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癡纏

兩個人在隔間裏一起看着星空,讨論着人生、哲學和世界。結果,到後來,遲敏說起她自己,滿眼的淚水,反而被司念勸慰了一番。

等遲敏趴在自己肩膀上盡情地哭完了一場,司念拍拍她的肩膀:“別怕,都過去了。”

那一刻,遲敏忽然懂了許多向導小夥伴私底下說的:司念這個孩子,有時候撩得人心砰砰地跳,比那些哨兵還有魅力……

不過她已經是個已婚婦女了,遲敏有點難過地想,自己家哨兵雖然沒有司念這麽溫柔體貼,但至少老實忠厚……可是還是想要司念這樣的對象啊!

遲敏跟着司念走出去,眼睛紅腫得像兔子一樣,司念特意找了眼藥水給她,叮囑她回去要好好用,不要偷懶。

遲敏離開派對前,無限遐想地抱了抱司念,在她耳邊說:“以後誰娶了你,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我都嫉妒她。”

司念苦笑,站在門口對她揮手告別。

回到吧臺前,拿了自己的東西,司念也打算離開了。

她剛邁了一步,面前就有陰影籠罩下來。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身段,不用擡頭都知道是誰。

司念也就繼續低着頭:“我先回去了,有點累。”

奕連州的聲音比以往更溫和:“那我送你回去吧。”

司念搖着頭拒絕,從她身側想要擠過去,卻被奕連州抓住了胳膊。

她的手指微微用力,輕而易舉地扯掉了兩根布條,胳膊上一陣涼飕飕,唯有被奕連州握住的部分,更加灼熱易燃。

司念終于擡頭看她了,卻依然讓奕連州捉摸不透。

兩個人保持着這種尴尬的姿勢,身邊的人迅速退遠,吧臺前就被清出一片小場地。

奕連州看着司念蒼白的臉頰,黑如濃墨的眼睛,自己輕輕地笑了笑:“你到底怎麽了?有什麽事情都可以告訴我。”

司念原本也不是愛事事隐瞞的人,但她此刻的心情非常複雜。

一方面,她知道,自己對奕連州有非同尋常的感覺。她沒動心過,但她認為,這也許就是動心了。

每天看見她,嘴角就要笑,身體就要挨近,眼神就要閃躲,臉頰就要緋紅,心思就要敏感。

而動心時,卻更患得患失,對方一個眼神一個動作,自己都能解讀出千百種意義。

結果,現在她知道自己将會短命而亡,她想,不應該再連累奕連州。

另一方面,奕連州對自己到底有沒有同樣的感覺,她不能确定。

因為這份不能确定的心意,她不願意将自己壽命的事情告訴奕連州。

她怕她聽了以後真的退縮,更怕她聽了以後不願退縮。

如果她真的退縮,說明她對自己好感不深,令人難過;

如果她不願退縮,司念就怕自己跟着不管不顧地淪陷。

就是站在一個十字路口,卻,四條路每一條都是死路,都輾轉反側夜不能眠,都愛恨情仇糾葛癡纏。

一團亂麻,抓住哪一頭都難以解決困局。司念只得擡頭,用她曾經最擅長的方式結束這場鬧劇。

她冷冷地用自己最大的力氣,甩開了奕連州的手,轉身離去時,只扔下一句話:“我的事,你不用管。”

然後,她撥開人叢,徑直走去,身影消失在門外。

她雙腿如灌鉛一樣沉重,但整個人卻走得越來越快,臉頰上開始落下濕濕的液體,流到了嘴邊,又苦又鹹。

百靈在她腦袋頂上,爪子緊緊抓住她的頭發絲,生怕被她大力走路時甩下去,口裏非常小聲地費力叫着:“叽,叽,叽。”

司念聽到了,百靈在安慰她,百靈在意識海中說:“你哭了嗎?我也好難受呀,能不能不要哭了?”

司念“砰”地關上艙室的門,靠在門上蹲下來,任憑眼淚在臉上肆意奔流。

百靈急了,在她腦袋頂上走來走去,通過意識海不斷向她傳遞着信息:“別哭了呀,我好難受呀,別哭了呀,你為什麽哭呀,有人欺負你嗎,我去幫你打他呀。”

司念噗嗤一下,還帶着眼淚,又笑出聲來,從頭頂把百靈托在手裏拿下來,放在眼前看着,在意識海中跟它對話:“我難過的時候,你也難過是吧?等我以後遇到壞人了,你就幫我去打他們好不好啊?”

意識海中,百靈小小的一團窩在藤蔓下面,對她點着小腦袋說:“對呀,我去打呀,你不要害怕呀。”

司念破涕為笑,将眼淚糊了百靈一腦袋。

然後她驚訝地發現,百靈的毛變多了,只不過一兩天而已,它就在變化了!

她原本有些稀少的羽毛已經豐滿起來,腦袋頂上出現一簇淺金色的絨毛,翅膀尾部的羽毛變長變粗。

真是驚人的生長速度啊。

但百靈的成長,奕連州基本無緣得見了。

派對之後,司念每天都躲着奕連州。

吃飯專門睡過頭,挑奕連州絕對不在的時間點去食堂,還跟遲敏約好一起吃一起走;健身房不怎麽去了,娛樂室和活動室更是要絕對避免,中控室這種地方她本來就很少去,現在更是完全杜絕。

其實也沒別的事做,她就整天窩在艙室裏,打全息游戲。

約翰時不時會找她聊天,顧左右而言他半天,從今天吃了什麽到最近路過的小行星帶簡介,再到最新游戲攻略和向導精神力修煉,最後話題繞回到勸她跟奕連州和好。

“我從你們人類的優秀文化産物中學到一句話,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經過我舉證了上萬個影像資料案例後得出的邏輯結論,你跟奕将軍正是需要磨合的時間,因而有一點小摩擦是正常的,但人類的哲學家曾經說過,有小摩擦才有大親密,現在你只需要稍微主動一些……”

“等一下,哪個人類哲學家說過這種傻話?”司念忍不住打斷他的長篇大論。

“數據庫搜索中……數據庫搜索失敗……重建中……好吧司念女士,我承認剛才那句話是我說的,您看我的語言組合技能是不是越來越強?好吧好吧您別挂我……”

“挂”指的是按靜音鍵。

司念挂掉了約翰,倒在床上,摸着百靈的腦袋看起了天花板。

已經過去三天了,奕連州沒有來找自己。

不過這件事本來就是自己搞出來的,為什麽還要有隐秘的期待呢?

被禁掉的約翰忽然又出聲了,這次卻是激動的聲音:“司念女士,我們正在經歷你絕對想象不到的奇景,船隊全部都沸騰了!”

司念懶洋洋問:“什麽奇景?”

約翰居然學會了尖叫:“天啊!您快出來,到走廊窗口上看,快!不看後悔一生!”

感覺如果是奕連州,那麽她不至于用這麽爛的花招把自己騙出來,司念就披上外套走出去,看了一眼。

走廊上居然已經人山人海,無數星艦人員都擠在窗戶前,摩肩接踵地伸長脖子看着外面,吵吵嚷嚷。

“那是什麽啊?看上去完全不是聯邦科技!”

“原來那個就是傳說中的……那什麽族?”

“你傻啊!這是好幾百年前出現在聯邦的那個傳奇種族,當時聯邦測算過他們的戰鬥力,可以摧毀一個星球!”

“那現在這位看着還很小,不是很可怕的樣子啊……”

“不,別看它現在小,誰知道等會兒上船了會有多麽巨大!近大遠小不懂嗎!”

“将軍真的打算讓它上船嗎?會不會有危險?”

“它已經在發出次聲波信號了,主控室的消息說在準備迎接了……”

司念站在人群外圍什麽也看不到,只聽到無數人在耳邊議論紛紛,一會兒說這個種族已經幾百年沒露過面了,一會兒又說這個種族之前造訪過無數個星球,留下許多神話傳說,一會兒再說等會見到這種族的人一定要去要個簽名……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終于擠進裏面,那景象讓她驚得瞪大了眼睛。

在這浩瀚無際的星空之中,竟有如此美妙的奇景!

窗外,一名與女性人體相差無幾的生物,背生雙翼,絕美容顏面向着窗戶,正跟飛船一同前進。她半透明、類似蜻蜓的上下兩層翅膀緩緩扇動,在身後留下一連串閃光的熒粉。

在她所過之處,整片星空都被照亮,她的全身無一處不發出柔美的微光,宛如飛翔在光芒之中的天使。

那個生物美貌宛如少女的面容正朝向星艦的窗口,好奇又溫和地微笑着。

這是什麽樣的生物?竟然能在極寒、射線複雜、無可呼吸氣體的地方,完全不需要太空服保護!還能用那樣緩慢的翅膀扇動速度,跟上飛船的速度?

人類進化好幾萬年,依然沒有獲得如此強勁的能力,也依然不能得知,這浩瀚宇宙中究竟有多少未知之事。

窗外,那位女性極其美貌的面孔似乎盯住了司念在看。

司念全身湧起一股奇怪的感覺,幹脆退出了人群。

剛才看到的場景太過震撼,她還需要時間消化一下。

不過,到現在她還沒聽到一個人準确地說出該種族的名字,恰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是張生,趕緊過去拉住:“外面那個是什麽種族啊?”

張生一臉緊張又神秘的表情,張口發出一串抑揚頓挫的語調,看司念一臉茫然,又補充說:“剛才我說的是種族名字,不過人類一般叫他們狄安娜族。”

司念知道狄安娜這個名字,是古希臘語中的月亮女神,聽起來就非常引人遐想:“那它會到飛船上來嗎?”

張生還要說話,身後卻傳來一道聲音,阻止了他。

“張生,去後艙。”

司念頭皮過電一樣發麻,根根發絲都豎了起來。

奕連州一身藍色星艦軍官制服大步而來,腰細腿長,身材比手握的長.槍更加挺拔,黑色長靴光可鑒人,金色肩章與衣角的金色鑲邊讓整套衣服顯得華貴莊嚴,而藍色帽檐下,她烏黑的瞳孔幽幽看着她。

一股幸福而又苦澀的感情充塞在司念心頭。幾天未見,再見時,奕連州看起來竟已有陌生之感,但記憶總不能作假,當她看着自己時,那些笑顏與歡樂,排山倒海地襲來。

奕連州迎面走來,對她只略一點頭,就走了過去。

沒有邀請她同行,也沒有問候她最近可好,更沒有像往常那樣溫柔地對她微笑,只是像走過身邊的桌椅擺設一樣地走了過去。

司念在這一瞬間,恍惚有些頭暈,伸手扶住身邊的牆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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