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夢非夢(二)

唐的婚期是在次日。鈞抵達的時候尚是正午。原本,她同唐便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丫頭,中學便是同學,此刻定是要先回家看看的。哪怕,那個家其實已經沒有人等候。

鈞找了輛小車回家,走至家門口的時候,鈞忍了忍,方才沒有開口喚出“爺爺奶奶”。他們在去年離世,彼時她沒有哀嚎,只覺得這世界一下子黑了,眼前只有黑漆漆的一大片,她身在其中,呆呆的站着,甚至不會去伸手撥開那團黑色的霧氣。鈞的雙腿僵硬動彈不得,一直到所有親人離去,鈞才雙腿一軟,直直的跪在地上,淚水大滴大滴墜落,焚香的味道刺激着她的眼睛,只流的愈發洶湧。他們的黑白照片就放在桌子上,是一如既往溫和的笑着。鈞靜靜看着,似個癡兒,胸口反複翻湧的不知是悔恨,是恐懼,還是一個人走在漫天的黑暗裏看不見光明?那一段時光,她常常一個人傻呵呵地笑,或是淚水不聽話的一直流,自家的叔叔嬸嬸有時安慰她,擔心會不會是老人附身了,是有什麽遺言要交代。可他們緩緩引誘,她卻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小妹在家呆了三天便被她趕回學校,這諾大的院子便只剩下她一個人,還有一些人不知在忙碌些什麽。鈞沒有一晚得以安睡,常常半夜時分突然驚醒,然後穿着單衣便在他們的遺像前跪下,卻又呆呆的,一句話不說。那段日子她過得異常艱難,異常脆弱不堪,精神緊張到瀕臨崩潰。可亦是這份敏感脆弱,一度,她跪坐在爺爺奶奶遺像前,閉目祈禱,他們到了另一個世界可以好好地歇一歇,不再有人讓他們一生勞累。許是她太敏感了,或是幻想,鈞常常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溫柔愛憐的注視着她,她以為是爺爺奶奶的靈魂還在守候着她。如此,便每一晚驚醒就到他們身邊守候。唯有望着他們溫柔的笑臉,鈞才能覺得微微心安。

那段日子,鈞過得渾渾噩噩,隐隐約約記得接到叔叔電話的時候,整個人都傻了。回家的路上,她似是發了一條信息給林。林,他們走了。

只短短的五個字,之後的事她再無多少印象,似乎林有電話追過來,只她再無力氣接聽,也沒心勁聽他可能的安慰。

是她離家的前一晚,鈞做了一個冗長的夢,仍是一樣的跪坐在爺爺奶奶跟前,她不敢抱着他們的照片睡覺,如果不眼睜睜看着,她不能心安。朦胧中,似有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輕輕叫她,“鈞……”

“爺爺!”鈞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突然尖叫着向四處環顧。雙膝因着跪坐時間太久,起來時踉踉跄跄不甚穩妥,鈞四處尋找,終是沒能找見他們的身影,方才跌跌撞撞奔跑出去。突然撞入一個人的懷抱,鈞沒來得及擡頭看一眼接住她的人,便閉了眼。折騰了這許多天,鈞實在沒多少力氣,只那人似乎将她打橫抱起走進房間。她憋悶壓抑了許多天的怨恨,悔悟頃刻流瀉而出。只太累了,卻是呢喃着一聲聲說出口。

她揪住那人的衣領,将腦袋緊緊地靠在他的懷裏,貪婪的吸取着難得的溫度。“為什麽?我已經在佛像前祈禱過,我說我……”鈞哽咽着,淚水啪嗒啪嗒流落,極快的就濕了那人的衣衫,那人卻渾然未覺一般,只更加用力的抱緊她,将她小心放在床上輕手撫慰。鈞只斷斷續續地說着,“我在很早之前就說過,我說,我願用我十年抵他們一年壽命,只要……他們能夠多活一點時間。可是,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快,這麽快就要奪走他們?為什麽……”那人聽她如此含混不清的說着,卻似是受到極大地震驚,長久的都一動不動。

那一夜,的的确确是她的夢,是她對他最艱難的渴求。第二天清晨,鈞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翻找手機裏的信息,仍是原有的那些,不曾有過他的痕跡,更加不曾有他追來的電話。而枕邊是幹淨平滑的,叔叔也道,不曾有外人來過。

她終究也沒開口告訴他,她變成真正的孤兒了。鈞其實很想說,林,我只有你了,我該怎麽辦?可是,終了,卻是她唯一一次沒同他唠叨她生活中發生的事。畢竟說到底,他從不屬于她。她怎麽能恬不知恥到開口說出“我只有你了”這種話來?林雖不至嗤笑她,卻還是會不屑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