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卷·(1)

卷二、相柳

一、失蹤

“你最後一次見到你女兒是什麽時候?”

擡着手套腳套的勘察人員在屋裏輕輕走動着,時不時地停下來仔細觀察着某個角落,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就是星期四早上,那天她朋友過生日,跟我們說了晚上不回家吃飯。這種事以前也有,我們沒有在意,可她這次卻整夜都沒回家,打電話沒人接聽,我們想是不是喝多了就住在外邊,到了第二天就打電話去公司問,同事卻說當晚11點過就先離開了,而且那天她根本沒去上班。”

王朝點着頭,在筆記本上記錄着,又問:“你第一次給她打電話是什麽時候?”

“大概12點過吧,我們本想等她回來的。”

“給她公司打?”

“第二天的9點左右,因為他們是8點半上班,太早了怕沒人接。”

“後來你們有再打過嗎?”

“有的有的,我們給她打,但一直不通,後來幹脆關機了——警察同志,我們兩口子上了三十才有了她,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女兒,您可一定要找到她啊……”

“老人家放心,我們會盡力的。”王朝安撫了一句,看着眼前這對已顯出白發的夫妻,心裏有些不忍,暗嘆一聲,面上卻沒太大表露,接着問道:“她身邊人都問過嗎?”

“問過問過,都說沒見着沒聯系,他們也幫忙找了一些地方,都沒見着人……”說到辛酸處,年近花甲的老太太忍不住哽咽,“心心她一向乖巧,跟着我信佛,也不跟那不三不四的人來往,怎麽就不見了呢……她要是出點什麽事,要我怎麽活啊……”

“她的朋友同事你們都認識嗎?”

“認識的不多,只有最要好的幾個姑娘看過照片,留了電話方便聯系,”那父親顯得穩重許多,還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她的交際圈子不寬,和朋友出去玩都會跟我們說,從沒有過什麽出格的事。”

王朝點點頭,擡眼看見對面勘察的同事朝他搖了搖頭,心裏微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嗯”了一聲,接道:“能給我她們的聯系方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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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在的,”老太太連忙從沙發上站起來,急忙走到電話旁邊拿起那個明顯發黃的筆記本,顫抖着翻到某一頁,“就是這些。”

“好的。”王朝打個手勢,一旁已有人接過了本子,他想了想,又接着問道:“在此之前,她有沒有一些異常的行為?”

“沒有,什麽都沒有……”

“那她失去聯系之後,你們有沒有接到一些人的信息?”

“信息?”那父親愣了一下,随後反應過來,臉色登時白了幾分,“你是說綁架嗎?你說我女兒被綁架了?”

老太太全身一抖,差點就要癱在地上,“綁架!我們家也就這麽點家當,綁架她能得到什麽!”

王朝連忙安撫道:“不不,老人家你們多慮了,我們只是問問,并沒有定性為綁架。”

“那、那我女兒什麽時候能回來?”

“呃……”王朝遲疑了一下,正自思量,突然兜裏手機響了,他打個手勢連忙掏出來一看,“喂頭兒,什麽事?……真的啊!那我來接……嗯好,我這邊快好了,行馬上回來,……得嘞!”

幾句話挂斷,王朝站起來招呼了幾個同事問了問情況,見他們都紛紛搖頭,心情不由得低落幾分,又跟那對夫妻反複叮囑安撫了許久,留下電話,這才帶着人撤了。

最近他們很忙,接到不少報案,都是年輕女子失蹤。案發之後都是一切正常,沒有接到過消息讨要贖金,應該不是綁架;失蹤者的社會關系都比較單純,為人也比較好,應該不會涉及社會勢力尋仇之類;有的人有丈夫或男友,但感情很好,單身的也沒跟人有什麽暧昧,也可以基本排除為情作案;她們的家境都屬于普通,沒誰特別富有,應該也不會是為財。

這麽一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就很小,王朝他們分析,應該是一個有組織的大型的綁架拐賣婦女的案子,從第一起到如今,已有至少十人失蹤,還不算沒報案的,若不及時将人抓住,失蹤案還可能繼續發生。

連續一個星期,他們忙得腳不沾地,連軸轉着去做筆錄、查監控,還向周邊省市及各路的線人們打聽,結果一無所獲。更讓他們感到焦躁不安的是他們的頭兒,身為刑警隊長的展昭出差去了——被派到鄰市去參加什麽培訓,走了倆星期,偏偏就出了這檔子事,讓他們好像失了主心骨,雖然忙得焦頭爛額,卻一點希望都看不到。

這種情緒被政委大人公孫策知道之後,這位狐貍只是一聲冷哼,扔下“沒出息”仨字兒之後就揚長而去,随後第二天,也就是方才,王朝接到了展昭提前結束培訓即将回來的電話。

趕回局裏的時候恰好遇到周五晚高峰,一路艱辛可想而知,好不容易回去已是七點過,刑警隊的大辦公室燈火通明,衆人圍在白板前彙報着各自的情況,展昭坐在對面,一面聽着,一面翻看着手裏的資料,見他們回來,了然地笑了笑,“塞車了吧?”

王朝:“……”

趙虎幸災樂禍立刻補刀:“還是頭兒英明,下了飛機就坐地鐵,還是起點站有座位,雖然後來擠了點,但不耽擱時間啊。”

王朝:“……”

展昭笑着,搖搖頭不理趙虎,只向他們說了一聲“快坐吧”,又回過來朝馬漢看了一眼,“你繼續。”

馬漢點點頭,指着白板,接道:“我們查過了監控了,當晚10點37分,受害人從街上走過,但卻再也沒有出現在下一個監控的範圍裏。下一個監控是路口,和上一個之間的步行距離大概是15分鐘,而二者之間有一條分叉的小路。那條小路上有一家雜貨店門口有監控,但我們查過,并沒有受害人出現。根據受害人步行的速度和中間的距離,我們推測受害人失蹤時間應該是10點38到43之間,短短五分鐘,真的很難想象會發生什麽意外。”

“五分鐘會發生很多事情。”展昭淡笑了一聲,不置可否,并未擡頭,手中資料又翻過一頁,“街上無人?”

“無人。”馬漢答得果斷。

“那條小路上做生意的人呢?”

“時間晚了,大多都關門了,只有那家雜貨店還開着,不過也快要打烊,我們去問過,老板不記得具體那天的情況,但他說,這段時間來都沒在晚上碰到過什麽事。”

“也就是說,”展昭擡起頭,神情平和,眉目間帶着讓人心安的冷靜與堅毅,“在五分鐘的時間裏,受害人在一條無人的路上,憑空消失了。”

他的聲音一如往日的平淡,和過去分析案情時的語氣一模一樣,但此刻卻讓人不由得脊背生寒。房間的裏的人們彼此對視,都看出對方眼底的驚訝,誰都沒有接話。

“有沒有可能……”一片沉寂中,王朝硬着頭皮開口,“是窨井蓋開了,沒留神掉了下去?”

“我們想過這個問題,畢竟之前也發生過內澇之後人被沖入地下管網的情況,”馬漢答道,面上沒有一點表情,“可,那條路上沒有窨井。”

“嗯,這事兒先放下,回頭再說。”展昭插口,打斷了可能引發的所有猜疑與恐懼,輕輕扣扣旁邊的桌面,“下一個該誰了?”

衆人不約而同地暗自松了一口氣,對視的眼裏有一絲如釋重負的味道,看向自家頭頭的眼神裏又多了幾分崇敬,片刻的靜默之後,王朝開口,“哦,就剩我了吧?”

馬漢微微點頭,王朝便站起身來,拿着筆記本走上前去,稍微理了理思緒,道:“秦心,女,二十六歲,普通白領,未婚,單身,和父母同住,家境屬小康。上周四晚與同事在天香KTV內舉行生日派對,11點37分走出KTV大門,同行有一男一女,都在大門口就分手了。分手之後,她沿着門口道路走,因為離家較近,所以我們推測是想步行回家,可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家人朋友也找不到她,電話開始時無人接聽,後來關機,我們推測是沒電了。報警後我們調閱了沿途監控,發現她于12點01分到15分之間,在一處監控盲區……失蹤了。”他頓了一下才接下去,似乎在斟酌用詞。

又停頓了一會兒,等衆人大概消化了他話中含義後,接道:“報案時間是昨天早上,派出所接了之後找了半天發現情況比較嚴重就報了上來。我們接案後分成兩組人馬,一組查監控,一組排查周圍人員,據查秦心為人很好,在公司也比較低調,沒結過什麽仇人,親近之人裏面目前并未發現可疑人員——當然,采集回來的證詞還需要點時間去核實。”

展昭點點頭,“做得很好。”頓了頓,環視了一圈,“還有什麽情況麽?”

衆人互相看了看,“沒有了。”

展昭将手中資料合上,站了起來。剛剛從外地趕回就直奔警局的他并未顯出任何的疲累之色,站起之後依舊是衆人熟悉的挺拔模樣,好似凜凜蒼松,孤絕于懸崖峭壁,仿佛撐起了整片的天。

王朝自覺地退開了,他上前兩步,走到白板前,轉身看向屬下們,眉峰微鎖,神色嚴肅,“好,那麽來總結一下目前的情況。第一,案發時間最早是在9月4日,最近的一起是14日淩晨,到今天19日,已經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中,目前共有9人失蹤,且不排除還會繼續增加的可能;第二,受害人多是年輕女性,年齡在24到32之間;第三,案發時間都在深夜,地點是一些存在監控盲區的道路上;第四,都是在沒有行人和車輛經過的某一段短時間內,突然失蹤的。”一口氣說完,他又環視一圈,“還有什麽補充嗎?”

條分縷析樣樣周全,衆人看展昭的目光都快發出光來,齊刷刷地搖頭,“沒有。”

“你們的分析,推測這是一個大型的拐賣婦女的團夥,所以在進出要道上安排了人手暗中關注,這點很好,但你們忽略了一個問題——9個人可不少了,而且都是成年人,要怎麽做才能将她們帶走?就算之前送走了一兩個,那麽新的受害者,又該怎麽弄出去?”

衆人沉默了片刻,暗自揣摩着,張龍見事較快,問道:“老大,那你的意思是,她們還在市內?”

趙虎琢磨了一會兒,也點了點頭,“有可能,現在飛機火車都實名制了,大巴雖然不實名,但各大汽車站安防都不錯,定期培訓的,如果真是綁架應該也能發現異常。”

一個年輕小菜鳥忍不住冒頭,“可把她們綁了還留在市內做什麽,偷器官去賣?”

“啪!”趙虎一巴掌摁在他腦袋上,“傻啊你,虧你還是警察呢,這種謠言也能信?沒配型的器官偷去能幹嘛,炒腰花吃啊?”

小菜鳥默默把頭縮了回去。

衆人嘿嘿笑了幾聲,小小的插曲讓氣氛緩和了一點,王朝沉吟着開口,道:“如果她們還在市內,那麽嫌疑人可能就是打算等風頭過去了再分批将她們帶走,如果是這樣那就一定有個地方關押她們。”

“不錯,”馬漢點了點頭,思路一旦打開,接下來的分析一下子就順暢了起來,接道:“這樣的地方不可能是市區,太顯眼也沒那麽大地兒;農村也不太可能,九個人連同看守,總共得十二三人,地方小了連夥食都保障不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城鄉結合部,嗯……附近最好還有些倉庫之類的地方,交通也不能太閉塞,得熱鬧點,否則那麽多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太招人注意了。”

展昭露出一絲滿意神色,“嗯”了一聲,“那就去做吧,但是別鬧出動靜來。”

“明白!”

“今兒已經晚了,趕過去也查不出什麽來,你們先分頭聯系當地警方請他們留意,明兒再去走訪。”

“好嘞!”

展昭一向體恤下屬,這麽一句也是情理之中,是以誰都沒有多想什麽。散去之時,王朝回頭看了一眼,卻見他站在原地,低頭撫着手中案卷,神情是遠勝方才的凝重,眸光中,也分明有更深層的東西閃爍。

回到家的時候,疲憊終于鋪天蓋地湧來。

将行李往茶幾上放下,展昭坐進沙發裏,仰起頭,微微阖上眼。房間裏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生氣,空氣裏漂浮着塵埃的氣息,帶着幾分陳舊與孤寂。天上月光與地上燈光交織纏繞,半分清冷半分绮麗,透過飄着白色紗簾的落地窗灑在他的身上,他仿佛和沙發融為了一體,安靜得沒有半點聲息。

良久,他終于睜開眼,長長的呼吸一番,緩緩起身,首先便到了窗邊将窗戶打開,夜風瞬間湧入,頓時讓他一陣清醒。看着樓下的燈紅酒綠繁華如畫,他笑了笑,眼底有一絲滿足,将紗窗拉過來關上,轉身拎起行李,走進了房間。

他也就沒有看見,窗外,樓上人家陽臺下的陰暗角落裏,有兩點幽幽的綠光亮起,像極了某種夜行生物的眼眸,仿佛來自幽冥地獄,透着十二分的冷意和毫不掩飾的敵意。

幽綠中漸漸地帶上幾點血紅,它在高層的牆壁上飛快地爬行,轉眼已到了他卧室的窗外,卧室的燈光已經亮了起來,透過窗簾可見展昭走動的身影,它又朝前試探地挪動幾步,緊緊盯着展昭身影,片刻之後,身影漸漸虛化,化作一縷濃稠的黑色煙霧,緩緩地飄向窗邊。

房間內的展昭什麽也不知道,他先将換洗的衣服拿出來,然後拿出去扔進洗衣機。他前腳剛剛離開房間,窗外就突然亮起了一道極為凄厲的慘紅色光芒,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這道光芒只持續了三四秒鐘,等展昭再次回來的時候,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進門的時候他腳步頓了頓,皺了皺眉,好像察覺到了什麽,目光看向窗外,凝視片刻,緩緩走去,掀開窗簾将門推開,走進陽臺,清新的空氣讓他頭腦也更清醒幾分,四下看了看,仔仔細細的不放過任何細節,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

他又皺了皺眉,暗忖自己真是神經過敏,或許是太累了導致幻覺,搖了搖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轉身進屋,将紗門拉上,回到行李旁拿出洗漱用品,進衛生間收拾去了。

洗完澡出來,展昭終于輕松了一些,随意地系着浴袍,一面擦着頭發,一面走回客廳開了電視聽新聞。

新聞剛聽了兩分鐘,茶幾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展昭一面将電視聲音調小,一面拿過手機,掃了眼屏幕上的名字,眼底掠過一絲光亮,“喂,南南。”

“貓大哥你在家了吧?”

少女的聲音依舊是這樣的充滿了活力,展昭笑了笑,“在呢,你們消息倒是靈通。”

“那當然,我是誰啊!”南南分外得意,嘿嘿笑了幾聲,問道:“你明兒來一趟我們這兒呗?”

握着手機的手下意識地一緊,“怎的?”

“你說呢?”南南反問了一句,語氣裏帶了幾分抱怨,“你當我想見你啊,巨闕神力太強,你又管不住,每次靠近了都讓我渾身不舒服!五爺也真是偏心,偏心!哼,真是的……”

似是早已習慣了她的抱怨,展昭并未有什麽表示,只是在聽見某個詞的時候神情微微一動,帶着些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出來的異樣,嘴角幾乎是下意識地勾了起來,待她說完,默然片刻,方道:“這個……”

語氣甚是無辜無奈,電話那頭靜了片刻,又傳來一聲少女嬌嗔,“好啦好啦,又沒怪你,委屈給誰看呢!反正你明兒過來,愛來不來,不然後果自負!”

二、風起

上午8點,舒舒服服睡了一覺的展昭睜開眼睛,抓起手機看了看時間,想了想,先給王朝發了個短信,随後才慢悠悠地起身洗漱,換好衣服,吃過早餐——牛奶+雞蛋+面包的簡單組合,看看時間8點35分,現在出門肯定會碰上早高峰,他想了想,走回客廳開了電視,準備待會兒再走。

電視放着新聞,花花世界依舊無奇不有,喜樂悲歡輪番上演,展昭看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又拿起手機刷起微博,修長手指劃過屏幕,突然眉峰一挑,被本地資訊臺轉發的一條微博吸引住了目光——

卧槽!你們猜我剛剛看到了什麽!對面樓窗外突然炸了一下,血紅血紅的!可是居然沒有聲音!什麽鬼,是不是傳說中的球形閃電啊!

看看時間,是昨晚9點18分發的,再看微博定位,居然就是他們小區。

咨詢臺發了一個驚訝的表情,并且詢問萬能的微博是否有知道情況的人,展昭看了看評論,居然有個人回複也住在這個小區并且也看見了,是特別亮的一道光,也特別快,一下子就沒了,最初還以為是幻覺,如今看來難道是真的?

展昭皺了皺眉,職業的敏感讓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同尋常——算算時間,應該就是昨晚他察覺到那一絲異常的時候,這麽說——不是自己的錯覺?

再往下看,就有人在回複“得了吧po主看看書,球狀閃電是很罕見的昨晚的氣象條件怎麽可能出現它”,也有人在分析那可能是窗戶上反射的外部燈光,總之林林總總不一而足,展昭再沒了看下去的興致,見時間将近9點,估計早高峰也要到尾聲了,便關了微博收好手機,關上電視,拿着鑰匙出門了。

到達寵物店的時候大約九點半,熟門熟路地将車開往旁邊的車庫,隔着好幾米,門就自覺地打開,門口那最高級的生物科技鎖輕搖枝葉向他示意。

踏進寵物店的時候長月在整理貨架。不得不說,她是個能夠符合任何男人審美的女子,溫柔又聰慧,做任何事的時候都帶着一股優雅的高貴與從容,早晨的陽光輕緩地透過玻璃外牆落在她的身上,仿佛一層淡淡光輝,寧靜之外,讓她又多了幾分暖意。

聽見腳步聲,長月回頭看了一眼,柔柔一笑,“來了啊,南南在裏面,你先進去吧,我忙完了就來。”

“好。”展昭應了一聲,朝裏間走去。自上次的事情之後,如今已過三月,展昭與她們也算熟識了,偶爾路過這邊,也會來坐坐聊聊——至于能不能聊到他想聊的內容,那就誰也不知道了。

穿過幾間治療室會客室,路過其中一間的時候牛肉幹蹿了出來,蹭着他膩了半天才放過,到走廊盡頭推開門,就到了她們自己起居的地方。

客廳的陳設和普通人家沒什麽兩樣,簡潔溫馨,南南正趴在沙發上玩平板,聽見他聲音,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到了啊,挺早的嘛。”

展昭笑笑,沒有朝她而去,而是走到一邊的吧臺處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不是你十萬火急地叫我過來的麽?”

“你當然也可以選擇不來,活兒是你的,又不關我們的事兒,”少女嘻嘻地笑,眨巴着眼,“你說是吧,大偵探?”

展昭臉色一沉。

“最近我們察覺到,靈界發生了一些動蕩,不是內部戰争,而是由外界強者之間的争鬥所引發的碰撞和撕裂,有許多小界被摧毀了。”

“什麽意思?”

“就像一大堆玻璃球,有大有小有硬有薄,大多時候相安無事,可一旦放進攪拌機裏頭,那就……”南南攤手,聳肩,撇撇嘴,沒有再接下去。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誰幹的?”

“不知道,”南南笑了笑,笑容卻是涼涼的,眼底也沒有什麽笑意,“那種力量太過于強大,強大到即使隔着這麽遠的距離,我們也能察覺到。姐猜,說不定快追上千年前那場大戰了。”

“千年前怎麽了?”展昭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不知道,只有一點隐約的印象吧,”南南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姐說,可能是有某種力量強行消除了這個世界對某件事的記憶,自然也包括我們。不過對我們而言,它無關緊要,所以忘了就忘了吧,過好現在的日子才最重要。”

展昭若有所思,無意識地應了一聲,微微低下頭,眸光微閃,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這時只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長月緩緩走了進來,看向南南,“去外頭盯着,我來跟他說。”

南南答應一聲,扔下平板從沙發上爬起來,穿着拖鞋走到門口,換上八厘米高跟鞋,叮叮地走遠了。長月在沙發上坐下,朝展昭笑了笑,“過來坐吧,巨闕影響不到我。”

“不用,”展昭擺擺手,神情幾分嚴肅,“找我到底怎麽回事?”

“靈界有變,一些小的平衡被打破,不過你放心,人界的界障是當年的三聖合力布下,後來四神又将其加強,可以說,它比妖界都要穩定,堪比魔界了。”

“是麽?”展昭皺眉,顯然并不認同她的說法,“可我感覺,我們就像生活在一個泡沫裏面,任何力量都可以穿透它。”

“那只是你認為的罷了。人類可是女娲伏羲的傳承,神界仙界靈界都會庇佑着,就算妖界魔界也不敢擅自對你們動手。再說人界那麽大,怎麽可能沒有一些薄弱之處?”長月笑了笑,纖長手指拿起桌上一顆葡萄塞進嘴裏,“放心吧,能摧毀人界的力量一定是建立在自我毀滅的基礎之上的,妖也好魔也好,誰都不會去幹這種蠢事。”

展昭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再糾纏于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這跟我們現在有什麽關系?”

“你們最近不是失蹤了不少年輕女子麽?”長月挑挑眉,“我去過那些地方,察覺到了一絲很細微的靈力波動,說明……”她又撚起一顆葡萄,朝他飛去一個眼神,“你懂得。”

展昭只當不見,沉吟片刻,問道:“能找回來麽?”

“找回來?你當她們是迷路走丢了麽?”長月搖搖頭,“別白費力氣了。”

“可二十年前,局長和政委他們第一次接觸靈界,也是因為連續的失蹤案件,後來人都找回來了。”

“那不一樣,”長月坐直了身子,神情難得的帶了幾分嚴肅,“當年只是單純的界障波動,出現了一些交疊而已,但這次卻是魔界所為,失蹤的那些人都是年輕女子,對那些東西來說,她們可是最好的美味。”

展昭臉色黑沉,房間裏的氣壓和溫度好像在直線下降,良久,他終于開了口,“要怎麽找它?”

“找誰?”長月問了一句,随即明白過來,微微皺眉,“兇手?我勸你……”話到一半,見他神色堅持沒有絲毫讓步的模樣,又剎住了口,目光一轉,輕嘆一聲,“也罷,你讓人去查監控吧,把範圍擴寬時間前推,興許會有收獲。”

沒有詢問理由,展昭點了點頭,“還有別的麽?”

“沒了,自己小心,如果遭到襲擊或者別的異常之事,一定要跟我們說。”她看着展昭,神情滿是真誠與關切,“縱有巨闕護身,你也畢竟還是個不會法術的凡人,當我們是朋友,就別逞強。”

腦海裏掠過今早微博上的那條消息,展昭遲疑了一瞬,卻沒說什麽,只是笑了笑,笑容中有一絲暖意,站了起來,“我知道,謝了。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長月“嗯”了一聲,也站了起來,指了指吧臺那頭放着的一袋東西,“前兒和南南去踏青,在農家買的些土産,你拿回去嘗嘗吧。”

展昭笑了一聲,也不跟她客氣,道了聲謝,提起袋子轉身正要出門,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長月,有幾分欲言又止,“對了,那個……”

長月眨眨眼睛,“哪個?”

“沒什麽,”展昭別過頭,有些不自在,“那個,有時間再說吧。”

“嗯,有時間再說吧,”長月分明是知道什麽的樣子,眼睛亮晶晶,唇角也勾着,卻偏偏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色,“不過靈界最近忙得很,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閑下來,诶,可有的等咯……”

展昭抿抿唇,有些怨念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麽,拉開門大步走了出去。

長月看着他吃癟的模樣,一時樂不可支,只覺是天下第一等的樂事。想了想,走回自己房間,拉開床頭的抽屜,只見抽屜裏裝滿了折好的千紙鶴,有大有小,她看了看,取出一只中等大小的,捧在手心,輕輕朝它吹了口氣,那紙鶴竟扇動翅膀飛了起來,周圍的空氣水波般蕩開,轉眼就消失在虛空之中。

回到車上的時候,展昭撥通電話跟王朝他們交待了查監控的事,想了想,又讓散出去排查的人撤了回來。安排完了之後卻沒有立刻開走,在發動機的聲響中,他出了一會兒神,半晌,長長地嘆了口氣,擡手握住方向盤,挂檔出發。

既然沒有意義,那就不必再去做了,人力終究脆弱,脆弱到就連一臺自己制造的發動機的力量都比不過,何況那些超出他們理解範疇的東西,但願——還能有幸存者吧。

開了不到二十分鐘,突然看見前方路邊烏壓壓圍了一大群人,附近的自行車電動車甚至汽車都減速或者幹脆停下來探頭探腦,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展昭眉頭一皺,這麽一堵附近的交通一下子就慢了,公共場合違規占地,誰這麽大膽子?

于是刑警隊展大隊長毫不猶豫地轉向路邊,找個地方将車停好,往人群中走去。

還未走近,就聽那頭有人興致盎然的說着話,就算還沒看見人,展昭都能想像到他唾沫橫飛的樣子:“诶這位大哥,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麽是野雞呢,我這可是寶貝,您知道岐山嗎?就是當年鳳鳴岐山那個岐山!這可是我打岐山抓的,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才捉到這麽一只呢!”

“喲,還鳳鳴岐山呢,你該不會說這是鳳凰吧!”人群中有人高聲反問,頓時引起一陣哄笑。

“诶,這哪兒能啊,鳳凰那可是傳說中的東西,怎麽可能真的有!不過我這個在當地,可被人叫做‘小鳳凰’,您看這身段這羽毛這氣質,放在家裏養着,那可知招財進寶的搖錢樹,光宗耀祖啊!”

“得了吧,你看它蔫頭耷腦的樣子,還氣質呢,該不是快死了吧?”

“诶诶,咱們都是本份生意人,怎麽能幹這種事呢,不瞞您說,是這一路藏着,沒給它透氣,有些悶着了,待它緩個一天半天,保管啥事兒沒有!”

“那你就得有事兒了。”

“诶兄弟你這話怎麽說的,我好好的——”滔滔不絕的高談闊論突然中途卡斷,那意氣風發的小販像是突然卡住了的視頻,盯着鼻子前頭的警官證,哆哆嗦嗦的話都說不清楚了,“警警警警警警警察叔叔……”

展昭眉頭一皺,“誰是你叔叔。”

“哦不不不,我是說,警察同志!你好!我我我可是好人!”

“好人?”展昭不置可否,轉頭看向周圍圍觀衆人,三分正氣七分威嚴,目光所及,唰唰幾下,周圍人散了個幹淨,好像這裏什麽也沒有什麽也沒發生,各自走各自的路,沒有半點耽擱。

他這才将視線落在地上的籠子上,只見那籠中是一只紅色的鳥類,大小和雞差不多,但要瘦一些,也漂亮得多。

那人的确沒有說錯,這只鳥的氣質的确不凡,一身火紅的羽毛仿佛随時都能燃燒起來,尾羽極長,比他在動物園和電視上看到的山野雉雞還要長上幾分,頭頂也有幾縷冠羽,總體看來如同一個縮小版的孔雀,只是此刻被困在籠中,頭半埋在翅膀裏,阖着眼,一副虛弱不堪的模樣,如同一位落難的公主,讓人好生不忍。

展昭眉頭皺更緊,看向那人,只見他一副農民打扮,看似淳樸,那眼光閃爍,卻處處透着算計。上下一打量,展昭心裏已經有了盤算,冷哼一聲,板着臉,眉眼頓時淩厲,“這哪兒來的?”

“報告同志,這是我們家自己養的!”

“家養的,你剛剛不是還說是你花了好幾年,從山裏抓的麽,還是岐山?”

“這這這同志,我們做生意的,稍微、稍微誇張一點嘛……”

“看來我得給你普普法,根據我國《野生動物保護法》第十六條,禁止捕獵、殺害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因科學研究、馴養繁殖、展覽或者其他特殊情況需要捕獵的,也需要向政府主管部門批準,你這……”

“我我我這不是保護動物!”

展昭臉色不變:“第十八條,捕獵非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的,必須取得狩獵證,并服從狩獵限額管理。”

“警察同志,我這是……”

“三十一條,非法捕獵國家重點保護野生動物,将追究刑事責任;三十三條,未取得狩獵證就進行狩獵的,将沒收違法所得,處以罰款,并沒收捕獵工具。”

那人都快哭了出來,跺着腳搓着手,“同志,同志我知道錯了,我這這也是第一次啊,那天我在田裏幹活,突然這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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