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這段時間, 真的真的很安靜啊……”
“沒有打鬥，沒有争吵，不對，連最基本的那幾個英靈的影子都不見了，實在是安靜得有些可怕。”
“連禦主藤丸立香也是那種要死不活的萎靡狀态……不行不行不行，這還怎麽拯救人理啊！”
這是迦勒底員工在私底下發出的頗為絕望的吶喊，雖然只是個人的發聲, 但其實，也可以反映出這段時間迦勒底的具體情況。
如果已被毀滅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的外界算得上是人間地獄，那麽, 明明是人類最後留存之處的迦勒底，就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地獄”了。
——壓抑。
這說的是氣氛。
時間長了，連取代了屋頂天花板震顫的轟隆聲的——Lancer恩奇都先生教育英雄王吉爾伽美什們的聲音都漸漸消失，當然, 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們換了一個比較隐蔽的地方繼續教育。
那位将自己關在房間裏望着花沉吟的法老王，還有不知道他在哪兒但很有可能就在房間裏不出來的岩窟王, 感覺也有很久沒有看到了。
再說後一步來的狂王庫丘林。
迦勒底裏已經有一個庫丘林了，但卻是正常的、無論是性格還是好相處程度都可以在全迦勒底英靈們中排到前列的爽快的藍色槍兵，跟被聖杯黑化“制作”出來的狂王庫丘林幾乎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兩個庫丘林狹路相逢，突然打了個照面, 藍色的那位很是措手不及，第一反應就是嘀咕什麽啊我還有這種形态嗎為什麽一點兒想跟你喝酒的欲望都沒有——等等，我有這麽高麽？！
與對比起來顯得格外唠叨的Lancer庫丘林截然不同，狂王庫丘林只用不帶任何情緒的猩紅的雙眼掃了一眼藍色的“自己”, 接着，什麽也沒說。
就像是沒看見他，或者說，就算是看見了，這個人存在與否也對自己毫無意義。
所以，身形高大而顯露出無盡危險氣息的男人目不斜視地過去了，把一臉錯愕的藍色槍兵漠視得非常幹淨。
連“自己”都能無視，更別說其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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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人因為其格外有威懾力的外形，讓人一眼就覺得他不好接近，人緣大抵不會有多好。也正是巧，狂王本人也沒興趣做人際交往這種無意義到了極點的傻事，基本上，他也是不會在公共場合現身的。
由此可見，迦勒底旁若無人銷聲匿跡組成員又加一。
嗯……
唔……
咳、咳咳……
在這種情況下，雖然也聲稱不喜歡被打擾、也不想跟任何人好好相處的貞德·Alter小姐，簡直就是天使一般的存在！
她應該算是這些新來沒多久的英靈裏，唯一能夠正常交流……頂多拐幾個彎兒的人了。
由于我們看到的貞德Alter小姐也是被聖杯黑化了的，而且非常讨厭別人把她當做那位真正的法蘭西聖女，那麽，從現在開始，就用“黑貞德”來稱呼她以示區分吧。
……
黑貞德小姐非常憤怒。
與始終在她心中燃燒的憤怒之火大有不同，這股憤怒産生的緣由很是古怪，而且還能在讓她怒不可遏的同時，發自內心地感到——難以言喻的無力。
“真是一群白癡！”
“我居然回到這種被自甘堕落的人類和英靈填充的地方，難以忍受，太難以忍受了！喂，你，就是你，一如既往地擺出這麽一張讓人惡心的臉，真的想被我燒死麽？”
被她用“喂”來代指的可憐家夥，除了禦主藤丸立香外沒有別人。
黑貞德小姐的這番言辭，很明顯就是在暴怒的情況下說出的，受情緒的影響，雖然大體上是正确的，但也還是有誇張并不完全符合實際之處——就比如，整個迦勒底并不全都是“自甘堕落”的“白癡”，還是有很多兢兢業業辛苦工作的正常人的。
嗯，對，确實誇張了些。
但是，總是在眼前晃眼避都避不過去的蠢蛋的集憂愁與絕望于一體的表情，實在是！礙眼！
“…………啊，黑貞德小姐……”
被女性英靈拽着衣領拎起來的藤丸立香兩眼無神，而且眼下還有着深深的黑眼圈。足足遲疑了半晌才像是把黑貞德小姐認了出來，慢吞吞傳出來的話音也那麽地令人讨厭。
黑貞德沒想到，在看清楚這個所謂的“master”的臉之後，她變得更生氣了。
——能不能有點幹勁啊，蠢貨！
—— 信不信我真的燒死你！
白發的女人神色略顯得糾結，當然，還有十分的鄙夷。她張開口，大概就想要說出以上這些心理活動。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她剛說出了一個“能”字，足以表現出自己的憤怒的情緒還沒來得及醞釀好，被她拎起來——腳尖其實還在地上的藤丸立香忽然把無神的兩眼緩慢地眨了一眨。
緊接着，寬帶面淚“唰——”地一下落了下來，并且源源不斷，只一秒，就把黑貞德小姐的袖子給打濕了。
黑貞德：“？！！！”
惡心的程度直接翻倍，她面上的嫌惡之色已經達到了巅峰，甩手就要把沒出息的master丢到世界的盡頭。
可是，藤丸立香趕在她正式付諸行動之前，已經深情地、悲痛地、激動地抱了上來——沒錯，就是惡心而又黏黏糊糊地把黑貞德小姐抱住了！
“嗚嗚嗚嗚，黑貞德小姐……來得太好了……雖然你很有可能沒辦法理解，但是……請包容地聆聽我的絕望吧！啊啊啊啊啊啊！”
黑貞德：“……滾開！！！快點！！！”
藤丸立香就是不滾。
他現在處于一種近似于油盡燈枯的凄慘狀态。
才被自己早期簽訂契約的男性英靈們安慰完，但最終的結果也很顯然，好的效果沒有，壞的——倒是不少。藤丸立香被來來回回“安慰”了個遍，心中的痛處也被反反複複戳得更痛。
大家像是直接默認了他基本沒可能召喚出Caster一般，先是鼓勵他振作起來，美好的人生還要繼續，人類的未來還需要他來拯救，那個Caster不來其實也……哦喲，問題還是挺大的？那算了，換一個說法。
——master啊，所謂期望太大失望也就越大，你要調整好心态，勇敢面對慘淡的人生。先想一想那個Caster是不是被叫煩了你不順眼，或者幹脆看你們都不順眼……
藤丸立香：“我說你們，已經把Caster就是不會來的前提那麽輕易地擺出來了？！”
大家彼此對望，然後，就在藤丸立香欲哭無淚地注視下，挨個挨個散了。
散之前，每個人都走到可憐的master身前，神色鄭重地拍拍他的肩，給這個年紀輕輕就背負了太多壓力的少年一點支持的力量。
也就真的只有那“一點兒”。
藤丸立香很想放聲大哭。
在特異點回收聖杯的艱苦都沒能讓他崩潰，結果，反而在最安全最能讓人心安的迦勒底裏，他感受到了人類所不能承受的莫大的憋屈。
明明與這麽多強大的英靈簽訂了契約，一掃最初全靠輔助與劃水人員掙紮在戰場上的疲态，可問題就出在後面召喚來的這些“強大英靈”身上。
再往前追溯，造成這一切變化——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的“罪魁禍首”，卻始終沒有來。
藤丸立香多麽想找一個人來傾述自己內心的疑惑與苦悶啊。
瑪修已經聽了他的太多抱怨了，他不能總去找她，而從之前的表現來看，自家的那群英靈基本大半都派不上用場，不繼續給他捅刀就不錯了。
結果，就在毫無目的地游蕩時，黑貞德小姐仿若順應了他內心的呼喚一般，恰到好處地出現在藤丸立香的面前！
“難道真的是因為，不管是我，還是奧茲曼迪亞斯、吉爾伽美什他們，都把期望放得太高，越高越不能如願以償嗎……”
萎靡地抱住黑貞德小姐的腿，藤丸立香如此失落地說着。
黑貞德：“……”
想從她口中聽到什麽像樣子的安慰話語，簡直是天方夜譚！絕不可能的事。
女人只不過略微遲疑了半秒，就決定把惡心的黏黏糊糊的master踢開。但是，在踢開之前，她的冷漠而又嫌惡的神色略微有些變動，眉角稍稍上揚。
就像是很不經意地，順帶用不以為然的語氣問起：“不就是區區一個Caster，召喚不出來就召喚不出來，能有多了不起，讓你們變成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哼，笑死人了！”
“不能這麽說啊，Caster他……”
一邊呢喃着，情緒還有些低落的藤丸立香收回了胳膊，放開了黑貞德小姐纖細的小腿，也就剛好避免了會被一腳踢飛撞上牆的悲劇命運。
他沒有站起來，幹脆盤腿坐在地上：“到現在，已經有了這麽多同伴，得到了能讓我們繼續前進的支持，我很滿足，也感到非常幸福。”
“那你——”
“不一樣，可能是我自己的想法吧……總覺得，Caster是不一樣的。”
黑貞德一愣，她竟是驚異地發現，先還在像個廢物痛哭流涕的藤丸立香，神色漸漸地沉寂下來。有無形的，但是可以捕捉到的淡淡的暗芒，在他微垂的眼裏閃爍。
“——因為，我們約好了的啊。那次的約定與以往曾經許諾過、但無一例外都無法實現的約定不同，因為對象不是離開特異點後就會失去那些記憶的給予了我們許多幫助的人們，Caster他，會一直記得，而且也答應了，只要聽到了我的呼喚，就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趕來。”
“還有另一方面……從法老王，英雄王，那些與Caster明顯有着聯系的英靈們的表現，我能夠感受到，其實只和我們相處過很短時間、一點也不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人的Caster——一定，很美好。”
雖然他嘴上一直在說，啊，Caster是個深藏不露的可怕的男人。
但是，發自內心。
好奇與期待，就是這樣一點一點地積累下來，讓他，讓他們自發地陷入煎熬的等待之中。
始終無法停下思考，無法将壓在心頭的沉重石塊放下，就不停地，不停地讓焦急的思緒飄遠，去往仿佛可以去往遙遠之處的地方。
“……可Caster他這麽久了都沒有出現。”
是出了什麽事嗎？不會吧，英靈可是待在英靈殿裏的欸。那就是發生了什麽意外？這個可能性最大，因為某些陰差陽錯的意外，Caster沒能聽見他們的呼喚，自然，也沒能順應召喚而來。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那個“Caster”，若是沒有意外的話……他，絕對不會單方面毀約。 這下，單純的煎熬就變成了包含了深深的擔憂在內的折磨了。
藤丸立香隐約能夠理解那位陷入了沉默的法老王的心情了——啊是的，只能理解一小部分，就感到煎熬這一點感同身受。
畢竟，他跟那些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沒有親眼見過Caster的真容，不知道Caster的真名，更沒有像那些人那樣，對Caster懷有那般深刻而複雜的感情。
在迦勒底的大動蕩還未戛然而止的時候，藤丸立香曾有幸與紛争的主角們進行過一段短小卻無比深奧的對話。
“問餘為什麽會如此自信，堅定地認為他一定會緊随其後到來？你這個半吊子臣子，又問出了一個愚昧的問題啊。也罷，既是與他有關的疑問，餘稍作解答也無妨。”
果真是個愚昧的問題，法老王甚至沒有将視線轉移到詢問者這邊來，依舊雙手環胸，目光遙望向遠方。
“——餘是最初指引他的人。餘是将封閉的世界打破，讓他能夠從迷惘中走出的人。唔，雖說手段稍微激烈了點，但太溫柔了，效果反而不好。”
“餘也是給予他最大的縱容，讓他能夠如自己所願成長起來的人。所以，餘做了這些事，難道就一無所獲嗎？哈哈哈！怎麽可能。”
引子。早就埋下了。
在太陽的光輝能夠照耀的地方，法老王應諾，他的王妃可以做一切自己想做之事。
這看似無邊的縱容，實際上有着一個明确的前提。
——有·餘·在·的·地·方。
——你不可離開。留下，你要留在餘的身邊。
“就是這樣。餘讓他從旁人無可觸及的高處走下，他自然會來到餘的面前，投入餘的懷抱。”
這是法老王的發言，緊接着他之後，另一位王發出了不屑的冷哼，也發表了自己的言論。
“你不長記性麽，太陽的。他是本王放置在王財中的寶物，不容除本王外的任何人染指。”
“只要待在本王的身旁，無論他想要什麽，本王都會為他尋來。”
雖然——在他們都說完以後，彼此對視一眼，新的一場噼裏啪啦轟的戰争再度拉開了序幕。但這些話，全都清晰地印在了被他們不約而同忽略掉的詢問者的耳中。
……
“只能理解一點點，不過……光是我都郁悶成這樣了，他們的心情，肯定更糟糕吧。”
最後，垂着腦袋的藤丸立香是這麽說的。
黑貞德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這個蠢貨master，表情是嫌棄的，但不知為何，她定定地盯着藤丸立香看了一陣，又一次重重地哼了一聲。
“管我什麽事！”
“欸，确實和黑貞德小姐沒關系……”
可是，黑貞德又一下把他拎了起來。
瞅着藤丸立香的這張傻臉，冷漠的目光微斜：“滿懷希望去呼喚得不到回應，那就讓對他毫無好感，甚至格外讨厭的人去呼喚吧，說不定就來了呢。”
藤丸立香：“等、等等，這是什麽反着來的新招。不，迦勒底哪裏找得到這樣的人？”
“我啊。”女人的嘴角竟是上揚，勾出了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啥？！”
“太讨厭了，太讓我憤怒了，這個Caster。先申明，從你提起他的第一個字開始，我就深深地厭惡上這個人了！”
說罷，也不管藤丸立香的反應，黑貞德挂着高傲的冷笑，直接把藤丸立香拖到了召喚室。
她搶走了藤丸立香最後的三十顆聖晶石，毫不心疼地一股腦全倒進了召喚陣內，為召喚過程伴奏的就是master那痛徹心扉的慘叫。
彩光泛起了，倒映在白發女人冷淡的金色眼瞳裏。
她對于能不能召喚出那個Caster完全沒有期待，只不過是看那master哭得心煩，低沉得更讓人心煩，才一時暴躁地站在這裏的。
不過，未曾謀面的Caster确實讓她耿耿于懷的就是了。
畢竟那個男人，就是讓藤丸立香第一眼看到她露出了相當欠揍的失落表情的罪魁禍首。
呼……
來了麽？
已經能夠感應到英靈出現的魔力波動了。
一個——不對，兩個，三個……還有？！
三十顆聖晶石砸下去，竟然破天荒地召喚來了複數以上的強力英靈，而且，這些英靈的魔力，都有些熟悉……天啊！
Caster！
在這些英靈裏，有一個Caster！
黑貞德的神色微變，藤丸立香也猛地擡起了頭。
太過震驚，太過驚喜，心髒甚至出現了有些承受不住加速跳動的趨勢。藤丸立香一時都顧不上跟來到這裏的其他英靈打招呼，語無倫次地沖慢慢散去的彩光喊道：“是、是Caster——是你嗎？Caster？”
旋轉的光芒終于黯淡了下去。
出現在歸于平靜的召喚中的數道人影，果然是藤丸立香熟悉的英靈們。
“真正的亞瑟王，Saber小姐！還有……圓桌騎士們！歡迎你們！”
口中這麽說着，目光卻飛速地在人群中搜尋。Saber，阿爾托莉雅臉上的微笑似乎在說，她早就預料到了藤丸立香的反應，因此，在她的示意下，圓桌騎士們向旁退了一步，讓出了被他們擋在身後的，最後而至的那個職階為Caster的英靈——
“……”
“……”
笑眯眯沖人類最後禦主揮揮手的梅林：“嗨~”
“唔？嗯？咦？我可是不辭辛苦用特殊方法專門跑來雪山裏幫忙的啊，怎麽可以用這麽冷淡的表情來歡迎我？藤丸立香君，你的待客禮節大有問題哦！”
藤丸立香：“不……好意思，但是，請不要，讓我說話，我需要，冷靜冷靜。”
“唉，年輕人，心理承受能力真差。”
搶占了Caster位置的花之魔術師似乎很感慨地搖了搖頭，光憑這一句話，就成功地拉到了仇恨。
可是呢——梅林是誰。
最擅長用語言挑起他人的怒火，戳人痛處從不心慈手軟，至今還沒有被受害者套麻袋一頓暴揍的成功人士。
這樣的人，很清楚人類這種生物的心理承受能力的底線在哪兒。
所以，在承受如此大打擊的藤丸立香身體搖搖欲墜馬上就要暈倒之前，他的話音一轉，竟又輕飄飄地喊說了一句：“我真是勞苦命啊，都這麽不受歡迎了，還是要厚着臉皮在這兒賴下去。”
“藤丸立香君，看在你這麽失望的份上，來，就當我是免費勞動力，這三顆石頭還給你，再叫人來召喚一次吧。”
“啊呀呀，不要猶豫嘛，随便找一個路人就行——我看現在就在門外邊兒來回游蕩的那個可疑人士就不錯哦。”
“…………這個最可疑的白毛男在說什麽啊！我哪裏在游蕩，明明是剛好路過好不好！”
藤丸立香：“醫生？！”
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不止是埋首工作好久沒在外邊兒瞧見的醫生居然這麽巧跑到召喚室門口來一個路過，還在于，醫生居然開口就很不客氣不禮貌地稱呼梅林為“白毛男”！
太不可思議了。
梅林假裝沒聽見：“來來來，一看就很不靠譜散發着廢柴氣息的粉毛可疑人士，過來幫可憐的立香君一個忙。”
不，其實你還是聽見了吧。
“一看就很不靠譜散發着廢柴氣息的粉毛可疑人士”：“……夠了，根本就不認識你不要随便套近乎好麽。立香，我先回去工作了——咦！”
話音未落，藤丸立香已經沖過去，把試圖逃跑的羅曼醫生強行拖進了召喚室。
“我之前怎麽沒想到呢？醫生！請跟Caster什麽關系都沒有、只是一個路人的你，懷着公平公正不摻和任何雜念的心情，嘗試着召喚Caster吧！”
“任何有可能的方法都要嘗試，所以……拜托你了！”
“什麽關系都沒有……只是一個路人……”
不知為何，用極小的聲音重複着這兩句的男人被拖到了召喚陣前，原本滿是無奈與抗拒的神情顯露出短暫的一瞬恍惚。
“啊，是的，我和他确實是這樣的關系。”羅曼說。
“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拒絕呢？不過是随手嘗試一次的事情，你在擔心什麽，你又在猶豫什麽？”
似乎只是最簡單不過的質疑，在場之人中，就只有詢問的那人，和被質疑的男人明白話中的深意。
初來乍到的魔術師在人群之前看了過來，眼中看不出是什麽顏色，更看不出是在諷刺，還是在嘲弄。
而在一擁而來的圓桌騎士中，有一名騎士的表現稍顯異樣，似乎在期待着什麽，直直望着召喚陣的中心，嘴角的笑意難以消減。
就仿佛，他們都已經知道了，“那個人”會來，一定會來。
即使召喚的人不是羅曼，他也會在随後降臨，來到他們的面前。
“都到這一步了。”
羅曼再度開口時，語氣似是無奈，又似是比無奈更深，更沉。
“好吧好吧，我來——沒召喚出來的話，你們可別怪我啊。”
“不會！醫生加油！”
加油嗎？哈哈……
被稱作醫生的男人笑了笑，笑意沒傳到眼底。
他很是随意地将梅林返還的三顆聖晶石丢進了召喚陣，聽得了零碎的脆響。繼而，召喚陣開始運行。
——如果，想要來到這裏，是你的願望。我有什麽資格阻止。
苦苦壓抑，忍耐到現在，無論如何都不想叫出的那個名字……
——我的王後。
——我的摯愛。
——我的……
……
……
——艾爾利。
花瓣，被震顫的指尖扯到，明明沒有用上多大的力氣，卻仍舊不舍地墜落在腳下的綠草間。
這裏是他的夢。
英靈是不需要睡眠的。可是，将自己蜷縮在英靈王座裏的他，等待着不知何時才會響起的呼喚他的聲音，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他的夢，大抵就是從不久前開始，便定格為花海的背景。
在這之前，他在花海中沒有目的地漫步，又心血來潮，在花海中搜尋。沒想到，還真的被他找到了隐藏在茂密花叢中的一小朵還未徹底綻放的花苞。
這朵花實在是太小了。
天空幾乎全部四周的同伴們遮蔽，只有少得可憐的陽光能夠穿透縫隙，來将它照耀，給予它養分。
他發現了它，就像是發現了一樣新奇的東西，幹脆跪坐在一旁，将遮擋住陽光的其他花兒們小心地拉到一邊兒，給花苞空出能夠透氣的充足的縫隙。
花苞在他的注視下慢慢伸展，慢慢張開。
最先顯露出的之前被包裹住的花瓣的顏色，是藍，跟他的發色和眼睛的顏色一模一樣，頓時讓他更喜歡了。
而緊緊裹在一起的花瓣們也在緩慢地分離，向着不同的方向倔強地探索。他很有耐心，緊緊地等待着，他想要看到花苞最終會變成什麽樣子。
然而——就在這時。
呼喚他的話音，到來了。
他感到驚訝，但同時，于心間生起的又是歡喜。
“我要走了。”
走之前，他對生長于夢中現實并不存在的花兒告別。
“有點可惜啊，沒能看到最後，但是……也足夠了。”
“我聽到了花将要綻放的聲音。”
——來了。
——順應召喚，以最迫不及待的姿态，來到另一個世界的禦主的身邊。
嗒。嗒。
這大概就是大家最想聽到的，屬于某個備受期望而來的英靈的輕盈的腳步聲吧。
然而，又能用何等華麗的辭藻，才能詳盡地形容出這個英靈所帶來的——無以倫比的美麗呢？
他抱了滿懷的花，五顏六色的，全都擠在胸前。
“以前為一個master種的花，我額外摘了一些，帶回了英靈殿。”
似是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他稍稍把這一大捧花束往上攏了攏，遮住了一半以上的無暇的容顏，只露出那雙如水般盈潤的藍色的眸子。
“反正，就是為今天準備的。雖然等了太久，但我一直沒有忘記。”
“順帶一提……你似乎很強大的樣子，請問，我能向你求婚嗎？”
冷不防被針對的黑貞德：“…………？？！！！”
“——開玩笑的，請你一定不要在意，我只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
結果，緩和氣氛大失敗……咳、咳咳。
輕咳之後，再正色。
重新來一遍。
“Caster，順應召喚而來。你好，master，我願意為你實現我所能做到的一切心願。”
“不過，在我努力為你實現心願之前。”
“master，還有在場的大家。能讓我和你們擁抱一下嗎？”
這個請求，也太奇怪了。
但是并沒有人拒絕他。
——是的，一個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