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苦澀
林彧只覺的喉嚨梗塞着，有一堆話想說，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跟着蘭菁後面走，任憑蘭菁留給自己一個堅強的背影，絮絮叨叨起自己的生活。
“我起先找工作的時候，也明白女生在工科的工作不容易找，我不是工程師，也沒有工作經驗，能夠簽下一個差不多一萬塊一個月的工資已經算是交了好運，而且還是在導師的幫忙下才有目前這麽份待遇不錯的工資，我跟你們大家不一樣，我家還有兩個初中的弟弟要讀書，父母也已經沒什麽勞動能力，我要供全家的生計。你也知道的，我大學的學費是貸款的，雖然獎學金什麽的還了一部分，可是我研究生的費用加在一起卻是越壘越高，我百分之八十的工資都花在這兩個地方，我要是還有閑錢買房子或是住在市區的話，不是偷的就是去搶的了······”
她越說越開始調侃起自己，滿是苦澀，滿是不甘，滿是委屈。
“現在不是有種說法叫‘蟻族’嗎？這不正好嗎？你看像不像？我覺得蠻像的，住在城市邊緣地帶，過着”
林彧從未試着打斷她說話，只想讓她把這些年的憋屈都吐出來，就是是嘲諷，也好比憋在心裏來的好。
她突然發現自己是有多麽的幸運，她媽媽雖然沒給她留下什麽東西錢財，可是也沒給她留下什麽煩惱，媽媽的錢都拿去賠償車禍受害人家屬了，可是她依舊過的還好，有不低不高的工資，可以養活自己，沒有經濟上的包袱，沒有錢財上的負擔。
自從見了蘭菁之後，她不止一次地在想，蘭菁的生活是這個樣子，也只能是這個樣子，将來也會一直是這個樣子。
她似乎都能看見蘭菁的未來，十年之後的蘭菁，二十年之後的蘭菁，圍繞着她的工作，圍繞着她的家庭負擔，圍繞着她的弟弟們，沿着這條路一直走下去，走一輩子，直到了結此生。
她知道蘭菁是痛苦的，但是縱然痛苦，也只能承受，因為蘭菁最後的高傲不允許她們去同情，她要維護她僅存的尊嚴和驕傲，這樣的一輩子對她自己而言或許也就不那麽痛苦了。
可是她自己呢？她按照楊娜娜的提議去讀研，然後呢？進設計單位，過上跟蘭菁一樣的生活？她在看蘭菁的同時模糊間看見了自己未來的樣子，趴在寬大的桌子上，重複地畫着圖紙，每天反反複複做着同樣的事情，自此，生活對自己而言就是這張桌子，這張凳子，這間辦公室，僅此而已。
換做以前，她不會接受，這不是她要的生活！
可是如今，她連這樣的生活都是奢侈的！
林彧在北京呆了三天，蘭菁要上班，林彧再三表明不要她陪着到處去逛，所以有兩天都是林彧一個去看了看作為首都的北京各種出名的旅游景點，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這些景點或許自己并不懂欣賞或者壓根兒就不感興趣，但是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要走上一遭，不為別的，只是想證明自己來過。
第三天的時候，蘭菁剛好周末休息，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帶着林彧走了一圈長城，蘭菁不喜歡拍照，從大學開始就一直是這樣的，可還是被林彧死拉硬托拍了一張合照，只為證明蘭菁還活在她的生命中，而不是曾經的記憶裏。
第三天下午的時候，林彧不得不走了，她給蘭菁已經帶來了不少麻煩她自己是知道的，蘭菁上班要擔心她吃飯沒有，回去沒有，會不會迷路，總是要打電話發短信，都被主管碰見了幾次，已經對她有意見了，林彧打電話的時候就聽到了主管不高興的聲音。
這天下午，蘭菁送她去的機場，她知道蘭菁一直都不是什麽感性特別強烈的人，可是她還是想上前去抱抱她，抱抱她，用力地抱抱她，在她伸出手的剎那，蘭菁卻上前抱住了她，林彧能夠感覺到肩頭溫熱的潤濕感，蘭菁說："你走了，我都不知道怎麽辦了，這裏的确是跟A城不一樣啊，可是現在，我真的好想念A城，好想念，好想念"
Advertisement
林彧明白了那句"這裏跟A城可不一樣"，蘊藏的卻是蘭菁本已稀薄的情感。
蘭菁前腳剛離開機場，林彧随後就坐出租車離開了機場，她還有其他事情沒有做！
剛上出租車，她連忙掏出手機，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五點多了，她趕緊找出電話號碼撥了過去，接通：“喂，張助理，不好意思，已經過了我之前預約的時間了，請問斯蒂文醫生下班了嗎？現在過去醫院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林小姐，斯蒂文醫生現在還在會診，你可以不用着急，大概六點鐘的時候才會結束。”
“那就好，那我現在就過去。”
接下來的幾天，林彧除了去醫院住院部後面的花園裏坐坐，偶爾去讓斯蒂文醫生檢查之外，就沒有再離開過病房，她答應住院，卻不是對自己的病妥協了，而是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反應，等她慌亂過後，人已經在病房裏住下了。
有時候傍晚她會給莫廷炜打電話，那時候莫廷炜應該是在書房裏看書或者文件的，她東南西北地亂扯一通，卻不提自己什麽時候回去，就算是莫廷炜自己問了起來，她也支支吾吾地說北京還沒玩夠，還得讓她再多玩幾天才行。
有時候早上她吃了醫院的飯之後，就借故去花園坐一兩個小時，有時候不出門也會躲起來打幾個電話。
忙碌容易讓人忽略一些事情，忘掉一些人，而這些事往往堆在一起出現，人往往容易不期而遇。
這天，代執書打了電話過來，之前林彧拜托了他一些事情，想必現在有了些進展。
“表哥。”
“小彧，你上次要我查的事情，有了消息。”
“怎麽樣？”
“陳香秀當年找了私家偵探，她本來那段時間是要帶兒子回娘家住幾天的，可是突然沒有去，之後你媽出事之後，你爸誰也顧不上，她才帶了兒子回娘家住，可是奇怪的是，她回娘家一住就住了好幾個月，易傑因為要上學，提前回家，她都沒有跟着回去。”
林彧不聲不響了好一會兒，開口道：“表哥，你覺得，為什麽她不回去？”
“你難道和我想的一樣？”代執書對這件事情也是上了心，這跡象都讓他不得不往猜想的方向推想，“她是，心虛！”
這天，雖然天色尚早，但林彧回到病房躺下，入睡的很快，或許精神疲勞到了一定程度，身體就跟不上了，她必須要休息了。
直至半夜，她突然從睡夢中驚醒，望着空蕩蕩的房間和無盡的黑夜，死瞪着的眼睛眼底全是恐慌，慢慢抱着頭，低聲抽噎起來。
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九點多了，渾身卻是疲憊的很，房間裏沒有護士和醫生的影子，今天按照安排，斯蒂文醫生會再來給她做一次檢查，她不知道斯蒂文醫生是已經檢查過了，還是根本還沒有來過。
她後半夜就已經不能安睡，他醒來是被噩夢驚醒的，睜眼的瞬間，只感覺後背一片冰涼，竟是被冷汗侵濕了衣衫，睜着眼睛挨到了天際微微發白，眼皮便沉重地再也支不起來，這才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她躺在床上呆愣地看着天花板，起身想要去梳洗一下，走了兩步就停在那裏，看了一下牆上的日歷，原來她已經在北京呆了六天了，她苦澀地笑了笑，然後視而不見的走進衛生間。
這天上午，主治醫師辦公室。
“斯蒂文醫生，我想要離開了，我知道我是個不聽話的病人，不好好接受治療，不好好吃藥，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可是我只剩下這麽點人生樂趣了，我的家人和朋友都還在等着我回去，我不能一直這樣待在醫院······”
“Miss.林，你知道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嗎？雖然目前的病情控制住了，可是如果繼續流鼻血，身上的淤青加重，那病情就無法再控制住，作為醫生，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
“斯蒂文醫生，我保證，我會按時吃藥，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我會和你保持聯系······”林彧看着斯蒂文醫生，搖了搖牙說，“如果我繼續呆在醫院，就算哪一天我死在了醫院，都不會有人知道。”
那天，林彧一刻也不曾在醫院多停留，收拾了行李直接奔向了機場，買了當天飛往海南的機票，登機前，特意給楊娜娜打了電話報備自己要到的時間，讓她來接。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