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過五分鐘,程亦就拿着獅子燈進了譚湘的房間,譚湘小心翼翼的接過獅子燈,将它擺在一邊的小桌上。
“還是你有本事,這麽快就拿到了!”她頭一次覺得面前這個男人十分順眼。
程亦也是第一次見到她發自內心的笑容,尤其她的一雙眼眸分為清亮,這讓他如沐春風,一貫冷硬的心瞬間柔軟起來。
“恭維人的話倒是說得順口。”他環臂靠在一角,想看看她到底要怎麽做。
譚湘一看他這架勢,絲毫沒有要走的樣子,不禁尴尬的同他商量,“我還有事要做,要不你先回去?”
“怎麽,這麽快就過河拆橋?”程亦挑挑濃黑的眉毛,明顯是不滿她的态度,好歹自己剛無條件的幫過她,居然立馬翻臉攆人,女人就是這麽的反複無常。
“那随你,只要你別害怕就好。”譚湘明白他是個不好惹的主,明知不應将他留下,可是既然攆不走,索性不再管他,專心幹正事。
她并非出身普通人家,而是來自一個頗為神秘的家族——九江譚家,整個家族修習祖傳的驅邪法術,長江中下游地區不少人委托他們譚家“做事”。
譚湘鄭重其事的從行李箱中翻出一個紅木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塊疊得方正的黃色綢布,綢布上印有八卦圖像和一些符文,将它平鋪在桌上,又将獅子燈放在布的中央。
她将房間的大燈關掉,只留下微弱的壁燈,左手拿着一朵片狀的白色天女木蘭幹花,上面是用朱砂畫的符箓,右手握住桃木制成的一尺長半寸寬的短棒,慢慢閉上雙眼,思維放空,口中低念降魔伏地咒,“八方四靈,驅魔降妖”。
程亦也被她這種奇特的儀式吸引,他對中國傳統文化了解不多,但看得出整個過程譚湘都非常虔誠,或許這就是信仰的力量。
約莫過了幾分鐘,譚湘忽然睜開眼睛,左手将幹花符箓按在獅子燈上,右手用木棒遙指獅子燈,體內靈力緩緩輸出,只見獅子燈突然自燃起來,在黑暗的房間中那團火焰尤為耀眼,片刻獅子燈連同幹花符箓被燒為灰燼,可是擺在其下的黃色壇布卻完好無損。
本來有些懶散的程亦漸漸直起了腰,神色也鄭重起來,譚湘施法的過程在他看來确實怪異,就說那火是從何而來他就沒看明白,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這樣就行了?”他看到她開始收拾東西忍不住詢問。
“我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但是我爺爺确實是這樣教我的。”譚湘一邊用壇布将灰燼包好一邊老實回答。
其實她底氣不足,雖然自小跟祖父譚老爺子修習家傳法術,理論知識豐富,但畢竟實戰經驗太少,今晚她只是照本宣科,能不能起作用還真沒多大把握,就連施法的這些法器,她平日用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
這也不能怪她,他們這一行大多重男輕女,家業必須由男子繼承,女孩可學可不學。好在他們譚家一向還算開明,沒有什麽傳子不傳女那一說,女孩只要感興趣,長輩照樣傳授。
譚老爺子怕孫女一個女孩子在社會上吃虧,自小就傾囊相授,再加上她自帶天賦,譚家的本事也學了個七七八八。可惜家族生意都是譚家男性在打理,她是一次也沒有參與過,當然沒有什麽實戰經驗。
程亦頓覺無語,剛才見她架勢十足,還以為她深藏不露道行不淺,沒料到竟是個中看不中用的紙老虎。驀然想起自己當年年少無知的時候,正值香港僵屍片風靡,多少也随大流兒看了幾部,可是畢竟那是電影從未當真過,今天得以親見本來有點興奮,誰知就這麽草草了事。
“浪費時間。”程亦覺得自己一定是哪根神經錯亂了才陪她幹這種蠢事,甩下一句開門就走掉了。
身形消失之快都沒容譚湘反駁出聲,這什麽人啊,自己又沒讓他在旁觀看,是他賴着不走好不好。
她心裏抱怨兩句,将門鎖好,又把法器一一收好,躺在了床上。
翻來覆去睡不着,她不由想起導致她這次獨自旅行的原因。其實一句話,就是因為幾次相親沒結果,被譚老爺子一氣之下“請出”了家門。
譚家有一條實施千百年的家規——譚家人的嫁娶必須都是同道中人。就算解放後進入新社會這條家規有所放寬,譚家娶進來的媳婦也是出身修行之家,嫁出去的女兒倒是沒那麽多要求了。
可譚老爺子為人方正,凡事講究一板一眼,非要在她身上貫徹家規,要求她的結婚對象必須是同道中人。
雖說譚湘自小由譚老爺子親自教導,但同時她也是一直接受現代學校正規教育的大學生,實在不想連結婚對象都要聽家裏安排,尤其是非要是什麽修行之人,聽起來多少有些可笑。話不投機半句多,她也不想再聽譚老爺子唠叨,再加上剛剛辭去了工作,正好借機出來散散心。
如今靜下心來想一想,她相親的那些對象還真有不少奇葩,譚老爺子找來這些人恐怕也是費了一番不小的心思。畢竟在這誘惑奇多的現代社會,能靜下心修行的人本就不多,相熟的幾家江西同行大多人才凋零,沒有太多合适的人選,而且為了配合孫女的芳齡,譚老爺子四處托人,愣是找來不少符合“規定”的相親對象。
至于具體的出身派別,她是一個沒記住。那些“有為”青年要不标榜自己是名門正宗修為深厚,要不就稱家學淵源修行多年,對結婚對象上至家世下至學歷都要求甚高。最讓她惡心的是居然還有一個人跟她提出結婚以後一定要“男女雙修”共同上進,饒是她一向随性淡定,當時也被駭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顧禮貌的甩手而去。
想到這裏,她不禁輕聲嘆氣,也不知道爺爺什麽時候才能不固執,給她一個自由的選擇權。她緩緩地閉上雙眼,逐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今天要去亞丁景區,被譽為水藍色星球上的最後一片淨土。大家都很興奮,簡單用過早餐,程亦安排小葛去稻城縣城修車,自己帶領團隊的旅友趕到景區的游客中心。
一路乘坐景區大巴進山,由于山路崎岖,海拔不斷升高,譚湘被轉得又開始暈車,胃部開始不斷犯嘔,她趕緊掏出一塊話梅含在口中方覺好些。
行駛了一個小時,才到了終點站,衆人下了車,沿着木制樓梯向沖古寺的方向走去。
這會兒天氣難得晴朗,從觀景臺上可以清晰看到仙乃日神山的雪峰,一幫學生興奮的拍照,她也幫那對中年夫妻照了兩張合影,人家要幫她照,她含笑拒絕。她一直認為旅游是為了看路上的風景,不想照相破壞了心靈的寧靜。
因為杜涵涵腳傷沒有痊愈,孟寧和周倩陪着她坐電瓶車去洛絨牛場,準備騎馬去牛奶海。
其他人大都沿着木棧道往牛場走去,慢慢品味沿途美景。
雖然步行勞累,但到達牛場時,譚湘立馬被這片迷人的風景吸引。
一條河流在草場中穿梭,溪流潺潺,與草場上的木屋交相輝映,周圍的雪山在陽光下散發着神聖的光輝。
那兩個外國游客不斷用單反相機拍照,程亦本是站在一邊等待,忽然暼見譚湘閉上雙眼,仰面放松的呼吸,便走上前去。
“怎麽,在這裏也感受到鬼怪了?”他存心逗她。
“你當我是電影中捉鬼的道士?”譚湘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睜開眼睛,恢複對外人防備的常态。
現在社會修行的人常常被人誤解,在普通人看來,這些所謂修行的人不是一門心思想成仙,就是捉妖鬥鬼驅災禍,大多成為網絡上被調侃的對象。其實無論信奉什麽教派的人,只要是真正修行之人,修的是人心。
不過譚家的情況有點特殊,她家确實有口口相授的祖傳秘法,據說傳承千年之久,先輩祖訓就是“平妖邪、明日月、正乾坤”。她用的那根桃木棒也是祖祖輩輩流傳下來,有法力加持,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天譚老爺子親手交給她的,囑咐她随身攜帶,權做防身之用。
程亦既然親眼目睹她驅邪的過程,難免對她産生誤解。
“難道你不是?來這裏玩就好好放松,別想那些有的沒的。”程亦覺得昨晚自己就是腦袋被驢踢了,居然相信她那些鬼話,陪她一起瘋。
譚湘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背起背包就踏上了去牛奶海的山路。
草場裏目前每天只有幾十匹馬供游客上山騎行,這個時間早就沒馬了,其他人只能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