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屋裏一坐一躺的兩個人面面相觑,彼此相顧無言,靜默了很久。

半晌,範小簡挪了挪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嘗試着站了一下沒起來,又做坐了回去,心虛的說,“姐,我落落姐說讓你給她回信息……”

鐘攜從從鼻腔裏哼出了一個音全當是回應,面色沉沉的看着界面上充滿了霸氣的那幾條短促的信息。

過會兒,範小簡忍不住給鐘攜提了個醒,弱弱的說,“姐,落落姐在那邊兒說她等着你呢……”

後半句她沒敢說,脖子一縮不動了。

鐘攜臉一黑,範小簡神奇的直覺讓她瞬間站起之後拔腿就跑,果然,鐘攜氣的抄起了手邊一個靠枕就朝着她的背影砸了過去,“範小簡!你明天給我滾回到單詩那去——!”

範小簡聞言也不跑了,哭喪着臉又屁颠颠的滾回去,路上還狗腿的把抱枕撿了起來,跟知道做了壞事兒的小奶狗似的,就差把尾巴也夾起來了,一邊湊近一邊讨好的說,“我錯了姐,我真錯了。”

說着,她眼尖的看見了鐘攜的手背上有點回血的針頭,趕緊叫組裏的随行大夫過來,幫忙給重新紮了個針。

等人走之後,她才顫巍巍的繼續剛才的話題說,“那現在怎麽辦啊?你說落落姐不會出什麽事兒吧?”

“——她不會。”鐘攜滿臉肯定的說,随後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唇角卻挑起了一抹看上去十分心酸的笑容,“她這種烏龜到逃避至死的破毛病,不把她給逼到極點,這輩子都不可能指望着她邁出桃源鄉半步,來主動找我承認錯誤。”

承認錯誤這個詞,用的其實不太對。

說完話之後,鐘攜心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們的婚姻存續七年,幾乎是法令剛剛通過時,她們就已經不顧一切的去結了婚。

女性結婚年齡那陣子被提前到了十八歲,前兩年才重新改回了二十,後來就沒再變過。

可改了之後,黎荀落也正巧已經過了二十歲生日,兩個人那天激動的像是重新又結了一次婚,用着燭光晚餐的借口大半夜的喝酒到淩晨,又撒着酒瘋一起相擁入眠。

一段婚姻當中,除了家暴、出軌等無法被社會容忍的犯罪,否則是根本就沒有辦法定性,誰是擁有絕對的錯誤的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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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感情這件事兒,是最難做決斷的。

察覺到鐘攜臉上的失落和疲憊,範小簡也不由回想起了以前兩人的甜蜜,忍不住的就覺得有點心酸和心疼,她給鐘攜掖了掖被子,打開了一邊的小太陽,稍微放偏了一點,說道,“你先休息會兒吧姐,你下一場倆小時之後才上,到點我叫你。”

說完,鐘攜疲憊的點了點頭,不在繼續說話了。

範小簡把溫度調到了合适的地方,這才蹑手蹑腳的離開了房間。

鐘攜在這行摸爬滾打的混了快要十年,能夠取得如今的成就和地位,絕對不單單是“天賦”兩個單薄的文字就可以完全覆蓋的。

背後她比別人付出了多少,只有貼身二十四小時跟着她的人才知道。

演員本身就是一個犧牲極大的行業,要做出的犧牲遠遠不是常人能夠想象得到的。

本身這幾天鐘攜就沒休息好,胃早就已經開始鬧騰了,後來再被黎荀落昏倒的消息那麽一刺激,就已經全是火上澆油了,回來撐着趕了幾次夜場之後,算是徹底撐不住病倒了。

導演組倒是給批了假,足足七天讓她養病,可鐘攜沒幹,硬撐着在劇組熬了這幾天,閑暇睡覺的時候在斷斷續續的挂水,硬生生的是把這病給拖着熬好的。

×

因為鐘攜板上釘釘的那句話,所以範小簡壓根就沒再想過黎荀落可能會直接殺過來的事情。

——以至于她看到黎荀落白着一張臉出現在劇組的時候,她吓得差點給手裏的杯子扔出去!

那時候,她腦子裏面就剩下了一個念頭——鐘攜這會兒可還在輸着液呢,這要讓黎荀落看見,怕是要扒了她的皮!

于是範小簡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迎上去,笑容燦爛的像是一朵即将盛開的雛菊,眉毛特別喜氣的一會兒挑高一會兒擠起,逗趣的很,“落落姐,姐啊,你怎麽知道我們在這呢?”

黎荀落給了她一個冷笑,徑直在場內環視了一圈兒。

她要弄個入場證明也就是一個電話的事兒。

基本上,只要能到組內,即便是不認識臉也不會被當成是混進來的粉絲——畢竟從外到內層層檢查,四處都有監控和保安,想混進來還真的不容易。

範小簡說完這話,也發覺自己簡直是說了句廢話,只得幹笑了兩聲。

黎荀落葉懶得和她扯那些有的沒的,下巴輕輕一仰,說,“前頭帶路。”

範小簡五官都差點要擠到一起去,腦子瞬間轉了一百八十個彎——她在思考,是帶着黎荀落過去死的慘一點,還是讓黎荀落自己走過去,事後被問責慘一點。

于是她一點骨氣都沒有的給人帶過去了。

不過兩人一起進去的時候,才發現裏面的鐘攜已經睡着了。

兩人一進屋子就瞬間同時屏住了呼吸,黎荀落自然也看到了在鐘攜旁邊高高架起的輸液架,以及連在了她手上的那根輸液管道,小聲問,“怎麽回事?”

範小簡同樣小聲的交代了一下經過,随後說,“我姐這脾氣你也是知道的……”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鐘攜一向是個很敬業的人,與其說是敬業,倒不如說是似乎拿演戲當命一樣,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執着。

很多次,很多次在做一些危險鏡頭的時候,黎荀落都要被她吓得要靈魂出竅,可當事人卻還覺得不夠完美,硬要再來一次。

為這事兒和她吵架不值得,可不說實在憋得慌,又覺得說了沒用,後來黎荀落在這種鏡頭出現的時候,幹脆就不出現在片場,免得看着心煩。

自己都和鐘攜沒法說了,她又怎麽可能指望着範小簡這麽個慫唧唧的人去反過來督促她頂頭大老板鐘攜?

黎荀落嘆了口氣,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在了旁邊的小凳子上。

鐘攜大概很久都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了。

卸了妝之後的她看上去很疲憊,為了劇本需要,她硬生生的在這段時間減了十幾斤,吃的東西也都是填肚子卻又沒什麽營養的,眼窩都有點陷下去了。

這會緊閉着,人來了也沒察覺,睡得特別的沉。

黎荀落擡頭看了一眼,還剩了小半瓶,但是速度開的挺快的。

她把速度關慢了一點,說,“開這麽快做什麽?”

幾乎都要開到最上面了,液體跟不要錢似的成串的往下滴。

她摸了摸鐘攜的手,果然冷的跟冰塊一樣。

範小簡探個頭,趁機告狀,“我姐自個兒開的,還不讓我關,說我要敢趁着她睡覺偷偷關了就把我扔回單姐那邊兒!”

猝不及防聽到單詩的名字,黎荀落愣了一下。

但也就是一下,過後她把鐘攜的手包在了手中,用自己的體溫暖着。

範小簡不是那麽不細心的人,沒給鐘攜墊暖寶寶估計也是怕那邊開着小太陽,暖寶寶會過熱的緣故。

“我在這看着。”黎荀落看了一眼範小簡,說道,“她還有多久上?”

範小簡對鐘攜的時間記得很清楚,聞言說道,“還差不多兩個小時,得提前半個小時醒神準備。”

黎荀落點點頭,表示了解。

範小簡也早就已經不是一開始跟着鐘攜的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二百五新人了,該有的眼力見兒還是有的。

給兩人留下了一個獨處的空間,她扭臉離開繼續去确認鐘攜接下來的日程去了。

×

室內恢複安靜之後,黎荀落看着鐘攜熟睡的側臉有些出神。

睡着後的鐘攜少了一絲清醒時的冰冷和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眉眼在小太陽暖黃色燈光下也像是融化開了一樣,就連總是抿着的唇角也放松了很多,出現了一個自然向上的痕跡。

她起身給鐘攜掖了掖被子,卻發現鐘攜裏面單薄的內襯下有一條細長的銀色鏈子。

——那是她們的結婚戒指配套的鏈子。

當年倆人都沒錢,也買不起太好的東西,雖然也不至于真的跟無腦電視劇裏面的情景似的,用兩個易拉罐的拉環代替,不過也沒好多少——就在路邊的一個銀飾店挑了兩個款式好看的的對戒,又買了一根鍍銀的鏈子套上,就串在了脖子上防丢。

鐘攜照鏡子的那時候,還特別嫌棄的說像是兩條狗鏈。

可嫌棄歸嫌棄,最終這條鏈子,也還是安安穩穩的挂在她的脖子上。

即便是離婚了,都沒舍得摘下來。

嘴硬的不能行。

黎荀落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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