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二天周六，兩人睡到天光日暖才懶懶起身，坐下午的動車一起回了D市。他們先去了林寒家，一打開門，冬日的陽光照耀着空中的浮塵，大片大片的白布将久無人居的家具罩了起來。D市只能算是個四線小城，房價便宜，林寒父母留給他的這套房子比他們現在住的高層大了許多，加上閑置已久，此時看起來更加的空曠冷清。周熠心中怆然，他的林寒獨自一人在這毫無生氣的大房子裏度過了那麽多個孤寂的夜晚。他一手捏着那把小小的鑰匙，一手拉着林寒的手，鄭重又期待地扭開了那扇曾經永遠緊閉的門鎖。
那是這套房子的主卧，寬大的雙人床，精致的歐式妝臺，實木的滑門衣櫃。沒有白布遮蓋，一切都像是主人才剛剛離開的樣子。周熠走近了細看，那梳妝臺上還擺着口紅和眉筆，跨越時光般還固執地等着女主人重拾舊愛。他輕輕劃開衣櫃，幾件男士襯衣和領帶在匆忙中被遺留了下來，可縱使再精致筆挺，父愛的溫度也早已不在。
周熠的眼神最終凝在衣櫃下方空着的角落，心裏兀自一疼，他其實昨天就在想，林寒因為誤會他就躲到衣櫃裏去，這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自我保護和自我隔離。他今天知道這源頭在哪了，他仿佛看見了十六歲的林寒縮得小小的一團，抱着膝蓋躲在這裏。房子這麽大，留給他安全感的地方卻只有這一方小小的冰冷硬木板。他曾經睡在這裏的時候在想什麽？回憶和父母在一起的歡樂時光嗎？又有沒有自己偷偷地掉過眼淚？
周熠想着回身抱住了林寒，他很用力地像是要把對方從此嵌在心坎。林寒的手在他背後輕輕地撫摸順氣，像安撫受了驚吓的孩子般溫柔。
“小寒，以後都有我。”周熠聲音有些顫抖。
“嗯，我有你”林寒的聲音從懷裏傳來，帶着滿足和幸福。
兩人相擁而立抱了好久，周熠的視線這才注意到牆角的地板上有一個天藍色的狗窩，上面還堆了好幾個矽膠骨頭和磨牙玩具。
“你以前還養過小狗？我怎麽不知道？”周熠好奇地問。
“啊對，叫小灰，是只雪納瑞”林寒聲音淡淡的，“不過我父母離婚那晚我沖出去追我媽的車，結果它也跟出來找我，出了交通意外，小灰就離開了。”
小灰？？！！！周熠真是又驚又喜，驚訝那個讓自己恨得牙癢又嫉妒得肝顫的白月光竟然是一只狗？！他居然跟一只狗吃了這麽久的幹醋！！喜的是原來林寒從始至終只屬于他一個，從來就沒有別的人。同時又心疼得很，林寒說得如此輕描淡寫，但他可以想見十六歲的少年一天之中父母相繼離開，唯一的兒時陪伴也因為自己而出了意外，這些情緒無處排解，他只能從此封閉和僞裝自己，不敢再奢求任何感情。若是當時出意外的是小小的林寒，他根本後怕得不敢繼續深想。
周熠明白了林寒為什麽将這件屋子鎖起來，這屋裏有他曾經珍視卻又最終棄他而去的全部。他渴望這裏存在過的一切溫情卻又恨那個軟弱留戀的自己。林寒拍了拍他的背，轉身拉開了梳妝臺的抽屜，取出一個四方大小的盒子。周熠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面竟是十幾張照片，少年的林寒清秀出塵把班裏其他同學都襯成了二愣子。看着記憶裏那個嬌俏少年周熠不自覺溫柔地笑了，他一張張繼續往下看，有的怎麽都沒有林寒啊？他這才猛然發現這所有的老照片裏都有同一個人的身影，那竟是自己！甚至有一張他運動會捧着全能獎的特寫照，當時在班級宣傳牆上傻傻地挂了好久，後來撤了也不知照片收去了哪，竟然在林寒手裏嗎！
“小寒，寶貝，我好高興”周熠用頭在林寒側臉磨蹭，說着又親吻了他的額頭。“怎麽我們小寒以前都還藏我的照片，後面怎麽不了？”
“我...”
林寒沒說出口，但周熠還是明白了，照片的時間大約中斷在他高中籃球賽那會，是不是從那時起，懷裏這個敏感的人就篤定他周熠最終也是會離開的，因此不允許自己再沉淪和奢望。周熠安撫地親吻了林寒好久，仿佛希望借此心意相通，再不會有任何誤解和懷疑。
随後兩人又去了高中的校園，打鬧着回憶了一番少年青蔥的歲月。夕陽西下他們才散着步到了周熠家的小區，林寒頓了頓腳步。
“要不你回家吃了飯再走吧，我去外面吃點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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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過段時間再來看他們。”周熠聽到林寒剛那麽說心裏真不是滋味，他怎麽可能讓林寒受這種委屈，拉着他上了車，發動車子就準備走。
“刺啦——”紗窗劃開的聲音從樓上傳來，周熠擡頭一看，三樓窗子前探出的正是他母親。他家住的是單位家屬大院，總共就五層的老舊小區，停車位就規劃在樓下的花壇旁，車子一啓動留心的能聽見也正常。周母很快出現在了單元門口，周熠趕緊下車迎了過去，林寒也立馬從車上下來，發現周母竟然已經紅了眼睛。
“熠兒，腿還要緊嗎？沒留下病根吧”
“沒事，媽，你看我都好了”
周母吸了吸鼻子，努力忍耐着快滾下的淚水“你爸真是狠心，媽就你一個兒子，他也下得去手，你要是有個什麽我也不跟他過了...”說着眼淚止不住地劃過了操勞了半輩子的臉龐。
“媽，別說傻話，我身體皮實着呢，沒事。”
他們隔着十幾步，可林寒一個字不拉地都聽見了。周熠的腿....不是下樓跌的嗎？怎麽變成他父親打的了？又是什麽事讓他父親如此憤怒？這樣打自己已經成年工作的兒子？
周熠哄好了落淚的母親，又囑咐了半天注意身體之類的話，轉身回到車上，林寒早就等得迫不及待，拉着他一通追問。
“小寒，我在向你求婚前就跟父母坦白了，就算得不到祝福，我也不會讓你躲躲藏藏，不會讓你受委屈。”
林寒好看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只消一眨便會順着瓷白的臉頰滑落，他恨死自己了，周熠從認識他那天起，一切就都以他為先，事事為他着想考慮，無微不至又勇敢擔當。而他除了活在過去，固執己見之外，都沒有給過對方多一點的信任，沒有給過他們感情多一分的信心。今天要不是剛好撞見，他還天真地以為周熠真是踩滑意外受的傷，周熠在背後還做過多少保護他的事，又獨自承受了多少他不知道的壓力。
“別哭寶貝，你一哭我心都慌了”周熠用唇吻掉林寒臉上的淚珠，邊吻邊笑了。
“寶貝，你再哭我再這麽親你，要是被樓上我爸瞧見，又得下來打斷我另一只腿了。”
“不許亂說”林寒還真怕周爸爸給看見了，連忙把周熠按回座位坐好，自己胡亂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痕。
周熠笑着瞧他驚慌地樣子，又湊過來偷親了一口臉頰，才愉快地發動車子駛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末尾“彩蛋”在微博：豆奶2016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