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素靈玉上前把她從被子裏撈出來, 神态嚴肅地道：“乖乖喝藥, 不要讓我生氣。”
曲盼煙聞言, 一個鯉魚打挺靈活地翻坐起來, 非常主動地将湯藥端了過來：“靈玉姐姐別生氣, 我馬上喝！”
素靈玉緩緩坐下，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曲盼煙騎虎難下，望着這一碗黑黢黢還散發着令人窒息的氣味的中藥，胸腔裏忽然生出一股悲壯之感。
她默默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要活得久不僅要少管事, 還要無病無疾。為了長命百歲, 為了不惹靈玉姐姐生氣, 不要慫就是幹！
于是心一橫眼一閉，掐着鼻子，仰頭就灌了下去。苦澀的味道立時在口腔裏彌漫開來，苦得她整張臉都皺成一團, 強忍着反胃把碗放了回去。
素靈玉卻笑了, 含着淺淺淡淡的笑意替她擦去唇邊的水漬, 溫聲道：“好孩子。”
曲盼煙又被她這個簡簡單單的動作撩得小鹿亂撞, 心裏甜絲絲的, 連帶着嘴裏頭都沒那麽苦了。
中藥雖然苦, 但是靈玉姐姐足夠甜！
素靈玉接過靈奴遞來的濕帕，動作輕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細汗, 讓她覺得清爽許多。
曲盼煙忽然不好意思起來，她霸占了素靈玉的床，還流了這麽多汗在人家床上, 又讓人給自己擦臉，這讓她怎麽好意思！
曲盼煙羞愧地捂住了臉，聲音從指縫裏溜出來，悶悶的：“靈玉姐姐對不起。”
素靈玉将帕子放回端盤裏，靈奴自行退了下去。素靈玉不解地看着她：“何事？”
曲盼煙道：“我流那麽多汗，弄髒靈玉姐姐的床了......”
素靈玉道：“胡言亂語。着涼起燒，自是該多出些汗。”
“今夜你就睡在此處，明日再搬回你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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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盼煙的心瞬間炸成了一朵絢爛的煙花，臉埋在掌心裏，嘴角揚得老高，幾乎都要笑出聲來。
救命！
這個神仙姐姐讓我睡她的房間！
這是什麽龍卷風式的幸福！
我死而無憾了！
曲盼煙努力克制了半天，才勉強能冷靜地出聲道：“這樣不好吧......”
素靈玉毫無芥蒂道：“沒什麽不好。”
曲盼煙撐開指縫，露出一對雪亮漂亮的眼睛，羞澀地問道：“可我若是睡這，那靈玉姐姐睡哪呢？”
生病了不能和素靈玉同睡一床真的很可惜！
素靈玉看着她：“修行之人未必每夜都要睡覺。”
曲盼煙：“......”淦，她居然忘了這裏是真的在修仙！
“但你不必擔心，”素靈玉看着她道，“我會在此陪着你。”
曲盼煙又驚又喜地放下手，素靈玉緩聲道：“因為——”
“轟隆隆——”屋外一聲驚天巨響替她說完了接下來的話。
曲盼煙的臉色一變，全身血色頃刻間褪去，身體僵硬得像塊硬梆梆的木頭，僵了三秒後，身體的本能促使她去尋找強大的保護。于是她一頭紮進了素靈玉的懷裏，不住地簌簌發抖。
素靈玉心疼地回抱她，将她緊緊地圈護在懷中，五指撫過她的黑發，愛憐地順着她單薄的背，垂下頭在她耳邊輕聲細語：“靈玉姐姐在這，不要怕。”
屋外接連響起幾道驚天之雷，烏黑濃重的夜空被撕扯開登時亮如白晝。屋內曲盼煙臉色十分難看，每一聲雷都像劈在她身上那般清晰可怖，震耳欲聾。
她在素靈玉懷中臉色發白地伸出一只手，在四周撐起一個銀白色的隔音圈。
萬物之聲霎時被隔絕在外，耳邊清淨了下來，此時此刻她只聽得見素靈玉規律平緩的心跳聲——還有自己胸口處傳來的突然加速的心跳聲。
她蒼白的臉龐霎時又湧上羞澀的桃紅，想要退出這個懷抱但身體卻非常老實地在素靈玉懷裏一動不動。
素靈玉仍抱着她，輕聲問道：“不怕了？”
曲盼煙兩手圈抱着她的腰，埋在她懷裏，紅着一張俏臉，低聲道：“怕......”
她确實是怕的，隔音圈只能屏蔽雷聲，無法幫助她不去在意外頭的天雷，越不想去在意的東西就越容易在意，一旦孤身一人便會更加恐懼，所以往常都要隔音圈還有水茹長老或曲暮秋陪着。
小時候有曲暮秋作陪，打雷了還能抱着自己的姐姐睡覺。長大後進入蒼南派，幸運地讨了水茹長老喜歡得到照顧，但她不敢多麻煩她，就會請她對自己下一道昏睡術，第二日再為她解開。
素靈玉安撫着她，話還沒說出口，外頭震耳欲聾的雷聲倏然又刺入她的耳朵裏。
曲盼煙的隔音圈——消失了。
素靈玉眼疾手快地再施放出新的隔音圈，及時将下一道雷聲隔絕在外。
曲盼煙望向虛空，眼中滿是驚愕。隔音圈除了被打碎或釋放者自行消除以外，只剩第三種可能——沒有靈力支撐。
沒有......靈力支撐？
曲盼煙退出素靈玉的懷抱，深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地伸出一只手，冥感體內靈力，神識一動，掌心中猛然竄出一團猩紅的火焰将她的不安一掃而空。
還在，她的靈力還在。
然後火焰“噗”的一下滅了，滅得猝不及防。
什麽都沒幹的曲盼煙一臉懵逼：“？？？”
怎麽滅了？
為什麽滅了？？
我的靈力離家出走了嗎？？？
“小天罰。”素靈玉的聲音從一旁緩緩飄了過來，“金丹排斥之象。”
曲盼煙極為困惑地看向她。
素靈玉道：“修行追求與天地道法相融，以肉體凡胎求長生仙體，乃是逆天而行，故而入境破境之時會有兩道雷劫作為天罰。但其實在雷劫之前，尚有小天罰一說，諸如這個金丹排斥之象。”
“金丹一旦産生排斥之象，便無法和靈力相融為你所用。脫離掌控的靈力會混亂不堪，時有時無，也不再為你護體，從而導致你和普通人沒有差別。”
“加之太靈峰入夜寒氣甚重，所以你才會着涼起燒。”
曲盼煙：“......？”
所以她不是修真界的恥辱，而是遭了天譴？
素靈玉又道：“不過小天罰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有，十個修道之人裏面只有三個人會有小天罰。”
曲盼煙：“......”
看來每個世界對非洲人都是如此的無情無義呢。
素靈玉見她抿唇不語，安慰道：“不必難過，不止你有，天虹長老也有過小天罰，等你病愈便可去向他學習靈力與金丹融合之法度過這個小天罰。”
素靈玉沒有受過小天罰，只是略有耳聞。在曲盼煙身上察覺到異象之後，她便去找了幾位長老一趟，然後又去了一趟藏書閣取了幾本書回來研讀一番。書裏頭寫的和她從天虹長老那得知的答案都是“小天罰”。
待曲盼煙醒後，她簡單地問了一句，然後打算等她病好了再同她細說此事，讓她去向天虹長老學習融合之術——病沒好一概免提。
曲盼煙知道天虹長老也受過小天罰後，當真有一點被安慰到。非雖非，不孤獨！
她垂着腦袋攪弄着衣袖，衣裳上的銀色梅花紋流動着月華之色煞是好看，過一會她又拿出火靈綢看了看。沒了充盈的靈力，兩顆火鈴铛毫無生機地躺在她手心裏，發出的叮鈴聲都有氣無力的。
曲盼煙沉重地嘆了口氣，只能暗暗祈禱小天罰過去前，千萬別再惹上像阿依朵那樣的大爺，一定要讓她好好地茍下去。
以前有靈力時是有底氣的茍，茍不了就打，打不過就用行天地跑路。現在不行了，掌控不了的靈力就等于沒有，沒有靈力就等于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茍都茍不住。
不過......她還有天意啊。
而且，她現在可以主動一點點了。
曲盼煙順手将火靈綢塞回袖子裏，轉身一頭紮進了素靈玉的懷裏，摟着她的腰可憐兮兮地道：“那我這幾天都不要離開靈玉姐姐了。”說罷還用腦袋蹭了兩下。
這突如其來的撒嬌頃刻間柔化了素靈玉的眉眼，她越發覺得懷裏的小姑娘可愛起來。
素靈玉莞爾，擁她入懷，語調溫和：“好。”
素靈玉發現自己好像對于曲盼煙的撒嬌沒有抵抗力，她一撒嬌她就會心軟，就連生氣都能被她的撒嬌澆滅怒火。在段府那日也是如此，她滿腔怒火，結果曲盼煙輕輕一個撒嬌就輕而易舉地澆滅了，指責的話一個字也吐不出口，最後只是面無表情地讓她解釋。
素靈玉活了這麽多年，真沒想過自己有一日會敗在一個後輩的撒嬌之下。
罷了罷了，誰讓她确實很喜歡曲盼煙這個後輩，甚至還會為她不是仙夢宗的弟子感到惋惜。
只是這修行之人怕雷......
素靈玉道：“這麽害怕，你日後要怎麽應對雷劫？”
曲盼煙“唔”了一聲，在她懷中擡起頭來看着她：“曲家祖宗做了個很多防禦法器......”
素靈玉不置可否，淡淡地問道：“你如此畏懼天雷，到了那日你當真有勇氣熬過去嗎？”
雷劫不是尋常天雷，它是天地對肉體凡胎近神的懲罰，象征着天地的怒氣，往常一場雷劫都要落整整一夜才休。
入境修士則需熬過一夜，哪怕帶着滿身防禦法器也要直面天雷不逃不躲，熬不過便算入境失敗，會被散去四成修為，只能繼續修行等下一次雷劫。但如此循環往複下去，最後的下場只有神銷魂散，永遠消失在這天地之間。
曲盼煙低下腦袋，沒有回答。
答案顯而易見：她沒有。
她沒穿越前就害怕打雷，屬天生就有的陰影，一聽到天邊的雷聲就想往被子裏鑽，慫得要命。穿越過來之後，曲暮秋和曲長烨都曾試着引導她去克服這個陰影，然而她根本克服不了，天生的恐懼令她感到非常不安，只會越來越害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只怕天上的雷，不怕雷系修士人為放出的雷。
曲盼煙低下腦袋，沉默了片刻後道：“那我只能去找個法術高強，樂于助人，心胸博愛不介意和我做道侶的人與我結成道侶，請她幫忙挨一下了......”
道侶乃是天證合為一體的，共承命數氣運，自然包含着代為歷劫和共同歷劫。前者通常指入境之劫，後者則是破境之劫。
曲盼煙一直覺得“代為歷劫”這個操作還蠻騷的，仿佛找了個代練幫忙上分。
她話音剛落，就遭素靈玉辯駁：“道侶乃是相守一世之人，豈可如此随意？”
曲盼煙道：“她都不介意和我做道侶了，那我就跟她守一輩子嘛，也算是我報答她的恩情。”
素靈玉啞然，好一會才道：“天地之大，這樣的人你又要找到什麽時候？”
曲盼煙忽然擡起眼看着素靈玉，眼眸裏似裝滿了璀璨星河，下一刻，裝滿了星河的眼睛彎成了兩個小月牙，她鬼使神差地脫口而出：“不知道......”
“靈玉姐姐介不介意做我的道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