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兩邊的禦林軍手持長戈在寒風中巍然不動,他們面前走過一個一身素白的女子,蒼白臉頰烏黑發,發絲裙角都在北風中飛揚,看起來寒涼讓人痛惜,可那女子神情平靜無畏,眼睛明亮有神直直向前,絕不随着寒風瑟瑟。

一步一步踩過千萬朝臣走過的臺階,臺階間是雲龍石雕,那浮雕中的雲似乎還能流淌,龍似乎下一刻就要翺翔九天,不知出自哪個朝代哪個能工巧匠之手。

向上、向上、再向上,金銮殿莊嚴高大的門出現在眼前,孤單的春花在門下顯得那麽渺小,可是所有的東西皆不能阻止她向前。

“臣婦左佥都禦史周諱清貞妻,正四品恭人劉氏春花叩見陛下。”就在春花全身凍僵的時候,她終于進入大殿內。

不錯還算沉穩,天豐帝心裏舒了一口氣,昭親王蔑視的看向下邊不守婦道的女人,滿朝文武則隐隐約約神情各異,有看熱鬧的,有鄙視的,也有着急的比如黃侍郎,他是做爺爺的人了,自然知道婦人有孕是絕不能受涼的。

“免禮平身,不知劉夫人敲響登聞鼓所謂何事?”天豐帝面色和藹。

春花磕了一個頭站起來:“臣婦為兩件事,第一為我夫君喊冤,第二……”

“呵”昭親王冷笑一聲“周清貞金銮殿上毆打朝臣目無皇上,判他禦前失儀何冤之有?還有婦道人家穿着中衣,就敢站在一堆男人當中,可見也是個不知禮義廉恥的。”

“陛下”昭親王轉身拱手“臣懇請陛下将這無恥淫婦,革去封诰打入女牢。”

“臣等複議”一幹宗室和許多大臣紛紛響應,天豐帝沒想到昭親王竟然會以此告春花,明明是他逼得!現在卻無話可說,女子着中衣确實不能出現在外男面前,只是……當時想着非常事非常理,沒想到王叔如此倒打一耙。天豐帝微皺眉正在思量對策,卻聽見春花清脆的聲音響起。

“這位王爺看年齡也是幾十歲做爺爺的人了,怎麽開口就污蔑我的清白?”

污蔑?呃……文臣武将不可置信,一起看向安安靜靜站在金銮殿上的春花,大虞朝上下,包括皇上也沒膽這樣說昭親王,如今竟然被一個小女子說了。

“臣婦沒聽過給長輩穿孝服,是不知禮義廉恥。”春花心裏吐口氣,阿貞老說我傻明明很聰明,心裏得意春花乘勝追擊“要說禮儀,我話還沒說完,老王爺就打斷才是不顧禮儀吧?”

……天豐帝,這丫頭有點太猛。

昭親王氣噎不過他是有涵養的人,不跟一個小小婦人計較,但這也不代表他會寬恕她:“本王乃是皇族你是臣屬,開口就以下犯上你可知罪?”

金銮殿的金磚地寒涼滲人,春花悄悄将腳拱起:“臣婦沒有以下犯上,臣婦只是說了實話,老王爺剛才說的不對,穿孝服怎麽就不知禮義廉恥了,說的不對不是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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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明亮的眼睛看向昭親王:“再說臣婦禦狀還沒告完就被打斷,從小我娘就教我,別人話沒說完就插嘴是不對的,王爺都是鴻儒教導出來的這道理懂吧?”

……這丫頭不是有點太猛,是猛的有些二了,天豐帝心想周卿的口味還真奇怪,喜歡這樣的女子,一般人絕對吃不消。

可他哪裏知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麽有本事護着周清貞平安長大還求得功名;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麽會義無反顧鼓勵周清貞上本;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麽敢領着萬民敲響登聞鼓;不是這樣的春花怎麽敢身着中衣,在全是男人的朝堂上清朗直言。

可惜了當日吳真人的勸說,春花就是這樣銳利義無反顧的女子,是周清貞心中最溫暖安全所在,是最信賴依戀的人。

道理昭親王自然懂,可是他自小被人奉承慣了,再說整個大虞朝也沒誰不長眼敢跟他較真,也因此被春花說道當面竟然一時反應不過來。論理他是君春花是臣,他自然可以打斷春花的話,可問題是在天豐帝面前他們都是臣,于禮他還真不能打斷。

昭親王吃癟朝裏一時安靜下來,天豐帝正想開口含糊過去說正事,金銮殿外來了一個五品太監,捧着皇後的青舄、翟衣,進來彎腰啓奏:“陛下,奴才奉皇後娘娘懿旨,來給劉夫人送衣裳。”

“娘娘說如今天寒地冷,她是一國之母憐惜劉夫人腹中胎兒,這青舄翟衣只為庇護無辜稚子。”說完後邊小太監上來展開翟衣為春花穿上,然後手捧青舄跪地伺候春花穿上。

穿上的那一瞬熱血回到春花身上,皇後這衣鞋可真暖和。春花不知道這衣鞋的貴重,滿朝文武卻沒有不知道的:青舄、翟衣,就差九龍四鳳冠,這是皇後受冊、谒廟、朝會時穿的禮服!滿朝文武再看春花眼神就全變了,有這件衣裳,無論如何都能保得春花一世平安。

天豐帝心裏妥帖,他的梓潼果然總在最關鍵的時候支持他,摸摸胡子天豐帝和藹開口“皇後朝服不容亵渎,賜座。”

春花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坐到椅子上,終于可以讓腿歇一歇,也不用害怕孩子受涼,她可以慢慢和宗室戰鬥。

春花清清朗朗開口“臣婦第二件事是為了夫君志向,臣婦帶萬民請命改掉朝中封襲制度。”就像一滴水濺到熱油裏,朝堂立刻炸開,有人說此乃國家大事,那容婦人說三道四?

春花扶着肚子怼回去:“婦人怎麽啦?全天下的男人都管婦人叫娘,婦人要是什麽都不懂,怎麽教孩子?”

“我是跟我父親先生學的做人道理!”

“所以你娘說話都是胡說八道?”春花立刻反唇相譏。

“你!”

“我什麽?有本事你別管女人叫娘,有本事你娶個男人生孩子去,有本事別吃女人做的飯,有本事別穿女人縫的衣裳!”春花明亮的眼睛直視那氣喘籲籲的朝臣諷刺道“什麽事都離不開女人,卻不許女人說話,等到國家動蕩又一昧說是女人紅顏禍水,哼,你真當你有多厲害?”

“你!胡攪蠻纏不可理喻。”那大臣氣的胡子直顫。

另一個白胡子老氣橫秋開口:“自盤古開天辟地就分陰陽化乾坤,男為陽掌朝綱,女為陰安家宅,男為幹掌天下……”巴拉巴拉。

春花眨眨眼“這位大人你說話我聽不懂。”

……滿朝文武……

“麻煩你說我能聽懂的。”

“呵,無知婦人,合着大半天柳大人對牛彈琴。”

這滿滿的嘲諷春花聽懂了,立刻反擊:“對牛彈琴,只能說明彈琴的人腦子有毛病,跟牛有啥關系?還有這位大人把我比作牛,那要是你娘你奶奶也聽不懂那些話,是不是也和畜牲一檔,那你是什麽?”

“你!”

天豐帝開始頭疼,這都扯哪去了?不過他發現這春花果然是員銳不可當的猛将,比周清貞好用太多。

“咳咳”座上帝王沉靜的咳嗽,大臣們立刻安靜下來,帝王忽視禦狀第一條,這會誰有空理周清貞,而是只問第二條“劉夫人說是要代萬民請命,改變封襲制度?”

“是,臣婦随夫君巡查多地,宗室們俸祿豐厚到處買地讓耕者無田,況且宗室日益變多,百姓們遲早養不起請萬歲改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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