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執
昨夜的雪積得挺厚的,老話說下雪不冷化雪冷,僅僅在院子裏站了一會兒,江月就深刻體會到了。來回搓着手,她不時拿眼觑裏面那間門窗緊閉的屋子,心道:“這二位還要多久啊?紀大人剛才只吩咐我在外面候着,沒說具體哪個外面,是不是可以去偏房裏烤烤火?”
她正打着如意算盤,孫大義從外面風風火火進來:“正到處找你呢,衙門外面有個小丫頭過來認屍,說是你昨兒晚上讓她來的?”
“哦,對!”江月一拍大腿,故意大聲地沖着裏頭說話,“但是紀大人讓我在這兒候着呢!孫大哥,你領那丫頭去,記得将我昨天沒問完的事兒再問一遍!”聽上去很是為難啊。
屋裏一人微微颦眉。
“兄弟,你這不是難為哥哥嗎?”孫大義他怎麽知道江月問了什麽又沒問什麽。
支着耳朵聽屋裏頭根本沒動靜,江月不得不又如法炮制一遍,重重嘆氣道:“可我走不開啊!”
屋裏那人再也聽不下去了——
吱嘎一聲,菱花窗終于開了!
窗口探出一張臉,寒面如霜,只聽那人冷冷道:“還杵在這兒做什麽?問清楚了,待會兒過來一并禀報。”
江月心裏偷樂,朝紀大人拱了拱手,與孫大義一道飛奔出去。
這種賊頭賊腦的小聰明也好意思拿出來耍?
彥璋蹙了蹙眉,默默将窗戶關好。一開一合的功夫,溫暖如春的屋子裏灌進好幾許涼意。他昨日在宮外寒風中站了兩個時辰,再加上淋到雪的緣故,此刻被涼風一吹,他身上的舊傷就開始隐隐作痛。喚人進來添了碳,彥璋對王晟道:“又讓子齋兄笑話了。”
“我那兒還不是一樣?”王晟搖頭苦笑,“這些人成日就知道偷懶,難管的很!對了,聽聞昨夜只剩兩個衙役當差,還膽大包天的喝酒誤事,真是不成體統!哎,不瞞鳳英,自從武敬文被彈劾罷官,我這兒就是一團亂,顧此失彼的,讓鳳英你看笑話,幸虧你來了……”
他有意無意的解釋起昨夜之事,彥靜靜璋聽着,淡淡一笑。
那人繼續抱怨了幾句,終于繞到正題上:“差點忘了,我今天來是有一樁公務要跟你商議。”
“哦,什麽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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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王晟道,“今兒一早刑部的人來咱們這兒嚷嚷提人,說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将沙州逮回來的那四個犯人提去刑部審案。我心想這案子鳳英你還沒審呢,怎麽能被刑部要了去?所以讓邱路升在外頭将他們穩住,我先來這兒跟你通一聲氣。”
王晟話裏說的,正是昨日彥璋折子上奏請的徹查火铳一事。昨日夜裏,陛下确實下了旨。不過,旨意卻是下給刑部的。聖上的意思是讓刑部來查這案子,也就意味着大理寺白替刑部拿了一回人。
彥璋聞言,仍是淡漠一笑:“子齋,我已看到禦批,陛下定有他的用意。再說刑部和咱們都是替陛下辦事,沒必要搶這份功勞。”
他一臉的雲淡風輕,王晟倒是義憤填膺:“我是替鳳英你可惜啊。你剛上任碰到這麽一個大案子,查好了按理說可以在陛下面前狠狠露臉的,沒料到竟被刑部從中截了……”
官場混的都是人精,說的話真真假假,聽個一半就不錯了。何況,王晟昨夜還和刑部五品郎中衛銘一起喝酒,這案子又牽涉到衛銘的父親兵部侍郎衛臨,只怕他們之間早就有貓膩。若不是江月無意間撞破,王晟今日肯定不會主動說起昨夜的事——他們都防着他呢!
這也叫此地無銀三百兩吧——
彥璋心裏明白,面上卻依舊與其虛與委蛇道:“将犯人拿回來我這兒已經可以交差,牢獄裏的事還得勞煩子齋多費心,你別對刑部那些人有疙瘩才好。”
王晟哈哈笑:“那定要敬晖請咱們喝酒,當陪不是!”
彥璋不答,只抿唇淺笑。
再寒暄幾句,王晟便起身告辭。彥璋送他至院中,待人走後,方踱步回去。剛坐定,就聽外面吵吵嚷嚷喧嘩的很。一雙劍眉微蹙,彥璋喝了聲:“還有沒有規矩?”外面登時安靜下來,只有一個聲音不服氣道:“紀大人,刑部來提犯人,右隸就這麽讓他們提了,可咱們還沒審呢!”
劍眉蹙得越發緊,彥璋暗忖:“這個江月不是領人認屍去了麽?怎麽又在這兒蹦跶?”
他擰了擰眉心,緩緩走到門口。院中除了江月和孫大義,還有另外幾個他并不認識。其中一着團齡青袍官服、頭戴烏紗之人見着彥璋出來,連忙上前見禮:“紀大人,下官乃是大理寺寺正邱路升,屬右隸,先前是王大人吩咐下官領刑部的人……”
“你就是邱路升?”彥璋淡淡望着他,如此問了一句,正好打斷那人的喋喋不休。
邱路升愣了愣,連忙拱手道:“正是下官。”他還要繼續解釋,彥璋擺手止住他的話頭,只冷冷道:“這事兒本官已經知道,無須再提。你們還愣着做什麽,案子都查清楚了?”這後一句重話正是對江月和孫大義說的,頗有些訓斥的意思。
江月尴尬怔住。
先前她和孫大義帶着秋竹認完屍,正要盤問,就聽有人罵罵咧咧埋怨大理寺的動作慢,而邱路升居然還在向為首那人賠笑臉。再仔細一聽,發現刑部的人将曲爺四個就這麽提走了,江月自然千百個不願意——他們辛辛苦苦幹的活,憑什麽被刑部搶功勞?就這麽一言不合,他們幾個吵了起來,然後就吵到彥璋這兒來。
現在被紀大人這麽當衆一訓斥,江月便覺得有些委屈了。
這趟差事一來一回兩個多月,差補分文沒拿到不說,還倒扣兩個月俸祿,這算什麽事兒?
孫大義先反應過來,拉着江月給邱路升賠了不是,連忙轉身走了,省得再挨紀大人責罰。
被拖到外頭,江月還是不服氣,她憤憤道:“紀大人怎麽畏首畏尾的?明明該是咱們的功勞,被人搶了不說,現在還要被別人騎到頭上……”一想到剛才邱路升那得意的嘴臉,她肚子裏的火又冒出二丈高,狠狠踢了一腳殘雪也不解氣。
“兄弟,你就小點聲吧!”孫大義道,“連紀大人都這樣,咱們還折騰什麽?”
“我就是氣不過!”
兩人氣鼓鼓走到外頭,那秋竹還戰戰兢兢立在那兒,見着他們跟見着救星似的,她小聲問:“官爺,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想到那棘手的女屍案,江月默默扶額。她按例盤問,見秋竹回的還是亂七八糟,便不抱希望了。想到先前女屍身上殘存的淡香,江月最後問她香淑的胭脂是在哪家鋪子買的,秋竹這次正常回道:“是在柳家鋪子。他家的胭脂香淑姐最是喜歡,也用慣了。”
勉強算個線索,江月對孫大義道:“走,咱們去柳家鋪子看看。”
二人正要往衙門外頭去,後面忽然傳來陰陽怪氣的嗤笑:“孫大義,江月,你們這是去哪兒?”
江月磨了磨牙,和孫大義回身,齊齊拱手道:“邱大人,卑職正要去柳家鋪子問案。”
“問案?”邱路升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顯得越發聒噪,“一個人去不就夠了?你們兩個人……紀大人應允了麽?整天就知道想法子偷懶!”
他們剛剛才吵過架,邱路升現在自然是來找麻煩的,江月直嘆自己走背運。
“你一個人去。”姓邱的如此吩咐孫大義,轉頭又對江月道,“江月,本官那兒還缺一個掃水之人……”意思再明顯不過,他昨天剛讓江月打掃過一遍,今天又用這個借口找茬,真是無聊!
江月低頭忿然磨牙,正想法子回擊呢,就聽旁邊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緩緩道:“邱大人,本官那兒正好也缺個掃水之人……”
是紀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