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變天

餘柔直覺茹嬌這趟回家肯定是出了什麽事, 有什麽東西變了。

一直以來仿佛有一股情緒憋在茹嬌胸口, 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昨天回家一趟, 那股情緒反而腐爛變質了。

她很擔心,可是茹嬌咬緊牙關堅稱自己沒事兒。她也不認識茹嬌家的人, 問也問不出來,想打聽也沒有途徑, 于是只能順了茹嬌的意, 表面上裝作信了的樣子。

快要天亮才回來, 第二天茹嬌反而起得最早。

餘柔睡眼惺忪地從卧室裏出來的時候,茹嬌已經洗漱完畢把飯都買好了, 見她還沒起床就坐在沙發裏等她, 不玩手機不開電視,就這麽幹坐着,雙目無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看得餘柔心裏難受, 默默地把涼了的早飯拿進廚房熱好再端出來。

“要不然你今天就別去塔裏了吧,打個電話讓同學幫你請一下病假, 你在家休息一天。”

“不, 我想去。”茹嬌現在最不想做的就是一個人待着, 那樣她會胡思亂想得更厲害,她寧願去上課分散一下注意力。

見她堅持,餘柔也不再勸說:“好吧,你要是不舒服可以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我能有什麽不舒服的?沒病沒災, 這不是好好的嗎?”茹嬌沖她笑了笑,一張精致的臉蛋明豔動人,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茹嬌,但總覺得哪裏有點不一樣。

餘柔晃了晃腦袋,她這是關心則亂,不能多想。

茹嬌搭乘公交車去了塔裏,坐下來後右眼皮一直跳。

離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同學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聊八卦,同桌用胳膊肘搗了搗她:“我去,有人在市政|府門口鬧事,這麽刺激!”

“卧槽誰這麽有勇氣?”

“不會是抓小三的吧?”

周圍的同學聽到有熱鬧可看都圍了過來,茹嬌性子冷淡懶得理睬,敷衍地偏過頭掃了一眼,目光在看到屏幕裏女人那張蒼老而熟悉的臉時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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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沈阿姨嗎?

一個邊走路邊直播的網紅恰巧路過市政|府,無意中撞見有人在門口鬧事,主播看熱鬧不嫌事大,直接将鏡頭對準了鬧劇中心。

鏡頭裏沈阿姨抱着兒子的骨灰,面容扭曲,透着刻骨的恨意。

她來這兒有一會了,嚷嚷着要叫市長出來。市長哪是什麽人都能随便見的?門衛不放她進去,她也不走,指着門叫罵,咒市長不得好死,引來不少好事者圍觀。

到最後門衛也煩了,在中年婦女再一次試圖沖進來前下了力氣,把人推了出去。

沈姨本來肩上就有傷,現在這一摔,沒好全的傷口再次崩裂開,鮮血迅速染紅了衣服,觸目驚心。

幾天前她綁架了蘇可,要求市長單獨前來,不許報警不然她就撕票。結果還是她計劃不周,那姓蘇的王八蛋挂了電話轉頭就報了警。

她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第一次綁架別人,不會殺人也不敢殺人,她綁架蘇可只是為了以此來威脅蘇可他爸,她要還自己兒子一個清白。

當發現有警|察來了的時候她就亂了陣腳,肩膀中了一槍,血流不止,最後多虧有茹嬌留下來的精神體幫她暫時躲過一劫。

到處都是市長下的通緝令,她這幾天一直東躲西藏,不敢去找茹嬌,怕連累到別人。

她動了市長的寶貝女兒,以市長的性子,注定不死不休。她的身體狀況也大不如從前,反正也活不長了,不如和那畜生同歸于盡。

“三年前我兒子好好的過着馬路,被市長女兒酒駕開車撞死了。最後判決結果出來,市長女兒無罪釋放,我兒子反而被形容成了一個為了訛詐錢財故意撞車碰瓷的小人。”

圍觀人群低着頭竊竊私語,紛紛為中年婦人看似瘋癫舉動後的隐情而感到震驚。

“是市長就可以蔑視枉法,徇私舞弊了嗎!你們把為人民服務挂在嘴邊,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警|察不相信她,法院也不願意幫她做主,處處碰壁……她堅持了整整三年,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沈姨絕望地從懷裏摸出一把鋒利的水果刀,本來是想防身用的,現在她不想活了,也算是正好。

人群裏驚呼一聲,門衛甚至來不及阻止,水果刀刺穿心髒,帶着鮮血的刀尖從背部冒出頭,狠狠捅了個對穿,不留任何搶救的餘地。

沈姨頹然倒地,她拼着最後一點力氣,緊緊地抱着懷中的骨灰盒,用另一只手緩慢而決絕地爬向市政|府大門。

鮮血在地上留下一道蜿蜒的痕跡,至死嘴裏都在喃喃着還我兒子清白。

這段視頻被人錄下來發到了網上,短短幾分鐘內播放量上億,引發全國網友震怒。

“今年惡心人的事件層出不窮,又一次刷新了我對這個世界的認知。”

“艹,這種人渣就該死!”

“蘇狗你看見了嗎?颠倒黑白濫用職權你是不是很爽啊?”

“蘇狗不是個東西,他女兒也不是什麽好貨色。”

……

很快視頻就被強制删除,并且不能再上傳,但是很多網友已經知道了某些人的惡行,采取鎮壓只會令群衆的反抗情緒更加激烈。

在網上一片罵聲中,一位博主突然爆出了市長女兒的資料,當年的罪魁禍首逍遙法外,至今仍然活得有滋有味的。

資料的詳細程度甚至包括了蘇可一家的具體住址,許多因為沈姨的遭遇而忿忿不已的博主紛紛轉發,一傳十十傳百,到後來幾乎沒人不知道。

市長家門口被人丢了臭雞蛋,蘇可也不敢上街了,哪怕捂得再嚴實也會被人認出來,然後一群人對着她指指點點,她一下子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可是即便是躲在家裏也不得安生,她開始整夜整夜的做噩夢,中年婦女死時不甘的表情深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像索命的鬼。

餘柔得到消息已經是三天後了——蘇可死了。

因為精神錯亂,受不了折磨,自己爬上天臺跳樓自殺了。

消息是一位同班同學告訴她的,教了他們一學期不到的實訓老師曾老師今早突然辭職走了,那同學挺喜歡曾老師的,突然走了很舍不得,于是到處打聽,終于得知了辭職的真正原委。

“可能是因為覺得愧疚吧,剛分手沒幾天前女友就死了。”

“據說曾老師當初從軍部退下來到這裏當老師,就是為了這個女朋友,現在女朋友人都沒了,他也就辭職了。”

餘柔聽着同學惋惜的聲音,恍惚覺得自己身處夢中。

蘇可死了?怎麽突然就死了?

死亡這種事距離她太遙遠,太不真實。她雖然讨厭蘇可心中有人了還欺騙她感情,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她再厭惡對方也不會期待對方去死。

同學嘆了口氣,接着又滿臉憤慨:“不過曾老師前女友也不是什麽好人,三年前她酒駕撞死了人,那個時候她已經成年了,怕坐牢就讓他爸從中作梗,最後她被從輕發落了。現在報應來了,她罪有應得,不值得人同情。”

餘柔瞪大眼:“原來她就是市長女兒?”

前幾天的中年婦女為兒申冤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的,視頻在網上流傳的時候她正在上課,後來等她知道這件事時,視頻已經全部被銷毀禁止上傳了。

她當時還唏噓了好一陣子,原來那個撞死人的罪魁禍首就在自己身邊。

餘柔想起來了,她在哨兵學院門口和蘇可偶遇的時候,蘇可好像是說過自己是市長的女兒,只不過她當時沒有放在心上,轉頭就給忘了。

餘柔一時心情複雜,想聽聽茹嬌的聲音緩一緩神,電話打過去卻沒人接。

茹嬌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放進口袋,做完這一切她才不緊不慢地擡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林霞。

茹嬌的沉默令林霞感到不安,雙手局促地搓了搓,低着頭:“我們去旁邊的奶茶店坐下來好嗎?媽媽有話和你說。”

“說什麽?說一說關于上次在火災裏你棄我于不顧的事?”茹嬌一眼看穿林霞的目的,沖她露出個嘲弄的笑來,“都過去三天了,你才來找我,終于想好借口該怎麽編了嗎?”

林霞渾身僵硬:“不,不是的……”

發生火災那晚她和茹倩被救出來沒多久,就被立即送到了市醫院,茹倩的情況最不樂觀,腿上有擦傷,而且受到驚吓動了胎氣。

林霞徹夜未眠,守在手術室門外,好在經過一番搶救胎兒保住了,母子平安。

茹嬌一個人跑回市裏,林霞給她打電話也不接,本想等茹倩醒了就去找茹嬌,結果茹倩剛被推出手術室,她就累倒了,住了兩天院才出來。

而茹倩需要住院的時間更久,大女婿聽說媳婦娘家着火了,連夜趕到醫院。有大女婿照顧着,林霞這才放心出來找茹嬌。

茹嬌冷笑:“我對你無話可說。滾吧。”

對你好的時候愛答不理,現在後悔了,她反而不想要了。

遠處飄來層層厚實的黑雲,吞噬一般,漸漸遮擋住晴朗的太陽,湛藍的天空一瞬間烏雲密布,淩冽的狂風席卷了這座城市。

就要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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