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季優是被電話吵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接電話，剛按下接聽鍵就傳來一聲吼：“季優，你死哪兒去了？”

季優思緒慢慢回籠，擡眼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馬上坐了起來。工作日的上午十點，他還在床上躺着，這對于一個工作狂來說，簡直不可思議。

季優的聲音還帶着一絲慵懶：“我馬上過來。”

挂了電話用五分鐘洗漱，五分鐘穿西裝打領帶，季優拎着車鑰匙下樓，一路狂飙到律師事務所。守在門口的楊律師見人來了好一通諷刺：“季大律師周末過得挺滋潤啊，班都不記得上了，遲到必須扣工資。”

“你扣吧。”季優倒是幹脆，無視滔滔不絕的楊律師直接走進辦公室。楊律師好不容易抓到一回他的小辮子怎麽可能輕易放棄，跟着進了辦公室繼續念叨。

季優明顯是不耐煩了：“你剛扣了我工資，我得好好工作補回來，你現在可以出去了，記得帶上門。”

楊律師覺得他總有一天要被季優氣死，明明是季優的錯為什麽還是他占下風，這簡直沒有道理可講。

喝酒誤事，季優總算體會到了這一點。

周六晚上喝得爛醉回來，導致周日也不太清醒，又過于貪戀醉酒之後的感覺，想起來家裏還有一瓶之前楊律師送他的洋酒，就開了瓶一個人對月暢飲。

一大瓶就見底，他也徹底倒下了。

再醒來陽光都刺眼睛，這都是什麽破事。

季優桌上的文件夾一摞一摞的，也就是晚了一個小時，怎麽感覺多了一個星期的工作量。季優埋頭處理文件，一晃中午都過了，他覺得肚子有些不舒服才起身去吃飯。中間助理來過一趟，問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飯，他眼皮都沒擡一下，助理只好吃過飯回來順便幫他帶了一份，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又出去了。

季優工作時的氣場很強，一般人不太敢随意打擾他。就連接觸得最多的助理的助理，也是察言觀色，生怕惹了他。其實季優不太罵人，他毒舌起來都是因為你招着他了，但他罵起來也不把你當人。對待助理雖然冷漠了一點，但很少說重話，心情好了還會指點一二。

唯一的一次助理犯了個最低級的錯誤，季優黑着臉把手裏的文件夾一扔：“出去重做，再錯了你就回大學再讀一遍，這次別選法了。”

小助理吓得抱着東西趕緊跑，這要是個女生能當場吓哭，從此更加小心謹慎。季優平時跟楊律師鬥得熱火朝天，但誰都知道是在開玩笑，過完就忘。真正臉黑起來，可是恐怖多了，小助理不想再體驗第二次。

所以能不打擾季優的時候，助理都很有眼力見地降低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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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優吃着碗裏的盒飯，心情也漸漸好起來，空落的胃一點點被填滿，不适感也随着消失。季優打開微信給助理發了個紅包，謝謝他的午餐。隔着幾行的對話框上的名字有些刺眼，他退出微信撥出了那個早爛熟于心的號碼，故作鎮定地開口：“我們晚上一起吃個飯吧。”

伍明明接到電話的時候剛被主編罵完，下一秒差點摔出去，他躲進茶水間假裝喝水心裏開始犯嘀咕，季優約他吃飯，他還答應了，就是今天晚上，四個小時後！！！

伍明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打扮，還算滿意，衣服是新買的第一次穿，鞋也很幹淨沒有顯得邋遢，他努力給自己做心裏建設，豁出去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伍明明都心不在焉，對面桌的梁超還以為他是剛被主編罵了心情不好，特意去給他倒了一杯奶茶。梁超把杯子遞給他：“不是都被罵習慣了嗎，你就當他是在放屁得了。”

伍明明接過奶茶說了聲謝謝，他并沒有不開心，純粹是因為緊張。他現在甚至想去論壇上發帖子，分開五年的前男友突然約我出來吃飯該怎麽辦，最後覺得廣大網友除了吃瓜看戲不太靠譜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有前男友嗎？”伍明明問梁超。

“你腦子燒着了？”梁超趕緊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你他媽想讓我們倆都公開出櫃啊！”

“那你到底有沒有？”伍明明打破砂鍋問到底。

“沒有，”梁超回答，“我跟我現任好着呢。”

伍明明有點生氣，這種時候還被喂一嘴狗糧：“那你滾吧。”

好心過來安慰還不領情，梁超大怒：“把奶茶還我！”

伍明明數着時間下班，開車到約定好的餐廳，季優還沒來，這都什麽事兒，自己約人吃飯結果到得比他還晚。伍明明心裏不平衡，但是一看表，他們約的六點半，現在還沒到時間，他心裏琢磨着這樣會不會有點上趕着，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季優就來了。

季優在對面坐下：“來這麽早。”

伍明明回答：“我下班早，不像大律師忙着賺大錢。”

“你是不是不太高興？”季優問。

“沒有啊，”伍明明搖搖頭，把手裏的菜單遞過去，“你點菜吧，我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吃什麽。”

季優接過菜單：“選擇困難症還沒治好嗎？”

伍明明笑了笑：“可能這輩子都治不好了。”

季優其實也不知道吃什麽，這家餐廳他第一次來，選這裏只是因為比較近，他待會兒還得回去加班。但是他這人幹脆，随便點了幾個招牌推薦，反正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

點完單伍明明開始沒話找話，季優不是話多的人，兩個人不說話幹坐着有點兒尴尬。伍明明問他：“你這次之後還會回美國嗎？”

“不會，”季優回答，“準備在這兒定下了。”

選擇回國雖然有一時沖動的因素在，但他放棄奮鬥好幾年的事業，不顧同事的挽留，選擇重新開始，是有認真考慮過的。他該回來了，既然心裏還有牽挂，那就從一次心。

“挺好的，這邊朋友多。”伍明明低頭喝水，重逢後他也想過季優回來的種種原因，雖然希望他也是其中的一個，但他不敢太多想，在這方面他還沒有這個自信。

季優眼裏閃過一絲溫柔：“你就不問問我為什麽回來？”

“我不敢問。”伍明明聲音小得可憐，還好這家餐廳比較安靜。

季優突然有些難過，伍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他總是特別能說，是個眼裏閃着光的開心果，吐槽起來就沒完，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害怕。但是現在，卻這樣的膽小，連問他一句都不敢，是因為怕失望吧。季優在他眼裏看到了躲閃，而伍明明現在小心翼翼的樣子，全是因為他。

服務員正好過來上菜，季優夾了個丸子到伍明明碗裏：“先吃飯。”

這家店的肉丸子做得還不錯，季優沒怎麽動筷子，伍明明吃了一大半，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埋頭吃飯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他怕自己說錯話，更怕會忍不住問不該問的，如果注定會失望，那就不要知道。季優出國的第一年，伍明明每天都會打電話，即使從來都沒有接通過，但他還是抱着一絲僥幸。他每天睡覺都不敢關機，生怕錯過了什麽，那種失望的感覺，他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一頓飯下來誰也沒打破沉默，伍明明一直沒停筷子，搞得季優都想問他是不是餓壞了。走出餐廳的時候伍明明感覺自己有些撐，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天空中有幾顆星星在閃。

季優此行的目的還沒有達成，拖着伍明明沿着街道散步。

伍明明突然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還行，”季優回答，“只是有時候一個人怪想家的，五年了我都沒敢回來。”

伍明明一愣，停下腳步和季優面對面，結結巴巴地問：“是因為……因為……我嗎？”

季優沒有馬上給出答案，他深深嘆了口氣，剛要開口卻被伍明明搶了先。伍明明像是鼓起了所有勇氣，向前邁近一步：“學長，我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

季優啞着聲音開口：“我回來，是因為你。”

伍明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緊緊摟着季優的腰，把臉埋在季優的肩膀上遲遲不肯擡頭。他哭了，哭得特別狼狽，但是他很高興，五年來從沒有這麽高興過。

季優回來了，因為他回來了。

這一次，他一定要牢牢抓住，說什麽也不會松手。

昏黃的路燈照下來，兩個人的影子拉得有些長。過往的路人忍不住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季優不想松手，懷裏的人是屬于他的。他曾經把人弄丢了，卻不想伍明明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他。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