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些幾乎已經被厚厚的歲月塵封掩埋的往事, 就連鐘攜自己都沒想到, 它會以這麽突然的方式被一下子揭開面紗, 重新猝不及防的出現在自己面前。
她從前讀的那個高中, 是一個私立高中,裏面學生魚龍混雜,典型的掏了錢混高中學歷的典型。
在這裏頭有個共同點——任何一個人給放出去,那都是個能翻江倒海的狠角色。
因此, 老師也不指望着他們能考多高的分, 只求能穩穩當當的上一天的課不出事兒就是。
當年鐘攜本來是要去市一高, 可惜那陣子家裏出了事, 她叛逆勁兒一上頭, 把一高前面的‘市’字改了,寫成了‘十’, 去了十一高。
一字之差, 天地之別。
一個是市裏數一數二的重點高中,一個是數一數二臭名昭著的混子高中。
那之後,鐘攜差點被聞訊趕來的她爸打斷腿。
不過也是那次之後,鐘攜算是徹底離開了家,再沒回去過, 反正平時也住校, 回不回去沒差別。
她日日在外頭混着玩兒, 要麽去附近戲臺子上看人家唱戲, 要麽就去附近打太極的地兒學人家修養身心。
加上因為身上有點功夫底子, 雖然不混什麽學校的龍頭‘幫派’, 後頭沒有所謂的靠山,可那些人不知道從哪得知的,她爸是警察局局長,也沒誰敢招惹她,老師也睜一只閉一只眼,當她曠課不存在。
不過嘛,凡事總有那麽幾個例外。
有幾個所謂‘青龍幫’的高三學生搶劫,被逮進去教訓了幾天,出來之後也不敢去光明正大的找那些警察的事兒,就反過頭來去找她了。
當時人數太多,鐘攜再有功夫,也敵不過足足七八個拿着棍棒的人,沒一會兒就被打的只能盡量的靠在牆角,抱着頭護住自己的關鍵部位,減少傷害的同時,迅速的冷靜下來尋找一切可以逃脫的機會。
“□□媽——你爹是局長了不起啊!老子今天在這把你廢了!”
“多厲害啊!再起來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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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在那嚣張至極的叫嚣,途中不忘原地跳幾下做出他們以為十分牛逼的神情。
鐘攜一直忘不了那個時候,自己甚至冷靜到可怕的,一一的把那些人的臉全部牢記于心了。
然而就在她即将翻身而起的下一刻,卻聽到了從角落裏面傳出來的一個聲音很軟,又因為特別用力甚至有些破了音的女聲,“別打了——我報警了——!你們住手!”
所有人動作同時靜止了一瞬間,幾乎都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了過去。
然而這是一條狹小的胡同,裏面除了臭氣熏天的垃圾堆,就是橫生的爬蟲。
幾個人互看一眼,卻發現再也沒有了什麽動靜,幾個剛剛才進去過,不想‘二進宮’的人已經開始瑟縮着說,“打也打了,教訓了一遍算了,不然咱撤吧?”
“慫什麽!”領頭的黃毛惡狠狠的拿出了棍子,“指不定哪個多管閑事兒的在那瞎叨叨,哪家警察現在報個警就能過來!”
說完,黃毛扭過身就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棍棒,完全沒有看到,下方的鐘攜臉部正處于手臂縫隙之中,神情冷漠的正盯着他看的那抹冷淡的視線。
就在黃毛即将落下手臂的那一刻,沖天的警笛聲瞬間響起,一下子充滿了這個小小的胡同內!
幾個膽子小的一下子丢下了自己手裏的棍棒,開始慌不擇路的四處逃竄,一邊跑一邊還‘我草!我草!’的低聲罵着,路上跌跌撞撞的碰到了不少四通八達的胡同裏面的垃圾桶和柱子。
不一會兒,整個胡同裏面就只剩下了那個躺在地上,渾身已經快要和垃圾融為一體的鐘攜了。
她出了口氣,也沒工夫嫌棄髒亂,改變了姿勢直接坐在地上。
她身上的羽絨服幫她減少了不少來自棍棒的擊打傷害,加上靠近牆角,棍棒的沖力被緩沖了一部分,所以受的傷其實并不重,于是她順勢就看向了從胡同口。
那有個哆哆嗦嗦,像是個小雞崽似的人影,不停地往這邊探頭。
人影偷看了一會兒,終于在地上摸摸索索的找到了一塊磚頭,大喘氣着走到她邊兒上,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哎,同學,你、你沒事兒吧?”
“你說呢?”鐘攜擡頭看了看。
雖然只有一盞搖搖欲墜的路燈,可少女姣好的容顏依然毫無遮擋的露在了她的面前,滿臉的擔憂。
“你、你先起來。”少女小聲說道,一點不嫌髒的伸手把地上的人給扶了起來,用自己的身體支撐着她,夾雜着刺耳的警報聲,顯得格外的滑稽,“三院就在附近,我帶你去看看。”
“不用。”鐘攜靠在了後面的牆上,把身上的爛菜葉子拍掉,看了看眼前的人,忽然說,“你真報警了?”
“……沒有的。”少女有點心虛,又看了一眼四周,随後小跑過去把還發着聲音的報警器攥在手裏,說道,“是我爸給我買的報警器……說聲音跟警鈴一模一樣的,我、我也第一次用……”
鐘攜扯了扯唇角,看着人寶貝兮兮的把插頭塞進去,警鈴聲瞬間消失,這才問道,“你叫什麽?”
面前的人突然整肅了眉眼,以一種特別認真的語氣說,“我叫黎荀落,黎就是黎明的黎,荀就是荀子的荀,落就是落葉的落。”
還沒聽過人自我介紹說這麽長的,鐘攜笑笑,“行,我記住你了。”
黎荀落當時傻兮兮的就笑了開,厚重的齊劉海伴随着黝黑的娃娃頭被風吹起來了一些,露出了坨紅的臉蛋兒和一口齊整的大白牙。
鐘攜盯着她看了會兒,越看越覺得她喜慶可愛,不由說了句,“你真……好看。”
也說不上是為什麽。
那時候黎荀落也就是個半大點兒的小姑娘,還沒有完全張開,甚至還有點胖嘟嘟的,可那張笑臉莫名其妙的,就那麽突然的撞到了鐘攜眼底,再也就沒能抹去過。
一直到黎荀落被前來找人的家長領回家,鐘攜才慢慢的松開了一直緊緊地攥在後腰上的手。
那有一把刀,管制刀具,長達十五公分。
黎荀落如果剛才不是突然出現,指不定B市第二天的頭條新聞,就是:B市警局總局長鐘靖獨女鐘攜,深夜攜帶管制刀具殘害數名青少年。
多吓人呢。
她把刀抽了出來,掃了一眼上面的刀鋒,笑笑又給塞了回去。
她後來曾旁敲側擊的問過黎荀落,還記不記得那件事兒。
可黎荀落只記得自己當過一回英雄,救了一個被人圍毆的男孩兒。
大概那個時候,她以為只有男的才會被一群長得兇神惡煞的人圍攻。
鐘攜倒也沒有挑明,只是聽着黎荀落半是唏噓的找出了她初中時的照片,指着上面留了個齊劉海和短發娃娃頭的小姑娘,說,“你看,當時那小哥哥還說我好看,我當時還當真了呢,現在看起來,估計他也就是想感謝一下我,客套了兩句……”
“嗯?姐姐你覺得呢?”黎荀落不光自己說,還要擡頭問她的意見。
那時候倆人剛領了證不久,鐘攜抱着她在一個小飄窗上翻看從家裏偷出來的老照片,聞言笑了笑,看着上面那個笑的像個年畫娃娃的小姑娘,還是說了心裏最真實的想法,“就是很好看。”
車輛一陣微微的晃動傳來,鐘攜瞬間回神,看向了前面。
“到家了。”範小簡沒注意到鐘攜的失神,只若有所思的看着車外的房子,說,“姐今晚你留下嗎?你留下吧,你不留下的話我一個人也沒法和朱霜姐那邊說呀對吧?她一早肯定得殺過來,我要出去應付朱霜姐了那我落落姐就沒人照顧了呀你說是吧?”
——每次範小簡這麽快速的說話,不是幹壞事兒了,那就是預謀着幹壞事兒了。
鐘攜瞥了她一眼,擡了擡下巴,“我留下,過去開門。”
範小簡一下子從車上跳下去,先給鐘攜開了車門之後,這才屁颠颠的跑過去把大門打開,做好準備,打算等會兒看鐘攜什麽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