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一場樓道擦肩的戲份已經拍過了, 劇情不變,場景不變,唯一改變的就是林曦身上的傷口從脖子移到了右手的手背。
同時增加了一個更合乎邏輯的細節:羅譽為什麽能再次瞥到那個傷口?因為林曦上樓的時候, 右手搭在了樓道扶手上。
這麽一來,就給羅譽看到這個傷口, 增加了更多的合理性。
畢竟傷口在脖子上太過隐秘, 在手上更容易被人看到。
以此類推,在酒吧走廊的那場也是如此, 林曦端着酒盤走過, 羅譽瞥了眼他端着的酒, 剛好看到了他手背上的傷口。
更流暢,更合理。
王導對這樣修改非常滿意,在樓道拍完, 立刻轉場去酒吧,十分高效地把兩個場景的戲全部重拍完畢。
重拍的期間,在另外一組拍完的雲瑤邱帥跑過來, 兩人盯着內場,和陳陽一起站在角落裏,
雲瑤捂着嘴巴, 看看場內的簡臨,瞟瞟導演旁邊的方駱北, 問陳陽:“沒怎麽樣吧?”
邱帥奇怪:“今天這場是重拍了?”跟着問陳陽:“沒事吧?”
陳陽看看兩人,鎮定道:“目前看來,還好,沒事。”
雲瑤:“小臨哥沒被為難?”
邱帥:“大佬沒說什麽吧?”
陳陽:“目前看來, 都沒有。”
雲瑤和邱帥小小的松了口氣,看場內簡臨如常地走戲試戲, 也不像發生了什麽獨自硬扛的樣子,又跟着松了松氣。
那就好。
但這個好,在三個小夥伴看來只是暫時的,見片場說話不方便,三人摸去了酒吧外面,找了個沒人的角落。
雲瑤:“其實看着都還好,我是不是想太多了?”
邱帥做出了然的神色:“懂,#方駱北愛恨情仇系列#。”
陳陽:“不瞞二位,我都怕下一個進系列的選手是我們這位臨哥。”
雲瑤:“不能吧?”
邱帥:“算了吧?”
陳陽看看兩人:“這我說了不算啊!大佬說了才算。”
實在不怪三人多想,就方駱北的名聲和他的系列故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以此為背景,簡臨又當面來那麽一句“敢睡”,誰知道後面會發展成什麽樣子。
結果簡臨收工之後,回了三人一句:沒什麽,事情已經掀篇過去了。
掀篇?過去了?
雲瑤和邱帥都有些意外,連男神無腦吹的陳陽都有點不敢相信:“就這麽簡單?”
簡臨好笑,問他:“擔心的是你,不信的也是你?”
陳陽眨眨眼:“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頓了頓,茫然:“怎麽和傳說中的不一樣?”
#方駱北愛恨情仇系列#
那可是方駱北!擁有一個愛恨情仇大系列的圈中巨佬!
“男女通吃,不分年齡”這八個字不是随便開開玩笑的風評吧?
竟然就這麽無事發生的結束了?掀篇過去了?
雲瑤:可能是大佬懶得計較。
邱帥:或許是大佬專注拍戲。
陳陽:要麽就是我男神嘴挑。
簡臨:專注拍戲。
最後,黃明和那天發生的一切,就如簡臨的那句“掀篇”,悄然過去了。
整件事唯一留下的痕跡,就是簡臨手背上的那道傷。
而不久後,雲瑤、邱帥也分別和方駱北有了單獨的對手戲,拍完之後,四個小夥伴又湊在一起拼劇情——
原來除了林曦,劇情的最初,井小芸、耿丘都分別和羅譽是認識的:
井小芸不想出國,家裏人就勸着,井小芸的一個堂哥和羅譽是大學同學,因為羅譽的大學一半在國內上的一半在國外念的,井小芸去堂哥家見到羅譽的時候,堂哥就請羅譽給井小芸說說國外大學的課程。
耿丘則更簡單,他找了份兼職,打工的工作室就是羅譽回國後新開的。
影視劇的人物之間有關聯是很正常的事,這樣的人物關系網說明不了問題。
能說明問題的,是邱帥的某場戲——
耿丘在工作室也有一張自己的工位,縮在不起眼的角落裏。
他的桌上擺着一個臺歷,臺歷是定制款,日期旁的背景圖就是林曦、井小芸、耿丘三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合照。
羅譽一次路過的時候看到了這個臺歷,還随口閑聊似的問了耿丘:“好朋友?”
耿丘實誠道:“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
邱帥:“眼神,當時的那個眼神,其實就是羅譽認出了照片上的林曦。”
雲瑤:“你這段是在羅譽和林曦認識之前,還是在認識之後?”
邱帥一語道破:“不管認識之前還是認識之後,耿丘這邊都是羅譽了解林曦的一個途徑。”
雲瑤分析:“你這麽說,那井小芸不也是嗎。”猜測着:“尤其井小芸還喜歡林曦,和羅譽熟悉了之後說不定就常常在他面前提起。”
邱帥:“然後羅譽就更了解林曦了。”
陳陽:“然後兩人就……”說着掌心一合,“嗯。”
雲瑤:“哇~愛情!”
邱帥:“愛情!”
陳陽:“十幾場吻戲的愛情!”
說着三人齊齊轉頭看簡臨。
簡臨淡定的:“看我幹什麽?”
雲瑤反問:“你真的才十八?”
邱帥:“你老這麽穩重幹什麽?”
陳陽:“來了來了,他又開始裝了。”
簡臨抓了個桔子扔過去。
四人從分析劇情變成笑鬧嘻哈。
劇組的生活逐漸邁入正軌。
雲瑤、邱帥住在劇組,戲份不多,經常拍完或者沒事做來找簡臨和陳陽。
簡臨有戲拍,就他們三個窩角落,簡臨閑着,就四個人紮在一起。
人一多,又都年輕、沒代溝,沒事的時候,幾個人便會找點樂子。
比如剝桔子,看誰剝得快;用一根手指托着倒立的礦泉水瓶,看誰托得久;石頭剪刀布猜拳,誰輸了在群裏發一塊錢另外三個搶紅包。
都是最簡單的游戲,玩起來方便,又能随時扔下手。
簡臨經常玩一半被叫走,玩一半去拍戲,玩一半去補妝。
別說王導、羅洪,半個劇組看他們幾個小年輕關系這麽好、又能玩兒得來,都受氣氛影響,看看他們就覺得心情好。
王導也是,不忙就坐在導演椅上遠遠地看着他們,笑着對身邊人說:“還是年輕人有活力,不管在劇組怎麽無聊枯燥,都能找點事開心開心。”
羅洪也笑:“我可算看到簡臨笑了,您是不知道,之前剛來那會兒,還有進組之前的那幾次,每次和他見面,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換了個芯子,一個十八歲的小男生,哪兒那麽沉着穩重。”
王導切了一聲:“人和你熟嗎。”
羅洪拍他的馬屁:“嗯,和我不熟,和大導您熟。”
王導:“那必須。”忘年交,好哥們兒。
好哥們兒很快發現,會看簡臨那個角落的,不止他,還有方駱北。
又特意留神,發現他們這位駱老師最近這兩天連閑書都不看了,時不時就會靠在椅子裏往幾個小年輕的角落望一會兒。
視線不避諱,連尚且算得上愉悅的表情都不遮掩,大大方方地看。
王導發現了這個,立刻湊過去,問:“好看吧?”
方駱北看了看王導。
王導:“是不是感受到了十八歲的青春,朝氣,還有活力?”
方駱北轉回頭,看着不遠處。
王導绉起了文藝:“給你枯朽的靈魂入住了光!”
方駱北誠懇道:“您是開始拍戲了,戲瘾又重新上身了?”
王導不理這話,示意簡臨那邊:“這才哪兒到哪兒啊,過段時間,等他徹底放開……”
方駱北轉頭看王導。
王導拉開嘴角:“我不告訴你。”
方駱北好笑:“的确是戲瘾回來了。”
王導哼了一聲,捋捋半頭花白的頭發,傲嬌地起身走了。
耳邊安靜了,閑來無事,方駱北又看了過去。
四人沒完游戲,坐成一排,簡臨神情放松,一邊看手機一邊聽另外三人說着什麽,有時候轉頭回兩句話,有時候聽到什麽,和其他人一起笑。
蛻去安靜穩重,逐漸有了年輕男生的外向和神采。
方駱北想想簡臨之前那副呆在角落裏安靜不多言的樣子,再想想羅洪有關穩重的評價,心底就好笑:裝得挺像那麽回事。
駱老板或許是真的太無聊了,也或許是真的心情很好,像簡臨開始放開一樣,突然起了某個“惡”趣味。
他給趙旭東發了條消息。
不久後,四人角落裏。
簡臨看着手機上最新收到的銀行短信提示:入賬十萬。備注:前期片酬部分款。
簡臨拿着手機,愣了愣,突然展顏笑出來。
旁邊的陳陽湊過去,下意思掃屏幕:“看什麽呢?”
簡臨把手機一收。
已經看到備注和那幾個零的陳陽:“!!!”
卧槽?
卧槽!
他沒看走眼吧?
那是十萬?還是一百萬?這還只是部分?
陳陽一瞪眼,雲瑤邱帥跟着看過去:?
簡臨起身,完全展顏,神情帶笑地往外走:“我去打個電話。”
邱帥:“哦。”
雲瑤:“!”
這這這這,這麽笑也太好看了吧!
雲瑤跟陳陽一樣,眼睛瞪了起來,目光追着簡臨的背影。
本來只有背影,看不出什麽,但那輕快的腳步已經說明了一切:簡臨心情很好。
因為心情好,擋在路中央的大箱子都不能成為阻礙——
簡臨沒繞路,單手撐着箱面,側身輕輕一躍,直接過去了。
姿勢輕盈、身型矯健,像一只剛成年的豹子。
雲瑤擡手捂嘴,在心裏叫出來:好帥啊!
不只是高顏值的帥,是氣場張開、氣質上身、人活絡開之後,整個精氣神都在灌入的那種帥!
就像追星從硬照看到視頻再到現場,每升一個級別就要驚嘆一次,到最後用肉眼看到本人,恨不能尖叫得暈過去:本人竟然有這麽帥!竟然帥到這種程度!
雲瑤一時激動,伸手掐住了陳陽的胳膊,陳陽疼得回神:“松!松手!疼!”
雲瑤眨巴着大眼睛看他:“陽陽,你不覺得,我們小臨哥,帥慘了嗎?”
陳陽扒拉開雲瑤掐他胳膊的手:不覺得。
他只覺得簡臨的片酬——好高啊啊啊啊!
片場外,簡臨一手插兜,一手手機,給簡來撥了個電話。
簡來聽完驚訝:“你進組才幾天,已經打給你十萬了?”
簡臨神情間滿是笑意:“嗯,剛剛收到的。”一收到,就忍不住把好消息和家人分享。
簡來還有些不敢相信,說:“你等會兒,我看看日期。”過了一會兒,依舊不相信的口吻,“這個劇組的老板打錢這麽爽快的嗎?你才進組七天。”
提到老板,簡臨下意識往內場的方向看了一眼,沒多言:“嗯。”
簡來感慨:“這年頭,不拖款的老板已經不多見了,這麽爽快大方的老板,簡直是深海明珠、稀世珍品。”
簡來幾天沒和簡臨叨叨,忍不住多說了幾句:“你這次能當主演,也多虧了這個老板和他的這部劇,雖然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合作,不過你以後萬一真有機會出頭,他也算對你有‘知遇之恩’。”
簡來:“這種老板要好好珍惜。”
簡來:“看以後還有沒有繼續合作的機會。”
簡臨:“……”還是別了。
簡來:“好了,不說了,別影響你拍戲。”
簡臨:“我把錢轉你?”
簡來闊氣的口吻:“最近手頭又不緊,店裏也賺了錢的,你瞎操心什麽。都這麽大了,你自己賺的錢你自己留着,回頭買房子娶老婆。”
買房子娶老婆……
哪兒跟哪兒。
簡臨哭笑不得,特意拔高了語調:“哥!”
簡來像個給兒子順毛的老父親:“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嘀咕:“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你都十八了,有些事早晚要經歷的。”
說完又道:“萬一就在你現在這個劇組遇上喜歡的……”
簡臨:“我挂了。”說完摁了電話,看着屏幕瞪了瞪眼,又很快收起手裏,硬幣拿在手裏,輕輕一抛,接住。
而他打電話的位置,剛好對着堆設備和箱子的一個場景出入口。
方駱北的椅子就擺在那一堆設備和箱子後面,都不用站起來,也不用特意去看,一轉頭,視線穿過一堆設備,剛好可以看到——
男孩兒長身鶴立,單手插兜地打着電話,眉眼間全是展開的笑意,他說着幾句,大部分時間都在聽,閑着無聊,腳下來回走着,偶爾露出個無奈的表情,還是含着笑,撇撇嘴角,突然嗓音高了些,喊了一聲“哥”……
方駱北看着,笑了笑,心情更好了。
這天的拍攝結束,次日,全新的場景:周奶奶家。
這是林曦和羅譽正式認識的場合。
本來按照劇情,是兩人先在周奶奶家遇見,由周奶奶相互介紹着認識。
但周奶奶的演員臨時有事,需要晚兩天進組,劇組便調整拍攝,先拍林曦和羅譽認識之後在周奶奶家的對手戲。
而兩人在周奶奶家單獨相處的戲份,是整片的第一幕感情戲。
劇情內容:周奶奶有事下樓,林曦和羅譽單獨在客廳。林曦用水果刀削蘋果,方駱北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沉默地看着。
這一段劇本的內容很少,對話也沒多少,走的感情戲用王導的話描述:這會兒的林曦在羅譽眼裏,就是貓眼裏的老鼠,狼眼中的兔子,沒動手的時候,就拿眼睛攙。
簡臨至今沒看到全劇本,對人物的理解除了靠人設冊子、劇本,更多的是導演的解讀。
王導也确實很喜歡和演員分析劇情和角色,尤其是深層次地挖掘人物內心。
說到這一段,王導坐在沙發上,面朝簡臨:“說白了,最開始,就是羅譽先盯上林曦。”
“這不奇怪,三十出頭的老男人和十八歲的小男孩,又有金錢、社會地位、人生閱歷的差距,哪個是狼,哪個是肉,清清楚楚。”
“羅譽本來就善于觀察人,林曦落到他面前,當然要拿目光去看,拿視線去攙。”
“我們之前不是把傷口從脖子改到手背了嗎,這個傷口的元素也剛好延續到了這裏。”
“就是林曦削蘋果,羅譽看,看人,看手背的傷。”
“你想象那個畫面:羅譽沉默地盯着看,視線裏是林曦削蘋果的手,還有他手背上的傷口。想得出來嗎,能大概明白盯着手盯着傷口看,有什麽隐含的意味嗎?”
簡臨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水杯,認真地想着。
王導:“不懂?”
簡臨沉思着,沒想到,問:“這個傷口,不就是兩人正式認識之前,羅譽留意到林曦的一個契機嗎?”或者說,緣分。
王導:“你覺得只是這樣?”
簡臨又想了想,點頭:“嗯。”
王導反問:“那為什麽我們之前要把傷口弄在脖子上。”
簡臨繼續沉下心想,神情比剛剛還要認真:“要讓羅譽看到這個傷口,認出這個人是酒吧的那個服務員,那傷口必須是在暴露的皮膚上。”
簡臨:“這樣的話,只有手、脖子或者臉。”
王導:“對啊,那為什麽最開始是脖子,不是臉?”
簡臨:“但後面改成了手。”
王導:“那什麽是手和脖子都能表達的內涵,臉不行?”
簡臨:“……”
圍着茶幾、坐在另外一側沙發上的方駱北輕笑了一聲。
王導轉頭,簡臨跟着看過去,眼底因為無知帶着清澈的茫然。
方駱北掃了眼王導,看向簡臨,視線的最後落點,是簡臨握着水杯的右手。
“是性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