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長長的一章

薛峤倒微笑着婉拒了:“我對摩伽不太有研究, 你可以和明希讨論一下。”

盛曉臉色變了變,有些失望,一眼見到薛峤身後露出半張臉的畢禾, 有些敵視地打量了一番。

畢禾摸了把自己的頭發, 覺得對方眼神有些駭人, 默默地又往薛峤身後挪了挪。

正巧這時化妝組的工作人員過來找薛峤,薛峤便對盛曉道:“先走了。”

“峤哥,我和你一起。”盛曉卻兩步走到他身旁和他并肩走, 一副同薛峤很熟悉的模樣,“我也要去化妝。”

兩人身後的秋秋聞言翻了個白眼。

畢禾好奇地看她一眼,她察覺到了,便湊過來低聲道:“這家夥對峤哥這麽熱情,必要作妖。”

見畢禾還不明所以的樣子, 無奈地拍了拍他:“算了, 娛樂圈的事你不懂。”

走在最後的秦栎然輕咳了一聲, 秋秋頭也不敢回,連忙安靜了下來。

薛峤是男藝人,又素來沒什麽架子,基本上不會要求一定要單人的休息室和化妝間,這次他不是主演,也沒有要求太多。卻不知盛曉是抽了什麽風, 素來要獨自一間休息室、甚至不願意用劇組化妝團隊的, 居然這天也跑來劇組準備的休息室, 坐在薛峤旁邊套近乎。

秋秋一邊幫忙打下手, 一邊翻了無數個白眼。

畢禾閑着無事,像上次一樣坐在一旁,趴在椅背上看化妝師給薛峤做造型,他有些好奇,但盛曉又老在薛峤旁邊說話,畢禾覺得他有點吵。

而薛峤居然一點不耐煩都沒有表現出來,只是話有點少了,但看起來還是很有禮貌的。

所以這人就是爛好人。

畢禾在心裏搖了搖頭。

秦栎然就坐在畢禾不遠處,他就不像畢禾那麽閑了,一會兒一通電話打進來,不時還要和化妝師讨論一下細節的調整。

秋秋打完下手,又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大堆零食來,湊到畢禾身邊邀請他一起吃。

“一會兒拍起來可不是一兩分鐘的事,吃點東西。”她塞一袋薯片給畢禾。

畢禾問:“你也會很忙?”

“當然啊,你以為峤哥去拍戲了我就能休息麽?”秋秋撇撇嘴,“我才沒那麽不敬業。”

畢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和秋秋湊在一起開了薯片。

“能幫我拿瓶水麽。”秋秋咬着薯片道,“那邊櫃子上。”

畢禾于是去房間角落拿了瓶劇組準備的礦泉水,看了看薛峤的方向,又拿了一瓶。

他将水遞給秋秋,又走到薛峤那邊,秦栎然出去打電話了,盛曉還在和薛峤說話。畢禾不好打斷他,只好默默站在身後。

薛峤倒是從鏡子裏看到了他來,等到盛曉停頓的間隙便問畢禾:“怎麽了?”

他只與畢禾說了三個字,面上帶的笑意卻已經同面對盛曉時不同了。

畢禾示意了一下手裏的瓶子:“喝水嗎?”

薛峤笑道:“謝謝。”

他手是空閑的,伸了手要過來接,畢禾遞出去的手送到一半又收了回來,低頭擰開了瓶蓋才遞過去。

薛峤有些意外,仔細看了他一眼。畢禾來不及思考,抿抿唇對他笑了笑。

他想,薛峤應該也和他一樣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小習慣。薛峤這個人細心紳士,每一次給畢禾遞水,都會先擰開瓶蓋。這也許只是他養成的習慣,卻曾經讓畢禾覺得與這位唯一的朋友有着不同于他人的親近。

盛曉原本正同薛峤說話,此刻将畢禾的動作看進眼裏,唇邊的笑意褪去了一些,眼神也冷淡下來。

畢禾沒有注意到他,送完水神色如常地走了,回到秋秋身邊卡茲卡茲地吃薯片。

“薛哥。”這時有工作人員從門外探出頭來,“呂導叫您過去一下。”

薛峤聞言道了謝,他身後的化妝師收起手上的噴霧笑道:“差不多了,薛哥你去吧。”

薛峤于是起身出了門,秋秋身為助理也連忙跟了出去,畢禾見狀要起身,卻見秋秋又回過了頭對他道:“小禾幫我看下包啊,一會兒就回來了。”

“哦。”畢禾應一聲,又坐了回去。

休息室裏只剩了還在收拾東西的化妝師和盛曉一行人。

盛曉背對着畢禾的方向,從鏡子裏看了他一眼。

畢禾沒看見,百無聊賴地吃完了一整袋薯片。

“喂。”那邊盛曉突然叫了一聲,畢禾起初沒當他在叫自己,直到他又大聲喚了一聲,畢禾才茫然地擡起頭,伸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盛曉不耐煩道。

畢禾以為他有什麽事,“哦”了一聲走過去。

“給我拿瓶水。”盛曉卻指使道。

畢禾一愣,看了看盛曉帶的助理,對方卻低頭玩手機,像什麽都沒聽見。

他就當自己做善事了,拿了一瓶水遞給盛曉。

誰知對方卻沒有接,只冷冷看着畢禾道:“開啊,你看我方便嗎?”

……我看你挺方便的。

畢禾心裏有點隔應,但想着還是做個有禮貌的人,擰開了瓶蓋遞過去。

盛曉接了水,敷衍地道了聲謝,畢禾轉身準備走開,卻又被他叫住了。

盛曉遞到唇邊的瓶口又停住了,不滿道:“沒吸管怎麽喝?”

畢禾:????

盛曉周圍的化妝師都低着頭,像什麽也沒聽見。

“我要吸管,你聾了?”

“……你姓愛新覺羅嗎?”畢禾突然道。

盛曉一愣:“什麽?”

畢禾這幾天其實心情都不太好,只是在薛峤面前扮演着黑發畢禾,安靜又聽話,大約讓旁人都誤以為是真的性格柔軟的人。

他左右看了看,問:“吸管在哪兒?”

盛曉以為他仍然好脾氣,沒好氣道:“我怎麽知道?”

“……”畢禾在心裏嘆了口氣,走到放東西的櫃子前看了幾眼,抽出一根吸管走回盛曉面前。

他從盛曉手裏拿過礦泉水瓶,将吸管放了進去,盛曉哼笑一聲,伸手要過去接,卻見畢禾不為所動。

“喂。”他皺着眉又叫了一聲。

畢禾突然嘆了口氣:“不知道你到底姓什麽,但我不叫喂。”

盛曉:……?

畢禾收斂住了面上的神情,變得一點表情也沒有,握着瓶子的手伸到一旁,手指閑閑地松開。

水瓶“啪”地一聲落地,水花四濺。

盛曉的化妝師尖叫一聲往旁邊躲去,畢禾對他說了聲抱歉,掏出一包紙巾遞給他。

化妝師愣了愣,他其實只是鞋子漸到一點水漬,便道了聲謝接過了。

盛曉反應過來,臉色立即就黑了下來,畢禾扔掉瓶子時其實避開了他,他身上只沾到了一點點水漬。但盛曉指揮人習慣了,又以為畢禾只是一個小助理,當即就怒道:“你什麽意思?”

畢禾無辜極了:“手滑。”

盛曉作勢就要起來動手,畢禾一點也不怕,跨步往旁一挪,一腳踹上旁邊空着的椅子。

他用的力道不大,只是椅子輕,也被踢翻在地。

在場的人愣愣看着他,卻見他又彎腰扶起椅子,好好地擺放回去,旋即才拍了拍手無辜道:“腳也滑了一下。”

盛曉臉色不好,又見畢禾突地看過來,扯起唇角對他冷冷一笑。

一瞬間盛曉也忘了要說什麽。

畢禾彎腰撿起地上的礦泉水瓶子,覺得這地方不想待了,又回身拿了秋秋的包,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

休息室的門沒關,他一轉身就見到站在門口的秦栎然,像是正要進來,也不知站了多久。

畢禾頓了頓,對他挑釁一笑。

笑完也不打算理他,提着包走了。

他仍然記着秦栎然自以為是調查他的事,又莫名接收到盛曉的敵意,心情差到了極點。

老虎不發威,真當他是畢小天使禾?

切。

畢禾剛走出休息室,就在旁邊同樣是休息室的門口站了兩個人,其中正看着門框玩手機的人十分眼熟。

見他走到面前,那人擡起了頭看過來,面上沒什麽表情,眼神裏卻透着一絲好奇。

畢禾腳步停下來,也沒忍住朝他看過去。

兩人四目相對,對方緩緩露出一點禮節性的笑意來,對他點了點頭。

這人笑起來更好看了,畢禾有點手足無措,扯了扯唇角便轉身跑了。

看着畢禾消失在視線裏,喬明希的助理小嚴忍不住道:“明希哥,你看看人家。”

喬明希轉過頭看着他不恥下問:“怎麽了?”

“那個盛曉刁難你,你就只會忍着。”小嚴道,“看看人家多帥。”

喬明希歪了歪頭沒說話,小嚴又道:“不過他這樣做也是欠妥了,他是薛哥的助理吧?這樣多給薛哥惹麻煩。”

喬明希像是認真想了想,緩緩道:“我覺得……他應該不會在意的。”

話中的“他”不知是指薛峤,還是方才滿臉無所謂的畢禾。

畢禾坐在劇組空閑的塑料凳上,托着臉遠遠地看薛峤吊威亞。

恒朔這個角色是人族的軍師,卻不是文弱的書生形象,薛峤的氣質也不像是那一挂,他在這部劇中劍眉星目,身姿挺拔,穿一襲長袍軟甲,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儒将。

畢禾難得來看薛峤拍戲,看的就是據說他在這部劇裏唯一的一場打戲。

“我哥帥吧?”秋秋突然出現問道。

畢禾原本看得聚精會神,被她這一聲吓得差點栽倒,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你怎麽老這麽容易被吓啊?”秋秋不滿地嘆口氣,在他身旁坐下,看了看那邊又悄悄道,“我剛來的時候,也差點都要喜歡上峤哥了,啧啧,這人真是不能太帥。”

畢禾發了會兒呆,那邊薛峤正拍攝的打戲漸入佳境,動作幹淨利落又帥氣,他看了一會兒,突然道:“好熟練。”

“可不麽。”秋秋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好歹峤哥也是練過的。”

見畢禾面露驚訝之色,她又道:“峤哥這兩年接了好多有打戲的劇,所以專門找師父學過。沒什麽好驚訝的,這可是演員的基本修養咯。”

畢禾收回目光點了點頭,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天更衣室裏薛峤手臂上有力的肌肉,猛地搖了搖頭。

秋秋一愣,看着他道:“你怎麽了?耳朵都紅了。”

畢禾連連擺手。

兩人又坐了一會兒,那邊薛峤正聽動作導演指導,這邊秋秋也別叫去了一邊忙,整個劇組似乎只有畢禾沒事做,他托着臉遠遠看了許久,越看眼皮越重,最後頭一點點地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地覺得過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間,突然脖勁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激得他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茫然地轉過頭,就見到薛峤正站在身後。

他還是劇中恒朔的打扮,一身端方君子的氣質,此刻面上卻帶着少見的有些孩子氣的笑意,像是做了什麽惡作劇得逞的樣子。

畢禾捂着脖子問他:“你、你拍完了?”

“沒有,暫時休息。”薛峤滿眼都是笑意,将手中冰涼的飲料遞給他,拉了張椅子在他身旁坐下。

畢禾伸手接過飲料,雖然外面天氣已經逐漸涼了,但劇組這天是在影視基地的棚子裏拍內景,仍然顯得悶熱,他只是在這裏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背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反觀薛峤,卻像沒事人一樣,這身打扮又連仙氣都多了幾分。

長得好看真是一項開挂的技能。

畢禾喝一口飲料,心裏嘀咕着。

“挺無聊吧?”薛峤問道。

畢禾搖了搖頭:“沒有,反正我在家也挺無聊的。”

想了想他又道:“感覺拍戲好辛苦。”

他在一旁圍觀了許久,這個導演好像非常嚴格,即使薛峤的動作已經很好看了,仍然為了精益求精重來了很多次。

薛峤偏頭靜靜看了畢禾一會兒,突然一挑眉笑道:“有沒有很帥?”

畢禾也轉頭看他,眨了眨眼,伸出手比着大拇指,認真誇獎道:“特別帥。”

薛峤沒說話,只是看着他笑。

畢禾被他看得一愣:“怎麽了?”

“沒什麽。”薛峤還是笑,“看你可愛。”

畢禾眼睛四處亂看。

正在這時,遠遠的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畢禾和薛峤轉頭看去,就見劇組的另一邊圍了些人,盛曉個子還算高,一眼就能看到,正皺着眉在挑剔着什麽,這時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在往那邊走,畢禾坐在椅子上,看不見站在他面前的是誰,不時還有隐隐的女聲傳來。

他轉頭去看薛峤,就見對方也看着那邊,英挺的眉略略皺着。薛峤站起身,對身旁走過的工作人員道:“怎麽了?”

工作人員像是要去找人,聞言面色為難道:“盛曉剛才和喬哥對戲,不知道為什麽說話有點難聽,被兮兮聽見了,正吵着呢。”

她口中的兮兮正是這部劇女主角的扮演者方兮兮,一個十分有靈性的新人女演員,似乎還是喬明希同公司的師妹。

“知道了,你去忙吧。”薛峤對她道了謝,又拍拍畢禾的肩膀,“我過去一下。”

說着便走了過去,畢禾站在原地,不遠處秋秋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薛峤身後。他看着薛峤走進勸阻的人群裏,離得有些遠,他看不見那邊人的神情,只見到方兮兮在見到薛峤後立刻指着盛曉說了什麽,又被同樣走過來的丁向元拉到了身後。

薛峤說了些什麽,盛曉就怒氣沖沖地走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邊吸引着,畢禾遠遠地看着,顯得有點無聊又孤獨。

喬明希認真和薛峤道了謝,想了想又道:“總是麻煩你幫我。”

“何必說這些。”薛峤道,“朋友之間幫些忙,應該的。”

喬明希感激地笑了笑,他面對着畢禾的方向,看見畢禾坐在原地轉頭看這邊,便對薛峤道:“你的助理,好像要發黴了。”

薛峤轉頭去看畢禾,對方與他對上視線愣了愣,薛峤失笑,對喬明希道:“失陪了。”

語畢便轉身朝畢禾走去。

喬明希揉了揉有些酸澀的脖頸,回到自己的位子裏繼續看劇本,盛曉的為難好像一點也沒有影響到他。

剛才的畢禾其實在想着關于盛曉的另一件事。

他在休息室放飛了自我一把之後,卻并沒有迎來預想中的告密和糾紛,不僅盛曉沒過來找他麻煩,連秦栎然都因為忙別的工作先走了,也不知道薛峤知道沒有。

畢禾倒是由此有了一個閑得無聊的下午。

這些人也太不敬業了,連告密這麽戲碼都要拖上十集。

畢禾失望地嘆了口氣。

這氣嘆着嘆着,又轉頭看那邊的薛峤與喬明希。他這一整天在劇組裏看着喬明希,越看,心裏越有一只手,在将他的心髒捏住往下拉扯。

喬明希長得好看,時常會讓人挪不開眼,但除此之外,他身上有一種令畢禾熟悉得心驚的氣質。

安靜、寡言,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但和人說話的時候,卻有一種呆呆的認真感。

畢禾覺得他熟悉,畢竟在他還是黑發畢禾的時候,便是以為自己成年之後,會長成這副模樣。

“盛曉是真的有毛病吧?是吧?”回去的路上,秋秋忍不住喋喋不休地吐槽,“看他趾高氣昂的樣子,當真怕別人不知道背後有金主呢?”

薛峤無奈道:“你氣什麽。”

“就是看不慣他那樣,全世界就他自己不覺得自己是小醜呢。”秋秋翻個白眼,又道,“哥,我怎麽覺得他老針對喬明希啊?前面那幾場NG也是,他自己錯一百次都理直氣壯,喬明希錯一次他就翻別人白眼——切,小賤人。”

“放心吧。”薛峤淡淡道,“鋒芒太露,走不長遠。”

“最好是,遲早蠢死。”秋秋還是不平,轉頭看了薛峤一眼,突然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哥,不是我說你,你看你平時又紳士又體貼,荷爾蒙到處走,關鍵時刻咋這麽不上道呢?”

“小些聲。”薛峤無奈地提醒她,“我怎麽了?”

秋秋這才發現後座的畢禾靠着車窗睡着了,于是壓低了一些聲音,語氣倒還是很誇張:“今天喬明希被盛曉找麻煩,心情一定差透了,你該請他吃飯、然後送他回家啊!”

“……他有助理也有司機,我去幹嘛。”薛峤很無語。

“……”秋秋無言以對地沉默了半響,“那總可以吃個飯吧?!你這時候不去安慰他,機會可都溜走了!”

薛峤伸手假裝大力地拍了她額頭一下:“亂說什麽。”

“我才沒亂說。”秋秋捂着額頭轉回身去,“算了,皇上不急太監急,反正你自己心裏有數咯,哪天喬明希和前男友和好了,你就是那獨自哀傷的男二號——還在節目裏說人家是初戀呢,你們這些男人,就是這樣對初戀的。”

聽她說到這裏,薛峤收起了臉上的笑意,嚴肅道:“秋秋。”

秋秋一句“幹什麽”還沒說出口,前面道路猛地蹿出一道黑影,到嘴邊的話便變作了一聲驚呼:“小心!”

司機猛地踩了剎車,車停得太急,秋秋整個人差點撞上擋風玻璃。

“天啦,安全帶護我平安。”秋秋吓得直拍胸口,探起身去看外面,卻是一只流浪狗橫穿了馬路。

畢禾原本靠着車窗睡着了,這一剎車讓他猛地朝前撲去,薛峤幾乎是第一反應就将他撈了回來,一只手仍然下意識地護在他腦後。

“小禾?”他轉頭看畢禾,卻見畢禾睜開了睡得惺忪的雙眼,愣愣看着自己,“怎麽了?”

畢禾目光有些呆滞,看了薛峤許久,突然有些難受地道:“我想吐。”

剛說完就幹嘔起來,連忙伸手捂住了嘴。

薛峤立刻道:“小陳,旁邊停。”

“什麽?”秋秋一驚,“還在市中心啊。”

“停車。”薛峤不容置疑道。他向來是随和的,真正嚴肅起來卻讓人一點也不敢拒絕。

司機連忙靠邊停了車,薛峤沒有多話,撈起車上的口罩給自己戴上,拉開車門下了車。

畢禾沖出車,蹲在路邊綠化帶旁,胃裏翻江倒海地難受,卻吐不出一點東西來,只能不停地幹嘔。

薛峤耐心地蹲在他身邊,見他什麽也吐不出來,低聲道:“去醫院?”

畢禾搖了搖頭,輕輕拂開他伸過來的手:“沒事,回去吧。”

秋秋也下了車,她先是站在薛峤身前,防止來往的行人認出薛峤來,幸好天色已經晚了,也沒有太多人注意到這邊。随後她也擔憂地看着畢禾,對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內疚:“小禾你沒事吧?胃不舒服?”

“沒事。”畢禾擡頭對她笑笑,“暈車而已,我們回去吧。”

秋秋為難地看向薛峤。

薛峤靜靜看着畢禾,又問了一遍:“真沒事?”

畢禾搖搖頭:“困,想回去睡覺。”

薛峤于是也不再勉強他,幾人一起上車繼續往薛峤家走去,路上秋秋下了趟車,按照薛峤說的內容去藥店買了些藥。

到了薛峤家,畢禾顯得有些沉默,與秋秋道了別便回了房間。

“他怎麽了?”秋秋沒忍住問。

薛峤向來帶着笑意的眉眼此刻也浮現出思索的神色,搖了搖頭道:“可能待了一天累了,你先回去吧,別讓小陳等。”

“哎,那我明天來接你。”秋秋将薛峤的東西還給他,突然又想起什麽,猶豫道,“哥,我剛才的話是太着急了,你人這麽好,我不想看到你難過……所以……有些話可能說得不太妥當,你別放在心上啊。”

薛峤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笑了笑道:“怎麽會,你別在意才是。快走吧,不早了。”

“那我走了。”秋秋放下心來,“峤哥再見。”

“明天見。”薛峤送她出門,目送着她進了電梯,才關門回了屋裏。

仍然是一室寂靜,像以前他一人居住時。

薛峤走到客房門口,輕輕敲了敲:“小禾?”屋裏無人應答,薛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見畢禾像是真的又睡着了,才轉身離開,開了陽臺燈獨自讀劇本。

畢禾聽着屋外的動靜,将臉埋進柔軟的枕頭裏。

他覺得自己有些演不下去了。

秋秋那句“還在節目裏說人家是自己初戀”變換了好幾種語氣,在他腦海裏不停地回響。

他閉了閉眼,多年前與薛峤一起的那些畫面,好像打斷了時間的間隙,一一浮現在眼前。

很多很多的畫面,但這麽多年過去,他記得最清楚的其實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午後。

他還記得那天是周五,高二年紀的老師因為調研活動離校開會,放了全年級半天假,畢禾嫌教室悶,薛峤便提議來書店複習。

學校附近的書店畢禾都是常客,最喜歡的是其中帶了咖啡座的一家,因為店中賣的多是學術性的書籍,來這裏的學生很少,因此也比其他店更加安靜。

畢禾坐在靠窗的位置,寫完一道語文閱讀理解,轉頭想同薛峤說話,卻發現對方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畢禾愣了愣,突然鬼使神差地湊近了一些。

薛峤半張臉沐浴在從落地櫥窗鋪灑進來的陽光裏,在同齡男生還着青春期的胡茬裝酷耍帥時,他面部的線條已經愈發成熟且淩厲了,有着超脫年輕男孩的穩重帥氣,此刻安靜地閉着眼,又顯得格外溫柔。

畢禾看得有些出神,不覺離得越來越近,一顆心髒也越跳越烈。

他還是懵懵懂懂的少年,有些事卻不是不明白。在與薛峤相處的這兩年裏,心裏早已埋藏了屬于畢禾一個人的秘密心事。

他看了許久,看得忘了時間,等回過神來時,薛峤已經睜開了眼,與他四目相對。

畢禾吓了一跳,猛地往後躲去。

薛峤直起身,揉了揉睡得有些昏沉的太陽穴,疑惑道:“怎麽了?”

“沒、沒事。”畢禾搖搖頭,低下頭不願讓他看到自己有些紅的臉。

薛峤看了他一會兒,笑道:“有些渴,想不想喝東西?”

畢禾愣愣地點了點頭:“想喝巧克力。”

薛峤于是去吧臺點餐,畢禾看着他的背影,莫名有些心慌。

他這麽笨,是不是被薛峤看出來了?

薛峤他……薛峤他……

十幾歲時候的畢禾,有些話沒有說出口,有些問題也沒有想明白。

可後來的年歲裏,他始終以為薛峤是知道的,以為他這二十年的歲月裏,最美好的不過就是那時二人心照不宣的日子。

結果……結果原來不是心照不宣,是他自作多情。

黃毛畢禾嘲諷地對黑發畢禾笑得嚣張。

笑完又覺得惆悵。

他原本對騙着薛峤蹭吃蹭喝感到有些愧疚,便努力扮演對方喜歡的黑發畢禾,也想着即使秦栎然告了密,看在是初戀的份上,薛峤大約也不會特別地生氣。

但是如果連黑發畢禾他都不喜歡呢?

畢禾惆悵極了。

他翻了個身,将手臂搭在眼前,思來想去,只能想到走,立刻……算了,明天一早吧,一早就走。

別留在這裏讓薛峤為難。薛峤又缺心眼又爛好人,留他這麽久,根本就不是因為難忘初戀,而是不好開口罷了。

畢禾你是豬嗎?

腦海裏的黃毛畢禾又吵又鬧,雙腳用力一下又一下踩着長得像三無産品一樣的一次性發蠟,生氣極了。

而黑發畢禾……咦,黑發禾呢?

秦寬這天又沒有吃晚飯,很早就疲憊地睡過去了,蕊姐自己給自己煮了碗面,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日歷,離秦寬又要去幫上面大哥做事的日子只差一天了。

她喝了一口湯,碗裏還剩大半的面條一口都吃不下,她放下筷子,對着沒有開燈的客廳發了許久的呆。

她想了很多事,從小時候秦寬第一次幫她拿主意,一直想到最近的一些小事。

他們出生起就在這片混亂的城區,好像一輩子都該腐爛在街邊的泥土裏,但是如果沒有她的話,秦寬一定會比現在過得更好,就算還是這片泥土,說不定也能開出一朵花來。

但她不會想什麽“他沒有遇見我就好了”,有些人遇見了就遇見了,人生都統共過去了一大半,她與秦寬都互相埋入了對方的骨髓裏,誰也分離不開。

她只想做最後的努力,将秦寬拉出來,将這個一生都用來保護她、為她犧牲的男人,從泥沼中拉出來。

思及至此,她将手機握在手裏,輕手輕腳地出了門,一直下樓走到路邊,盯着川流不息的馬路撥出一串號碼。

“喂?龍哥?”她原本目光沉沉,在電話接通的一瞬間卻立刻變了顏色,如同僞裝出來的聲音一樣甜膩膩,“是我啊,蕊姐兒。”

一通電話沒有說太久就挂了,她又獨自站了一會兒,腦海裏想着許多之後的事。

最後她給畢禾撥了一通電話,只是那邊沒有人接。

蕊姐嘆了口氣,将手機握回手中,轉身上了樓。

回到家卻發現秦寬醒了,靠在陽臺上看着外面馬路,他手裏夾着一支煙,卻是沒有點燃的。

蕊姐走到他身邊,拉起他的手将煙抽走,不着痕跡地看了一眼陽臺外:“怎麽醒了?”

“你不在,睡不着。”秦寬将她拉進懷裏,臉埋在她的頸間。

蕊姐的身上總是有淡淡的薄荷味,她小的時候最喜歡這個味道,牙膏、洗發水、沐浴液,什麽東西都要是薄荷的味道,還因為偷吃薄荷糖吃掉了門牙,被她媽一邊笑一邊罵。

後來她一家人都沒了,她便肆無忌憚地吃起薄荷糖,秦寬也不攔她,也許是真的吃得太多,身上真的有了薄荷味。

蕊姐靠在他懷裏,手心有些涼,秦寬将她的手緊緊握在手裏,兩人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聽秦寬低聲問道:“跟阿樂約好時間沒?”

“嗯。”蕊姐點點頭,柔聲道,“都約好了,明早一起吃午飯,她和芸子過來接我,下午看個電影,然後她開車走高速回去。”

秦寬吻了吻她的耳廓:“玩開心點。”

蕊姐又“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說好的,只住三天,你要來接我。”

“三天我還嫌長。”秦寬低聲道。

蕊姐笑了笑:“越來越膩歪了,當初可是怼天怼地的寬哥呢。”

秦寬蒼白冷漠的臉上溢出一點笑來:“忘了誰當初還是六中大姐頭。”

“誰知道呢。”蕊姐揚了揚下巴,懶洋洋地往他懷裏靠了靠,良久才道,“外面冷,回去吧。”

秦寬捏了捏她的臉,摟着她進屋。

蕊姐不着急痕跡地回頭看了一眼,其實他們這套房靠着馬路,站在客廳的陽臺上,正好能看見方才她在樓下站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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