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敲了好一會兒門,正當他忐忑不安的心情不斷加劇時,門的另一頭傳來不小動靜,鐵門居然真的緩緩開出。

一個腦袋探出來,是個蓬頭垢面的年輕男人,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渾身濃濃的泡面味。

不會找錯地方了吧?冬至有點懷疑。

他道:“你好,何遇讓我來的,你認識嗎?”

“何遇?”年輕男人眨了眨眼,慢吞吞道,“總局的何師兄?”

“對,就是他,魔物在天源大廈現身,他讓我過來報信求援!”冬至急道。

年輕男人神色一凜:“魔物?是之前林峻說過的那個嗎?”

冬至點頭道:“對,何遇那邊只有一個人,恐怕應付不來,你趕緊跟我走吧!”

對方興奮起來,摩拳擦掌道:“太好了,終于輪到我大幹一番了,你等會兒,我進去拿幾件物什!”

他變得精神抖擻,轉身就消失在門後。

冬至跟在他後面進來,裏面開着白熾燈,明晃晃的,就是一團雜亂,中間擺着幾張桌子,也像立在垃圾堆中間,令人不忍直視。

對方翻箱倒櫃不知在找什麽東西,一邊自我介紹道:“我叫張充,出身龍虎山門下,道兄怎麽稱呼?”

“冬至,節氣那個冬至!”冬至見他慢悠悠的就着急上火,“大哥你快點兒,何遇還等着呢,那魔物很難對付!”

“急什麽,有我出馬,天塌下來都沒事!”張充滿口打着包票。

冬至忽然想起何遇交代過的事情,問道:“你們這有沒有一件用五铢錢打造的法器?”

張充奇怪道:“五铢錢?沒有,我有一把黃銅劍,師門長輩贈與的,你要開開眼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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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再三确認:“真的沒有?”

估計是他的表情太過嚴肅,張充也回答得挺認真:“真沒有,這地方就我和林峻兩個人,他不用劍。”

冬至:“以前也沒有嗎?何遇讓我來拿這件法器的!”

張充哂笑,用一副“你看着挺聰明的,怎麽像個傻子”的表情道:“法器是随身攜帶的,誰會把法器落下等別人拿啊?何師兄從沒來過這裏,怎麽知道這裏會有五铢劍的法器?”

對啊,何遇是行內人,不可能說出這麽傻的話,還非讓他親自來跑一趟,明知道這一來一回起碼也要三小時……

冬至如是想道,心頭忽然咯噔一下。

他是故意的!

“老何有危險!快,快跟我走!”冬至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拽了張充就往外跑。

張充還在磨磨蹭蹭:“等等!還有個銅鈴,我把銅鈴也帶走!”

“來不及了!”冬至吼道,“他騙我說這裏有法器,就是知道對上魔物會極度危險,故意支開我,那魔物殺了很多人,老何身上又有傷,撐不了多久的!”

張充一愣,終于毫不反抗任他拽出去。

司機早已等得不耐煩,本想一走了之,又覺得這一趟回去空車,舍不得路費,正在反複糾結,見冬至回來,不由精神一振,聽見“天源大廈”四個字,油門一踩,車子當即飛馳出去。

希望趕得及!

冬至心急如焚,暗暗祈禱。

兩人趕到天源大廈時已經過了十二點,冬至救人心切,拿出幾張百元大鈔往司機手裏一塞,也沒等人家找錢,就跟張充一道心急火燎往頂樓趕。

天源大廈共有九十多層,就算在本地不是最高的那一棟,也算數一數二的了。最高的九十九層沒有電梯,兩人只能抵達九十八層,再爬樓梯上去。

好不容易與天臺只有一門之隔,冬至卻發現天臺的門死活打不開。

“明明沒有鎖,怎麽會打不開!”

“應該是外邊布了結界,看我的!”張充道。

他從背包裏摸出三根香,用打火機點燃,捏在食中二指之間,擡手立于額前,動作十分娴熟。

冬至緊張看着他,一顆心提得高高的。

只見張充閉目肅然念道:“三清有靈,帝君在上,龍虎山弟子張充請四方……”

話未竟,一陣陰風吹來,香燃起的部分齊齊落下。

香滅了。

張充傻眼了。

冬至:……

“現在怎麽辦!”冬至抓狂道。

“我再想想辦法!”張充團團轉。

冬至總算知道之前何遇為什麽瞧不上廣州辦事處的人了,這個張充雖然出身名門,但估計也是因為學藝不精,被師門丢出來歷練的。

“你的黃銅劍……撕開結界……”

若有似無的聲音飄起,又是一股陰風飄來。

“誰!”張充抽劍擋在胸前,警惕地四處張望。

“我是……程洄……”聲音有氣無力,斷斷續續,聽起來不像是故意要吓唬他們,而是後繼乏力。

張充茫然,根本不知道程洄是誰。

冬至卻知道,他大喜道:“程洄是你嗎,你被何遇救出來了?他現在是不是在天臺上,我們要救他!”

程洄:“打開門……劍……和符……”

冬至急聲追問:“劍是張充的劍嗎?符又是什麽符!”

程洄:“明光符……”

張充猛地一拍腦門,大叫道:“我知道了!用八卦罡法配合疾風咒,不過明光符是閤皂派的吧,我不會啊!”

冬至忙道:“我會!我來配合你,要怎麽做?”

張充橫劍當胸:“你看着配合我就可以,最好跟我一起出手,我怕法訣威力不夠!”

冬至滿臉懵逼,但事到如今,只得硬着頭皮點點頭:“知道了!”

張充嘴裏念念有詞,随着他一聲“敕”,手中黃銅劍點向通道大門,冬至捏着早已準備好的明光符,按照何遇之前教的那樣,配合法訣手印。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宮,制伏兇惡,克伐災危,斬邪滅蹤!”

劍上紅光一閃,飛掠而出,冬至也将符文狠狠往大門上一貼!

砰地一聲,大門轟然打開,狂風席卷刮來!

兩人下意識伏低身體,緊緊扶着牆壁。

天臺上光亮大盛,徐宛站在中央,猶如萬衆矚目的存在,而何遇正好被打飛出去,狠狠摔落在地,怎麽看怎麽狼狽。

“又來了兩個人,可惜都不是我要的。”徐宛的目光從冬至張充兩人身上掃過,笑吟吟道,視線最終落在何遇身上。

“還是你最好了。”

聽這溫柔似水的眼神和語調,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對何遇有非分之想。

徐宛穿着一身火紅色的連衣裙,及腰長發迎風狂舞,饒有風姿,除了眼睛充血之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殺人無數的惡魔。

“我他媽,讓你們,不要來,你們還,非得來!”何遇粗喘着氣,對冬至他們破口大罵,胸前手臂都在流血,看上去狼狽不堪。

但他一只手背在身後,卻對他們作了一個手勢。

冬至會意,手在兜裏悄悄捏住符文。

張充舉劍喝道:“妖孽!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伴随話音,他飛身而去,可還沒碰到徐宛的衣角,後者擡手一揮,張充整個人直接被掀翻後仰,連帶手中的黃銅劍也掉落在地。

冬至、何遇:……

自我感覺良好的張充,簡直無法相信一招之內就被敵人放倒的事實,他看着自己空蕩蕩的雙手,一臉呆滞。

“那些老家夥都死光了嗎,現在盡派你們這些垃圾來應付!”徐宛冷哼一聲,五指一伸一引,四周狂風霧氣随心所欲,倏地凝聚于她的掌心,又随着她突然松手,朝摔倒在地上的張充奔湧而去。

“閃開!”何遇大聲吼道。

張充反應還不算慢,就地往旁邊滾去。

下一秒,狂風挾着霧氣從他剛才跌坐的地方掠過,水泥地面多出五道深痕,看上去像是被野獸利爪撓過。

張充滿以為魔物盯上自己了,他手慢腳亂爬向黃銅劍,将其撿起來,嘴裏一邊念着五雷咒,想要請天雷來劈死這妖孽,誰知念了半天,頭頂夜空連顏色都沒變一下,也不知是他學藝不精,還是這妖孽太強大。

他絕望地發現,師門沒有說錯,自己果然是個志大才疏之輩。

張充被趕下山時,信誓旦旦要幹出一番事業,讓師門長輩刮目相看,對被安排在廣州辦事處這個閑職上很不滿,但事實是,這個職位無比适合他。同樣出身道統,同樣是年輕一輩的弟子,他根本比不上何遇一個手指頭。

在場所有人裏,唯一能夠抗衡魔物的,只有何遇。

還是受傷了的何遇。

徐宛的目标,自始至終都在何遇身上。

張充感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他大喝一聲,手掐法訣,持劍沖向正在對付何遇的徐宛。

紙張被撕裂的聲音放大響起,黃銅劍在狂風外圍撕開一道突破口!

張充大喜,握緊長劍,高聲念出祛邪咒,朝徐宛後背刺去。

冬至正在天臺上不動聲色地走位。

他躲在燈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裏,以徐宛為圓心,正悄悄布下一個八卦陣。

這是在長白山上協助龍深收服骨龍的陣法,經過上次的激戰,和事後何遇的調教,他布陣的熟練度上升不是一點半點。

一手小羅盤定方位,一手符箓擺乾坤,這個八卦陣比上次的效果還要更加強一些。

以後要是他也能出人頭地,就給這個陣法起名叫冬至陰陽八卦陣好了。

還是冬至乾坤無敵八卦陣更好聽一點?

這時,何遇一口心頭血噴在符文上,引來天源大廈上空八方雲動,悶雷轟響。

冬至吓一大跳,忙把胡思亂想的心神拉回來,在羅盤磁針指向的方位布下符文,又奔往下一個方位。

面對頭頂天雷,徐宛視若無睹,嗤之以鼻:“連五雷轟頂都沒有,這麽點幹雷能做什麽!看來小哥哥是真的沒力氣了,不如乖乖給我做替身吧!”

她右手一揮,身後快要近身的張充又一次被甩出去,腦袋直接撞上牆壁,摔了個血流滿面,生死不知。

“現在這具軀殼用起來一點都不得勁,我還是更喜歡你這樣血氣充足的修行者!”

徐宛笑眯眯道,雙手往外一推,狂風朝四面八方湧去,無形結界竟擋住頭頂劈下來的雷電。

紫電順着結界滑向旁邊,朝冬至頭頂劈下。

“閃開!!!”

冬至正頂着狂風在布置倒數第二個方位的符陣,耳邊雷聲陣陣已成習慣,他壓根沒有料到這道閃電是沖着自己來的。

等到察覺不對勁時,何遇的吼聲正好響起,冬至擡起頭,眼睛差點被電光閃瞎。

要躲開!

他腦海裏冒出這個念頭,但身體反應卻慢了半拍,眼看就要被活活劈成焦炭,他的視線之內多了一道白色。

确切地說,是一道白绫隔開了他與雷電。

天雷将白绫徹底震碎,冬至的腰随即被一股大力卷起,生生拖向一旁!

他重重摔倒在地,鼻子還萦繞着燒焦的味道,掌心跟地面用力摩擦而火辣辣疼痛,但總算撿回一條小命。

千鈞一發之際,有人救了自己!

冬至朝白绫來源望去,便見一名古裝女子落在他身前。

襟帶飄揚,白衣若仙,宛如天女從九霄降下,清冷豔絕,灼灼耀眼。

下一刻,仙女輕啓朱唇。

“何遇你想死嗎!你以為你是你們閤皂派掌教啊,對付人魔也敢單槍匹馬過來,還拉普通人墊背!要不是老子及時趕到,你們現在就團滅了知道嗎!”

冬至:……

他對仙女的遐想瞬間幻滅。

何遇顯然與來者極為熟稔,聞言立馬反唇相譏:“你要是早點來,我們怎麽會變成這樣,還不是都怪你!”

冬至看見他一邊說,手指一邊朝自己這邊微微一點,立時反應過來,又悄悄挪動身體,往最後一個方位移動。

徐宛眯起眼打量古裝女子,片刻之後搖搖頭:“空有其神,金筋鐵骨,沒用,我不要這種。”

女子冷笑:“堂堂人魔竟然隐匿在凡人的軀殼裏,你不覺得丢人嗎?”

“我又不是人,丢不丢人只是人類的想法,你再像人,也不是人!”徐宛桀桀怪笑,那聲音竟不像是從她身軀裏發出來似的。

她擡起手,指向何遇:“我要的不是你,把那個男的留下,你們可以走!”

古裝女子發現對方說話時,另一只手正慢慢蜷起,白皙手指變得青紫交加,越來越濃的黑霧在她掌中凝聚成形。

反派死于話多,但徐宛明顯不是在跟他們閑話家常,而是她也需要時間來凝聚魔力,所以故意在拖延時間!

女子不再猶豫,從袖中拿出一面鏡子放在身前,頭頂雷電不斷劈下,竟悉數被鏡面吸收,鏡面泛起波瀾,随即化作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另外一邊,冬至迎着狂風,艱難地匍匐前進,用盡全身的力氣,将手中符文往最後一個方位貼上!

明光八卦符陣徹底完成!

不知何時,何遇一手抓着張充的黃銅劍,一手捏訣,吐着血念咒,将天雷引到徐宛頭頂,轟然劈下!

張充扶着腦袋在牆角慢慢醒轉,臉色迷茫,還不知戰況發生到何等境地。

霎時間,雷電與鏡面金光與八卦符陣互為呼應,四面八方,天地動容!

雲間天雷湧動,猶如仙人渡劫,地上狂風呼嘯,恍若末世來臨!

此刻若有人在地面上看,就會發現天源大廈上空正有黑洞若旋渦緩緩轉動,在電閃雷鳴的映照下幾成紫色,景象詭谲震撼莫名。

然而身在樓頂的冬至,完全感覺自己是在生死之間徘徊,被他們所引誘激怒的天地之威是如此巨大,以致于凡人不得不在夾縫中苦苦求生,祈望上蒼一念之仁。

雷聲幾乎震聾所有人的耳朵,金光幾乎閃瞎所有人的眼睛,徐宛周身的結界轟然破碎!

她的身軀在符陣與天雷的掃蕩和禁锢中被粉碎殆盡!

鏡面金光将這些傷害都悉數壓制收攏在天源大廈的範圍內,沒有令光波或音波再進一步外擴,把傷害降到最低。

不知過了多久,冬至感覺周遭漸漸平靜下來,亮光消失,雷聲退卻。

他的耳朵嗡嗡作響,眼睛也在剛經歷過強光的不适中。

徐宛消失的地方屍骨無存,地面上只有被雷電擊中過的焦黑痕跡和打鬥時破壞的狼藉。

衆人虛脫地倒在地上,古裝女子也不例外,她的臉色煞白,比何遇好不了多少。

“她是真死了?”

良久,冬至喘着氣,問出一句。

衆人費盡力氣,九死一生,終于将魔物消滅,但他卻有種猶墜夢中的不真切感。

披着徐宛人皮的惡魔,就消失得徹徹底底,不再為禍人間了?

何遇的嘴角又有鮮血溢出,估計是沒力氣回答他了。

古裝女子卻道:“她之前以人命填築怨氣血魂來喚醒龍屍,結果龍屍被你們滅了,她也受了重創,否則這次也不至于這麽容易就被我們拿下!”

這叫容易……

冬至放眼望去,除了自己虛脫無力,全身多處擦傷以外,張充滿頭鮮血都幹涸了,看上去越發猙獰,何遇更不用說,在場最慘的就屬他了,剛才與徐宛鬥法,連心頭血也噴了出來,現在躺在地上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奄奄一息,出氣多入氣少。

唯一好些的是古裝女子,她倚靠在牆上,還有空拿出手機……

自拍???

冬至:……

擺好pose來個三連拍,古裝女子注意到冬至正傻傻看着自己,聲音不由提高八度。

“何遇你個傻逼,跟人魔鬥法還把普通人帶上來?!”

何遇的回應就是翻了個白眼。

冬至:“呃,這位小姐姐你好,我叫冬至。”

古裝女子對他說話的語氣明顯緩和許多:“剛才的八卦符陣是你擺的?”

冬至點點頭,腼腆道:“何遇教的,幸好沒拖後腿。”

“表現挺不錯。”古裝女子一撩頭發,“我叫唐淨,唐朝的唐,幹淨的淨。”

“唐姐姐好。”冬至乖巧喊人。

“乖。”古裝女子很滿意。“叫唐哥。”

冬至艱難道:“……唐哥。”

何遇虛弱問道:“老大怎麽會讓你過來的?”

唐淨沒好氣:“你以為我想嗎,我正在動漫節上參加cosplay,被龍局一個奪命連環call催得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就趕過來了!”

何遇酸酸道:“老大對你可真是信任啊,他明知道我身上有傷,還只派了你一個人過來,萬一你頂不住,咱們今晚可全要交代在這裏了!”

唐淨冷笑:“看來你也不是傷得很重嘛,還有力氣吃醋!你想讓老大親自過來英雄救醜,那也得看看北京跟這邊的距離,加上來回機場的路程和塞車,等他過來,你們黃花菜都涼了!”

何遇怒道:“什麽叫英雄救醜,你自己去街上找找,像老子這麽帥的男人還有幾個!”

冬至有氣無力道:“你們別吵了……”

作者有話要說:

人魔在長白山受了傷,南下躲避,正好程洄受何遇之托起卦,得到線索,追尋而來,被人魔套進去,何遇冬至過來救,人魔看到何遇血氣更足,想要他當替身,所以借程洄的殘魂引他到天源大廈,何遇雖然知道卻不能不去,冬至帶着張充拼死過去救他,冬至小寶貝不是什麽拖累弱智。——這段情節概括給看不明白的讀者朋友,看明白的寶寶不用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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