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打完架的看潮生抱着一堆零食走了,何遇則帶着雄心萬丈的冬至出門。

“像我這種普通人,如果進入特管局,可以擔任什麽工作?”一開始何遇跟老鄭都鼓勵他加入特管局,冬至也心動了,但剛才龍深的話一直在他耳邊盤旋,信心歸信心,自己送命還是小事,連累了別人才是大事。

何遇聳肩:“能做的有很多,不一定個個都要沖在前線,後勤崗位也有一些像你這樣的普通人,平時做報表發工資,要術法做什麽?還有我們現在跟國外很多國家的相關部門也會有定期交流,你英文應該還不錯吧?”

冬至點點頭:“還學過一點俄語。”

何遇:“局裏像我這樣的,長年在山上修煉,沒有受過正規學校教育的人很多,你別以為高人就真是無所不能的,我們組除了老大,其他人基本都不會外語。洋鬼子那麽多國家和語言,我聽着全都差不多,如果有你加入,那我們以後出國交流,就不用去別的部門借調人員了。”

冬至道:“龍老大看着像是深山修煉出來的高人,不太像是會外語的。”

何遇嘿嘿一笑:“這你就看走眼了吧,據我所知,他起碼會五門以上的外語。”

冬至心說厲害了,男神就是男神!

何遇攬上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放心吧,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老大訓一個人,能把他訓得擡不起頭,對你還算客氣了,不用太在意,考進來之後,能做什麽崗位,上面都有分寸,用不着你擔心,而且我師叔就喜歡你這樣的乖寶寶,真要把你收入門,你不就也是有出身的人了?”

冬至鄭重地點點頭:“多謝你。”

何遇瞬間換上嬉皮笑臉:“既然想謝我……那你能不能幫我要到《大荒》開發組的珍藏版簽名周邊套裝?最近那款太熱門了,一上架就售罄,臣妾實在搶不到啊!”

冬至嘴角抽搐,所有感動瞬間灰飛煙滅:“……可以。”

沒等他反悔,何遇就催促道:“那就這麽說定了啊!昨天說帶你去個地方,前面就是了,走快點兒,免得太晚要關門了!”

兩人過了馬路,何遇領着他,走向公安部……旁邊的國家博物館。

冬至一臉懵逼:“這地方跟考試有什麽關系?”

何遇拿着兩人的身份證去取票,工作日人不多,他很快把票取回來,塞一張給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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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總結的經驗,歷年的面試和入職培訓考試,最喜歡從國博裏面出題了,要麽考各種文物的來歷作用,要麽考文物的制造者,總之五花八門,只有你想不到,沒有考不到的。”

冬至:“……你們領導是文物愛好者嗎?”

何遇聳肩:“也許是因為特管局出過幾位由此化形的大佬吧。”

由此化形?

冬至起初還沒反應過來,但他随即吃了一驚:“你的意思是,文物成精?”

“很奇怪嗎?”何遇一副疏松平常的口氣,“你不是已經見過骨龍,也見過化貓的看潮生?我知道民間有很多狐貍精白蛇精的傳說,但一般來說,動物形态能成精的反而很少。”

冬至想了想,道:“因為大部分動物的壽命比人類還要短?無法突破壽命的極限?”

何遇為他的反應敏捷打了個響指。

冬至想起他們在辦證大廳見過的狐貍耳少年,忍不住提出自己的疑惑。

何遇解釋道:“胡家有些特殊,據說他們祖上有白狐的血統,但年代久遠,血脈越發稀薄,像之前見過的那只,看起來很弱,但實際上已經是他們這一代的佼佼者了。逆水行舟,不進則退,種族進化也是如此。”

午飯剛過的時間,被老師帶來參觀的小學生們都陸陸續續走了,隋唐館內游客寥寥無幾,頓時清靜許多。

國家博物館以朝代分類,文物荟萃,異彩紛呈,上次來的時候,冬至年紀還小,跟着一群中二小夥伴打打鬧鬧,根本體會不出這些古董文物蘊含的博大精深,如今再以一個學美術的人的角度去看,只覺這裏頭每一件文物的線條韻味,無不美妙絕倫,難以描繪。

兩人從凝聚着大工巧匠心血的一件件器物面前走過,冬至除了欣賞它們的外貌,還很仔細地閱讀每一個文字說明,記不下的就拿手機拍下來,恨不得從中找出考點重點,不一會兒就覺得頭暈眼花,頭重腳輕。

“你說的那幾位大佬,他們的原形是什麽?也是狐貍嗎?看潮生就是其中之一?”他饒有興趣地問道。

何遇嗤之以鼻:“看潮生那小屁孩子,算什麽大佬!不過原形的事,除非他們自己願意告訴你,或者你自己找到答案,否則我不能說。”

正經沒三秒,他又賤兮兮道:“其實我很想說的啦,可惜我們有保密條例,很多事情等你正式入職之後,不想知道也會知道,到時候我就可以和你盡情分享我的八卦了!你不知道我看到那誰和那誰誰搞地下戀情的時候,憋得多麽辛苦!”

冬至:……

兩人一邊竊竊私語一邊往前走,何遇來過許多回國博,幾乎閉着眼睛也能如數家珍,比這裏的講解員差不到哪裏去。

他随手指向中間一個獨立的展櫃:“那個就是唐代最負盛名的秘色瓷,現在全世界出土的也就十幾件,那是其中的一件。”

冬至走到那件葵口秘色瓷面前,天青色的瓷器在柔和燈光下泛起柔膩瑩光,仿佛一汪水在裏面微微蕩漾,令人忍不住再三流連駐足,無法移開視線。

它的線條顏色,無不蘊含了極致的美麗和脆弱。

冬至忽然問:“瓷器即使歷史再久,也無法成精吧?”

何遇咦了一聲:“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冬至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的,這些瓷器雖然很美,但它們同時很脆弱,一經打碎,幾乎就是無法恢複如初的毀滅。”

何遇哎呀道:“我看中的人就是聰明!你說對了,想要成精成怪,必須有足夠的時間去吸收天地靈氣,同時也要有堅固的器形,一般民間制作的器物比較粗糙,沒有靈氣,難以成靈,而像官窯瓷器雖然精美又是藝術品,卻因為太過脆弱,同樣無法修煉成精。”

冬至眨眨眼:“這麽說,用金銀銅鐵制作的古董,更容易成精?”

何遇搖頭道:“那也要看具體情況,有些古物太早被盜墓賊所竊,輾轉流落人手,沾染太多世俗奸邪之氣,也不可能成精的,但凡能夠修成人形,必得集合天時地利人和各種因素。”

說罷他撓撓頭:“我不是給你說過,去年我一個師弟來考試沒通過嗎嗎?剛才你問瓷器能否成精,就是去年的面試題之一,唉!他堂堂閤皂派弟子,結果居然沒能通過考試,害我跟着丢人不說,還被師門抱怨了好久!”

冬至奇怪道:“他是被這個問題刷下來的?”

名門弟子家學淵源,術業有專精,怎麽也不至于連這種成精與否的問題都答不上吧?

何遇搖頭沉痛道:“不,他在筆試就被淘汰了,選擇題補充核心價值觀,最後一個不是友善嗎,他居然腦殘選了乖巧!更可惡的是,閱卷人說他連這種基礎知識都記不住,只能回爐重造,下次再來!”

冬至:……

何遇氣道:“那會兒我正在出外勤,也沒法幫他說情,那幫王八蛋就真把他給淘汰了,去年卷子是讓龍虎山的人改的,早就聽說他們嫉妒我們閤皂派鐘靈毓秀,聰明可愛……”

冬至抽了抽嘴角,趕緊打斷他的話:“那去年面試還問了什麽題目嗎?”

何遇苦思冥想,撓撓頭道:“其他的不記得了,好像還有一道随機應變題,問假如你跟女同事一起出外勤,正好遇險,而這時候你突然發現你忘了帶朱砂,沒法畫符,怎麽辦?”

冬至茫然臉反問:“怎麽辦?就直接撸袖子上?”

何遇:“錯,是問女同事要口紅來畫符!”

冬至:???

“你要仔細審題,首先題目裏說了畫符,你就不能想到用別的辦法,還有,題目裏提到女同事,所以你也要懂得随機應變,”何遇痛心疾首,“小同志,你這樣很容易丢分的啊!”

冬至無語:“那要是女同事不愛化妝,沒帶口紅呢?口紅裏也不一定有朱砂成分啊!”

何遇:“出題人只是假設了一種情況,想看你的臨場反應快不快,你不用考慮太多,只要把最适合的方案說出來就行了。”

冬至哦了一聲,心說我大概懂得出題人的思路了,就是盡其所能設陷阱坑考生,難怪每年沒幾個人能考上。

何遇道:“特管局現在管轄範圍很廣,一些別的部門解決不了的稀奇古怪事兒,全都歸我們管,前幾年福利和待遇都大幅提高,所以這年頭想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少走後門靠關系的,局裏不得不出臺一些措施來限制人數。考題雖然刁鑽奇怪了一點,但只要能通過,就說明的确是有能力的,別人也說不了閑話。”

冬至點點頭,那的确是。

看來不管什麽地方,都免不了這種事情,想想那些妖怪捧着禮物來走後門,那情景不由令人有點發笑。

想到這裏,他就道:“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為什麽妖怪修煉,心心念念就是修成人形?難道是因為人主宰了世間的傳說故事,就認為所有妖怪都想成為人嗎?”

何遇攤開手掌,讓冬至看上面的指節掌紋。

“你看,從食指到小指,一共十二個指節,正好代表十二個時辰,天幹或地支,那些風水先生掐指一算,其實就是以指節為單位來計算。而手掌上的紋路,則濃縮了你的一輩子,窮極天數,變化莫測,除人以外,無一如此。”

冬至也看向自己的手掌,除了虎口處因為常年握筆而生出一點薄繭之外,其它地方都是白白嫩嫩,典型的十指不沾陽春水。

“三光日月星,三才天地人。”他喃喃道。

何遇贊許一笑:“人類既然是能與天、地并列的三才,可見其靈秀智慧,所以那些器靈牲畜成精,只會選擇修煉為人形,在他們看來,生而為人,是莫大的福分。可惜這份求而不得的福分,很多人類卻不珍惜。”

冬至嘆了口氣,是啊,那個胡家修了多少年,這一代才出一個能化形的,反觀人類,卻常常輕易放棄自己的性命,甚至不把別人的命當回事。

他四處環顧:“被你這麽一說,我忽然覺得這博物館裏到處長滿眼睛,全都在虎視眈眈看着我倆。”

何遇哈哈一笑:“別怕,能成精的早就成精了,博物館內靈氣稀薄,現在外面污染嚴重,很難再有器物成靈了,不過你常來走走是有好處的,還記得你剛剛碰見的鐘餘一嗎?他就對文物很感興趣,說不定你投其所好,将來還能從他那裏學點東西。”

每次對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多了解一點,冬至就越是多了一份興趣,如果說當時提出加入特管局只是一時沖動,現在這份沖動已經完全轉化為探究與喜好,更有偶像在前面作榜樣,冬至覺得自己充滿動力。

餘光一瞥,他看到一件展品。

下面寫着:吳王阖闾青銅劍。

冬至心念微動,随即想起挂在龍深辦公室裏的那兩把佩劍。

就在這時,手機鈴聲響起。

何遇接完電話,吊兒郎當的神色多出一絲凝重。

他對冬至道:“我師門出了點事,看來我們得提前出發了。”

冬至見他難得正經,也沒多問,兩人趕緊離開博物館,原定優哉游哉的行程就此泡湯,冬至被打發回宿舍睡覺,何遇則去忙自己的正事。

何遇的宿舍還算幹淨,空調電視洗衣機一應俱全,條件很不錯,但很久沒人住,難免有些煙塵味。

冬至忙着開窗散味,又去外面超市買了點日用品,回來打掃衛生,全部收拾妥當之後,天色也差不多暗下來,他累得手指都不想動,草草洗個澡換一身衣服,飯也懶得吃了,直接往床上一躺,立刻沉入夢鄉。

一覺到天明,畢竟是年輕,體力恢複得快,他伸了個攔腰,神清氣爽。

再看手機,何遇在清晨六點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當時他調了靜音沒聽見,現在已經是早上九點了。

冬至趕緊回撥過去。

響了兩下,何遇接起電話,神氣十足:“在哪兒呢,過來吃早飯!”

他說了個地點,就在王府井附近,冬至放下電話出門,不一會兒就找到了。

何遇跟看潮生正坐在早點鋪子裏,桌上杯盤狼藉,見了他就道:“昨晚睡得還好嗎?”

冬至笑道:“還不錯,謝謝你的宿舍,昨天龍老大讓我填表,獎金應該很快能發下來,這頓我來請吧,你們都吃飽了嗎,要不要再點一些?”

“不行不行!”何遇道。

冬至還以為他想客氣,誰知對方下一句道:“這頓也太不值錢了,起碼得吃一頓全聚德!”

看潮生跟着起哄:“全聚德太便宜了,我要譚家菜!”

冬至啼笑皆非,雙手抱拳乖乖認宰,兩位大爺表示很滿意,都消停了。

何遇道:“我準備去趟廣州,下午就出發。”

冬至一愣:“不是去江西給你師叔祝壽嗎?”

何遇嘆了口氣:“我師弟失蹤了。就是昨天給你說過,去年來考試沒考上的那個。”

何遇的師弟叫程洄,閤皂派以符箓見長,但程洄最精通的卻不是符箓,而是蔔卦。前兩年,何遇的師伯,也就是程洄的師父逝世之後,他就接過師父的衣缽,成為閤皂派中最善起卦的人。

去年在特管局的考試落榜,程洄沒有回師門,而是繼續在外游歷。卦象對應命運,并非閉門造車就能知天下事,所以程洄走萬裏路增長見識,甚至與同行高人切磋讨教,就很有必要。

長白山事件發生後,何遇就聯系上在外頭的程洄,讓他順便幫忙起個卦,查查事情有什麽進展。

程洄起卦之後告訴他,這件事的突破口很有可能應在南方,他自己正好要南下,會順便幫何遇留意。

結果昨天,何遇就接到師弟失蹤的消息。

“所有通訊工具都聯系不上嗎?”冬至問道。

何遇搖搖頭:“別說通訊工具了,他出來之後就愛玩游戲,我有他的賬號,全上去看過了,他的隊友說他已經幾天沒上游戲。程洄這人吧,雖然有點散漫,但不會無緣無故就一聲不吭玩失蹤,昨天我找人查他手機和游戲的IP,最後确認他失蹤前人在廣州。”

看潮生忽然問:“他的本命燈呢?”

“師父說還亮着,但比之前昏暗很多,可能遇見什麽事,暫時被困住了,所以讓我去看看。”正因如此,何遇看起來還不算特別擔心。

他轉頭問冬至:“要不你先留在這裏,等我的事情處理完再和你說,我們直接在江西會合?”

冬至忙道:“我和你一起過去吧,廣州我熟,還可以幫你帶帶路。”

看潮生涼涼道:“對啊,你把人帶走吧,不然老大成天看見他在眼前晃來晃去,回頭一煩,考試的時候給個低分,就哭都沒處哭了。”

冬至:……

何遇道:“那也是。”

冬至頓時感覺自己膝蓋中了無數箭。

他問何遇:“就我倆去嗎?”

看潮生一臉惋惜地砸吧嘴:“我倒是想去,廣州可多好吃的了,可惜身上有別的任務。”

冬至道:“要不你把想吃的寫下來,有些能帶的我就買回來。”

看潮生小手一揮:“帶回來就不是那個味兒了,等這次忙完,我要請年假去廣州吃十天!”

何遇黑線道:“你又不是饕餮,怎麽這麽貪吃!”

看潮生龇牙咧嘴:“你管我!”

兩人鬥嘴的間隙,冬至已經把早餐解決了,一碗豆花加兩個油餅,美中不足的是這邊的豆花不是甜的。

他招手叫來老板結賬。

老板道:“承惠,三百零七塊,給你們打個折,去掉零頭,三百塊整好了!”

冬至以為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多少?”

老板拿來長長一列賬單給他,下巴點點看潮生:“他叫了這麽多。”

冬至看着賬單上的餐點,難以置信:“全吃完了?”

“吃完了啊!”老板顯然經常招待看潮生他們,已經見怪不怪,他指着旁邊一張桌子上高高疊起的盤子,“你來之前,這全是他吃的。”

何遇幸災樂禍對冬至道:“你現在知道他有多能吃了吧,還譚家菜呢,請肯德基都能讓你破産!”

看潮生怒道:“我又不是每天都吃這麽多!”

冬至習慣性給他順毛:“好了好了,沒事,吃得下就行,又不浪費,別氣了,等會出去給你買糖葫蘆吃!”

看潮生氣哼哼,朝何遇抛去得意一眼,也不計較冬至這種哄小孩的态度,反倒還很受用的樣子。

反是輪到何遇酸溜溜道:“你幹嘛對他這麽好!”

冬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他可愛啊!”

何遇:“那我和他誰更可愛?”

冬至:……

這種問題,好像,不用思考也有答案了。

何遇看見他的樣子,捂住心口受傷道:“還猶豫!你居然露出猶豫的表情!我要跟你絕交!”

看潮生得意洋洋,沖何遇扮了個鬼臉。

飛機是下午兩點起飛,以首都的路況,其實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三人從早點鋪子出來,看潮生自有去處,何遇跟冬至則分別回去收拾東西,約好在樓下集合。

這棟大廈,上面幾層是辦公區域,下面則是員工宿舍,冬至把筆記本電腦留在宿舍,簡單塞了兩件衣服在背包裏,再帶上向來不離身的畫板,就可以出門了。

好巧不巧,他剛開門,就看見龍深正好從對門出來。

一照面,冬至愣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龍、龍老大!”剛說完,他又覺得這個稱呼有點不妥,忙改口:“龍局好!”

龍深點點頭,壓根沒計較他的稱呼,甚至沒往他這裏多看一眼,匆匆忙忙就走了。

冬至想喊住人家,也找不到好理由。

下了樓,何遇已經等在那裏,難免抱怨他磨磨蹭蹭。

冬至就說自己剛遇見龍深了。

何遇哦了一聲:“老大的宿舍就在對門,不過他在市區有房子,平時也和我一樣常宿在辦公室,那間宿舍他很少回去。”

又自以為善解人意地安慰他:“放心吧,他那張晚娘臉,是沒幾個人受得了,不過以後你們也不會經常碰見的!”

冬至眨眨眼,想說自己并沒有不希望碰見對方,但話到嘴邊,又換成另外一句:“龍老大最近是不是特別忙啊?”

何遇道:“上次長白山那一趟牽出不少事情,石碑的消息還沒下落,上頭肯定一直追問,這段時間他估計挺焦頭爛額的。”

冬至好奇道:“他這麽年輕就當局長,是不是有挺多人不服氣的?”

何遇摸了摸自己的臉:“他年輕嗎?沒我年輕吧?”

又笑嘻嘻道:“誰敢不服氣啊,那是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

冬至:……

好吧,論自戀,沒人比得上何遇。

從北京到廣州,飛行時間不到三個小時,不過首都機場航班延誤是家常便飯,今天冬至他們還算好運,只延遲一小時,到廣州的時候,正好是夜幕降臨的晚餐時間。

兩人在機上用了餐,肚子并不餓,匆匆找到下榻的酒店,辦理入住之後,把行李往房間一扔,就前往程洄失蹤前的地點,天河區一處城中村。

六七點的時間,街道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這座與北上齊名的南方城市,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兩位,去邊度啊?”被冬至攔下的出租車司機操着粵語問。

這是典型的老廣州司機,他們不會一開始就說普通話,如果客人聽不懂,或用普通話回答時,他們才會改口說普通話,這是他們這一行獨有的一點點優越感,外地人初來乍到,則會覺得很有地方特色。對游人而言,嶺南風情并非驟然從飲食或景物上得到,而是先從這些司機的口音裏體會。

冬至對這種套路已經很熟悉,聞言就用粵語說了個地點。

司機本以為他們是外地游客,一聽冬至的口音,頓時來了精神,一路上談興大發,滔滔不絕跟冬至聊起來,完全無視後座的何遇。

可憐何遇被迫灌了一耳朵“鳥語”,下車的時候耳邊還在嗡嗡作響。

“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麽,怎麽那麽能說?”

冬至道:“他只是在抱怨,說最近流行的那款打車軟件搶走了他很多生意而已。”

何遇吐槽道:“剛才你應該假裝睡覺,他就會閉嘴了。”

冬至聳肩:“那樣他會轉頭跟你用普通話聊的。”

何遇翻了個白眼。

“這裏就是我們要找的地方。”

從牌坊下走進,沒有圍牆的阻隔,但牌坊似乎自成一道無形的界限,外面長龍擁堵,車流熙攘,這裏卻是人潮湧動,仿佛夜間趕集,食肆遍地都是,烤生蚝的爐子擺到路邊來,熏得過客禁不住快走幾步。

裏裏外外坐滿了人,談笑聲四起,夾雜杯盤交錯,充滿煙火人間的氣息。

何遇東張西望:“這裏樓房這麽密集,能找到他住的具體位置嗎?”

冬至:“可以,不過我們沒有鑰匙。”

何遇道:“我已經跟他的房東聯系上了,房東就住在他那棟樓的一樓。”

冬至點點頭,也不意外。

現在城中村裏的住客,大多是從外地過來工作的人,也有不少應屆畢業生,看中這裏低廉的房租,可以作為過渡期的居所。

不過冬至有點好奇:“特管局有東北分局,難道就沒有南方的分局嗎?”

“以前只分南北兩個分局,後來事情實在太多,咱們地方又太大,不得不擴充,就有了東北、華東、西北、西南四個分局,總局統籌全局,順便也管中原腹地那一塊。”

何遇侃侃而談:“南方分局的總部原來在廣州,後來華東分局遷往上海,領導也升去總局了,這裏就剩下辦事處,都是幾個新人,能力很一般。而且我這是私事,也沒必要勞師動衆。”

說話間,兩人循着地址找到一棟八層高的樓房,樓房在小巷裏,跟外頭的熱鬧隔開,沒有路燈,狹窄且陰暗。

何遇打了個電話,不一會兒,腳步聲傳來,防盜門打開,從裏面探出一個中年大媽的腦袋。

“你就是電話裏那個程洄的表哥?”

對方的表情有點警惕,顯然何遇的外表并不能給她足夠的安全感。

何遇點點頭,拿出手機,出示與程洄的合照,還有程洄的身份證資料。

不過這還不能打消大媽的疑慮:“你還是明天去派出所開個證明再過來吧,不然等他回來,要是說不認識你,我也沒法交代。”

這時候冬至的作用就顯露出來了。

他上前一步,溫溫和和道:“大姐你好,我是程洄的同學,是我把程洄失蹤的消息告訴他表哥的,程洄是跟家裏鬧了別扭離家出走的,我們都怕他被什麽傳銷組織拐走,所以想過來看看,要是真沒線索,我們就得報警了,他爸爸媽媽現在都急得不得了。”

房東果然對冬至更有好感一些,她看了何遇一眼,問冬至:“他真是那人的表哥?”

何遇:……喂喂,都是剛剛見面,你對冬至就像對自家侄子,對我就像防賊,太不公平了吧?

冬至忍笑點頭:“真的,我們就進去看一眼,半小時就走,您可以在門口守着,這是我的身份證,您看看。”

房東接過冬至的身份證看了一眼,哎喲道:“證件照也這麽靓仔,有女朋友了沒?”

何遇:……

冬至囧道:“還沒有。”

房東熱情道:“你哪個學校畢業的?現在在廣州工作嗎,做什麽的?”

何遇聽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聲,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房東瞪他一眼,終于讓他們進防盜門。

“程洄交了半年的租金,水電費一周前才剛交過,六樓現在就住他一個,平時我沒怎麽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竟然幾天沒回來了,現在養大個孩子不容易,可別真讓什麽營銷組織給騙走了……”

大媽半是白話半是普通話地絮絮叨叨,一面幫他們開門。

一居室的屋子不大,卧室和客廳沒有隔開,都連在一起,也沒有電視,唯一值錢點的就是臺式電腦了。

簡單到簡陋的布置,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何遇卻皺起眉頭。

冬至:“怎麽樣,有發現嗎?”

何遇道:“他是四天前失蹤的,屋裏沒有背包和財物,也就是說,他從這裏出門之後,就沒再回來過。”

冬至:“手機能定位到在哪裏嗎?”

何遇搖頭:“信號徹底消失。只能用土辦法了。”

他從床上随手拿了一件程洄的衣服,拿到鼻子下聞了聞,一臉嫌棄地将其鋪在地板上,然後又從陽臺搬了個廢棄的花盆過來。

花盆裏的植物早就枯萎了,泥土倒是還在,何遇抓起一把土,分別撒在屋子四角。

“你去看看有沒有筷子。”他對冬至道。

程洄沒做飯,廚房裏也空蕩蕩的,除了熱水壺什麽也沒有,冬至翻箱倒櫃,好不容易才在陽臺雜物堆裏翻出幾雙筷子,估計是前任租客留下的。

房東大媽看着何遇古怪的一舉一動,驚疑不定:“你們在做什麽?”

何遇沒理她,讓冬至将筷子立在衣服上,自己則雙手持咒,念念有詞:“閤皂弟子程洄,一九九二年四月十五日亥時生人,今在此地失蹤,請走過路過四方生靈予我方便,助我尋人!立!”

過了片刻,他眼睛未睜,對冬至快速地說了一聲:“松手!”

冬至趕緊松開手。

筷子卻并未随着他松手而倒下,反倒還穩穩立在原地。

不僅是冬至大開眼界,連房東大媽都看呆了。

“太帝陽元,四羅幽關,請從我願,尋予人回,去!”

話音方起,筷子開始微微搖晃,伴随着何遇飛快的語速,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劇烈。

啪的一聲,筷子終于倒下,一動不動。

“西。”何遇長長籲了口氣,“程洄往西走了。”

将鑰匙交還給房東大媽,冬至何遇兩人離開那間房子。

何遇從他鐘愛的輕松熊背包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羅盤,測定方位。

“往這邊走。”

他們離開城中村,循着羅盤指示一直向西走,但羅盤一直沒有動靜,走了二十來分鐘,何遇不免也有點心浮氣躁。

冬至提議:“要不我們坐公車吧,羅盤一有動靜就下車,這樣也方便。”

何遇自然沒意見。

兩人前面不遠就有個公交車站,他們在出租屋裏那一通折騰,浪費了不少時間,時近晚上十一點,又不是雙休日,等車的人很少,他們進站之後,冬至就在站牌上尋找往西走的車輛。

正好一輛公交車緩緩駛入站臺,他餘光一瞥,依稀瞅見公車路線是往西走的,就匆匆拽着何遇上車。

乘客不多,剛才沒人下車,空位依舊很多,他們直接往最後面的位置一坐,何遇咳嗽兩聲,扶腰捶背。

“你沒事吧?”冬至注意到他臉色不太好看。

何遇哀怨道:“在長白山那會兒受的傷太重,現在還沒完全恢複過來,嘤嘤嘤。”

冬至黑線:“好好說話,不要學女生!”

何遇:“程洄那小子不知道在幹嘛,要是真被什麽傳銷組織拐走,我找到他之後一定要先暴揍一頓,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冬至:“程洄沒有自保能力嗎?”

何遇搖頭:“別以為所有修行者就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像我這樣又會符箓又會打架的寥寥無幾好不好?很多人窮極一生,能精通一門學問,已經是很了不起了,我是集天地靈秀而生的精華,旁人學不來的!”

冬至忍不住吐槽:“你是精華,那龍老大是什麽?”

何遇翹着二郎腿,嘆了口氣:“壞就壞在我爸媽沒給我起個好名字,讓我輸在起跑線上了。”

冬至抓着何遇的小熊背包蹂躏,手感很好,忍不住就在熊腦袋上多捏了幾下,随口漫應:“那跟起跑線又有什麽關系?”

何遇開始滿嘴跑火車:“他名字叫龍深啊!你想想,龍根又粗又深,對男人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更厲害的?所以我不該叫何遇,要是叫何其大,現在肯定格局更大!”

冬至雖然沒喝水,也差點被口水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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