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幕

展昭醒來的時候,天光已是大亮,起來略作整理,剛推開門,就察覺到外邊一陣緊張,心中暗笑,也不理會,自往隔壁去了。

隔壁白玉堂當然還在睡着,他這般清貴公子,素來慵懶,平日裏他也不會按班當值,只要無事,衆人也都由他,夏日裏睡到日上三竿、冬日裏睡到大晌午也是常事,其中最由着他的自然是展昭,往往在他未醒之時就備好了清洗的水乃至換洗的衣裳,可惜今日他們為人所困,想要舒舒服服地梳洗一回,恐怕是不能了。

他走近床邊,看着他安然沉睡的模樣,只見他平時的跳脫飛揚淩厲無雙此時盡皆褪去,竟是難得的乖順。展昭默默凝視半晌,目光描摹着他精致的面容,嘴角不禁帶上一絲淡笑,将床帳落下替他擋住外邊漸漸亮起來的陽光,轉身離開了。

剛剛出門,還未回到自己屋內,就聽外邊傳來一人低聲道:“小姐慢點,門主說了,哪個都不能跟他們接觸。”

展昭眉頭微微一挑,站在了原地,側耳聽去,就聽唐宇婷冷哼了一聲,一口地道蜀語如連珠炮似的,倒是盡顯川蜀女兒潑辣本性,斥道:“門主有說要把他們餓死沒?我只是來給他們送點吃的,有啥不可以?”

外邊守衛一時無語,就聽她又道:“你覺得裏頭的是啥子人,要不是他們個人想留到,憑你們也抓得住?雙方都給個面子,你又不是第一天辦事,這點事都做不來了!”

“呃……小姐說的也是,但小姐還是……莫要耽擱太多時間,不然門主那不好說的。”

“我曉得。”

院門“吱呀”一聲開了,展昭定睛看去,就見唐宇婷一身白色孝服,頭上簪飾盡去,只別了一朵白花,眼圈紅紅的,弱質纖纖,再不見昨日的嬌俏可愛活潑伶俐,看起來煞是可憐,卻也更加的楚楚動人。

她身後跟了一個小侍女,低着頭也是一身素衣,手中還提着一個食盒。她們尚未走近,展昭已先下了庭前階梯,不等她開口,已微微躬身,先道:“姑娘兄長新喪,還請節哀。”

唐宇婷低眉還禮,緩緩道:“是,多謝展哥哥關心。婷兒怕下人疏忽,所以親自送了吃食來,那粥是新熬的,放了紅棗和枸杞,還有幾樣小吃,簡陋了些,請展哥哥別嫌棄。”

“姑娘有心了。”展昭微微一笑,目光朝四面一掃,道:“姑娘若無別事,不如進去坐坐。”

“也好,”唐宇婷微微側身,從侍女手上接過食盒,展昭側身一引,“姑娘請。”

兩人默默無語,一路到了展昭屋內,唐宇婷走進屋裏将食盒放在桌上,聽見身後關門的聲音,頓時安心,洩了氣一般坐了下來。

展昭回身看見,心中有些不忍,暗嘆了一聲,道:“唐姑娘,莫要太過傷心了。”

唐宇婷揚了揚頭,又急急搖了搖,道:“沒事,我還好。”飛快地将手在雙眼處一抹,道:“雖然我們兄妹并不如何親近,可他畢竟是我哥哥,我、我……”一面說着,一面又微微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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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沉吟片刻,嘆了一聲,道:“大公子為人所害,展某既然知道了,就絕不會置身事外,定會還大公子一個公道。”

“如此,婷兒多謝展哥哥。”頓了頓,又接道:“今天我來,并非是為了哥哥,而是……”她咬了咬牙,似是在下什麽決心,目光閃爍猶豫半晌,方道:“如今爹爹正在氣頭上,所以才軟禁了兩位哥哥,還請……”

“姑娘放心,展某明白。”

唐宇婷眼圈似乎又紅了紅,咬牙點了點頭,一雙眼盈盈如水,定在展昭身上,“多謝展哥哥體諒……”

展昭在她身側坐下,問道:“今日,外邊情勢如何?”

“今日唐門出動了幾乎全部的人手在城中搜查,若有收獲是最好,若沒有……到了晚間,爹爹傷心震怒兩相交集,恐怕、恐怕會對兩位哥哥無禮,所以、所以婷兒想……”唐宇婷幾番欲言又止,眉目間甚是惶急,展昭看得暗笑,安撫道:“姑娘有話直說。”

“你們先走吧!”唐宇婷撐着桌子,急道:“我想來想去,也不知道能如何在爹爹面前勸解,他不肯退,那就只能委屈你們先讓一步了!我會在外邊盯着消息,晚飯時,你們若是沒有收到報平安的字條,那麽今晚你們就必須離開!”說到這兒,她猶豫了一下,垂眸咬牙,又擡眼看了展昭一眼,低聲道:“除非、除非你們想真的跟唐門撕破臉……”

“怎麽會,姑娘言重了。”

“那展哥哥這是答應了?”唐宇婷露出一絲喜色,看着展昭,一雙明眸中幾分欣喜幾分感激,不等他再說什麽,已飛快接道:“從這屋子出去往左一直走,就有一個小花園,到了花園轉向右直走,就有一個很僻靜的小院,越過它再走一段,就是後院仆役們的住所,往左再走就能出去了。”

展昭認真聽着,點了點頭,“好,我記下了。”

“另外,昨晚五哥哥……”唐宇婷咬了咬唇,神情間帶着幾分愧疚,手指縮了縮,垂下頭,指了指旁邊的食盒,低低道:“最底下那碗粥是給他的。”

展昭目光一閃,默然片刻,“嗯”了一聲,頓了頓,又朝外邊看了一眼,道:“你也該回去了,否則叫唐門主知道了,恐怕會有責罰。”

唐宇婷勾唇笑了笑,并不在乎,只眼底帶了些微微的涼意,“他如今只剩我和小宙了,還能怎麽罰?”頓了頓,看了展昭一眼,似乎覺得失言,匆匆垂下眼眸,沉默片刻,站了起來,“那……我便先走了。”

展昭緩緩起身,看着面前的少女,神情溫和而沉靜,目光深深,點了點頭,“好。”

唐宇婷行了一禮,轉身匆匆離去,展昭目送她身影消失,兀自沉吟了半晌,方才提起食盒,往隔壁去了。

唐峥坐在主位上,看着地下跪着的弟子,雙拳緊握,壓抑着心中的火氣,咬牙道:“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跪着的弟子低着頭不敢看他,聲音微微顫抖,結巴道:“回、回門主,弟子們已将城內大小客棧都查問過,并沒有發現什麽可疑之人入住。”

“豈有此理!連個人都查不出來,要你們何用!”唐峥拍案而起,怒道:“再去查,挖地三尺地給我查!”

“是!是是,弟子這就去辦!”那弟子如蒙大赦,磕了一個頭,連忙下去了。

廳中氣氛沉重得叫人喘不過氣來,門口随侍的兩個弟子低着頭連大氣也不敢出,唐峥目光四下掃過,一口氣悶在胸口出不去下不來,隐約還能聞到正堂傳來的香燭味道,耳畔似乎還缭繞着誦經超度的聲音,神情由暴怒而漸轉平靜,更有無限的傷感之色,仿佛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似的,嘴唇微微顫抖着,退了兩步,重新跌坐在他的位置上。

頹廢的氣息漸漸地籠罩了這個號令一方的唐門主人,任他如何呼風喚雨名震江湖,終究也只是一介凡人,沒有辦法從老天手上将兒子救回。直到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一條略顯細瘦的人影出現在門口,遲疑了一下,方才緩緩走了進來,朝他行禮,“爹。”

唐峥擡頭看向那個少年——他才剛剛滿了二十歲,從未出過遠門的他還沒有經歷過江湖的風雨,還是那麽稚嫩和青澀,他本來還是在家族庇佑下潛心研究的小公子,他本來還是那樣的不起眼,如今……卻已是自己唯一的兒子。

“你來了……”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帶着深深的疲憊,“怎樣?”

唐宙垂下頭,似乎還不是很适應這樣的情景,“我查過大哥昨晚用過的食物和水,還有他屋子裏的器物,也問過了下人,都沒有問題。”

唐峥沉吟片刻,緩緩點頭,道:“你毒理學得最好,你都說沒事,那就一定沒問題了。”

唐宙低着頭沒接話。

唐峥也陷在自己的思緒裏,廳中一時誰也沒有說話,半晌,唐峥方才漸漸回過神來,看着面前低頭站着的小兒子,欲言又止,目光中幾分失望幾分無奈,搖了搖頭,“你先下去吧。”

“是。”

畫影放在一邊,白玉堂斜倚在軟榻上,背後靠着一個大大的軟靠,手裏拿着本書,正細細地讀着。

此刻已是掌燈時分,燈光從他斜上方柔和地照下來。他本就生得極是俊美,眉目精致如畫,脾氣卻烈的緊,那一雙桃花眼常常含着冷意乃是煞氣,可此時卻全無淩厲,也許是被這暖黃燈光浸染的緣故,帶了三分平日極少有過的溫和與恬靜。

屋子那頭,展昭也靜靜地坐在桌邊,桌上點着燈,燈光明亮,照在他的劍上。

他在拭劍。

巨闕為烏金打造,劍刃漆黑如墨,不似畫影般雪亮耀眼,它的光芒是內斂而沉靜的,默然無争,就如展昭一般,看似尋常,如同一眼山間泉水——可沒有人知道,這泉眼連通的卻是浩瀚無垠的滄海,深不可測。他們不露鋒芒卻絕非沒有鋒芒,巨闕的鋒利當世無匹,展昭的強大也少有人敵,若有人為其表面所欺,膽敢冒犯,那就一定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素白的綢布在巨闕上拂拭過,燭火落在劍刃上,只留下一團黃色的模糊光點。展昭将綢布放回桌上,手腕一轉,巨闕輕輕巧巧地無聲還鞘,他轉頭看向白玉堂,那貴公子低頭看書,一副閑适模樣,似乎并未曾察覺到他的目光。

白玉堂……展昭在心裏念着這個名字,看着他悠閑而安靜的側影,嘴角不由得微微勾了起來。這人是江湖游俠快意恩仇,是修羅鬼剎辣手無情,也是清貴公子悠然閑雅,更是風華少年赤子無瑕,他的生活是如此精彩,精彩到展昭忍不住羨慕忍不住嫉妒,忍不住想要和他一起,去游覽這遼闊天地,體會這百味人生。

許是感覺到了他的目光,白玉堂擡了擡眸,轉頭回望過來,就見展昭坐在桌邊,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彩,整個人如浸入碧水的玉石般顯得分外溫潤,不是處理公文時的專注,不是查案擒兇時的堅毅,也不是與人交道時的謙和,而是來自于他自身最本質的沉穩和篤定。不知怎的,他心底某個角落微微一動,桃花眼略略眯了起來,“怎麽了?”

聽出他語氣裏那一絲難得的溫和,展昭淡淡地笑了起來,“沒事,我只是在想,晚飯時不曾收到唐姑娘的紙條,我們是不是得離開了?”

“唔……”白玉堂沉吟片刻,将書扔到一邊,卻還是不起身,只歪在榻上,絲毫沒個正形兒,懶懶道:“我是沒什麽所謂了,叫唐家替我們跑腿查案其實也不錯,就怕他們太笨,查不出東西來。”

展昭聞言,不由得搖頭失笑道:“唐家好歹也是江湖名門,論根基還在你陷空島之上,怎麽就太笨了……”

“什麽叫‘論根基還在陷空島之上’!”白玉堂一聽這話就不幹了,坐起來挺直了脊背,反駁道:“他不就是比我們多了幾十年麽,靠着祖輩光輝罷了,算什麽本事!我們陷空島才是自己一刀一槍打出來的!”

“好好好,他們不行,就你行,成了吧?”展昭瞧得好笑,這麽大的人了,怎的還如孩子般争強好勝?他心裏這麽想着,嘴上卻是一點不敢馬虎,順着他的意思,連連點頭,“陷空島創業不易,你們兄弟自然是大大辛苦的。”

“哼,那是當然!”白玉堂一揚頭,微微眯了眯眼,在燈光照耀下,那面上似有光彩,道:“別的都罷了,最麻煩的是開頭那一場,離我們最近的一個水寨,老大號稱黑蛟,手底下上百人,盤踞長江航道快三十年,勢力很大而且眼線廣布。陷空島是正經做生意的,但他們不是,除了官船,私家的航船哪個不得給他們孝敬錢?這些年裏長江沉船劫船的案子,又有幾個跟他們沒關系?大哥早有心拔了這禍害,可之前實力不足,所以才韬光養晦一直忍着,雙方并未沖突,可惜我們能忍,他們卻忍不了。”

回憶着曾經的江湖歲月,白玉堂嘴角勾起,冷笑了一聲,面上也流露出幾分凜冽,接道:“有一回三哥辦事路過他們地盤,被他們設計擒了,非說是他在街上調戲民女強搶財物還打傷了他們的人,貓兒你說,這是不是找死?”

展昭淡淡一笑,“自然是找死。”

“他們還假模假樣地給大哥送帖子,請他過去說要商議商議,擺明了一個鴻門宴,可你猜怎麽着?”

一見他露出這種獻寶也似的神情,展昭就知道這聰明耗子一定有絕妙的手段,不由得笑了出來,道:“白五爺聰明絕頂,展某可猜不到。”

這本就是他的得意之事,被展昭這麽一誇,白玉堂當真是心花怒放,尾巴都要翹上了天去,昂頭道:“大哥自然是去了,而且兩手空空連個随從也沒帶就去了,該吃吃該喝喝該客套客套,管它外邊有沒有刀斧手埋伏呢。”

“然後?”

“嘿嘿,那寨子是一半建在岸邊,一半水上,我們早已摸清了四周水下的防護,當天晚上,四哥帶了十個水性最好的人,每人都帶着兩大壇子密封好的火油罐子……”

“你們把人家的水寨用火燒了?”展昭吃了一驚,不自覺地重讀了那“水火”二字,白玉堂聽出他的意思,嘿嘿笑道:“沒錯,四哥他們游過去之後,就埋伏在他們寨子下面,将火油倒了出來。油比水輕,會浮在表面,一點火就像是水在燒一般,水能流到哪兒,那火就能燒到哪兒!”

展昭沉默了片刻,試圖在腦海裏重現那個晚上火光沖天的場景,火焰順着水流從他們房間底下蹿上來,他們真真淪為熱鍋上的螞蟻,不知所措四散奔逃,然後……

“那火光一起,就是動手的信號,二哥帶了一隊船在遠處江心埋伏着,船上裝着小型的投石機械,上面裝着他制作的火藥。他一見火起,立刻下令動手,嘿嘿,當時那寨子裏正慌亂呢,誰能料到天上會掉下炸藥來?噼裏啪啦,立刻就将他們打得連親娘都認不出了!”白玉堂朝展昭挑挑眉,“貓兒,怎麽樣,我們厲害吧?”

展昭唇角輕揚,同樣挑了挑眉,“二哥四哥自然是厲害的,不過我想,最厲害的那個,應該還沒上場吧?”

“那是自然!”小耗子尾巴翹起,眉飛色舞,“爺一直在他們大門外等着,看着火起,直接從他們大門口殺了進去,嘿嘿,一群廢物,自身難保,又怎麽攔得住我白玉堂!爺直接闖進他們大堂,裏面還在相互威脅讨價還價呢,爺才不管那麽多,沖上去就将那黑泥鳅砍了,和大哥三哥一起撤了回來。”

“就撤了?”展昭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追問了一句。

白玉堂瞄了他一眼,不用問也能猜到他想說什麽,不由得撇撇嘴,道:“爺那時候年少氣盛,這幫人又惡貫滿盈的,自然想着斬草除根。可惜大哥仁慈,說什麽許多喽啰也是奉命行事,不必趕盡殺絕;叫江湖同道看了,也有損陷空島的名聲。還說雖然朝廷不大管這江湖争鬥,但傷人太多總是不好。拉拉雜雜說了一大通,爺拗不過他,就只好撤了。”

展昭暗暗點頭,見他一臉忿忿的模樣,不由得笑了出來,安撫道:“盧大哥乃一家之主,思慮自然更周全一些,何況……”他眸色沉了沉,看向白玉堂,緩緩道:“殺人太多,總也不是好事。”

白玉堂眉頭微微一皺,看了他一眼,卻對上他極深的目光,不由得呆了一下,滿腹的辯駁竟無從開口,只得又一撇嘴,別過眼去,輕哼一聲,咕哝道:“有你這貓跟着,爺不是已經收斂很多了麽……”

“我不跟着的時候,你也該收斂些,別動不動就傷人殺人的,”展昭英挺的眉微微皺起,眼底是毫不掩飾的擔憂,“你功夫再好,也難防暗箭,何必非得去結這麽多仇呢?”

“啊……”白玉堂哀嚎一聲一仰頭重新躺回榻上,“貓啊貓,你快變得跟大哥一樣啰嗦了,再這樣小心未老先衰啊!”

“說什麽瘋話,誰衰了,我好着呢!”展昭瞪了他一眼,猶嫌不足,盯着那躺的毫無形象的人形耗子,又補了一句,“捉起耗子來一抓一個準,不信試試?”

“嘁,”白玉堂嗤了一聲,懶得跟他鬥嘴,翻了個身側躺着,看着展昭,問道:“那你的打算,是按照唐丫頭說的,今晚先撤?”

展昭緩緩收回在他身上流連的目光,定了定心神,點了點頭,道:“唐姑娘說得沒錯,唐前輩喪子心痛,又搜查無果,自然會找人出氣。唐門勢力不可小觑,我可不想和他們鬧得太僵,陷空島那邊……”

“哼,他們若是知道唐峥敢對爺下藥……”

展昭自然明白他未盡之言的意思,以那群大老鼠對這只小耗子的寵溺程度,若是知道自家寶貝弟弟叫人冤枉還遭暗算,不帶人打上唐門就不錯了……心底幾個念頭轉過,默然片刻,沒有再糾結這個話題,問道:“要将唐宏當胸一劍一招斃命,只能是兩種情況——要麽是絕頂高手,要麽是他相熟之人卒起發難,你更傾向那種?”

“那還用說,火燒府衙、花園伏擊、深夜傳信、暗殺唐宏,這哪一點是個外人能做到的,就算是你,你行麽?”白玉堂輕哼一聲,面帶不屑,“守着這百年基業祖宗家法,外表看着是光鮮,內裏早不知爛成了什麽樣!再無變革,這唐家遲早得毀在自己手上!”

“我也這麽想,可惜對方在暗,一點線索都沒留下,一時倒真不知如何下手。”展昭應了一句,沉吟片刻,微微皺起了眉,接道:“另外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唐家巍巍基業,究竟為何要去動那官銀?”

此言問出,白玉堂也沉默了一下,顯然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按理說唐門若想斂財,辦法多了去了,益州甚是繁華,出産豐富,只要找個生意壟斷起來就能大發一筆,這對他們來說不是難事,何必铤而走險觸犯律法,去攔路搶劫?何況這還不是普通的銀錢,而是正經的朝廷官銀——這無異于直接跟朝廷宣戰。

雖然大多數江湖門派都心高氣傲,對朝廷有些不屑一顧,基本井水不犯河水,彼此清淨沒有往來,可真的要和朝廷對着幹,那付出的代價絕對不會是幾條人命就完了的,若非走投無路,又有誰願意?

白玉堂皺着眉頭,越想越煩,“啧”了一聲,自語道:“難不成不是唐家的人做的?”

“那還有誰能做到這些?”展昭反問了一句,兩人對視一眼,忽地似有靈光閃過,心有靈犀般齊聲開口:“內奸?”

白玉堂猛地坐了起來,一雙眼閃閃發光,顯得極是興奮,道:“不錯不錯,我們先入為主了,不該是唐家的人主導的,因為沒有必要。只可能是外來勢力和唐家內部某些人有了聯系,雙方達成某種交易,內外聯手共同幹下了這些事!”

“而那個唐家人想要的,多半就是門主的位置,所以這個人一定不可能是唐家嫡系,只可能來自旁支——而且是有一定實力的旁支。”

“有實力的旁支……”白玉堂站了起來,走到桌邊坐下,思忖片刻,一個名字猛地跳出腦海,“唐寧!”

展昭顯然也想到了他,點了點頭,道:“據唐前輩說,唐寧是他侄兒,也是這一代裏出色的人物,自然會有一些權力在手。如果我們分析得沒錯,那他是最有可能的——當然,前提是他不那麽忠誠。”

“在野心面前,忠誠算個什麽?”白玉堂笑了一聲,眉目間帶着諷意,搖了搖頭,并不多說,道:“我們準備走吧,唐家不能待了,無憑無據也不能去找唐寧對質,還是先出去了才好辦事。”

“等等,”白玉堂正要起身,冷不防被展昭叫住,他奇怪地看他一眼,就見他站了起來,伸手朝自己頭上摸去,“躺了半天頭發都亂了,這麽出去,也不怕有損你白五爺英俊潇灑的良好形象。”

“噗,”白玉堂被他這麽一本正經的調侃逗得笑了出來,坐在原處,感受着他寬厚的手掌在自己頭頂撫弄,不由得舒服地眯了眯眼,“到底是爺家的貓兒,又乖又賢惠。”

頭發突然被人扯了一把,一擡頭,就看見一雙半眯起來的貓眼,已經逼近了自己面前,“你說什麽?”

“呃……”好漢不吃眼前虧,白玉堂眨眨眼,“反正就是誇你呢,好了沒,咱們走吧?”

“哼,”展昭輕哼一聲,直起身子,雙手十指異常熟練地将他頭發攏好束緊,“這次就放過你,走吧。”

白玉堂站起來,朝他回身拿劍的背影做個鬼臉,又在他轉身的瞬間恢複常态,一本正經地接過他遞來的畫影和包袱,轉身開門,再一擰身,就如魚般滑了出去,隐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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