可有此事?”

“是。”

“怎麽,嫌家裏吃食不入口啊?大家都能吃得下去,為甚獨你吃不下去?”

談老爺的心理委實奇怪,以前十幾年沒管人家吃喝,他不覺得是個問題,現在談讓跟以前一樣自己做飯,他倒覺得是個事了。

“沒有吃不下去呀,是我好奇阿讓的廚藝嘛。”沈令菡沒皮沒臉的插嘴,“他說自己會做飯,我總是不信的,就讓他做回我嘗嘗,廚房裏的飯我都吃光了啊!”

家裏并沒有規定各院子不能自己做東西吃,不過都知道談老爺的脾氣,講究全家人吃一鍋飯,如此才顯得和睦,才叫做一家人,也不知道是哪個聖人那裏學來的。

她這理由勉強能說得通,雖然談政已經認定了是她找的借口。

“若覺得家裏廚房不合口味,你們以後就自己做。”省的來氣他。

這怎麽行,沈令菡可是勵志要談小讓融入這個家的,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就算要分家出去,也得先撈份前途,現在可不能跟家裏人越鬧越遠。

“怎麽會啊父親,我這兩天每頓都吃的走不動道,比我娘家的飯食強多了,阿讓的手藝也就能填飽肚子,哪裏有家裏做的好吃。”

談夫人老神在在的坐了半天,終于開了口,“這孩子怪可人疼的。”

“是啊父親。”談樾跟道,“我看往後每頓得多做一些,家裏的弟妹們都是長身體的時候,最是能吃的,不能依着他們幾歲時的标準。”

秦氏咯咯笑了聲,“可不,你們瞧二娘最近個頭長的多快,還有阿遜,三郎跟她媳婦也都還是半大娃娃呢!”

七嘴八舌一跟話,氣氛就沒那麽僵了,楊氏撇着個小嘴,笑的皮動肉不動,心說還是嘀咕了三郎媳婦這張嘴,看着不大點個人,一肚子心眼兒,三郎娶了她,倒是走了狗屎運的,不然這回肯定能把他打回原形。

不過因為他什麽都沒查到,楊氏心裏還是洋洋自得居多,琢磨着回頭再使一計,非把這倆東西打回小偏院不可。

“三郎好孩子,你這頭是這麽了?”談夫人問道。

“都怪我不小心,東西移了地方沒告訴他,絆倒撞石頭上了。”沈令菡嘟着嘴,有些自責。

“呦,嗑的指定不輕。”秦氏熱絡道,“這是令娘給包的吧,這樣可不成,跟一坨雞蛋糊腦門上似的,還是請個郎中來瞧瞧。”

一坨雞蛋……

她包的有這麽惡心嘛!

談夫人笑起來,“可不是,我頭回都沒瞧清楚那是甚,仔細看了好半天才認出來,是得請個郎中,腦袋上的傷可大可小。”

“又不是沒摔過。”四夫人道,“想來摔皮實了也便無妨了。”

怪不得談小讓不愛跟這家人說話,沈令菡覺得他們實在都是些奇葩,像于氏那種單純的奇葩,跟他們一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秦二夫人暫時沒瞧出來是個什麽章法,她性子好跟誰都能說到一處,關鍵時候還能站出來說兩句話,便先歸為奇葩裏的正常人一類。

其他人真是個個立場分明,談夫人要麽不開口,開口必是無關痛癢的廢話,還是個天大的老好人。孟三夫人一直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從頭到尾說不上幾句話,但觀其面相表情,就能猜到她有多不待見三郎,不開口可能是不屑,也可能是那種背後使陰招的,總之跟談遜給人的感覺相仿——陰郁。

四夫人不必說,是個會撒嬌的攪屎棍子,只要有她摻合,肯定沒好事。至于談老爺,沈令菡判定他就是個活在大儒世界裏的傻子,至少讓四夫人玩的團團轉這一項,便足能證明這一點。

談樾叫人挑不出理來,不說別的,單說他照拂阿讓這麽多年,就該感激人家,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都是人情。

一屋子人虛頭巴腦說了半天,最後都忘了請郎中這回事,談老爺也沒提是不是繼續吃家裏廚房的飯。

沒說就沒說吧,大不了自己開火,以後再慢慢找補回來再說。

回到小院的時候,見到一個侍女等在門外。

“噫,我怎麽沒見過那個侍女啊,不知道是哪一房的。”她跟談讓描述,“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姐站咱們門口呢。”

談讓說:“興許是二房的。”

這麽會猜嘛?

還不等他們開口問,小侍女便主動上前道:“三少爺,三少夫人,是二夫人派我來送藥的。”

還真是秦氏院裏的啊。

“原來是二夫人屋裏的,她太客氣了,還讓你專門跑一趟,進來坐坐喝杯茶啊。”

“不用了三少夫人,我還有好多事要做,就不打擾了,藥您拿好,這藥還是在洛陽城裏的時候,一個有名的郎中給的,對治傷祛疤都有奇效,請三少爺堅持用。”

“那多不好意思,千萬替我謝謝你家夫人,改天我去看她。”

“您客氣了。”

沈令菡拿着藥瓶在手裏掂量,心說二夫人這人挺會來事,面上順着家裏的氛圍,私底下考慮的很周全,既然人家主動友好,往後是該多走動才對。

“二夫人倒是挺照顧人的。”她刻意說了一句。

談讓只笑了笑,“進屋吧,今日還挺涼的,你午飯想吃什麽?”

看來談小讓一如既往的不理睬談老爺的态度,該怎麽樣還怎麽樣,唔,她很喜歡這樣。

“嗯,我想吃燒肉,燒魚,魚湯!”她掰着手指頭,越數越餓,“你在家等着,我抓魚去。”

實在是個吃貨,談讓笑着,自從跟她一起吃飯,身上的肉眼見的長。

“那行,你小心點。”

沈令菡愛吃魚,但自從何東家不在家,她就沒正經吃過,自己抓來只會用火烤,因為不會收拾,味道十分一言難盡,都是閉着眼吞下去。

昨天談小讓做了肉,味道居然很不錯,比不得何東家,但也很不錯了,所以早就決定好了今天要讓他做魚吃。

為此她心甘情願下水摸魚。

抓了三條回來,一條紅燒,兩條做了濃湯,她決定拿去給各院分一分,有吃的大家分,大概就不能說他們私下開火了吧。

到了午食飯點,廚房居然真的沒有送飯來,不知道是談內史又吩咐了,還是底下人意會了他的意思。

不送就不送吧,自己開火挺自在的,見天吃魚也沒問題。

“阿讓,你手藝很好啊,魚做的有模有樣的!”她對着紅燒魚直流口水,“那什麽你先吃,我先去把湯分了。”

談讓以前基本沒怎麽吃過魚,只偶爾去街上買一些不大新鮮的小魚回來熬湯,味道并不如何好,這做魚的手藝都是前段時間才練出來的,每次做的時候都會想,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做給她嘗嘗。

他含着淡淡的笑,“你先去吧,肉還要煮一會兒,不着急。”

她心裏湧上一股感動,忽然覺得,有個人等在家裏給她做飯的感覺也挺好的,這跟爹娘的感覺不一樣,跟去劉泉家裏蹭飯也不一樣。

“好,那我很快回來。”

沈令菡拎着食盒,裏頭裝了四碗湯,還挺沉,本着由近及遠的路線,她先去了四夫人院子。

奇怪的是,四房的院門是關着的,她屈指敲敲門,居然無人應。

046體貼人

大白天的,一般院子并不關門,除非主子在屋裏歇晌,可現在正是飯點,四夫人不會這麽早就睡了吧?

沈令菡又敲了兩聲,這才聽見有腳步聲由遠及近而來。

院門吱呀開啓,楊氏貼身的一個小侍女探出頭來,只開了個門縫,出來又把門阖上了,“是三少夫人。”

“嗯,你家夫人用過飯了嗎,我是來送魚湯的,不知道合不合胃口,冒昧了。”

小侍女很客氣,“不會不會,您有心了。”

她伸手接過熱乎乎的小湯碗,歉然道:“我家小主子正在鬧脾氣,便不好留您吃飯了。”

“啊沒關系的,是我打擾了。”

沈令菡轉身離去,她才回頭打開院門,院子裏堆積了好多泥土花苗,有花匠在栽花木,亂糟糟的,她手裏抱着熱湯,低頭快步走進屋裏。

“是誰啊吃飯點來敲門。”楊氏劃拉着碗裏的米粒,吃的不情不願,往嘴裏填了沒兩粒就扔了筷子,“這破爛地界的米忒難吃,什麽玩意啊,出門買雞腿的怎麽還不回來,我都要困了。”

自從她來了琅琊郡,沒有一頓飯吃的舒心,米不是洛陽城的米,水不是洛陽城的水,連肉都差着點意思,怎麽吃都膈應,除了老爺過來的時候,她一般都要讓人出去買現成的。

她吃的矯情,小四郎有樣學樣,也不肯正經吃,“娘,我餓,廚房裏的飯怎麽越來越難吃了,每天清湯寡水的,喂兔子嗎?”

“不想吃就去睡覺,別跟着給我添堵。”她一邊往院子裏瞄了兩眼,等的很不耐煩。

“夫人,是三少奶奶來送魚湯的。”

侍女把湯碗放在桌上,打開蓋子,濃濃的鮮香味飄散出來,白湯綠菜配着,十分賞心悅目。

小四郎聞見味就開始流口水。

楊氏是不怎麽吃魚的,雖然味道聞起來不錯,但因為是三郎屋裏送來的,她先翻了個白眼,“什麽玩意都往外送,寒酸勁兒,清湯寡水的打發要飯的嗎,拿去倒了。”

“倒了?多可惜啊,娘,我想喝。”小四郎趴在桌子上,恨不得把臉戳進碗裏去。

“出息,就這就是好東西了?他們自己開火,你父親本來就不高興,你還吃,不怕挨罵?”

“我……”小四郎咬着嘴唇,盡量不讓口水流出來,“可是真的很好喝的樣子啊,要不嘗嘗再倒?”

楊氏瞪他,“你誠心氣我是不是,往後不要讓我瞧見魚,她再送來就直接倒了。”

侍女無奈的點頭,“小四郎,回頭雞腿就買來了,你再忍忍,我要端走了。”

“嗚嗚,我不吃了,我生氣了!”小四郎扭着小身子跑去睡覺了。

他走後,楊氏叫住小侍女,“哎,端出去給花匠們喝了吧。”

小侍女意會了她的意思,低頭應了。

沈令菡走去主院的路上琢磨,四夫人院子裏怎麽怪怪的,方才門縫裏隐約晃過幾個男人的身影,看着不像是府上的随從。

大白天關門,肯定有貓膩。

食盒拎到大房的時候,手腕子就酸的要命,她想着得快些把魚湯送完才好,不然會忍不住在路上把剩下的魚湯給喝了,真的好香。

大房裏就客氣随和多了,幾個侍女随從進出伺候着,看起來很有大家族的規範。

談家人吃飯也很講究,每月固定的日子都是一家人聚在一起吃,而其它的時間各自随意,不過仍舊要吃一個鍋裏的飯食。談老爺的正餐基本都是在談夫人院子裏用,在這一點上,他可謂相當傳統,故而大房裏的規矩就多一些,因為談政恪守各項禮儀。

談夫人跟前的侍女名喚青枝,每次對沈令菡都挺客氣,“三少夫人您來了。”

“青枝姐姐有勞了,我今日抓了幾條魚,阿讓做了些魚湯,特意送來給母親父親嘗嘗,不知道合不合胃口。”

“呀,是三少爺做的嗎,真好。”青枝接下來,“還很熱乎呢,您一起進來吃一些吧。”

“不了,我還要給二夫人三夫人院子送呢,就不打擾父親母親用飯了。”

“那也好,有時間了一定常過來坐坐。”

沈令菡笑着應了,也不知道談老爺跟夫人喜不喜歡這個口味,有時候東西送不好也是罪過。

清魚湯是對了談政兩口子的口味的,只不過一想起是三郎做的,談老爺就沒什麽好臉色。

談夫人揭開湯碗,“難為小夫妻會做人,我瞧着還不錯啊,老爺您嘗嘗看。”

“就是啊好香啊。”談二流着口水,“父親嘗嘗,三哥手藝很不錯的。”

青枝道:“可不是,我抱着過來都聞到了香味,三少夫人說她親自去抓的,新鮮着呢。”

談政勉為其難的嘗了一口,味道是不錯,比想象中好很多,而且很合他的口味,清淡。

不過想想這是自己那個最不待見的親兒子煮的,心理的別扭掩蓋了湯的鮮味,喝了兩口也就沒什麽感覺了。

談夫人說道:“老爺,我看往後就讓各房自己随意煮一些,想吃什麽了加幾個菜,廚房裏大鍋飯,難免有照顧不到的口味,您看可使得?”

談政沉吟,“使得什麽?哪裏就那樣挑剔,煮什麽吃什麽,我們能吃,他們為甚不能吃?”

這态度,談夫人不再開口了,談二扒着碗裏的飯,暗自哀嘆了一聲,開不開火的,反正大房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跟着父親母親的口味吃,好想去令娘那裏吃飯啊!

沈令菡好容易才送完了魚湯,歡快的往自己院子跑,心說往後要是見天兒送,還真是個體力活。

談讓做好了飯,一直在等她,聽見她進門,才把鍋上慢火炖着的肉裝到碗裏,“餓了吧,快洗手來吃飯。”

不用他說,她就自動跑去水盆子裏沾了兩下手,放在衣服上胡亂抹了一把,“我老遠就聞到香味了,餓死我了!”

“你手是怎麽洗的?”談讓失笑。

“這你都能聽得見?”沈令菡嘿嘿笑,“節約用水,節約時間,沾兩下夠了。”

他輕嘆一聲,去拿沾了水的手巾過來,“一個姑娘這麽糙可行,該注意的地方還是注意些好,伸手,我幫你擦。”

“我就是懶嘛,想快點吃啊,你拿着別動,我自己擦。”她伸手,就着他手裏的手巾蹭了兩下,“好了。”

這就叫擦手?談讓無奈,只好伸出手,“把手給我,我問你從水裏摸完了魚,回來洗沒洗,是想就着手上的魚腥味下飯麽?”

“嘿嘿,沒想到阿讓你還挺講究。”

“你怎麽不說是你不講究。”

她伸着手,他仔細幫她擦着每根手指,溫柔細致,“阿讓,你怎麽這樣細心呢,挺出乎我意料的。”

他好奇的挑眉,“你是怎麽以為的,糟心的粗漢子?”

“那倒也沒有,我以為你會像沈先生似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得靠人寵着,還以為你一天說不上幾句話,像是供起來的菩薩,我會很無聊。”沈令菡歪着腦袋看他,“沒想到你體貼又會做飯還能照顧人,我以前一直覺得,長成你們這樣的就得伸着手啥也不幹,你這樣也太優秀了啊。”

這算是把他誇上天了麽,談讓嘴角輕輕勾着,“快吃吧,都涼了。”

她挑了一塊魚肉先放在他碗裏,說道:“阿讓,明天要回門,我會回去看看,你要是無聊,去老張先生那裏坐坐也好。”

“我陪你回去。”談讓的口氣肯定又很平常,沒有任何猶豫跟為難,“還沒去拜訪過外祖母,是該去看看。”

她沒聽錯吧,談小讓其實是個平易近人又好相處又很懂人情的人?

“阿讓,你不用顧及這些的,不回去一點關系都沒有,不瞞你說,出嫁那天我跟外祖母鬧的不太愉快,她老人家怕是不待見我,你如果想拜訪,改天也行。”

這姑娘不知道是不懂這些世俗人情,還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回門日姑爺不露面,不知道得讓人說成什麽樣,成天叫人指指點點的,他不高興聽這些。

“既然不待見,那就一起不待見呗,不差我一個。”

好像也有道理。

于是第二天,新婚小兩口便一同回了都尉府。

只沒想到臨近晌午,何府依舊大門緊閉,不知道是一直沒開門還是有什麽事又給關上了。姑爺姑娘回門日,不說張燈結彩吧,至少娘家人該出門迎接,這倒好,直接給一個閉門羹。

沈令菡只好主動上前敲門,“是我啊,門房有人嘛?”

裏頭沒有回應,她不死心又敲了幾遍,“奇怪,難道都不在家,可門鎖也沒挂啊。”

談讓在旁清了清嗓子,說道:“看來何都尉不在府上,不好意思了陸兄,累你白跑一趟。”

“?”他這是唱什麽戲,沈令菡一肚子狐疑,不過很聰明的沒開口問。

神奇的是,沒多久便聽到腳步聲,聽起來還很急促,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似的。

“啊啊不好意思啊陸公子,本官身體不适起晚了,本官……”

大門吱呀開啓,露出來何有志無比茫然的臉。

047回門日

沈令菡似乎明白了什麽,心裏偷笑,想說談小讓怪有心眼的。

何都尉從大門出來,伸長了脖子東張西望,嫌門口杵着的兩人礙事,雙手把人扒拉開,跑大街上轉着圈繼續四下裏瞅,跟只烏龜似的。

“陸公子人那,這就走了?!”他氣呼呼的掐着腰,“你們怎麽不把貴客留住那!”

雖然不曉得陸公子是哪位,看她舅舅緊張成這樣,八成是哪個上官家裏的公子。

“舅舅,今日的貴客是阿讓啊,人家陸公子知道了,說不好這種日子登門,會改日再來的。”

“哎呀糊塗糊塗啊!”何有志捶胸頓足,直呼可惜,“不知道陸公子在哪裏落腳,我得去陪個不是。”

“陸兄業已回上州,道是家中還有事。”談讓一本正經的糊弄道。

“哼!”何有志氣呼呼的又跑回來,不給談讓一點好臉色,也不搭理兩人,徑自進府。

沈令菡拉着談讓緊跟着進去,生怕又給關在外頭。

這是有事啊,她舅舅這人雖然容易受人撺掇,但記性小忘性快,不會長時間記仇,今日這般,大概是有新仇。

莫非談小讓搶了他的飯碗?

她還真給蒙着了,琅琊王跟王妃籌建寺院,那日說要談讓做督,但其實并沒有将總覽之職交給他,而是交給了上州刺史,而陸刺史公務纏身,便将跑腿監督的活計交給了陸行。

這其實無可厚非,畢竟這麽大的督造工程,不可能只交給一個什麽經驗都沒有的談讓,交給刺史大人誰也沒有二話,問題是琅琊郡裏的督官人選,論理,也不該交給一個毛頭小子的。

自打何有志知道此事,便一直鉚着勁争取,一度一廂情願的想象着,等他任了這督官後要如何如何,反正至少要把棺材本給撈回來。

哪曾想竹籃打水,竟是便宜了他這倒黴外甥女婿,如何還能有好臉色。

家裏除了他,于氏母女是恨不得沈令菡有多遠滾多遠的,自然不可能歡迎她回門,至于鄭氏,自打成親那日,她就一直病歪歪的歇在炕上,每日除了吃喝拉撒,基本聽不見動靜,什麽回門不回門,根本不過問。

“外祖母,舅母,我們回來啦!”

沈令菡這臉皮,家裏人再不待見也能笑臉進門,她先挑開鄭氏屋門的厚門簾,不請自入。

如今業已開春,雖尚有涼意,但有日頭的時候,屋外總能感受到些許春意,而一推開鄭氏的屋門,撲面而來的涼氣能讓人打個哆嗦。

今年一邊過了年節,家裏的炭火就給斷了,于氏像是下定決心要省錢,自己屋裏居然也停了,這一冷,房間裏必然要關門閉窗,所以難免捂出點不怎麽愉悅的氣味。

鄭氏歇在炕上,蓋着厚厚的被子,走近了就能聞到老人家身上的氣味,像是放久了又無人問津的老物件,透着腐朽氣。

沈令菡的心忽然就軟了下來,人老了還計較什麽呢,便是計較到頭,也沒有任何意義。

“外祖母,您身子不舒服嘛,有沒有請郎中啊?”

鄭氏的厚眼皮閉着,像是永遠都掀不起來似的,努力動了動,依舊看不見一絲縫。

她含糊不清的發出聲音,像是呓語。

沈令菡又問候了幾句,她還是一動不動,看來是不打算理睬了。

“既然外祖母不舒服,咱先去瞧瞧舅母吧。”

談讓的眉頭擰了一下,沒說什麽,心裏是有些介意的,何家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過分,見她這樣笑着,怪叫人心疼。

于氏倒是沒躲在屋裏不見人,站在屋外曬太陽嗑瓜子,“呦,這不是新姑爺嗎,怎麽才回門呢,我們午飯都已經用過了。”

言外之意就是不留飯了。

“不打緊的舅母,我跟阿讓早飯吃的晚,午飯通常就不吃了,就是回來看看你們。”

一聽說不用吃飯,于氏臉上好看了些,“那可真是不巧了,姑爺回門原是該好生款待的,改日挑個吉時早些回來才是。”

到時候怕是又會說早飯吃晚了,午飯要跟晚飯一起吃。

随便吧,反正也沒什麽可吃的,還不如談小讓做的好吃。

“姑爺怎麽不言語啊,都說你是個啞巴,我老不信,你倒是說兩句讓我聽聽,也好放了心,省的都說我給外甥女說了個不中用的女婿。”

這口氣跟耍猴似的,沈令菡聽來十分不高興,正待回她幾句,便聽旁邊談讓先開了口。

“都尉夫人可聽過一句話?”談讓微微一笑,“我常聽洛陽城的貴婦們說,婦人嗑多了瓜子容易衰老醜陋,故而她們從不嗑瓜子。”

于氏聽的一愣一愣的,心說還有這等原委,怪不得她瞧着談府的婦人們個個油光水嫩,只當是她們打小吃的好養的好,自己是從小給耽擱了,還替自己委屈過一陣子,原來居然是有保養秘方的!

婦人便是如此,即便對某種保養術持懷疑态度,還是忍不住想要試一試,反正沒好處也不能有壞處,萬一碰對了呢。

“果真如此?”于氏毫不猶豫的扔掉手裏的瓜子,臉上的譏諷瞬間轉換成求知欲,“外甥女婿你快說說,她們還說過甚?”

沈令菡強忍着笑,憋的臉疼,談小讓這人,什麽冷漠不通人情,什麽體貼照顧人,根本就是一肚子壞水,損起人來面不改色信手拈來,這是拐着彎兒說于氏又老又醜。

當然,也就于氏這樣的腦子轉不過來,居然還追着他問保養秘方。

談讓一本正經的想了想,認真而又嚴肅的回答她的問題,“還說婦人要忌食肉,忌食甜,最好一日不超過兩餐,一餐只吃三分飽,如此方能延緩衰老。”

于氏簡直震驚了,不吃肉不吃甜,這日子還有法過嗎,洛陽城的貴婦們都這樣拼嗎?一頓三分飽,這跟沒吃有甚兩樣!

然而轉念一想,那日在琅琊王府吃飯,府上的婦人姑娘們都吃的很少,桌上的肉也不怎麽碰,吃一小口嚼半天,人家嚼三口的功夫,她能吃光一盤肉。

原來竟是如此!

怪不得人家的小腰盈盈一握,皮膚個個光滑,那都是遭罪換來的啊!

沈令菡對談讓佩服的五體投地,第一回見于氏,就把她的毛病短處拿捏的恰到好處,沒錯,她舅母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婦人。

平日裏不知道偷吃多少好東西,家裏的飯菜省吃儉用,淨給自己開小竈,最愛吃肉還有甜品,若她真信了阿讓,意味着以後得遭老罪。

忽然感覺好解氣那,哈哈哈!

談讓又道:“不過我總感覺有誇張之嫌,故而只是随便一聽,您聽聽就好,可別難為自個,您這樣富态些也挺好的。”

于氏如遭雷劈,她一直對自己的身型臉蛋相當有自信,可他說什麽玩意,富态?這不是等于把她跟對街那個老胖婦人挂鈎了嗎!

然而想想也難怪,他整天對着一幫苗條婦人,見了她可不得說富态嗎,而且他的話一點不誇張,因為她是親眼見過的,洛陽城來的婦人們吃飯跟喂鳥一樣,在她看來三分都不夠。

于氏心裏本來只信了七分,談讓再這樣客套的替她找補,她立刻就下定了決心,從明日開始,她要嚴格按照貴婦們的食譜來吃飯!

“哎呀外甥女婿,往後可千萬常來坐坐,再聽見什麽好話,可一定跟我說啊!”

“一定一定。”

“阿娘,您聽他胡說,哪有吃那麽點的。”阿瑤在屋裏偷聽了半天,才掀開門簾子出來,“他一個瞎子懂甚?”

阿瑤嘴上不服氣,可在看見談讓的時候,眼睛也直了,之前沒好好瞧過他,今日才知他原來這樣好看。

哼,令娘總是有狗屎運的。

于氏瞪她,“你個小屁孩懂什麽,去去去別在這裏搗亂。”

“娘,您忘了他搶爹的好差事了嗎,要不是他,我跟陸公子……哼!”

原來是因為這個啊,沈令菡聽懂了,看來舅舅舅母又把主意打到刺史府上了,是想說陸公子當女婿的。

怪不得對阿讓陰陽怪氣的,他不僅搶了舅舅的好差事,還阻礙他巴結上官,基本上就是跟何家結了大梁子了。

看來阿讓以後做事,得碰上不少大|麻煩。

“阿娘!你說過要給我出頭的,我跟陸公子大好的姻緣,都讓他給破壞了,他就是顆喪門星!”

阿瑤怒氣沖沖,她現在心裏只有一樁心事,那就是将來嫁給誰,以及能不能嫁出去,剛有陸公子這麽個好人選,一下又沒了,她看談讓如何能順眼,關鍵他長得還好看,心裏又嫉妒又羨慕又不待見。

談讓每每聽到這種惡語中傷,向來不挂在臉上,盡管他并不愛聽,他對着阿瑤笑笑,“你年紀這麽小,跟陸公子怕是不合适,而且我聽聞,他家裏已經相中了人家,倒是我家四弟與你年紀相仿,我看很是不錯的。”

阿瑤跟于氏同時眼神一亮,實在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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