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編劇組那邊,實際上說話算是有分量的人也沒幾個, 但是吳老就算是其中之一。

黎荀落倒也沒有天真的以為, 憑她上去說個三言兩語的, 就能讓這老頭把設想中的場景瞬間打消——這在一個固執了一輩子的人面前,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兒。

就憑借着她對吳映生這個人的了解,但凡是吳映生想要做出來的事情,不到頭破血流的地步,那是絕對不會罷手的。

某方面來說, 和她有的一拼。但是黎荀落還好點,起碼她聽得進去意見。

他跟鐘攜也并不是第一次合作, 也是因此,鐘攜對吳映生的脾氣也算是吃的透透的,這才直接撂下了個狠話來, 不取消就撤資——乃至于直接退組。

本身鐘攜就算是特邀,還是那種組裏從上到下都最喜歡的帶資進組的特邀。這代表了什麽?這就代表, 鐘攜本人就相當于是整個《獵王》劇組的命脈所在了。

小實習生見黎荀落還沒打算走,也不敢自己找借口溜掉,可憐巴巴的坐在那看着黎荀落,不知道她還想問點什麽。

黎荀落蹲在器材邊兒上, 一手摸了摸下巴, 若有所思的問,“你說,如果你女朋友是個演員,客觀因素影響下, 她必須得拍個果戲,那你怎麽想?”

實習生是個男生,年紀雖然不大,臉也稚嫩,但是聞言卻認真的想了想,撓撓頭說,“我還真想過……其實吧,果戲這玩意兒,說到底了也就是誰愛看誰看,看的時候想的是什麽誰都不知道。也沒誰真正是站在女性角度上,拍出來的一個以女性視覺為主的片子,大多還是為了滿足屏幕前的某些看客。真要是我女朋友要拍,嗯,我肯定不會願意,即便是真的沒辦法,必須要拍,那我肯定也覺得自己得多沒用,要讓自己女朋友去拍這麽個東西,你說呢黎老師?”

他也不敢把話說的太滿,說兩句就得停下來看看黎荀落,最後還特意跟了句‘你說呢?’

黎荀落笑了笑,一拍他肩膀,說,“不錯,小夥子有前途。”

說完她起身看了看編劇組內,聳聳肩,幹脆走了。

這種以輩分為尊的老劇組,不好的一點就是并沒有什麽接受新概念、新元素的潛意識,黎荀落倒也不是沒跟過這樣的組,但也确實是不喜歡那種氛圍,明知道她插不上什麽話,即便是插上話了也說不會被采用,還非要過去被那群倚老賣老的強壓着說自己的看法,不如躲着呢。

她過去的時候,鐘攜那邊似乎還在上妝,門倒只是虛掩着,只是不太湊巧,門邊兒也圍了群人,正小心翼翼的勾着腦袋往裏看。

黎荀落當了個其中之一,找了個不礙眼的地方也趴着往裏看,發現化妝師在那手足無措的站着,範小簡正在一邊打電話,也不知道說什麽呢。

餘光範小簡看見了門口的人,邊說話邊走了過來,作勢就要把門關上,眼角瞥見了黎荀落,手一頓,讓黎荀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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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之後,黎荀落才發現鐘攜也正在和誰打着電話,整個人向後靠在簡易的懶人沙發上,模樣看上去松散,可一只手卻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捧着沙發邊上的扶手,眸光也不轉的盯着。

化妝師一早接到了消息,兩三個人拿着東西站在旁邊不知道要怎麽辦。範小簡那邊有點急,沒顧得上這邊,黎荀落想了想,讓她們先出去了。

“上替身?”回頭的時候,黎荀落聽見鐘攜終于開口說出了她進來以後的第一句話,語氣冷淡的甚至帶着哼笑,緊接着,鐘攜說道,“絕不可能。”

黎荀落呼吸聲都放得小了點,盡可能悄無聲息的找了一個地方坐那,看着範小簡也不由低了八個度的樣子,用口型說,“——還生氣哪

?”

範小簡拉着嘴角點點頭,眼睛看上去有點可憐巴巴。

不過她那邊像是也告一段落了,手機順手塞回兜裏之後,也跟着一起坐到了黎荀落旁邊,聽着鐘攜在那打電話。

“你姐跟誰打電話呢?”黎荀落跟範小簡在後頭咬耳朵。

範小簡也不敢大聲,同樣做賊似的,“跟單姐那邊說呢。”

說什麽事兒範小簡沒交代,但是黎荀落大致也知道——如果編劇組那邊不妥協,恐怕鐘攜真的會言出必行,所以勢必在事情發生之前,就提前先和單詩那邊先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到時候被弄得措手不及。

那邊不知道又說了些什麽,鐘攜臉色冷了一瞬,緊接着把電話挂斷了。

範小簡被黎荀落推着後背給推出去,踉跄兩步站穩,驚恐的回頭瞪了一眼之後,目光詢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然而黎荀落擡頭望天,範小簡只能不怕死的往前一湊,“姐——單姐那邊怎麽說呢?”

“沒事。”鐘攜表情還是淡淡的,語速比較慢,像是還在想事情;少頃,她頭也不回的說,“去給我接杯熱水,肩膀疼。”

範小簡忙不疊的出門了。

好一會兒,屋裏才安靜了下來。

鐘攜慢慢的呼出了一口氣,向後窩在了懶人沙發上,從黎荀落的位置可以看到,她此刻雙手環抱于胸前,眉毛也微微皺着,看上去像是有些疲憊。

抿抿唇,黎荀落上前一步,把手輕輕的搭在了鐘攜的肩膀上,給她輕輕的揉按着。

玫瑰形的懶人沙發使得鐘攜哪怕整個人都陷下去,也都只能沒過她頸骨再靠下的位置。

手一按在她的肩膀上的時候,鐘攜就睜開了眼睛,側頭看向了鏡子裏面的黎荀落,卻沒開口。

似乎完全不需要多餘的言語,沉默了一會兒,黎荀落說,“還疼嗎?”

這會兒一個小太陽徑直的對着鐘攜照,黎荀落身上還穿着棉外套,下了力氣給鐘攜揉了一會兒,已經一身的汗了。但鐘攜正相反,她穿的衣服單薄,就連臉上都沒有什麽能顯出她很熱的紅暈。

半晌鐘攜搖了搖頭,說,“不疼。”

那股因為陰雨天氣裏經常發作的,來自于骨縫深處的疼痛幾乎常年伴随着她。可平時忍忍就能過去的疼,今天卻不知道怎麽回事,像是觸及到了某些不可觸碰到的東西一樣,不至于忍不了,可綿延不絕的令人心煩。

她順勢握住了黎荀落的手,只覺得觸手溫熱,仔細摸起來的時候,還能察覺到她尾指因為常年和紙張摩擦的緣故留下來的細繭。

鐘攜拍了拍身邊,“坐這。”

黎荀落從後面繞過去,倆人一起擠到了懶人沙發中間。

其實已經有挺長的時間,她們沒有像是現在這樣,兩個人一起坐在一個狹小卻又舒适的座椅裏面,靜靜地坐着了。

鐘攜像是很享受這種溫度,她眯着眼看了一眼小太陽,問道,“熱嗎?”

黎荀落小幅度的搖了搖頭,過會兒又點點頭,迅速的把外套一脫,扔到一邊後又喘着氣趕緊擠了回去,生怕下一秒鐘攜改了主意,又不讓她坐回去了。

鐘攜見着忍不住笑了笑,忍不住想起了從前勾着黎荀落看鬼片兒的場景。

“姐姐,你有話要跟我說嗎?”黎荀落呼吸喘勻了之後,她才試探性的開口問道。

鐘攜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把她的手抓了起來,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手摩擦着她手掌內的紋路,和中指上有些凸起的繭子;那裏也是用筆書寫太久之後磨下來的,早年黎荀落還提出過想去做手術,但是到最後也沒去成

“嗯。”鐘攜輕輕的應了一聲,把黎荀落的手揣進了懷裏,向後靠了靠,閉着眼睛說,“你到底是為了什麽,又出現在這的。”

這一下,把黎荀落給問住了。

她想直接說是為了鐘攜——可以現在的時間來說,又顯得極其的不合适。

她們兩個剛協議離婚不久,于鐘攜而言,後面的這段時間無異于是在獨自舔舐傷口。

而在這個恰當卻又不恰當的時間內,她貿貿然的說出:我是因為你才來的。這不合适。

半晌,黎荀落舔了舔幹澀的唇,說,“我……就是想看看你。”

這倒是句真心話。

她很久都沒能這麽好好的看過鐘攜了。

鐘攜沒吱聲,不知道是不是認同了這句話,只是點了點頭,随後終于掀起眼皮,說道,“落落,你到底知不知道,這圈子裏頭有多亂?”

黎荀落靜靜的點點頭,盡可能以一個剛進入這圈子裏面,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小新人的角度說,“知道一點……”

“你知道的只是這‘一點’當中的極小一部分。”鐘攜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輕啓唇角,笑了笑說,“我知道是朱霜安排你進來的——可朱霜說破天了只能算是投資人之一,她在你身上下的功夫,只能讓你擺脫一些第三方無謂的糾纏,可如果牽扯到電影根本,到時候就不是你想走,就能走得了的了。”

黎荀落沉默了一下。

她當時确實是憑着一股沖勁過來,只腦子一熱想着能和鐘攜待在一起,然而這麽多天過去了,她也發現了這個行為極其不合适。

先不說片場內人員紛雜,而以她和鐘攜之間的關系,也絕對不是能随随便便的曝光于人前的,如果不是找好借口,否者兩人之間甚至很難碰上面,即便是真的見到了,旁邊也一定會圍着一大圈人,什麽都做不了。

範小簡先前帶着她出去的那一次,面兒上是讓所有人知道她有鐘攜這尊大靠山,可實際上,她的一言一行,從更早之前,就已經曝露于衆目睽睽之下了。

“我……”黎荀落咬咬唇,忍不住回握了一下鐘攜常年都有些冰涼的指尖,說道,“我知道錯了。”

就在黎荀落想着鐘攜會說什麽的時候,鐘攜才緩緩的應了一聲,“嗯。”

這聲‘嗯’答的似是而非,似乎不單單是因為這一次的事情,可更多意味着什麽,黎荀落又猜不出來。

只是這一會兒氣氛太好,黎荀落忍不住屏住呼吸,往裏面又縮了縮,慢慢的把頭靠在了鐘攜的肩膀上,好一會兒,她才擡起頭,汲取夠了溫度一般才說,“那……我先回去了?”

“好。”鐘攜像是樂了,看着黎荀落有點忐忑的模樣,揉了揉她的腦袋,說,“回吧。”

作者有話要說: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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