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好奇

? 知薇心想,他什麽意思?

難道他以為自己沒用他給的藥?開玩笑,她明明用了的,只是用了效果不好而已。

她抿了抿唇,盡量平緩地道:“用過了。”

這下子輪到傅玉和皺眉了。他擡眼打量着知薇,只覺得這女人從眼睛到鼻子哪一處都和從前一模一樣,但似乎又有哪裏不一樣。

是什麽呢?傅玉和仔細一品,覺得是神态。他與沈知薇相識多年,算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玩伴。只是有了男女大防後便不似兒時那般熟稔,說起來他們也是多年未見。

只是再怎麽樣,知薇什麽樣他還是知道的。可這一回再見,他卻覺得對方似乎換了個一般。初見是大火剛起那晚,她坐在那兒閑閑地把受傷的手往自己面前送的時候,他便覺得她變了。

她看他的眼神和從前不一樣了。沒了兒時的親近,也不像後來長大了那般熟悉,變得就像陌生人一般。

初時傅玉和只當她是為二弟的事情故意裝樣子,但從今天來看似乎不大像裝的。難道說從前的事兒她不記得了?

他二弟為了她沒了性命,她卻什麽都記不得了?傅玉和心頭一緊,擱她手背上的鑷子一時沒掌控好力道,用力一歪就戳進了肉裏。

那都是沒長皮的新肉,最是嬌嫩,知薇疼得“嗷”了一聲,差點從椅子裏跳起來。

這一下實在太痛,她一時沒忍住,眼眶裏就噙了點淚花。怕對方看見丢臉,她趕緊又擡手去抹。這一幕正紮進傅玉和的眼睛裏,看得他微微皺眉。

這一下是他不小心,算是他對不住她。

但誰也沒提這茬兒,處理完傷口後傅玉和去外頭叫人端盆熱水來,然後從懷裏拿出和給知薇一樣的瓷瓶,倒出一些在淺口小碗裏,擱熱水裏溫上一會兒。

那原本看起來如豬油般厚實白嫩的藥膏,漸漸的便化了開來,最後成了一汪透明晶瑩的液體,緩緩地流動着。

知薇不覺看呆了眼,原來這東西得化開來用啊。怪道她每次塗總覺得厚了些,沒成想還有這說法。

看她一臉好奇的模樣,傅玉和心裏也是腹腓。她竟忘了這藥膏如何用?這東西是傅家祖傳的寶貝,因原料難得一年也制不成幾瓶。外頭鮮少有人見過,但沈知薇不該不懂。她兒時有一次燙傷了胳膊,他曾給過她一瓶。當時也教了她用法,本以為她什麽都懂,所以那天他放下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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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沒成想……

傅玉和心中的疑惑愈加深厚。只覺得無論從哪裏看,沈知薇都不大像從前他認識的那個女子了。

他将化好了藥膏放她面前,正巧這時錦繡進來了。她是被外頭的人找過來的,為的就是侍候知薇。此刻便直接上手,沾了藥輕輕地給知薇塗了一層。

她侍候知薇有些年頭了,但卻沒見過這藥。傅太醫家的好東西多得數不清,從前主子還在家當小姐的時候得過不少,管藥的都單撥個丫頭侍候,在這上頭她反倒不精通。

只是如今只她在主子身邊,也不知其餘人都怎麽樣了。想想不免覺得傷感,當年千嬌百寵的小姐,進宮搓磨了幾年,燙傷了手身邊連個侍候的人都沒有。

知薇卻不怎麽想這些事兒,得了這麽個好東西後便每天忙着塗。這藥一化開那功效簡直天壤之別,才不過一個晚上手上傷口已好了許多,疼痛感也大減。第二天早上她再嘗試自己絞帕子的時候,明顯不像前幾日那般費勁兒。

她活動了一下左手,想着傅家果真名不虛傳。一個看似普通的藥膏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可見醫術方面必也不能小觑。

一想到此處她愈加心塞,遺憾當日未能嫁進傅家。否則單憑這門吃飯的手藝,也斷然衣食無憂。更何況在她的印象裏,大夫都是清流一派,想必家風極嚴為人正直,那些個污七八糟的事情斷然不會有。不像這深宮內苑,若是将皇宮整個翻過來,找出來的龌龊事情,只怕能把人活活吓死。

錦繡自打這天後便不再離開知薇身邊,單獨去前頭幫忙。葉嬷嬷也沒說什麽,知薇過去看嘉蘭她們時,偶爾撞見葉嬷嬷,對方依舊是客氣地行禮,比之前似乎又恭敬不少。

知薇有點看不透她的意思。從前她對自己只是面上客氣,實則也跟其他人一樣。這幾日倒是有所改觀,難不成是因為皇上從承德提前回來的緣故?

一想起這個,知薇只覺心煩無比。原本皇帝一行人該待到月底的,也不知怎的,難不成啓明宮一場大火就把皇帝提前燒回來了?

錦繡倒是打聽出了一些,說是西北來報,邊界似有蠻狄來犯,皇上這才提前回來。只是這消息也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準,具體原因是什麽她們這些後宮之人也無法得知詳情。

只是皇帝一回來,知薇就覺得自己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本來這些天過得挺快活的,每天起床用過早飯後,她便會到重華殿去晃蕩。看看嘉蘭等人,或是到前頭和錦繡一起幫個忙。

那些個受傷的宮女許多根本不知她的身份,似乎也沒人想到去聲張,知薇自己更是不會說。大部分人只當她也是落月軒的宮女,便很自然地同她攀談起來。

知薇是很少說自己的事情的,但架不住旁人有那愛八卦的,慢慢的宮裏頭的大小事情她便知道了一些。像是哪位娘娘有這樣的嗜好,哪一位又是那樣的脾氣。再然後是宮女們之間的一些亂七八糟的小事,今天這兩個吵嘴了,明兒那兩個又不對付的,光聽着都覺得新鮮有趣。

知薇已經很長時間沒同人說這麽多話了,就像回到了從前的大學校園。一堆女生聚在一塊兒聊別人的私隐,雖明知不好,卻有些按捺不住。

可皇帝一回來,她便沒這麽自由了。就算不回落月軒她也得有個正式的住處,再不能随心所欲地跟宮女們混在一起。

她雖每日裏還去重華殿,心情卻略有沉重。總在那兒等着一道旨意過來,她便該上哪兒就上哪兒了。

最怕的還不是這個,她更怕皇帝突然想起她這麽號人來,萬一起了別的心思,比如說降她的位份,或是按個罪名趁機打殺什麽的。

她不怕降位份,可貴人再降也降不成宮女,最多便是打入冷宮。至于殺頭什麽的更是可怕,饒是知薇這幾年清心寡欲久了,一想到這個“死”字,心頭還是突突跳。以至于幾個晚上都沒睡好。

知薇卻不知,她想着皇帝的時候,皇帝也正想着她。

皇帝想她自然不是因為愛慕她,而是因為心情略微複雜。他這回提前回京确實有邊疆不穩的因素在。西北那邊的蠻狄時不時便會來“打秋風”,每當他們自己國內年景不好時,便會跑來大晉邊界侵犯百姓。

從前每到這個時候,大抵便是大将軍沈萬成領兵前去剿滅。後來他大兒子沈知方也成了打仗的好手,有時候便是他帶兵出征。反正不管怎麽說,大晉邊界一旦有點風吹草動,沈家父子總要露上一手。

這樣的人家威望自然是極高,皇帝也曾對沈萬成父子寄予厚望。卻不曾想人心不足蛇吞象,本以為是純臣,到最後卻也逃不過“貪心”二字。

幸好沈萬成父子死得早,總算保住了沈家如今表面的富貴。若他們再活下去,現在的沈家還有幾個人留下真說不準。

便是宮裏的沈貴人,怕也難逃一死。

一想起沈貴人,皇帝也有些不知該說什麽。宮裏發生的大小事情他回宮第二日便都知道了。像是啓明宮起火,死傷多少,如今傷員如何安置,被殃及的沈貴人又住在何處。還有她整日在宮女堆裏混,一副不把自己當主子的樣子,皇帝都有所耳聞。

甚至那一日傅玉和親自為她治手上的燙傷,這事兒皇帝也知道。

傅玉和那樣的人會出手替個宮妃看病本就稀奇,更何況對方還是沈知薇。皇帝一時有些好奇,便招了他到跟頭說話兒。

傅玉和和皇帝是打小的情分,關系很不一般。見了皇帝拱手行個禮,随即便自然地坐到了下首的椅子裏。

馬德福親自給他上了茶,然後識趣地退出去,只留他們君臣二人在西暖閣裏。

皇帝也不拐彎抹腳,眼看着傅玉和抿了口茶剛把茶盞放下,他便開口問:“朕聽聞這回你見着她了。”

這個“她”指的是誰,君臣二人心裏都清楚。

傅玉和擡眼看皇帝,點頭應了一聲:“是。”

“還給她治了傷。”

“是,傷得不重但沒調理好,只怕将來得留疤。”

到底是皇帝的女人,他既看了便要說明一番,好讓皇帝心裏有底。不過皇帝大概也不介意留疤這個事情,反正他也不寵幸她。

換了別的嫔妃這是天大的事情,怕要哭昏過去。他瞧那個沈貴人倒也不怎麽在意的樣子。

皇帝果然不介意,根本沒管留疤的事情,只話鋒一轉又問:“你見着她心裏什麽想法,還恨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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