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航班沒有晚點,賀鈞全程牽着他的手,九萬英尺和長途客機都不能再讓時然感到孤獨害怕。

時然被推進手術室時心裏也很平靜,命運讓他遇到賀鈞就是最大的幸運,他不敢奢求更多。無論結果如何,他的未來已經清晰可見。

賀鈞在手術室外等待,從坐着到站着,從仰頭到垂眸,好像永遠也找不到一個讓自己不那麽緊張的姿态。

手術過半,艾倫帶着筆電過來找他。

“這裏有幾段視頻,當初一直是發給他爸爸的,還存檔在醫院,我拷了一份,反正現在也是幹等,你看看吧。”

“謝謝。”

賀鈞坐下開了視頻,視頻幾乎沒有聲音,影片資料的內容卻險些讓他落淚。

屏幕上方顯示着當年的日期與時間,畫面中央只有坐在床上背對着鏡頭的時然,十六七歲的少年背影單薄,孤獨地在清冷空蕩的病房裏吃飯。

視頻播放完畢又自動切換到下一個,時然仍然背對着鏡頭,身體好像更瘦了一些,右邊寬大的袖子被卷起,露出細白的手腕,他手裏拿着網球,不時往地上砸一下,球能準确彈回手裏,他便側過身吃一口藥,沒有接到球,撿回來繼續,再吃藥。

再往後,也都是時然一個人的畫面,吃飯睡覺,塗藥換藥,看書下圍棋,在模拟琴鍵上彈奏,陪自己玩,哄自己吃藥,全都只有他自己。

賀鈞自虐似的看完了所有片段,他給自己的郵箱發了一份便起身去了吸煙室。

其實賀鈞是抽煙的,時然剛消失的那幾年他抽的很兇,後來程素媛看不下去才說了狠話勸他,賀鈞也慢慢變得克制,克制煙瘾,克制情緒,克制想念。

鬼使神差的,他今早特意拿了一包放進口袋裏。

吸煙室通風和設置都很好,賀鈞站在玻璃窗邊,視野開闊他卻無暇欣賞,腦海裏不斷回放剛才看到的畫面。

憑什麽他過去能用尼古丁麻痹自己,時然就要一個人忍受孤獨苦痛。

如果時然的眼睛不能恢複,他要怎麽才能讓他的世界亮起來。

但哪怕做得再多,他賀鈞恐怕也沒有辦法原諒自己了。

時然的手術應該快要結束,賀鈞散了散身上的煙味,回到手術室外等着。

不多時,紅燈滅掉,時然被推了出來,眼睛上纏了厚厚的紗布,賀鈞緊張得腳步虛浮,他握上時然的手,确認人是溫熱的,安然無恙的,才敢看向醫生。

時然睡了很久,天暗透了才醒來。他摸着眼睛上的紗布,隐隐能感覺到眼下有一點點光。

“賀鈞哥哥?”

“我在,”賀鈞扶他坐起來,一邊喂他喝水,“眼睛疼不疼?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一周後我們就能回家了。”

時然搖搖頭,又問:“一周後就能拆紗布了嗎?”

“還不行,回家後再養半個月才能除紗布,日光和燈光對你來說都太傷眼,我們不急好嗎。”賀鈞揉揉他吊着點滴的手背。

“我想早一點見你,”時然抓着他的手,和他掌心相貼,“我都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沒見你了。”

賀鈞聽他這樣嬌軟的語氣,一沖動便親上他的嘴唇,“然然。”

“賀鈞哥哥,你抽了多少煙呀,”時然嘗到他嘴裏的煙味,意外的誘人。

“抱歉,”賀鈞在他唇上抹了一下,“我先去洗澡吧。”

“別呀,”時然拉住他,用沒插針的手摸到他的下巴,小胡茬好像有點紮手了,“我也喜歡的。賀鈞哥哥,你怎麽還吸煙呀,小胡茬也沒剃,真想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賀鈞又坐回床邊,時然湊上前嗅了一下他衣服上的煙味,才安心的靠在他的肩頭。

“吸煙對身體不好,賀鈞哥哥,你別那麽擔心我嘛,我馬上就會好了。”

“然然,對不起,如果我……”賀鈞喉嚨陣陣發苦,“如果我能早一點陪你……”

時然捂住他的嘴,又親了親他的側頸,“你不許再說對不起了,不然我就要以為你不是喜歡我,只是于我有愧才照顧我的。”

他不給賀鈞辯解的機會,又接着開口:“所以我不讓你知道這些事,因為我想和你自由平等的相愛,我不要你的同情可憐或是愧疚,我只要你的真心。”

“我喜歡你,不論困在哪裏都依然愛你。”

時然親上他的嘴角,柔軟的舌頭主動探進他的唇齒間。

賀鈞和他足足吻了一分鐘,嘴裏的煙味被盡數嘗去。

他拉過時然的手壓在左胸上,“是真心,都給你了。”

一周後,時然告別艾倫,和賀鈞回家。

抵達的時候陽光正好,即使夏天将過,他要迎來的也不會是離人心上秋。

賀鈞扶着時然上車,這條路不到時家賀家,也不去往君町,只通往安全柔軟的城堡。

他能給時然一個可以遮風避雨彈琴游泳的房子,而有了時然,這個空間才能稱之為家。

“然然,我們到家了。”

适應新家的第一天賀鈞全程看着他,盡管屋子裏所有的易碎物品都已經收好,桌櫃臺椅的尖角都被包好了防撞護角,但畢竟是新環境,賀鈞生怕他磕着碰着。

時然表現得很興奮,摸完餐桌摸沙發,上午還精神滿滿地把主卧客廳探索了一遍,中午就一覺睡到了傍晚。

吃過晚飯,賀鈞也不想那麽着急的帶他去外面走走,兩個人在浴室裏鬧了許久,雙人規格的按摩浴缸足夠寬敞,結果賀鈞給他買的幾只小黃鴨還是從浴缸裏翻出來了。

九點多賀鈞才抱着人出來,時然眼睛上的紗布換成了小黃鴨眼罩,身上帶着重重的水汽,就這樣被浴巾裹着,乖乖的窩在賀鈞懷裏。

賀鈞親親他的臉,徑直把他放到書房的沙發上休息,自己去翻出文件,開始和秘書通電話。

他怕時然躺着無聊,聽秘書彙報完又簡要地交代了幾件事便挂斷。

時然坐起來,一直看向他聲音的方向,“賀鈞哥哥,你很忙吧?”

“還好,你別擔心。”賀鈞拿了筆電和資料過來坐到他身邊。

“我會不會打擾你工作了?”時然湊近他,一邊聽着他敲擊鍵盤聲帶來的舒心。

“不會,”賀鈞轉頭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別多想。”

時然點點頭,語氣裏滿是對男人的崇拜,“賀鈞哥哥,你好厲害呀,我就什麽也不會,在我爸公司的時候,他派了個秘書教我資産負債表和看財務報表,我都覺得很難了。我好了之後肯定也幫不上你的忙,但是會盡量不給你添亂的。”

賀鈞只覺得這短短二十幾年所有的榮耀輝煌都比不上時然對他說的這句‘你好厲害’,但後面的話卻讓他內心抽痛不已,時然十六歲休學就醫,此後所有的學習生活都在醫院度過,他的苦痛由時然背負,他的成就更是源于時然的幫助。

他把時然抱到腿上,控制不住要吻他的心,“然然也很厲害,然然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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