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周清貞剛進內院,便看見一位二十出頭的少婦抱着三歲大小孩子,在魚缸前逗金魚玩兒,這應該是表嫂和表侄。
果然阿旺開口:“少夫人,這是周家表少爺。”
“哦……”那少婦略好奇的上下打量。
周清貞垂目揖手:“表嫂安好。”
“表弟萬福”少婦抱着孩子回了半禮,說完便向上房招呼一聲:“婆婆,周家表弟來了。”
“貞兒來了,多少年沒見可想死舅母了。”話音剛落,屋裏急匆匆走出一個中年婦人笑容滿面,這便是周清貞的舅母李雲芳。
“勞舅母挂念,都是外甥不孝。”周清貞神色溫和躬身揖手。
李雲芳幾步趕到周清貞身邊,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笑語晏晏:“小時候就是一副金童子長相,喜的人恨不能抱回家養,如今越發出挑。”
“舅母謬贊外甥不敢當。”
李雲芳還是歡喜的模樣:“你這孩子來就來了,還帶什麽禮跟你舅舅、舅母也見外。”
“多年不見,一點孝敬應該的。”
李雲芳拉了周清貞的手去上房,邊走邊說:“可不是好些年沒見,說起來這院子你才第一次來。”
周清貞垂目微笑随着李雲芳往上房去,确實第一次來,這裏比原來樊縣的白家老宅,不知高檔出多少。
他娘當年聘禮中的千兩白銀全在這裏,再瞧瞧今日的李氏,绫羅綢緞珠翠步遙,哪裏還是當年通身金銀的村俗模樣。
不過這見人就笑,看似火熱的神色倒沒有分毫變化。
李雲芳拉周清貞到下手坐了,自己才去上首坐定掏出帕子拭眼:“看見你就想起你娘,我那苦命的妹妹,我嫁到白家她才十歲不到一年公婆去了,都是我拉扯她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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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開始哭啼的時候,周清貞就站起來垂手聽訓。
“嬌養成花朵兒般大姑娘,嫁去白家不過七載就妄斷性命。”
嬌養?周清貞眉目不動,果真嬌養他娘怎麽有一手漂亮刺繡,手指還有常年捏針磨下的硬皮。
“生死有命,舅母不必太過悲切。”
“也是呢”李雲芳又沾了沾眼角,擡起頭滿面歡喜的說到“來、來、來,我跟你指人,這個你剛見過是你大表嫂柳氏,你表侄淳兒。”
周清貞從荷包裏捏出早就準備好的銀豆角,笑着遞給白子淳:“來的匆忙,只這個小玩意兒給表侄玩。”
“這是範姨娘”黃氏又指指一旁伺候的少婦。
“外甥要是沒記錯,這位是當年舅父中舉時別人送的。”
李雲芳一拍腦門,笑哈哈的說:“我都忘了你見過她,她還有個姑娘叫秀怡……”李雲芳一邊說一邊吩咐範姨娘“去叫小姐出來見見表哥。”
“是”範姨娘雖然年過三十,卻腰段柔軟皮膚白皙,走出去依然婷婷袅袅。
“可惜你表哥去收賬人不在,要不弟兄們喝兩杯水酒也熱鬧。”李雲芳回過頭又跟周清貞親親熱熱說話。
收賬?是了,他娘還有四間上好的門面在樊縣,半年租金大約一百多銀子。
“聽說你要來省府求學,舅母就日日盼、夜夜盼,只可惜家裏人多地方小,要不然一定接你來家住。”
周清貞不及搭話竹簾一陣響,李雲芳擡頭去看,随口說:“這是你表妹秀怡,今年将将十三。”
進來的女孩雖是單眼皮兒,一雙眸子卻也水潤,略尖的翹鼻頭,一雙薄唇粉粉。長得還算秀氣,只見她雙手搭在腰間,娉娉婷婷邁着小碎步走到周清貞面前,屈膝下蹲聲音嬌嬌:
“秀怡見過周家表哥。”
春花在牢裏不過住了半個多月就要發瘋,實在閑極無聊,每天只能對着望月發呆。
望月倒是怡然自得,每天早起壓腿拔筋下腰練功,飯後在院子裏轉幾圈,然後看曲譜打棋譜,或者心情好教春花下棋。
春花兩天就頭大如鬥不肯再學,只對五子棋有興趣,可惜望月覺得五子棋沒品味,于是兩個人沒有養出共同愛好,只能各自為政。
中午望月或者靜坐或者小憩,下午練字作畫……春花只能羨慕的看:“望月姐姐的字飄逸靈秀真漂亮,望月姐姐畫的比阿貞好看……”
晚飯望月去後院裏散步,然後在線香袅袅中彈琴作樂。
春花不懂欣賞,只覺得望月的琴聲好聽的不得了,像黃莺在枝頭鳴叫,又像山裏清泉靜靜流淌,讓人渾身輕松舒服。
九月初四這天春花又坐在床邊聽望月彈琴,忽然王禁婆推門進來:“劉春花,周少爺派人給你送東西。”
春花眼鏡一亮,站起來在鏡子前左右端詳,确認沒什麽問題還是抿抿頭發,才擡腳出屋。去時高興回來更是眉飛色舞。
“你那小少爺給你送什麽了?”望月輕輕按住琴弦,側身調笑的看着春花。
春花手裏一封信和一個小小扁扁的布包,針腳別別扭扭的整齊,是周清貞親手封制。
“明天我生辰,阿貞送我的生辰禮物。”春花臉上有點點羞澀,更多的是開心,如意說這份禮物是少爺抄書賺錢買的。
“打開看看,你家小少爺的送什麽。”
“好啊,不過看樣子大概是絲帕。”絲帕也好,都是阿貞的心意。春花開開心心找望月借了一根針慢慢挑開線頭,布包打開裏邊露出鮮紅的顏色。
“阿貞怎麽選這顏色的帕子,怎麽用啊……”一邊抱怨,一邊提起那塊大紅綢子,春花臉色瞬間爆紅,連忙把那東西團成一團,塞到懷裏。
看清的望月抑制不住笑軟在琴桌:“哎呦,哈哈哈,哈哈哈,這位小少爺可真有情趣,哈哈哈……”
“有什麽好笑的……別笑了!”春花羞惱的過來捂望月嘴。
望月仰着柔軟的腰身向後折:“不好笑,真不好笑……哈哈哈”主要是春花猜錯了,拿出來給人看太好笑。
望月笑的淚花點點終于停下來,她一邊拿帕子沾淚花,一邊說:“明天你生辰,我給你彈首曲子祝壽。”
春花心裏一動:“怎麽從不見望月姐姐吹蕭?”
望月搭在琴弦上的手一頓:“你想聽蕭?”
“沒聽過。”
望月停了一會笑道:“也好,許久沒有吹奏。”
玉白素手執烏管伊人靜立,一首《平湖秋月》流暢婉轉飄出女牢。
真好聽,和琴的感覺完全不同,春花只聽出清新明快。
一牆之隔的鄭牢頭,正歪歪扭扭一手支着下巴,一腳踏在坐的條凳上喝酒吃肉,聽到蕭聲原本一臉不在乎的表情慢慢冷凝。
這看似輕快明麗的蕭聲裏,多少悲怆,多少不甘,多少憤恨。他不想聽不願想,可是蕭聲源源不斷纏繞在四周,讓人無處可逃。
鄭牢頭忽然一臉狠色取下牆上皮鞭,想去打散這蕭聲,只是拉着門闩的手半天不動,最後落魄的丢下鞭子,走到桌邊趴下,把臉全藏在胳膊裏一動不動。
晚上春花背對望月躺下,悄悄展開周清貞的信。
姐姐見字如面:
我在這裏一切都好,書院先生博學多才,同窗有愛和氣……
……姐姐喜歡我選的肚兜嗎,穿它過生辰好嗎,就好像我秘密貼在姐姐身上,一步不離陪你過生辰。
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