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六公主

這種日子無可圈點,過了最初那段慎重的時間,狐之琬也漸漸松懈了些。她成日裏不是蹲着看螞蟻便是擡頭看飛鳥,或者蕩蕩秋千,或者在池子邊釣魚,總都是些陪着的人也會覺得無聊的事,而且無論她做什麽,最後一定連自己都無聊得打瞌睡。

以至于狐之琬哭笑不得地發現,每每在園子裏看見她,十次至少有六七次能見着她阖着眼點頭。

不過這樣也有好處,至少是叫人省心的。你将她丢在那裏,不必管她,只需到了吃飯洗漱睡覺的時候去告訴她該做些什麽了,她便乖乖地順着你的意思去做。

唯一不省心的是,她有點什麽小病小痛還是不吭氣,非要讓人去問才肯說。

“狐之琬,怎地最近都很少見你在宮裏行走?”少女年約十六歲,樣貌姣好,華貴的衣飾表露其不凡的出身,挑眉瞪眼的模樣則毫不掩藏地展示着她不怎麽好的脾氣。

這少女是景帝的女兒,六公主惟月。惟月是李貴妃的女兒,也是景帝較為喜愛的女兒之一,時常在景帝跟前走動,與狐之琬很是熟稔。

去年圍獵時這位公主因着頑皮,獨自一人跑到林子深處,險些命喪猛獸之口,是狐之琬将她救了回來。自那以後,惟月便特別喜歡黏着狐之琬,只要她出現在這裏,多半就要找狐之琬陪同她出去玩。

大部分情況下,狐之琬壓根兒就不搭理她——作為陛下跟前的紅人,他哪有那麽多空。偶爾景帝被惟月纏得沒法子,松了口叫他去作陪,他才不得不陪陪她。

先前為着千花的事,狐之琬泰半時間不在宮裏;近來千花那邊需要花費的心思少了,他在宮裏的時間才又多了起來。

“聖上才賜了園子,有許多事情需要打理。”狐之琬随口找了個借口。他并不喜歡惟月,救她不過是随手的事,順便在景帝跟前露露臉,可這少女正是思春的年紀,萌發了別樣的心思,鎮日裏纏着他,煩不勝煩。

“說起這個,荷風素月那個園子我要了幾回父皇也沒給我,卻随口就送你了。都這樣久了,你也不擺個宴席邀請人家去看看麽?”惟月氣鼓鼓地說道。

荷風素月便是千花眼下住着的園子。景帝盛怒之下曾說要将建個鐵制的牢籠将千花鎖起來,不聽話就灌能叫她聽話的湯藥,省得費那麽多事。狐之琬慎重些,勸他還是好好養着她,兔子逼急了還要咬人,何況是養嬌了的千花,将一個想求生的人逼得尋死就不好了。

景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名義上将荷風素月賜給他,實則讓他在那裏看着千花。

荷風素月依山伴水,是個景致很好的園子,惟月先前确實問景帝要了幾回,景帝沒舍得給。不過眼下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過想借機與狐之琬更親近一些罷了。

“微臣尚未婚娶,無人相助打理,不便在荷風素月擺宴席,要叫公主失望了。”狐之琬開口便拒絕了她:“待日後微臣娶了妻室,必定邀公主前往。”

沒想到他拒絕得這麽直接,惟月氣得直咬牙:“我不管,你自去想想法子,我近期就要踏訪荷風素月。你要是無人能打理,本公主這兒有的是人。”

“微臣最近公務纏身,怕是沒有空招待公主。”狐之琬仍舊不肯接招。這回不是借口,漠赫國大王子近期即将來朝,景帝将這件事交給了他,他近來忙得連千花也沒空理,只叫侍女替他看着。

惟月卻不管他是不是借口,一意孤行:“我去同父皇說,叫你不要這麽忙。總之你好生準備着,待我選定了日子,你只管迎接便是。”

說着,她就往景帝所在的勤政殿裏去了。

她說的話狐之琬全沒放在心上,景帝能叫她去荷風素月胡鬧才見了鬼。果然不多時,就見惟月哭着從勤政殿跑出來,路過他身邊時,停下來含恨帶怨地瞪了他一眼,抽噎了幾聲,見他毫無反應,恨恨地跺了跺腳,一扭身跑開了。

狐之琬微微垂着頭等她走遠,冷哼了一聲,舉步踏進勤政殿。

雖說一直有人盯着千花,她也未有過異常,一段時間沒有親自去看,狐之琬還是會覺得不放心,這日便早早将事情派給其他人,自己則騎了馬回荷風素月。

剛出宮門不久,一個老人便将他攔了下來,那老人他眼熟得很,正是孟府的福伯。

失憶那段日子發生的事情他還記得,自然也還沒忘記他們是怎樣折辱他,狐之琬喝住了馬,高高在上地看着福伯。

這個曾經體面的老人如今須發皆白,瘦得臉頰都凹陷下去,看樣子是着急壞了。

福伯撲通一聲在他面前跪下了,連連向他磕頭:“請常侍放過老爺和公子吧!當時的事情是我的主意,和老爺公子無關,請常侍不要錯怪了他們!”

狐之琬把玩着缰繩,似笑非笑:“老人家,我并不認識你,也不知你在說什麽,更不識得你說的老爺和公子是誰。”

福伯是個機靈的,忙改口道:“是小的唐突了,小的是太常寺卿府上的管事。懇請常侍為老爺和公子說說好話,小的願做牛做馬報答常侍!”

不久前孟綸與孟随相繼因祭祀樂舞失誤被景帝下了大牢,聽聞要問死罪,福伯打聽到管着這樁案子的是個叫做狐之琬的散騎常侍,頓時明白了一切。

哪裏是為着祭祀樂舞失誤,分明是狐之琬挾私報複,私底下陷害孟氏父子。

可就算知道這些,福伯也沒法子。這回出了事,孟氏族中多有人設法搭救,可不知狐之琬刷了什麽手段,一貫看重孟氏的景帝竟不肯接見任何與孟氏親近之人,任由狐之琬一手遮天。

福伯見景帝這條路子走不通,只好求見狐之琬,希望能讓狐之琬放下舊怨。然而多少張拜帖送過去也無回音,宅子前的侍衛禁止他靠近,福伯還花了不少銀錢打點與狐之琬素有來往的官員,可還是毫無用處。

無奈之下,老人只好守在他的必經之路上,半路攔住了他。

“太常寺卿?”狐之琬苦苦思索,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是陛下叫我處理的那樁案子麽?報歉得很,此事我無能為力。”

福伯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了,苦苦哀求:“求常侍指點一條明路,小的萬死不辭!”

“并非我不指出明路,谒陵大祭這樣大的事,太常寺卿與孟博士竟然出錯,實乃對皇室不敬,任何人出面都救不了他們,否則往後其他人有樣學樣,豈不就亂了套麽?”狐之琬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就一個意思:他絕不會出手搭救他們。

福伯心裏當真是要絕望了。先是女郎離家出走,人還沒找回來,屋漏偏逢連夜雨,又遇上老爺和公子出事,好好的一個家,眼看就要這麽散了。

“常侍若不肯答應,小的便在這裏長跪不起了!”福伯不想撕破臉皮,只好自己厚顏些。

“随你。”狐之琬冷冷道,踢了踢馬腹,從他頭上躍了過去。

失了憶的一葉是個敦厚老實的人,狐之琬卻是睚眦必報的性子,這條命險些折在孟府的事他記得清清楚楚,昔日在太常寺欺辱過他的音聲人誰也沒有逃過他的報複,太常寺卿與太常博士他自然也不會放過。

那日千花逃走了,景帝叫狐之琬去追,狐之琬問追回來以後将人送到來哪裏,景帝原本的想法是千花依舊養在孟府——畢竟蠱王的事不好宣揚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孟氏父子好拿捏,對千花也熟悉,繼續要他們養着比較穩妥,只要對千花看顧得嚴一些便是。

狐之琬卻持了不同意見:“微臣昔日在孟府與孟千花稍有接觸。她本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人,孟府父子既然對她這麽熟悉,怎地竟然沒發現她的異樣?微臣聽說這已不是她第一次試圖逃走了,兩年前她也曾嘗試出逃,在城門口被抓了回來。孟氏父子不知出于何種心思,并未将此事禀報聖上;這次若不是事情鬧大了,只怕還要瞞着聖上。微臣以為,若不是孟氏父子出于血緣關系,對孟千花存了憐憫之心,便是他們再也控制不住孟千花了。便是叫孟千花依舊回孟府裏去,只怕下回她逃了,就未必追得回來了。而聖上一再動用禁軍去追捕她,遲早會叫不相幹的人起疑心。”

景帝聽了他的建議,便琢磨着該将千花放在哪裏。

他原想幹脆納了千花作妃子,置在某個宮苑裏,以避人耳目。狐之琬提醒他女人嫉妒之心的可怕之處,若真這樣做了,只怕千花不消多久便香消玉殒,等不到二十歲。

景帝想不到其他法子,又要避人耳目,又要有可靠的人看着,這哪裏容易辦到?突地他靈光一閃,便想到賜個園子給狐之琬,叫狐之琬看着千花。

狐之琬哪想到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孟府沒了千花這一層保障便可随意拿捏了,昔日他所受的屈辱便可盡數報複在孟氏父子身上。千花在他眼裏雖只是個奶娃娃,在旁人眼裏可是及笄少女,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總該考慮一下男女大防吧?是以建議景帝換人撫養千花時,他以為景帝也會怕他招惹了千花,絕不會考慮他。

可哪裏知道景帝只當千花是個蟲罐子,根本不考慮男女之防。

聖命難違,狐之琬這才不得不答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男主真是蔫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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