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完結也許會遲來,但永遠不會缺席。
———
?57.
柒跟在父親身後,走進了會面室。
這個月來他已經前前後後見了不下十個人,這些人形形色色,有的高挑英俊、有的風姿綽約,也有的發福癰腫其貌不揚,但共通點全都穿金戴銀,散發出庸俗的奢靡感,看上去欠缺品味卻坐享財富。
「這就是我未來的女婿?」
男人說。柒看向對方,随意敞開的黑大衣露出大片胸膛,壓低的帽檐下是金色發絲,手指和脖頸都穿戴着珠寶飾品,嘴裏叼着的煙正升騰白霧,宛如80年代老電影裏的黑幫反派。
「是啊,我已經帶他去和不少人打過照面了,這孩子很聰明,随時能夠接手打理。」
他的父親說,言詞裏透出一絲迫切。
「喔?」
男人擡頭,那張臉肥腫得幾乎分不出下巴和脖子,不懷好意的眼神像條滑溜的蛇在他身上打量。柒面不改色地點頭,算是給個招呼。
惡心。他心想。
「你倒是長得很像某個人,他曾經是個優秀的合作對象。」
男人說,接着抽出嘴裏的雪茄随手往一旁抖了抖,煙灰散落在寶藍色的絲絨地毯上。
「我挺喜歡那孩子的,做事利索又會看人臉色,可惜就是多事了。」
那雙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細的線,男人吸了口煙,呼出的白絲飄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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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你想加入這門生意,我該提醒你這是高風險買賣,彼此得照看着才能安全。」
男人說。然後勾起嘴角,自傲地冷笑了聲。
「希望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當然,以後都是自家人了,同一條船誰都不希望翻了不是?」
他的父親說。他低下頭向對方行禮。
…
..
「明天我會再來,到時候再把細節說清楚。」
男人說,接着便逕自離去。
「今天沒你的事了,回房間去。」
離開會面室後他父親說,臉上那做作的笑容已轉為冷漠,依舊沒多瞧他兩眼。
柒整了整身上的西裝,将胸前口袋裏歪掉的簽字筆喬正。
「把手機還我。」
他說。他實在不習慣說普通話。
前方的人充耳不聞。
「你打算讓我用飛鴿傳書聯絡合夥人?」
離去的腳步停了下來。
「再兩天我就結婚了,就算打電話也只能和他道別。」
他說,語氣平淡得事不關己。
那人朝一旁的随從示意。
「別忘了我随時能毀掉他。」
言下之意是要他別打歪主意。停駐的步伐離開了,他的父親自始至終未看向他。
他輕嘆,從旁人手中拿回自己的手機。
有時候家人就是會讓你失望。
只是這次輪到他了。
柒回到房間,給失去動力的手機充電。
他從口袋拿出小小的瑞士刀,木制的握柄上雕着細膩的浪花,上頭多了個微微凸起的圓形金屬片。
三天前十三最後一次來訪,伍六七這次沒有留話,只轉來這把小刀。
他看着圓片裏刻得歪斜的柒字,嘴角微微揚起。原本并沒有這個,八成是伍六七自己加的。
他将刀又收回口袋裏,抽出胸前的筆,書桌的抽屜裏頭共有十來只相同的。
十來只筆,十來場會面,各個都夾雜着搬不上臺面的骯髒勾當。誰也想不到身為繼承者的他會帶着錄音筆将這些罪行全程紀錄。
他細細嘆了聲。再怎麽說都是拉拔自己長大的家庭,即使冷漠、即使不被關心,必須做到這個份上仍讓他唏噓。
只是他已經厭倦了。厭倦被黑暗包圍、厭倦掩耳盜鈴地過日子、厭倦逐漸對此麻木的自己。現在好不容易看見光了,這一次他不打算妥協。
無論代價有多高。
?58.
伍六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眉頭全皺成一團。
「你們不是在開玩笑?」
他忍不住又問了一次。
大保嚴肅的眼神讓他得到答案。
伍六七覺得自己的價值觀受到了驚人的沖擊。這些該是電影情節、或也許游戲,為什麽這麽離譜的事會是現實?而且他們正身臨其境。
他原本只認為自己可能是某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或頂多是黑道的孩子。也許父母罹難了然後他也重傷喪失記憶了,身為親戚或熟人的大飛大保才會照顧他。
但是人口販賣?死亡競技?繼承人?...瘋了,整個世界都瘋了!
「這太誇張了。」
他說。撐在額頭上的手微微發寒。
「我們不告訴你是有原因的。」
大保說。
「所以你們在找的那個人是那裏的老板。」
伍六七沉澱完情緒,冷靜地将重點整理出來。
「是。」
「我差點死在他的追殺下。」
「這部分其實還只是推測。」
「我現在的身份和姓名都是作假的,你們也是。」
「是。」
「現在那個人即将成為柒的岳父。」
「...法律上來說,是。」
伍六七深深吸了口氣,接着吐出。
「我也要幫忙。」
「阿七!」
「你說你們在查他的底細,要是你們沒有把握逮住他你們不可能告訴我這些。」
「我們也許能,但那太危險了!我們不可能讓你、」
「噢,所以你們來就不危險?」
他不滿地回。
「你也聽到了,我們曾經差點毀了他。」
「大飛瞎了一只眼,而且差點因為頭骨碎裂救不回來。」
他毫不客氣地指出。大保噤了聲。
室內安靜得如同真空,他目不轉睛地看着兩人。
「阿七。」
最後大飛開口了,語氣很是緩和,就像平時那樣讓人心安。
「你曾說你想過普通人的生活,這是為什麽我們不向你提起過去。」
「至于現在我們肯告訴你,只是因為你想知道真相,而我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
大飛難得地嘆氣。
「我們自然會和他做個了斷,你沒必要跟着複仇,你也許根本不是他、」
「他曾經想讓我變成怪物,現在柒正在面對我曾經經歷過的,我不可能什麽都不做。」
伍六七的眼裏少了平日的嬉皮笑意,取而代之的是鎖定目标後的銳利。
大飛和大保看着他,然後嘆氣。
「我們就是不希望你又經歷這些。」
那不是一個二十一歲的男人該有的眼神,更不該是當時僅十五歲的小男孩有的。
事實上那不該是任何人的。如果世界不這麽殘酷的話。
「噢,甭擔心吶,我只說要幫忙,可沒打算殺人的喔。」
伍六七笑着說,那狠勁的眼神在一瞬間又回到了平日的調笑。
「你不是說過,戀人得在對方遇到困難時互相幫忙?」
他看向大飛。
「我只不過是想把那個放生老子一個月的撲街仔帶回來。」
伍六七扯了扯嘴角說,語調輕盈地說,似乎這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大飛和大保互看了眼。
「阿七...你—你不覺得自己接受得太快了嗎?」
大保問。
「啊?會喔…」
伍六七一手支着下巴細思。
「嗯—可能是因為我們沒那麽多時間給我驚吓錯愕否定糾結…然後才接受。」
依照他們的說法,柒再有一周就結婚了,所以也許他直接從驚吓跳到接受會比較妥當,以後有空了或許他再回來補個流程。
「好啦,那個什麽自我認知危機能不能等事情解決以後再談?我還等着你們把計畫說出來的喔。」
兩人愣了愣,不約而同地輕嘆着揚起嘴角。
他們認識的伍六七真的不一樣了。
和以前相比開朗多了。
?59.
柒正穿着規整的西裝,與身旁兩位戴墨鏡的保镖走進本家的大門。
「請稍等。」
大門的警衛攔下了三人的腳步。
「柒先生,老板說過今天有重要的會面,您怎麽—」
「我知道,要是遲到我會怪你。」
他說,濃墨色的眼神冰涼涼的。
警衛內心緊了下,趕忙道歉着退開。他們清楚有錢人脾氣都差,上頭要真怪罪下來自己的盡忠職守可得不到好孩子勳章。
他站在書房的門前,深深吸了口氣,接着呼出。
「叩—叩—」
他敲門,不等回應便朝裏頭走去。
他的父親正坐在位置上閱讀紙冊,依舊是對他毫不理睬。
「沒什麽事就出去。」
他按下手機的播放鍵。
"關于貨物的品質..."
"你确定能要到通行證?"
"我該提醒你這是高風險買賣..."
"我相信我們能合作愉快。"
錄音,一個個被切割過的錄音。
男人終于擡頭,兇狠的眼神看着他。
「你是什麽意思?」
「終止和魏青的交涉,讓我離開這個家。」
他說。
「哼,否則?」
「和我一起坐牢。」
他的父親看上去仍舊氣定神閑,柒的神經繃得死緊。
「當初放任你出去住就是個錯誤。」
男人說,從鼻間哼出聲鄙夷。
「我們把你養大,你卻為了個賣牛雜的崽種和我們翻臉。」
他的父親按下了桌上的遙控,一旁的螢幕亮起,接着被接上攝像畫面。是從高樓俯視建築的監視器鏡頭。
柒的瞳孔一陣瑟縮。他認得螢幕裏的建築,分別是伍六七的住家和店面。
「我說過我随時能毀了他對吧?」
男人慢悠悠地說,接着獰起笑。随着按紐被按下,鏡頭一陣劇烈的晃動,畫面中的兩棟建築被爆炸震起的煙硝包裹。
柒還來不及開口阻止,一切就已經結束。
今天是周二,伍六七該在店裏。他直盯着鏡頭裏路人四竄的商店街和冒出火光的店面,感到呼吸如窒息般艱難,腳底下的地板仿佛崩落,将他推人絕望的深淵。
「只要你一心向着家裏,這些就不會發生。」
他的父親說,接着略過他走向出口。
「再有下次,我會親自處理你。」
他不在乎…
柒丢下了手機,拿出口袋裏的瑞士刀。
他在乎的東西已經不在了。
紅色的雙眼亮起殺意。
他的父親打開了門。
柒低頭,準備從瑞士刀中翻出刀片。
奇怪的是刀柄裏什麽也沒有,他細看,發現那是刻在木板上的逼真畫作。柒一時愣了神。
身後傳來了碰撞聲和哀嚎聲。
他回頭。
伍六七正壓在人身上,将他父親的雙手緊緊铐上。
「阿柒你爸簡直是個瘋子!」
他睜大雙眼,被絕望壓垮的理智頓時恢複。
「你…為什麽…」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對方,語調忍不住發顫。
「私生粉可不是只有你能當的喔。」
伍六七看向他手裏的瑞士刀,咧起賊兮兮的笑容。那把刀裏頭被掏空的部份是臺竊聽器,出自神手大保的改造,伍六七倒是貢獻了上頭柒字的雕刻。
「我可是、」
「放開我!你這雜種!」
歇斯底裏的咆哮聲打斷了這感人的重逢。伍六七埋怨地看向身下的人。
他看着對方擡手,瞄準男人的後頸用力一批,接着他的父親便再沒動作。
「靠…沒想到還真的有用。」
伍六七扯着嘴角說,然後起身走到他面前。
「怎麽樣?被我靓得說不出話了?」
此時的伍六七披散着頭發,穿着一身筆挺的黑西裝。明明是和自己極其相似的容貌,柒就是覺得對方比他好看。好看很多。
他伸手緊緊抱住眼前的人,将頭埋進對方的頸窩。
「哇喔!...靓仔你輕點,我的腰好痛啊!」
「你受傷了?」
他立刻放手,急切地問。
「才不是,大飛這幾天教了我一堆防身術要我記熟,練得我肌肉酸痛,而且、等等...」
伍六七的話驟停,皺起眉看向他。
「你明明會說普通話嘛!」
一旁螢幕上的建築仍映着災難般的火光、書房門口還躺着昏迷的男人,房中的兩人卻如嬉戲般打鬧,一切都蒙上了層荒唐的黑色幽默。
「叩—叩—叩—」
會面室的門被打開。
名為魏青的男人正坐在其中抽着雪茄。他睨了眼走進來的兩名警衛。
「該簽合同了,伺家的老頭呢?」
「馬上就到,只要你撐過三分鐘就能在警車上看見他。」
其中一人說,摘下的墨鏡後是爬滿可怖傷疤的眼睛。
「臨走前送你個東西喔。」
另一人說。伸手整了整胸前的黃色領帶,接着朝男人比出了中指。
宅子外停着長長一排的警車。柒的父母和魏青坐在警車裏,與其他地方共十四個主謀,因涉嫌毒品交易與人口交易同時被捕,證據全來自匿名寄入警局的詳細交易紀錄。
"殘黨都抓到了"
大保看着手機上的簡訊,發自內心籲了口長氣。總算全都結束了。
「我還以為你打算殺了他。」
他看了眼坐在警車裏的人,朝一旁的大飛說。
「當初逃出來的人不只我們。」
大飛将墨鏡戴回去。即使他們不動手,落下寶座的暴君自然會有人解決。
「大飛!大保!」
伍六七領着柒朝他們奔來。
?60.
「靓仔靓女們晚上好啊。」
伍六七對着鏡頭擺出自以為帥氣的笑容。
:阿七!你開臺了!!!
:我暴風哭泣我昨天看新聞阿七的店瓦斯爆炸還以為藥丸qqqqq
:阿七!!!你沒事我好高興!
「也不是完全沒事啦,等店面重建的時間我都沒辦法開店了,虧慘了喔。」
:阿七,你背景怎麽不一樣?
:???對耶,阿七你不是在家裏開臺?
:話說後面是不是有個人影?
:我感覺我錯過了全世界?我是誰我在哪?這是阿七的臺沒錯吧?
「原本住的地方要改建,我早就搬出來了,這裏是新家喔,還在整理。」
伍六七讓出鏡頭,朝後面還在搬箱子的人招呼。
「阿柒阿柒,來打個招呼。」
柒轉頭,朝坐在電腦前的伍六七走來,手裏拽着的箱子裝的是形形色色的小雞娃娃。伍六七的收藏。
「嗯。」
然後柒又回頭繼續忙活了。
:七哥???
:等等??????
:?!?!?!?!是我想的那樣嗎!!!!
:阿七你們同居?!
:我受不了了!!我要大聲雞叫我嗑到真的!!!
:自重!這裏不是讨論群!
:七哥來幫忙搬家嗎?
「是啊,我們同居了。」
伍六七咧起嘴朝鏡頭比了個剪刀手。
「吃雙七的各位恭喜啊。」
他賊兮兮地說。
:????????
:等等你說啥?????????
:為什麽你知道這個詞!!!!!
:媽呀阿七你根本在讨論群裏是不是?!!
:^#&$&*所以我們的話不就全都都被看到了!
:媽呀被牆頭看到爬牆太羞恥了!!!!
:阿阿阿阿阿被公開處刑啦!
:所以水七黨可以光明正大在聊天室裏哭了嗎...
:我原本也以為水七才是官配耶...
:阿水怎麽不在...
「噢…阿柒,有人問水七黨能不能哭?」
伍六七又朝後頭喊。
柒正把巨大的小飛雞搬進來,聽完後放下布偶拿起手機一陣搗鼓,然後繼續自己的步伐。
:随便。
聊天室多了短短的一句回覆。
:草????!
:我?嗯?我是不是沒睡醒?
:等等!七哥就是阿水???啊????
:???????????????
:人間迷惑????
:在,為什麽我站了兩對一模一樣的cp???
:WHAT!!!!!!!快來人再給我來兩顆安眠藥!我不想睡醒!!!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行我要大聲雞叫一整晚!!!!
:我的嘴角現在笑得合不攏
「好啦,來玩個游戲吧,好久沒玩夜不眠啦。」
「搬東西。」
柒站在他身後提醒。
「休息一下啦,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
伍六七大言不慚道。他根本什麽都還沒搬,電腦組好後就沒離開過椅子。
:看來這場搶七戰争只有獅七黨落敗了hhh
:公獅根本只出現一次,會有人萌就很不可思議了好嗎br />
:對啊獅七根本是莫名紅起來的cp啊hhhh丢了吧
:不要這樣,可憐可憐獅七孩子〒?〒餓死了,酸死了
「阿柒,你的帳號借我玩。」
伍六七說,于是柒又回到鏡頭前,輸入了密碼登入,接着才躺到床上稍作休息。
:等等!!!為什麽!!!!!為什麽阿七在玩公獅的角色!!!!!!
:我!的!媽!!!!!!!!(瘋狂雞叫
:卧槽!!!!臣蔔木曹!!!!!這絕逼是我吃過最不可思議的cp了!!!!!
:所以戰争戰了半天我們尼瑪站的都是同一對嗎!!!!
:雜食黨的偉大勝利!!!三倍糖飽到蛀牙!!!!!!!!
…
..
「今天玩得差不多啦,我要睡了,晚安。」
伍六七說,接着便關臺了。
:?等等,才十一點耶
:這不是我認識的阿七??
:唉?!夜晚才剛開始耶????
:去陪七哥睡了吧hhhh
:啊…既是cp發言又是真實發言的感覺賊幾把酸爽
:真的…我們終于吃到真正的真的了uwu安詳
:來自姨母粉欣慰的笑容
讨論群裏有人提出以後該怎麽稱呼這對cp的問題,最後終于有人搞懂所謂水七木就是游戲裏公獅的名字柒的拆寫,于是cp名愉快的定下了。
柒七。
23:59,月色朦胧的靜怡夜晚。
伍六七鑽上床,把自己塞進柒的棉被裏。
「阿柒,晚安。」
他向眼前熟睡的人小聲說,接着阖眼入眠。
00:00,新的一年。
璇塢市中心,富麗堂皇的花園空無一人,被囚的獅子離開了。
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