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害怕
千花一睡就是一整天;那位險些被掐死的六公主只半天就醒了,醒了之後卷着被子瑟瑟發抖,連話也說不出來。
狐之琬屏退了服侍六公主的侍女,親自取了藥膏,坐到床前。她脖子上的指痕消退了許多,只剩了一點點。
“公主脖子上留了指痕,須得塗些藥膏方能去除。”他對她從未如此和顏悅色,惟月心裏的恐懼頓時就散了大半,她忽地抱住了他,嗚嗚直哭:“有妖怪……嗚嗚嗚……”
狐之琬心裏厭惡得很,面上卻不表露半分,他騰出空着的那只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公主莫怕,只要公主不說出去,那妖怪就不會再去找公主。”
惟月猛地瞪大了眼睛。她原以為他要說“別怕,你看錯了”,或者“有我在,有妖怪也不怕”,可他竟然威脅她!
連背上那只手也隐隐帶了寒氣,仿佛那不是手,而是妖怪的利爪。
惟月僵坐在那裏,狐之琬卻松開了她,挖出一塊藥膏,涼涼地塗到她的脖子上:“這裏不是公主該來的地方,狐某也不是公主的良人,往後莫要再來了。受了驚吓尚是小事,丢了性命可就是大事了。譬如公主帶來的那些宮人,他們已經盡數被妖怪吃掉了,連骨頭也沒剩下。”
惟月猛地一抖,哆嗦着任他塗抹藥膏,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忙不疊地點頭。
“公主見識過那妖怪的力道了,她不僅力氣大,耳力也好得很,若是公主偷偷地對誰說了什麽話,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
“我絕不會告訴任何人,你讓她不要殺我!”惟月哭得更厲害了:“我一定誰也不說,絕對不會說……”
“只要公主乖乖的,我就能保證她不會傷害公主。”狐之琬的聲音依舊溫和,可并不能給惟月帶來多少撫慰。
“我要回宮裏去……”她哭着要回家。
“微臣晚點就會送公主回去。只是,公主可想好怎麽對別人說今天的事情了麽?”今日之事已是疏漏了,不能再有其他疏漏,否則這只山芋可就不只是燙手了。
惟月茫然地搖了搖頭。她此刻滿腦子都是妖怪吃她的情景,哪裏想得到別的?
“公主須得這般……”狐之琬淡淡一笑,在她耳邊一陣低語。
塗完藥膏,又哄着她喝了一杯茶潤潤微有些沙啞的喉嚨。惟月回去時,脖子上的掐痕已經看不出了,送走了她,狐之琬才松了一口氣,去看千花。
伺候千花的仆從換了一批新人,俱是他親自挑選出來的。狐之琬早想将原來那些人換掉,一直暗地裏準備着——景帝在許多事情上都有些糊塗,千花的身份這麽特殊,他竟只派了些尋常的侍女來照顧她。今日會出這樣的事,便是因為這種疏忽所致。
千花蜷成一團,将自己捂在被子裏。她睡覺總是這樣,哪天把自己捂死才開心?狐之琬皺着眉将錦被扯下一點點,好将她的臉露出來,不料卻看見了她正睜得圓圓的眼。
千花長睫扇了一扇,立即閉上眼鑽回被子裏。
狐之琬:“……”
現在才裝睡不嫌太遲麽?
“醒了就起來,我們好好聊一聊今天發生的事。”狐之琬毫不客氣地将被子又扯開一點。
可他但凡将被子扯下一點,露出她的臉,她就堅持不懈地繼續往裏頭鑽,一直從床頭鑽到了床尾,最後幹脆抱着頭對着牆角睡着,狐之琬恰好扯得不耐煩了,一氣之下掀開了整床被子,然後極度無語地發現這奶娃娃拿腚沖着自己。
他真想一巴掌狠狠拍過去。但他是個有風度的人,所以他思量了片刻,只是揪住了她脖子後的衣領,将她拎到了面前。
“別裝睡了,你裝睡,今天那件事就能當做沒發生麽?”狐之琬說話還是絲毫不留情面。
千花這才睜開了眼,卻還垂着眸子,不擡頭。
她的臉上過藥,被惟月一耳光打出來的紅腫已經消退了。
“六公主做了什麽,将你氣成那樣?除了打了你一耳光。”狐之琬想起來還心有餘悸。今天真是驚險極了,幸好當時她醒了,若她未醒,說不得自己的命也要交代在她手上。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幾顆豆大的淚珠子便漫出了千花的眼眶,撲簌簌地垂落下來。淚珠迅速地越滾越多,連成了線。
狐之琬直想嘆氣,剛送走一個哭貨,又來一個——這個還不能送走!
“她要我下跪,蟲子很不高興……”千花讷讷地說道:“我就不肯,她就打我了,然後……然後……我控制不了自己了……”她低低地啜泣,手背在臉上胡亂抹着,眼淚鼻涕擦了一臉。
這蠱王還真是金貴,跪一下打一下就生氣了。這些他其實早就從侍女那兒問出來,只是想再問一問千花,以免遺漏了些什麽。
狐之琬看了千花一眼,立時看不下去了——孟氏父子是連怎麽擦眼淚都沒教她?他扯出自己的帕子,一點兒也不溫柔地将她哭花的臉擦幹淨,爾後将帕子塞進她手裏。
千花攥着帕子,吸了吸鼻子,帶着糯糯的鼻音問他:“再有下回……我是不是會變成蟲子?”
她雖沒看到自己當時的樣子,可出了那樣的事,怎會猜不到發生了什麽?
“是啊,所以不要有下回了,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跑遠點趕緊躲起來。——你跑得那麽快,當時怎麽就不跑呢?”狐之琬先是吓唬她,吓唬着吓唬着發現她又犯蠢了,于是嚴厲地質問她:“但凡出了事,我一定很快就會回來,你怎麽不找個地方躲着,等我回來?”
千花小嘴微張,被他問得愣住了。對啊,她跑得快,為什麽不跑開躲起來?
“真是要被你蠢哭了。”狐之琬捂着臉不想看她。
千花低下頭去,扁了扁嘴。她是不夠聰明,可是不要說得這麽直白啊。
“這件事不會再有人知道,你也不要告訴任何人,記得麽?”收拾她就比收拾惟月容易得多了,她自己曉得這件事的利害之處。
“嗯……”千花抿着唇點了點頭,一低頭眼淚又滾出來了。
狐之琬最不喜見這種場景——女孩子哭起來就沒完沒了,還勸不住。反正該說的說完了,該問的也問完了,這兒沒他的事了。他理了理下裳,就要起身。
——袖子被人拽住了。
他驚訝地回過頭,那剛抹過鼻涕眼淚的小手正嵌在他上臂的衣袖上。
奶娃娃委屈地扁着嘴:“……我怕……”
怕那蠱王還沒消氣,一不留神又溜出來占了她的身子。
“然後呢?”狐之琬挑眉。
奶娃娃嘴唇碰了碰,聲音跟蚊子哼哼似的:“蟲子好像怕你……”
那會兒他才說了幾句話,蟲子就消停了。
“所以呢?”狐之琬已有不妙的預感。
奶娃娃不吭氣了,圓溜溜的眼睛霧氣朦胧,可憐兮兮地望着他,那手攥得更緊了。
“放手。”狐之琬威脅地說。
她望着他,淚珠子在眼眶裏打轉。
“男女大防你知道麽?”狐之琬想到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千花垂眼看了看自己的一馬平川。
“你臉皮幾時這麽厚了?”狐之琬怒斥。
千花扁了扁嘴,幹脆兩手并用,抱住了他那只胳膊,一臉死也不松開的決絕。
狐之琬:“……”
“眼睛睜那麽大作什麽,快睡!”看着早該睡着了的人眼睛還睜着,狐之琬便沒好氣地呵斥她。
最終他還是拎不過千花,抱了墊褥和蓋被鋪在外間的軟榻上;可千花還是不肯,他只好将屏風給撤了。
他在看得到的地方,千花才終于安心了。他這麽兇,連蟲子都怕他,不怕它偷偷摸摸地占了她的身子。
“睡了一天,睡不着……”千花諾諾地說。
他能不能打暈她當睡着?
“不管你了,我要睡了。”狐之琬翻了個身。
“你不等我睡着了再睡麽?”千花的聲音聽來很疑惑,仿佛那是一件多麽理所當然的事。
明天他就去廢了孟氏父子!這養的什麽破習慣?
“閉嘴,再吵你就自個兒睡!”狐之琬自認沒那個義務。
千花委委屈屈地不作聲了。
狐之琬以為自己終于可以安安靜靜地睡覺了,可剛要睡着,那邊又冒出聲音來了。
“那個很兇的公主喜歡你,你打算娶她麽?”聲音小心翼翼,帶着一點點八卦的小興奮。
“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麽是喜歡?”狐之琬簡直要氣炸了,他體內怎麽就沒一只蠱王、氣得附身掐死她?那樣一來也不必考慮要對景帝有些什麽交代了。“我不會娶她,快睡!”
“哦……”聽來有點小小的失望。
“你在失望什麽?”狐之琬敏銳地抓住了她語調裏這一點小小的異樣。
“沒有……我随便問問……”怎麽聽怎麽心虛。
“想讓我娶個兇神惡煞的女人當老婆,你做夢比較快。”她那點小小的心思,狐之琬怎麽會聽不出來?
“我睡了……”千花翻了個身,不出聲了。
作者有話要說: ======深井冰的話痨======
哼哼哼,都狗血地睡一屋了,JQ還遠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