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1)

迦勒底, 是隐藏在雪山之中的特殊研究機構。

由多個國家、私人勢力和魔術世家聯合出資,建造這一機構的目的,是為了監控并且維護人理。

人理一詞,可以用最簡單的“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的延續”來理解。

自迦勒底成立到如今,除了少部分因為“聖杯”遺失而錯了、會擾亂到歷史發展的意外,還沒有真正會讓人理毀滅的事件出現。所以,迦勒底通過其先進的技術, 護送挑選出來的人類禦主和與他簽訂了契約的英靈前往檢測出有聖杯遺漏的歷史線,只進行回收聖杯的工作。

在最初挑選禦主時,迦勒底研究所發生了意外火災, 導致除一名叫做藤丸立香的少年外,其他候選人暫時無法蘇醒。最終成為唯一master的幸運兒,就是這個藤丸立香了。

藤丸立香說過,他純屬是莫名其妙就被選上的, 自己完全沒搞懂發生了什麽……不過,回收不知怎麽從迦勒底保管室遺漏的聖杯也還好啦, 雖然危險是有一些,但有身為亞從者的瑪修在,他就像是找到了一份工資高待遇好只是偶爾會出差的穩定工作,可以說是非常安心了。

瑪修原本是迦勒底的工作人員, 在火災中為了保護藤丸立香而成為亞從者。

說起瑪修,她也是和陰差陽錯成為禦主的藤丸立香一樣,可以稱得上奇跡的孩子啊。個別知道真相的迦勒底“工作人員”曾不信邪地多次檢查過她的身體,結果無論怎麽檢查, 身為人造人、壽命限制本應尤其嚴苛的瑪修,各項身體指數都無比正常,甚至比常鍛煉的普通人類都要好。

“好吧,我只能相信這真的是一個‘奇跡’了……”

年紀輕輕就是醫療部門一把手,繼前所長在火災中喪生後暫時接過迦勒底指揮權的羅曼醫生只能這麽說。

迦勒底裏還有不少英靈。

他們是藤丸立香在回收聖杯的過程中認識的,或是敵人,或是給予他們幫助的同伴,被藤丸立香回到迦勒底後用正常的召喚陣召喚出來,就此便賴在迦勒底了。

沒有什麽所謂的“拯救世界”的高大理由,這些英靈裏,有單純是覺得藤丸立香和瑪修很有意思,過來玩的,有實在很無聊,過來湊熱鬧的,當然,還有一些……意義不明,完全不知道他們為什麽屈尊來迦勒底的。

就像是曾經在一個特異點遇到的法老王奧茲曼迪亞斯,他那時對藤丸立香的态度可不怎麽好,這樣的人物回應召喚來到迦勒底,着實把藤丸立香吓了一跳。

小心翼翼詢問原因時,法老王面無表情,只用如太陽般明亮的金瞳淡淡地瞥了禦主一眼。

“隐隐之間覺得,餘應該到這裏來。啊,是了,餘要在這裏等一個人。”

“能請問一下,您要等的是誰嗎?”

“……”

法老王沉默了。

然後,最驚訝的不是他居然搭理了這個大膽的問題,而是,他給出的答案竟然是——

“餘也不知曉。”

“那個人是誰,餘不知道,那個人長什麽模樣,餘不知道,那個人究竟意味着什麽,為什麽在餘的記憶裏沒有一絲半點他的存在痕跡的情況下,還讓餘如此牽腸挂肚,難以安眠——”

“想說這可能只是餘的夢?愚蠢的家夥,收起你這令餘不悅的眼神!哼,餘跟你說這麽有什麽用呢,現下餘只想知道,為什麽餘看那個黃金的王如此不順眼,非常有一種不顧後果把他殺死的沖動?”

藤丸立香:“……”

奇怪了,英雄王和法老王這種性格,不應該很合拍麽?

英雄王吉爾伽美什也屬于“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屈尊來迦勒底”的英靈之一,他可一點也不好相處。雖然沒有像法老王那樣說出在等什麽人的莫名其妙的話,但是……

當藤丸立香悄悄把這個疑問跟瑪修說了,想聽聽她的意見時,卻奇怪地發現,瑪修竟然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很久,瑪修才開口。

“前輩,其實我很早就想告訴你了,可因為沒有任何根據,擅自說出來也不會有用,就隐瞞到現在。本來,我還在,那是不是我的錯覺,或者說我做的色彩太過鮮明的夢,但那位法老王,竟然也有這樣的印象……”

“咦——瑪修,你的意思是?!”

“嗯……我也依稀覺得,現在的迦勒底,少了一個很重要的,但是怎麽也想不起來屬于誰的身影……”

瑪修對藤丸立香說,她就是有這樣若有若無的感覺,腦中也還殘留着一個就快要徹底破碎的畫面。

情景大概是,橘色的燈光下,她笨手笨腳地和一個人跳舞。

那個人比她要高一些,頭發、衣服什麽顏色看不清,臉更是看不清楚。反正,那就是一場舞會。

“不止是我,好像……前輩也在旁邊,看着我們。”

藤丸立香大驚:“我也在?”

雖然瑪修說的或許和奧茲曼迪亞斯的話有那麽一些相似之處,但可靠性還是有待商榷,若是其他人,這時候就算感到在意,也不會真的抓住這個不知是否真實存在的線索往下探查。

可是,藤丸立香是一個很有責任心,同時直覺也格外精準的人。

他覺得很有必要去調查一下,至少,去問一問迦勒底的其他人有沒有出現過跟瑪修他們一樣的情況。

結果,匆忙行動起來問了一圈,還是只有瑪修和奧茲曼迪亞斯。

“就常理而言,出現這種印象的目前只是極為少數的個例,還沒有達到可以認定絕對有特殊影響存在的程度……”

羅曼聽完彙報後,先是沉吟着如此道。然而,藤丸立香剛剛皺起眉,他的話音竟又一轉,面色嚴肅了起來:“不過,鑒于個例中,一個是亞從者,一個是真正的從者,他們的感應即使微弱,也有往下調查的必要,畢竟不能放過一絲一毫的端倪嘛。”

“哇,醫生!”

“咳咳,反正七個聖杯都已經回收完畢了,目前也沒有別的工作要做……不對,等等等等不對不對,差點忘了,不好意思立香!你和瑪修得再加加班了。”

藤丸立香:“啥???”

醫生這個指揮官真的是過分,前面說了這麽多廢話,居然把關鍵的任務給忘到了最後。藤丸立香在心裏不客氣地吐槽了一番眼前這個不靠譜的粉毛男人,緊接着,便收斂情緒,認真地聽到底還有什麽工作。

羅曼這時才告訴他,聖杯雖然回收完了,但剛剛負責監控特異點的員工緊急彙報,臨時發現了數個十分特殊的微小特異點,需要派遣專員前去調查。

“特殊的微小特異點?怎麽聽起來這麽奇怪啊。”

“是這樣的,一直以來你前往的是位于我們這個世界的歷史線之中的某一個時間點,沒有超過‘世界’的範圍是吧?可是,就在剛才,發現了超越了這個世界,相當于越過了空間限制的另外幾個獨立的世界……再解釋得簡單點,就是我們所在的世界是一個故事,那邊的又是繼而不同的另一種‘故事’,懂了嗎?”

“哦,懂了,醫生你直接說穿越時空就好了嘛。”

“……總而言之,只有英靈順應召喚去往異世界的先例,人類的穿越這還是第一次嘗試。我們的工作人員需要升級一下設備,你和瑪修就趁這個準備時間休息一會兒,到時間就開工吧。”

好吧,那就準備開始工作了。

瑪修和奧茲曼迪亞斯的感應事件只能暫時放在一邊,等到儀器升級完畢後,他就和一直陪伴在他身邊的瑪修,一同踏上了新穎的修複異世界特異點的路途。

這一次,一共需要修複五個特異點。

而說是修複……實際上,到了地方之後,藤丸立香等人才發現,這些特異點根本沒有什麽大問題,那所謂的“微小”,便在于,這些世界裏,似乎存在着與他們的世界無形之中緊緊相連的“東西”。

那東西就像是一條脆弱的繩索,牽連着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就好像,在竭盡全力想要把它們勾連在一起。

修複的方法也很簡單,找到“繩索”的兩頭,然後,将其斬斷就是。

第一個特異點。

最先被找到繩索的一端,竟然是圓桌騎士中的太陽騎士高文。

高文對于這個發現深感詫異,完全摸不着頭腦:“太奇怪了,我并沒有自己曾經來過這個世界的記憶,這裏的情景也十分陌生……不對,這裏是!”

他們着陸的地點,是被修道院的遺址遙遙環繞的青草地。

草地的正中,也就是不到一米遠的地方,有一塊墓地。

——亞瑟王長眠于此。

這裏是,亞瑟王的墓。

而此時此刻的墓前,并不只有突然來到這裏的主從三人。有一對夫婦早些時候就站在這裏了,那嬌小的夫人剛準備彎下腰,将花與信放到墓碑之前,結果就被刷一下出現的幾個人吓了一跳。

“哇呀呀野崎君這裏有鬼——咦,等一下……呃……這不是高文先生嗎!”

“啊。”

跟嬌小的夫人形成鮮明對比,個頭尤其高大的年輕先生銳利的目光掃過了藤丸立香和瑪修,最終,竟是落在了一臉錯愕的高文臉上:“确實是他沒錯。”

“我已經不用找騎士系原型人物取材了,你怎麽又來了?還好飯量可怕的亞瑟王不在,不過我還是拒絕再提供夥食!”

高文愣住了。

他沒有見過他們,從英靈殿下來的分身确實對這個世界從未涉及。可是,這兩個人類的表情如此真實,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虛假。

他們仿佛真的見過他,真的曾經召喚過他以及包括王在內的諸卿,此外,還召喚了另一個——英靈。

“這是我和野崎君……咳咳,我和梅太郎蜜月旅行啦。之前糾結了很多地點,但最後還是決定來這裏了,十年前,很感謝大家帶我們來到英國,留下了這麽美好的回憶。”

這位表現得尤為親切的夫人,如今已經改名為野崎千代了。

她笑意盈盈地對似乎突然間失憶了的高文先生說:“高文先生怎麽會不記得呀,你不是,就在這裏向Caster先生表白的嗎?”

“現在想起來,那可真是浪漫啊……對了,這一次故地重游,我還帶來了Caster先生那時寫給阿爾托莉雅小姐還有你的信,因為似乎是當面道歉了,信就留在了我家。我想了想,十年過去了,還是把信帶過來,就當做物歸原主……”

……信!

藤丸立香和瑪修幾乎是下意識轉頭看向高文,卻發現,高文已經先一步将野崎千代提到的那兩封信拿到了手中。

他只拆開了寫着“給高文卿”的那一封。

時間,應當只過去了十分鐘。

可對于特定的人來說,卻像是經歷了一生那般漫長。

“高文……”

藤丸立香擔憂的話音突然戛然而止。

因為,他發現,捏着信紙的騎士原本肅穆的神色慢慢地,出現了變化。

“對不起,對于這個英靈,我還是……沒有印象,任何,線索,都想不起來。”

“可是,到底為什麽。”

仿若毫無陰翳的湛藍眼眸黯淡無光,男人的神情透露出掙紮、迷茫和痛苦。他真的很痛苦,那是發自于心的莫名的鈍痛。

“——我竟如此悲痛欲絕。”

第二個特異點的繩索一端,也找到了。

岩窟王已經知曉了前一個特異點的事情,對于這次自己被選中,還感到很是不屑。

“無名無形的英靈麽,若是能跟我留下可以跨越世界的聯系,恐怕,那所謂的‘繩’,就只有仇恨了。”

然而,就當他這麽說着的時候,靈子轉移。

他們降落在看上去似乎屬于某位貴族的卧室之內,最先看到他們的是一位貴族夫人。

她顯然上了些年紀,但從那雙依舊明亮動人的眼睛可以看出,她年輕時一定格外美麗機敏。那機敏直到現在還能得到體現,伺候在旁的女仆冷不防見到有人憑空出現,吓得當場傻了,而貴婦人卻是反應迅速地在女仆尖叫之前讓她退下,并且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也不要把此事告訴別人。

“伯爵大人,沒想到還能夠再見到您,真是讓我又激動又榮幸。”

伊麗莎白·達西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對着岩窟王說的。

她也确實很激動,眼裏的光芒更顯得靈動。可是,當她左顧右盼後發現與岩窟王同來的兩人中,并沒有更想見到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後,光芒又遺憾地黯淡了下來。

“啊,神使大人……沒有跟您一起來嗎?我還很想問他,有沒有找到用熾熱的目光注視着他的‘那個人’呢。”

岩窟王的神色在貴婦人失望的視線注視下,不自禁地僵硬了起來。

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眼神,伊麗莎白·達西仿佛在悄悄地用眼神質問他,為什麽沒有和那個不存在的英靈一起回來。

他下意識地感到憤怒,只要是觸摸不到、卻又糾纏不休非要纏繞過來的未知的東西,就會讓他如此地煩躁。

而同一時間,伊麗莎白在聽完瑪修的來意解釋後,也愣住了。

她不敢置信——非常地不敢置信,以至于驚訝地站了起來,走到一旁的書架,從角落取出了一個珍放了十數年的精致盒子。

她又從盒子裏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張老舊的黑白照片。

“你們看吧。這是伯爵大人和神使大人離開之前,寄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裏夾帶的照片。不知為什麽,在他們走後沒多久,照片就離奇地缺損了一個角,但我還是将它保存了起來。”

藤丸立香,瑪修,還有接過照片的岩窟王,都看到了那模糊而殘缺的照片內容了。

照片裏,有兩個人,背景似乎是航行在海上的大船。

與岩窟王有着同樣面容的男人身着精致高貴的貴族服飾,白發用發帶紮起,頸前的絲巾被海風吹拂得微微揚起。

他和岩窟王無論哪裏都一模一樣,只除了——此時的表情。

照片裏的男人嘴角勾起的弧度雖然不明顯,但确實是笑着的,他的目光同樣柔和。而此時的岩窟王,卻是不知何時瞪大了雙眼,向來只淬出冷意的金眸中,緊縮的瞳孔在不斷地顫抖。

多麽地不巧,又或是命中注定。

缺掉的那一角恰好位于照片的左邊,讓站在男人左邊的那個人的影子殘損不全,那裂縫也恰恰出現在他的胸口,斜着往上,抹去了他的面容。

如今,就只能看見,照片裏的男人握着那個人的手,握得很緊,仿佛一刻也不想放開。

“前輩……”

“嗯,我知道了。那個,伊麗莎白夫人,既然你記得那個英靈,也認識他的話,能告訴我們他叫什麽名字嗎?還有,更詳細的情報,也請……”

伊麗莎白默默地注視着他們,最終,似是悲傷地嘆息。

“原來如此,不僅是伯爵大人,還有這麽多人,真的,都将他遺忘了嗎……”

“我了解得也不多,但是,我可以毫不猶豫、無比确定地這麽告訴你們——”

“他善良,美麗,他能獲得見過他的所有人的‘愛’。而他的名字,是……”

——艾爾利。

這短短的,三個字音。

當伊麗莎白輕聲說出這三個字時,淚水從岩窟王那憤怒的、猙獰的面龐滑下,而這淚水,卻如就在他心中的未知的火焰一般炙熱。

“……啊。”

鈍痛。

那火焰真的在燒灼他的心。

“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啊——啊啊啊啊!!!”

幾乎,将他正用手死死按住的胸膛燙穿。

……到第三個特異點了。

事到如今,被找到的英靈基本上都已經反應過來,他們與那異世界的聯系究竟是怎麽回事。

“這一次居然有兩個……狂王,還有天草……說起來,天草是怎麽來到迦勒底的,為什麽我忽然間想不起來?真是,越來越奇怪了。”

——是的,master

天草在心裏默默地回應。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在計劃失敗迎來死亡之前,意外地闖入迦勒底……很奇怪。

很奇怪。

就在他思索之時,腳下已然踩到了什麽柔軟的東西。瑪修在旁邊沒能忍住,小小地驚呼了一聲,思緒回轉,這時,天草才和禦主藤丸立香一起,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狂王——

在同行之人發呆的時候,庫丘林已經徑直走上前去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被同樣生長得旺盛的花叢淹沒了一半,各色的花瓣剛好能抵到他的腰間,他身上的尖刺和尾巴硬生生地在花海中破開了一條淩亂的小路。

沒過多久就尋找到,花海的主人是一個女人。

女人的眼睛看不見,但是聽到身邊之人對庫丘林和天草的形容,她竟然一下就認出了他們。

“那個時候,我一直在沉睡,也沒有親眼見過你們,但在我的夢裏,艾爾利哥哥給我描述過你們的樣子,還告訴我,Berserker和Ruler幫了他很多的忙。”

“個子很高、還有一條長尾巴的是Berserker,看起來很兇,很冷酷的樣子,但實際上,Berserker懶洋洋的,一點也不可怕,還喜歡吃巧克力。個子矮一些,白發的少年是Ruler,不僅特別可靠,而且還是一個偉大的聖人,就是沒有自己的愛好,還瞞着不少事情這兩點很讓他擔心……”

“他說,能夠遇到他們,真是太幸運了。”

可是——

庫丘林不喜歡吃巧克力。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吃過。

散發着甜膩味道的東西,那裏好吃了?

他甚至難以想象,自己竟然會和天草四郎時貞這樣的男人留在這裏維護過一個——愚蠢,就用愚蠢來形容吧——愚蠢的家夥。

“啊,他消失了,還被遺忘了嗎?怎麽可以……像他那樣溫柔的人,怎麽可以被忘記……”

“親愛的。”女人忽然對守在她身邊的男人說:“金,你見過艾爾利哥哥,就用筆把他畫下來,交給他們吧。”

叫做金的男人覺得這個任務很棘手,但是,他也沒推脫,很爽快地提筆在空白的紙上唰唰作畫,沒過多久,“艾爾利”這個英靈的畫像就完成了。

“……”

“……”

“不,這個抽象的火柴人……”

抽象得就是由幾根木棍組成的人物像,被金在大概是頭發的地方特別标注:藍。在大概是眼睛的地方也有特別标注:藍。

好……吧,至少線索也逐漸拼湊起來了。

名字是“艾爾利”,男性,藍發藍眼,據見過他的這些人重點腔調,他——特別美麗。

庫丘林還是沒有被說服。

他不信。

眼裏只有敵人與殺戮的“武器”,怎麽可能為一個無所謂的英靈停下腳步。

不知為何,男人這麽想,心緒卻完全無法安寧。

藍發藍眼,藍發藍眼,藍發……藍眼……藍色!

他被莫名其妙生起的奇異的情緒所掩埋了,如果有人知曉,或許能夠告訴他,這種情緒是迷茫,又像是突然間失去了獵物的野獸徘徊已久後,發出的不安的躁動。

他還感覺到非常地不舒服,在殺戮的過程中受到的重傷,也無法讓他感受到這般直刺靈魂的疼痛。

男人的眉頭緊皺着,看似冷漠的目光落到了天草的身上。這個家夥跟他不熟,但一直以來就是讓他很不喜歡,此時,忍住厭惡之情,他看過來,只是想确認一下這家夥臉上的表情——

天草沒有看他。

白發的英靈正呆呆地盯着遠處的只有一片綠色的花田。

為什麽,在群花的環繞下,距離花海中心這棟木屋最近的地方……會有一片由薄荷組成的小小天地。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想不起來。

第四特異點,誰也沒想到,被線索牽連上的竟然是吉爾伽美什。

那般高傲的英雄王,以他這基本上從不聽人好好說話的性格,居然也會……

“雜種,現在你最好跟本王解釋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否則——”

“……”

被突然出現的金光閃閃的家夥威脅的男人,只看了他們一眼,就淡然地放下了筷子。

“許久不見,父親大人。”

這個人——居然叫吉爾伽美什“父親大人”!

宇智波斑:“沒有血緣關系,只是他當時讓我這麽叫的。所以說,我那個十幾年也長不高的哥哥,神出鬼沒很不靠譜的老師,還有——艾爾利叔叔呢?”

前面提到的那兩個人不出現也沒關系,外表冷靜的宇智波斑只想知道,他最期待見到的艾爾利叔叔為什麽沒有來。

然而,在聽完藤丸立香心情沉重的解釋後,宇智波斑先是一愣,随後,神情漸漸陰沉。

他站了起來,以完全不輸于英雄王的氣勢面向吉爾伽美什。

“看來是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情啊,不然,我相信,您不可能庇護不住他。”

吉爾伽美什的赤眸陰冷,卻是不怒反笑:“這麽看着,确實有一點被本王教出來的模樣。你還想說什麽?”

“我只打算把您曾經教給我的一個道理,再還給您。”宇智波斑語氣淡漠地說。

“對于自己想要得到的東西,一旦抓住了就不會放手——您是一開始就沒有抓住,還是,想要在失去記憶的這個‘中途’放開手?”

太大膽了。

就是這個男人曾經見過吉爾伽美什,并且跟他有頗深的淵源,但面對此時對他毫無記憶的英雄王,竟然還敢說出如此大膽的話!

可是,宇智波斑就是故意的,雖然他其實并不想這麽說。

他也就沉默地注視着顯露出巨大憤怒的金發的王,在将要殺死他以作懲戒之前,停下了。

“本王……放手了?”

“不可能。”

“如果,那真的是本王的私有物——怎麽可能,會·放·手!”

在前往最後一個微小特異點之前,迦勒底那邊,還出現了一個插曲。

找到了。

第三個還殘留有些微感應的人。

紅Archer偶然間去了日本的冬木市一趟,回來的時候,帶來了一個紫發的少女。

“我隐約覺得,有一個特別溫暖的存在,曾經在我的身邊停駐過,他改變了我,他拯救了我,可是,我卻想不起來他是誰。”

間桐櫻不止有這麽一個印象,她還對紅Archer、吉爾伽美什、奧茲曼迪亞斯有反應,後者的反應就要強烈多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認定,她見過他們。

但是,在哪裏見的,為什麽會見到……這些問題的答案沒了下文,因為,就像是缺少了位居中心的樞紐,讓零碎的線索無法串聯。

在間桐櫻說出那定論般的話時,奧茲曼迪亞斯便不禁放聲大笑。

“看到了嗎!凡人們啊,餘的堅持是正确的。那個人确實存在過,只是暫時離去,餘沒有忘記他,餘沒有錯過他!”

可是,他明明在笑,臉上的表情卻不沒有任何一分自得或是真正的笑意,而是本不應該出現在此世最尊貴之王面容之上的悲傷。

“餘現在知曉了,他名為艾爾利,雖被抹去了存在,餘卻毫不質疑,此人……定是餘永生之摯愛!”

吉爾伽美什自從第四特異點回來的那一天,就再也無人見到他的身影。還在迦勒底的恩奇都說,他回了烏魯克,正如同瘋了一般尋找某一個人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還有幾個英靈同樣陷入了精神恍惚的狀态,無論如何回憶,無論如何尋找——

找不到。

找不到。

在“這裏”,是找不到的。

通過斬斷“繩索”來修複特異點的任務早就被遺忘,亦或者,幹脆被修改了。試圖引導他們去斬斷的東西,是羁絆,是那個英靈與這些失去記憶的愚者們僅剩下的唯一的聯系。

不·行。

一切都還是個謎團,并且,這個謎團随着他們的深入挖掘越來越大,越來越深,就像是偌大無底的黑洞。

第一特異點的“繩”,幹脆越過所有人,牽到了誰都沒有注意到的一個男人身上。

似乎低調得過頭了啊,因為,那條線的顏色比之前的任何一個人都要淡,淡到不用他們“修複”,再過不久,就會自行消失了。

不知為何尤其沉默的羅曼,在衆目睽睽之下走進了靈子轉移的儀器。

特異點那一邊,看上去比醫生還要頹唐廢柴的銀發天然卷挖了挖鼻孔,平日裏無神的赤眸終于多了點淩厲。

他漫不經心地——實際上是格外警惕地審視着這三個不速之客。

“哦,從fate片場過來的那家夥啊。我只當過幾天他的臨時老板,但确實感到很——頭疼呢,随随便便就露出讓直男看了都差點沒把控住的臉什麽的,随随便便就向絕對是直男的臨時老板銀桑我求婚什麽的,随随便便就逮着人講故事什麽的……”

“他跟我講,他是因為某個國王為他寫的情詩才成為的英靈。那膩歪得要死的情詩流傳了千年,讓他的名字也跟着傳了千年,我因為好奇,還讓他現場寫了幾句給我看看。哎呀我說,那個沒事寫膩歪情詩的國王叫啥來着?我想想我想想,好像是叫……”

“——所羅門。”

“……所羅門。”

聲調、語氣、情緒不同的兩種聲音,在此刻重疊在了一起。

藤丸立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醫、醫生,你的身體……”

光點在這個似乎總是被人忽視、讨厭、誤解的男人身周閃耀。

身為人類的羅馬尼·阿基曼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身為英靈的所羅門。

這個藤丸立香……應該說,“歷史”被修改後的藤丸立香沒有見過蓋提亞,自然也不知道真正的所羅門王的模樣。

他只知道——總是紮着亂蓬蓬的馬尾、眼睛是碧綠色、喜歡擡手摸着後腦勺幹笑的醫生,在這一刻,變成了身着繁瑣華袍的白發英靈。

“不在這裏。”

所羅門輕聲說。

連接着他與“他”的那一條就要徹底消失的“線”,另一端并不在這裏。

所羅門拿走了那張坂田銀時所說的留有“他”字跡的紙。

他回到他的神殿。

神殿的門向他敞開,他走了進去。

除了他以外,神殿內空無一人。

所羅門在他的王座坐下。

他拿起了那張皺巴巴的、邊角還粘上污跡的紙頁,仿佛只能照映出外物的空白的眼睛慢慢地柔化。

慢慢地,讀出了寥寥數字的短句。

“我的愛人啊。”

沒有人心的所羅門擁有一張肅穆之中只剩空洞的面孔。

重得人心的所羅門,他的話音傳遞着悲傷,他的神情是悲傷,他的眼裏除了悲傷,還浮現出了比哀恸更深的情緒。

——他的名字是艾爾利。

——他有藍色的長發,和藍色的眼睛。

——他善良,純潔,勇敢,他無比美麗。第一眼望見他時,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了他。

——可是,可是……

“你不在我的身邊。”

“我即使活着,也仿若死去。”

*****

艾爾利的寶具能夠起效的範圍,就只有當下所在的這一個世界。以一換一,就是如此簡單的等價交換的原則。

所以,他曾經去過的異世界,不會跟着抹消他曾經存在過的痕跡,在那裏見過他的人們還會記得他。

而在“艾爾利”的存在确定被抹消的這個世界裏,還是存在着極為稀少的沒能完全消失的殘存印記。原因就在于,那些人,之前就已經被他使用寶具修改過去,第二次的效果大約會被抵消去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在這裏,能留下百分之一的印象的人,就只有奧茲曼迪亞斯,間桐櫻,瑪修。

其他的人,就算他們的心中會湧現出莫名而起的強烈情感,也就只有那一瞬。無論如何,他們都不會重拾起那已被判定“泯滅”的記憶。

啊……

不,還有一個例外。

艾爾利以自己的消失為代價換來了蓋提亞的消失,而通過蓋提亞與所羅門之間的聯系。

還是人類時,羅曼雖然忘記了艾爾利,但,萬分僥幸,他還有情感,他還有那不知為何不斷刺痛他心的愛意。

毅然決然地放棄聖杯的饋贈,恢複為所羅門之後,他就更加僥幸地拾回了一部分記憶。

真的只有一部分,很小,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小到只有支離破碎的片段。

夠了。

相較于其他人而言,已經……夠了吧。

他可以永遠地坐在這裏,永遠地回憶,讓自己,永遠也不會再忘記“他”。

……

“唉。”

“從來不任性的好孩子,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的任性,就弄出了這麽大的動靜。成全了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人,卻讓剩下的這零點零一痛苦不堪。”

“……我?”

“哈哈~我的話,當然……”

“也在那零點零一裏面啊。”

“我還是第一次品嘗這種痛到心坎裏的絕望啊,比噩夢痛苦幾百倍幾千倍,因為,我明明可以冷眼旁觀占不到零點零一的那一個人去死,然後坐收勝利果實……啧。”

一字一頓說出這番話的男人,很憤怒。

他其實也是被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