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士孫
這一夜，整片林地都裹上了一層銀漿。
背後是無邊無際的濕地沼澤，暗藏着無數擅長隐匿行蹤的可怕靈獸，但是這些平日裏兇名盡顯，讓當地居民受盡了苦難的靈獸們，卻并不敢在這一時刻襲擊遠道而來的一小隊商販。
這隊商販很普通，但是那些感知力敏銳的靈獸們，卻都沒來由的退避三舍，遠遠地盯着卻不敢有絲毫靠近的意思。
身為弦組織總壇主的司空牧野，就是混雜在這麽一隊由分野殺手組的強者們，經過缜密喬裝後的商販之中，從水之國廣袤的地域，一路向北，幾乎将整個水之國橫穿而過，安然無恙地到達與地之國接壤的地方的。
在水之國順利辦理好了通關文牒，然後進入了一片裹滿了銀漿一般顏色的林地——這是水之國與地之國交界的緩沖地帶，地貌狹長而不屬于任何一國的勢力範圍，因此這裏有可能隐藏着實力不明的不法之徒。
漆黑的夜，在無窮無盡的落英缤紛中，流淌下來，仿佛是黑色的軟膠，傾倒在了競相高聳的【尖頭銀喬】上。
一名随行的強者，伸手摸了摸【尖頭銀喬】那粗壯而富有彈性的主幹，其上的觸感并不是粗糙的木質，而是如同嬰兒皮膚一般的細膩水嫩，仿佛一條加長版的晶瑩“象腿”，正踏破虛空，直入地下，讓人很難想象的滲透出一種剛毅與柔弱之間的平衡之美。
強者不禁贊嘆道：“真是好東西，【尖頭銀喬】，六階精元材料，可以制造韌度極強的上等防具、還有高品質的家居用品等，是皇室貴族們最為鐘愛的材料之一。像這種珍貴的精元材料，也不知道是被哪方勢力所護持，還能以一片森林的形式，不被人哄搶砍伐。這若是放在水之國的任何地方，都是絕不可能如此完美地保存這麽一大片【尖頭銀喬】森林的。”
仿佛是應和這名強者的感嘆，一聲聲悠遠綿長的響哨，如同暗夜中的狼群一般在四下裏響起，讓被圍在垓心的人的心裏不由得一陣陣發毛。
是的，嘯聚山林的這一帶的不法之徒，早已經盯上了小司這一行人，只是一直苦于沒有看穿他們釋放出來探測的靈獸，為什麽會沒來由的不敢接近這一行人而已，他們把這個奇異的現象，歸結為他們之中運輸的貨物，可能是有什麽對野生靈獸有着克制的材料，因此才會這樣。
現在水之國的境內仍是處于戰亂的狀态，各地還經常在打仗，沒有人管這片兩國之間的中立地帶的是非，這些年他們這群來自地、水兩國潛逃出境的各種不法之徒，聚攏在這一代愈發的強大起來，只要是有人敢經過這一帶，沒有是不留下錢財就可以安然離開的。
于是小司一小隊扮成商旅的人，被多于他們十倍有餘的對手給團團圍住了，并且是在漆黑如墨的夜裏，在對方熟悉的森林場域之中，顯然是兇險無比了。
只不過當分野殺手組的人掏出【分野令】和小司掏出自己随身攜帶的【弦令節】，幾乎要閃瞎了對方人的眼睛的時候，他們全部人都快速退卻了，因為他們的老大似乎來歷并不弱，他看出了那是代表弦組織在的【弦令節】，還有代表着分野殺手組堂主以上身份的【分野令】。
對方為首一人，不敢繼續将身形隐匿在【尖頭銀喬】森林之中，而是卸下了全副武裝，“幹幹淨淨”不敢有絲毫防範地走向了小司他們一行人，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得罪了分野殺手組或者弦組織，絕不是他們這個偏安在這片森林的小夥劫匪所能承受的，所以他寧願冒着被殺的風險，也只能現身一見。
對方走出陰影之後，對着小司一行人略施一禮，聲音有些暗啞地說道：“本以為你們只是普通的商旅，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貿然得罪兩大勢力了，為了争取得到你們的原諒，我們願意做任何事對你們的驚擾進行彌補。”
面對對方的服軟，小司得饒人處且饒人，且這裏還是在對方的地盤，真打起來，己方未必能讨到好處。小司對着對方也略施一禮，說道：“都是末路英雄，相互之間就不必計較太多了，你們也不容易，但願大家都能長長久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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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這句有點兒用詞不當的話語，卻是說到了對方的心聲，對方神色有些激動地說道：“謝謝！如果我猜得不錯，你應該是神秘的弦組織新一任的總壇主吧？很少人知道你們這個組織，但我卻知道，而且也知道你們與分星殺手組的戰争，你們這是準備離開水之國，前往地之國了嗎？”
“是的。”小司坦誠地回答道。
對方點點頭，說道：“也好，離開水之國這個是非之地，地之國可要太平得多，只不過……”說到這裏，他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并沒有立即說下去。
心直口快的小司問道：“只不過什麽？但說無妨。”
對方說道：“只不過，地之國雖然太平繁盛很多，但是卻一定不要太相信官方，這是在下的拙見，僅供參考。因為我們這裏的這些亡命之徒，雖然大部分都是來自水之國，但是也有小部分是地之國逃亡過來的，他們很多都是受到了地之國政治的迫害，不得以不潛逃出境的，所以地之國也并不如你想象中的那麽純潔。我記得，你似乎夢想着成為一名騎士，并以此為傲到處宣揚，我知道你是一名正直的理想主義者，希望完成了淨血儀式的你，能實現你的願望，但萬事要多留一份心，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小司饒有興趣地說道：“哦？看來你還蠻了解我的嘛？”
對方聽出了小司話語中的芥蒂，但仍然面不改色地說道：“真心話，如實奉告而已，希望你不要多想，我的情報網絡比較廣一點，只是為了在亂世中生存下來。祝你此去順利，修成滿階騎士。”
小司點點頭，表示了對他的認可，正在他準備就此離去的時候，小司卻忽然叫住了他，說道：“等等。”
對方再次轉過身，面對着小司，問道：“怎麽？”
小司說道：“報一下你的姓名、職業、階別。”
對方幹脆利索地說道：“士孫環環，水系三階書生。”說完，他摘下了頭上戴着的輕紗鬥笠，淡藍色在昏暗夜色下散發出點點輝光的長發一甩，活脫脫居然是一位美女。
小司目光灼灼地問道：“士孫？難道你是水之國前代的皇族？”
對方迎着小司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說道：“這個你不需要知道。”這時候，她的聲音已經不再是先前的沙啞之聲，而是換上了一副清朗而略帶一絲剛毅的聲音，隐隐然有着一股霸氣。
小司沒有着惱，只是耐心地說道：“淳于世家，我聽聞曾是依附于士孫世家的一個将軍世家，是吧？”
士孫環環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小司又說道：“既然你不回答，那麽我當你承認了。你對于水之國諸如我們弦組織、分野殺手組這樣隐秘的勢力都了如指掌，你也必然是士孫皇室的人，我想，對于士孫世家失去整個水之國的事實，你一定感到很不甘吧？因此才會在這樣的地方，以強盜一般的身份，“隐姓埋名”，借以窺探水之國的細微局勢。告訴我，淳于典夷，你可認識？”
士孫環環聽到淳于典夷這個名字，嘴巴一下子張得老大，久久無法合攏，良久，仿佛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神色緩了緩，故作淡定地問道：“你，見過他？”
小司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非但見過他，還認識他，和他參與過之前火之國的那場職業賽事，算是好朋友。我想消息靈通的你，想必有所耳聞此前火之國那一場盛大的賽事吧？”
士孫環環點了點頭表示承認，然後問道：“那你可知道，淳于典夷他現在在哪裏？你知道嗎，他們淳于世家為了守護我們皇室，幾乎被斬盡殺絕了，我沒想到淳于典夷他還能僥幸活着，我想見見他。”
“哦？”小司面露微笑地說道，“你終于肯承認你是士孫皇室的人了？說實話，其實我也不清楚淳于典夷他此刻在哪裏，在那場賽事結束之後，我們就分離了，現在時間算算也超過一年了，我更無法得知他在哪裏，我只知道，他曾在火之國，被水、風、火三國不同的勢力盯上了，應該是我父親，幫助他離開了火之國，這些年，我看他過得并不好，貧苦、漂泊。”
“哦！”士孫環環聽到這裏，眼神黯淡，心中猛然沉了下去，沒有再接話。
小司說道：“那麽，你要不要跟我去地之國歷險？說不定，我們終有一天，能夠找到淳于典夷的，總比窩在這裏強吧？這裏可是随時會被水之國的勢力剿滅的。”
“可是……”士孫環環頓了頓，然後搖了搖頭。
小司說道：“可是，你不能抛下這些追随你的族人或者擁護你們士孫世家的戰士，是吧？你們之所以沒有圍攻我們，并不是因為你怕了我們這一點人，而是你們想要複國，根本不能得罪我們弦組織和分星殺手組，對吧？”
小司深深地嘆息一聲，真誠地說道：“還不如都去火之國吧，讓分野殺手組協助你們起行，去投奔我父親司空煉星，他在火之國皇城現在還算富裕，可以收容你們的。不要再冒着生命危險，去做沒有意義的事情了，這段時間以來，我經歷過了生離死別，已經很清楚，這是一個以實力為尊的時代，你們現在這樣的情況，根本不可能複國的，就連我們弦組織和分野殺手組，現在都被打得滿地找牙，更遑論早已失勢的你們了。別讓赤心追随你的人，白白送命！”
士孫環環聽到小司最後一句話，仿佛被點醒了一般，嬌軀猛然一震，她劇烈地喘息着，問道：“我憑什麽，相信你？”
小司攤攤手，沒有直接回答士孫環環的話，只是與她對望着。
士孫環環在小司的眼中，看到的全部都是正直、澄澈、理想、信念，他的眼中沒有一絲陰暗，沒有一絲渾濁，士孫環環知道他是一個值得相信的人。
緩了緩，小司繼續說道：“我很看重你搜集情報的能力，所以我想與你一同前往地之國，一起歷練成長，并且，我當淳于典夷是朋友，我仔細觀察了你先前聽到他名字時的反應，我料想你與他關系不一般，所以我更要你與我一同去尋找淳于典夷的下落了。”
聽到小司說自己與淳于典夷的關系不一般，士孫環環嬌美而高貴的臉蛋忽然紅了一下，清晰地映在無邊孤寂的夜幕之下，顯得有點兒柔弱，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士孫環環在微微泛起的夜風中，點了點頭，她的淡藍色晶瑩長發，在風中被揚起，美得如此高傲而不可一世，這是百年來士孫皇族所沉澱下來的氣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