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拜師
入書院第一樁事便是拜山長,這一任的山長是忠勇侯的妻子王氏,是世族當中德行十分出衆的女子。她并不每天都在,畢竟忠勇侯府事情也不少,想要見她,須得提前遞帖子到忠勇侯府。
“一會兒乖巧些就好,山長未發話,萬不可多言,可記得了?”孟随小聲地囑咐千花。
“知道啦,阿兄這幾日說了好多遍。”千花聽得有些膩了。
“你莫嫌阿兄煩,阿兄只是希望……”
“希望千花能得山長喜愛,日後也多照顧些。”千花笑嘻嘻地接話:“阿兄,我知道的。”
孟随有點無奈,他也不想唠叨,可就怕她們對千花不能照顧得像在家裏一樣好。
王氏早已候在澹明堂,她已年近五十,看來卻才四十左右,是一個容貌算不得很美,但讓人感覺十分恬淡的女人。
千花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應當是個好人,她的眉眼看着很讓人舒服,族裏還從未有過這樣氣質的女性長輩。反倒是她身後立着的兩位嬷嬷看起來不大友善,一臉威嚴的樣子。
孟随恭恭敬敬地送上了束脩,一轉頭發現千花盯着王氏看,似乎在發呆的樣子,偷偷拽了拽她的袖子。
他都能發現,王氏自然不會發現不了。
“小娘子這般看着我,可是我臉上有什麽?”她和善地同千花開了個玩笑。
孟随懸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王氏并不是待人嚴苛的人,至少不怕千花在她手底下吃苦頭。
“看着山長,心裏會非常安靜,就想多看一會兒。”千花如實交代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山長這樣的長輩呢,許多長輩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只看眼睛就知道蔫壞蔫壞的。”
王氏被她逗笑了。“小娘子十分天真可愛。”她對孟随說。
孟随尴尬極了。他自然知道自家阿妹确是天真無邪才會這樣說話,可這種話并不适合在外面說。
“千花從小叫我和父親寵壞了,心性直爽,讓山長見笑了。”他帶着歉意笑了笑:“我與父親并不知該怎樣教導她才好,若有千花有任何不對的地方,還望山長撥冗指點。”
他嘴上雖是這麽說着,心裏想的卻是若千花受了半點委屈,必然立即帶她回去。
“她是個好孩子,相信也會是明德書院出色的學生,孟博士不必擔憂。”王氏笑道,斂衽起身,和藹地望向千花:“拜過孔聖人,你便是明德書院的學生了,随我來吧。”
兩位嬷嬷扶起她,向着後面的房間走去。玉和與圓圓也趕緊上前扶住了千花,緊跟在後面。
王氏走路時,發間步搖僅有微微的晃動,下裳幾乎紋絲不動,長長的玉配飾也安安靜靜地絲毫未響。千花低下頭盯着自己飄揚的裙擺,垂至腳踝的玉佩飾輕輕磕碰着,頓時有點不好意思,偷偷地将腳步放緩了一些。
孟随不能跟着,只能遠遠看着她們。從後面看過去,千花起先走得風風火火,突然間蹑手蹑腳得像做賊一般,頓時只想馬上帶千花回家。
若要千花也能做到像忠勇侯夫人那般,一定會吃很多苦頭,一想到千花要吃苦他就焦慮得很。
明德書院與世族公子們去的書院一樣供奉着孔聖人,須得行九叩之禮。長這樣大,千花從未向誰行過這種禮,便是祭拜阿娘也僅是燃香而已,只覺新鮮。
拜完聖人,還需對山長行三叩之禮。千花拜完,王氏親自扶她起來,從一旁的嬷嬷手中取過一套弟子服遞給她,帶着暖暖的微笑對她說:“由今日始,你便是明德書院的學生了,切記時時不得忘記諸般儀禮,習四德六藝,依從淑媛謙順之心。”
千花将雙手高舉過頭頂,接過弟子服,繼而疑惑地望向她:“山長,四德六藝是什麽,淑媛謙順又是什麽?一定要學麽?”
父兄只教過她要乖巧聽話,別的可沒說過,她也沒興趣。她想知道的只是如何辨識人心,還有要做怎樣的事才是對別人好,可不知道到這裏還需要學別的。
阿嫂也只告訴過她這裏很好玩。
王氏臉上的笑容有略微的凝滞,但她仍然笑着回答:“每一位貴女都必須要學,通常過了八歲就該學了。你父兄是男子,興許不知道這些,才沒有教導你。不過不必擔心,你雖學得晚一些,但這些都很簡單,你很快就能學會了。”
千花一聽說會很簡單就開心了:“我會很快學會的,謝謝山長指點。”既然是每個人都要學的,自然是學一學會更好些。
拜完聖人與山長,王氏又帶她見了幾位先生,同樣施以三叩之禮。
千花一一拜過,只覺幾位先生都沒有王氏看來那樣和善,其中還有兩位看起來很兇的樣子,頓時懷疑阿嫂是不是在騙她。心地很好的人,會那樣冷冰冰地看人麽?
入學第一日要做的事情也就這些,千花同山長道了別,便随兄長一道回去了。
孟随比她還緊張:“先生們怎麽樣?若是不夠和善,明日我就替你同山長說,再也不來了。”
“阿兄,不要總是這樣說呀。”千花很不滿:“我還沒真正開始學呢,你就這樣那樣的要辭學,先生是先生,又不是阿爹和你,自然不會像你們那樣待我好呀。阿兄太不懂事啦。”
孟随給她說得哭笑不得:“還不是為了不叫你受委屈。書院去不去,阿爹都會給你找個頂好的夫君,若是有絲毫不開心,都無需勉強。”
可不就是不想繼續被你們寵壞了麽?千花心道。她笑眯眯地抱着孟随的胳膊:“若我委屈了,我才不會受着呢,必要讓阿兄或者阿爹為我讨個公道,阿兄放心好啦。”
“那先生們究竟如何?”孟随不死心。
“我覺得都很和氣呀。”千花生怕說了實話他要立即辭學,只好撒了個謊。
“那就好。”孟随放心了。
千花別過臉,偷偷吐了吐舌頭。
回家她就找方氏算賬去了,伸開雙臂将方氏堵在花園裏。
“小姑子,你這是做什麽?”方氏有些心虛,勉強作出無辜的樣子。
“四德六藝,淑媛謙順是什麽?”千花不滿地質問她:“為什麽你沒有告訴我,在書院裏還要學這些?”
方氏訝異道:“哎呀,你竟不知道這些麽?四德六藝與淑媛謙順非但在書院要學,便是不去書院,只在家裏也是要學的呀,難道從未有人教過你?”
阿嫂在撒謊!千花雖不明白為什麽這樣肯定,可她就是能确定這一點。
“騙人!我要告訴阿兄和阿爹。”千花懶得聽她說這麽多,直接甩出撒手锏。
通常要是惹得千花不開心,挨訓的一定是方氏。方氏哪曉得這丫頭這樣鬼精,竟不信她的借口,一時慌了,連忙補救:“是我的錯,我一時忘記告訴你了。你是想知道何謂四德六藝、淑媛謙順麽,亦或者不開心不想去書院了?”
“當然是前一個。”千花無語得很,怎麽個個開口都是不開心不去書院了。
“那我教你便是,很簡單的。只不過,你是要在這裏學麽?這裏可不太方便。”方氏一顆心放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我要先回屋去換套衣裳,你備好點心再來瀾溪院找我吧。”千花擺了擺手,補了一句:“點心是你的賠禮,要你親手做的,不許忘記了。”
阿兄教的,道歉切不可空手,每回阿兄向她道歉,事後總會搜羅許多有意思的小玩意作賠禮,或者叫千花直說她想要什麽。阿嫂一開始不知道,後來雖然知道了卻總是忘記,千花少不得要提醒提醒她。
要是在別人家裏,萬萬不會有這樣小姑子對阿嫂頤指氣使的事,可孟府不一樣,在這裏,小姑子是最重要的那個人,輩分再高也不能和她争,這是什麽鬼道理?方氏心裏将孟氏父子都罵了個遍,心裏滿懷着惡意想,在書院裏以千花這般心性有的是苦頭吃;她面上卻還和善得很:“小姑子要什麽樣的點心?”
“廚房裏都知道,你叫人去問他們吧。”千花覺得她好笨,這樣的問題也要問,玉和與圓圓她們從來就沒問過。方氏一聽她說要自己去問低賤的下人,已經一口氣堵得慌了,哪料千花緊接着又說:“你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不好看,阿兄看了一定也不會喜歡。”
方氏的假笑看得她真是夠了。
方氏快被這個小姑子氣瘋了。
“我去準備點心了!”她再也不掩飾,怒氣沖沖地千花說,轉身就走。
千花看着她的背影,覺得莫名其妙:“是你騙我,怎麽還沖我生氣啊?”
再瞅瞅方氏的裙擺都要飛起來了,腰間玉佩飾也磕碰得叮咚作響。千花認定她功課一定學得不大好,只看這行走的姿态,不說比山長,便是比自己都差遠了,于是又開始憂愁。
既然阿嫂功課不大好,教她的東西會不會有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