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木桃
“你早說啊!”執骨瞬間從棧衣身上彈了出去, 別過頭去不知他的表情。
韓棧衣低頭微微笑了笑,轉而又正了神色,瞧見執骨隐約可見的耳根緋色,眼中一時盈上笑意。
執骨也沒回頭看他, 當先往前走去:“走走走了。”
順着那些元寶的記號, 執骨與棧衣不知走了多久, 只見這天都漸漸黑了,仍未見着人影。
好在二人不覺得餓,也不覺得累。這種狀态對執骨來說略感神奇,一路走來也不免沉思了半晌。若說他麟國乃泱泱大國, 卻不知這山河之外,還有如此多能人異士, 如此多說不清的現象。
皇上他,不知哪一天才會不自大,不狂妄。
“停。”韓棧衣出聲。
“不用你說,我已經看見了。”
遠方昏黃, 夕陽漸落。這林子中有一人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待執骨與棧衣走近,發現他身邊正坐着一人,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執骨随意瞟了眼睡着的人,就去觀察那個蹲坐之人去了。
而韓棧衣, 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昏睡之人看,那藏匿在寬大袖口之中的指頭,不知不覺輕顫了幾下。
果然……真是如他所想。
“棧衣棧衣!”執骨拍了拍他的肩, 蹲下去與第四人對視,那人看不見他,只顧自己拿自己的東西。
一邊拿着一邊嘴裏還在嘿嘿笑:“哇,一個大元寶,兩個大元寶。嗬,金鏈子,這是什麽?翡翠?”
說完,就在那昏睡人的腰上卸下了塊配飾,瞧上去那水色就不是一般的貨,那小子喜滋滋的對着夕陽的光瞅了眼。
那一頭蓬亂的短發,上邊甚至沾着幾片幹枯的葉子,穿的衣裳破爛,背着一個竹筐,穿着稻草編的夾拖,胸前鼓鼓囊囊揣着一大把金元寶,裂開的嘴露出森白的牙齒,那雙眼睛詭谲靈動,笑的惡意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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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擡頭的那一刻,剛巧韓棧衣與執骨同時望過去。而看清他那頭髒亂頭發後頭隐藏的面容,二人霎時頓住。
雖看上去小了幾歲,又衣衫褴褛,眼神中散發着危險貪婪的光。可怎麽看,怎麽都是土匪寨中的……那位姑娘。
心中驚訝之感沒等平複,就見他将手裏的翡翠配飾套在食指上轉了好幾個圈。臨走前,還踢了踢昏睡之人,嘴裏道:“謝謝你的大元寶,你就在這好好躺着吧。”
留下深山野林中的白衣人,大搖大擺的離開。
執骨與韓棧衣對視一眼,這人不論是從身形,個頭,還是聲音,以及行為舉止來看,皆與那位姑娘不同。但那張臉偏偏又是一模一樣,只是神态不同而已。
執骨問:“你說,這是二十年前的土匪寨?”
“是。現名為水鏡村。”
“這人會不會是她的親人?”
棧衣搖了搖頭:“不知,若說親人,也不該有如此一模一樣之人 。”再者,他低下頭看了眼白衣人。有他在,怕是何事都有可能出現。
再看執骨模樣,顯然沒有認出昏睡人是誰。
也好,免得又多事。
“走吧。”韓棧衣離開。
“你不管他了?”執骨仔細瞧了眼閉目人,視線流連在他臉上。他雖閉着眼,可是……執骨皺了皺眉,怎麽感覺在哪兒見過他?
“小骨頭。”棧衣走在前面喊了他一聲。
執骨眉頭皺的更緊了,噌的一聲站了起來追上去:“不許喊我骨頭!”
都是垂文君那個臭家夥,整天骨頭來骨頭去的,弄得自己一點威嚴也無。
他方回京的時候,誰見他不是戰戰兢兢,也不知哪天開始,就沒那麽怕自己了。更甚者有些丫鬟仆人見了他還會偷偷笑幾番,弄的他渾身不自在。
現在卿塵君也學會這招了,閑來無事就喚他一聲骨頭,氣的執骨伸手就想打人。
可現在,總也下不去那個手了。
不争氣的家夥!執骨只能恨恨的罵一罵自己。
二人尾随那臭小子回到水鏡村,鼻中竄入的血腥味嗆的人直欲作嘔。執骨還好,畢竟習慣了,這可苦了卿塵君,那張本是瑩白的臉如今變成了慘白。
沒走幾步,只聽咔嚓一聲。
韓棧衣低頭去看,見自己正巧踩在了頭骨之上。
那森白的骨色,與黑洞洞的眼眶,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們。
嘴角邊恰好是韓棧衣踩碎的地方,延伸出一截裂痕,沿着嘴角,正在陰森的笑。
見韓棧衣望着地上那截頭骨,以為吓到他了,執骨一把扯過他的手,頭也不回的拉着他往前走,留下一方背影。他道:“別怕,跟着我走。”
這個村子随處可見淋漓鮮血,牆體上,稻草旁。村子裏的人行為粗魯,民風彪悍。那小子背着竹筐,走到村口剛巧見村子人牽馬準備外出。他手賤的折斷一根樹枝,準确的插進馬屁股上。
那馬一聲慘叫,撂蹄子撒腿就跑,見人就踢。瞬間踢散了隊形,驚的其餘馬躲閃不停的刨着地。而他“哈哈哈”的連番大笑,又怕被人抓,擡腿就跑的沒影。
這時聽人啐道:“媽的又是那個神經病,那小子真是晦氣,每次出去碰見他不是死弟兄就是沒收獲,今晚真是倒了血黴了!”
“大哥別氣!那小子遲早給兄弟做死!給大哥平氣!”
大哥似乎不耐煩,擺了擺手:“算了,那瘟小子還是別管了。免得死了以後還纏着咱。”
“是,大哥。”
跟着那小子回了家,才發現這個村子果真如此沒有一處可好好待着的地方。就在雞籠旁邊,一塊簡單草席,連個遮風擋雨的棚子都沒有。
他似乎不覺得有何不妥,在雞籠子後頭刨了個坑,将今兒的收獲全都扔了進去。
打開那瞬間,執骨發現,裏頭已經有不少明晃晃的錢財了,只是沒今天收獲的多。
難怪他那麽開心,當真是來了票肥的。
之後便從那竹筐子裏翻出了幾塊發黑的肉和焉了吧唧的蘑菇,放在鍋裏煮了煮,和着一起吃了。
翌日,二人又随那小子一起上山,可巧的是,他經過昨日那條路,發現那人還躺在地上。
而這時怪異的是,他胸脯上放着一金一銀兩塊锃亮的大元寶。
那小子眼睛都看直了,跑過去搶了就走。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他奇了怪了:“這人怎麽還沒被狼給吃了?”
而後走近那人身邊,果不其然,又見着兩塊金子。
“他會變戲法?”這是他想到的第一個可能,“所以會想要多少就會有多少?”
腦中叮咚一聲響,只覺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蹲在那兒,望着已經顯然瘦了一圈的人,他想了想:帶他回去,就可以有很多大元寶了。
如此想,便如此做。
他有些瘦弱,腳踝裸露在外頭,能看見上頭的泥土和因為瘦而顯出的經脈。
背着那個昏睡的人,顯然有些吃力。他又是拖又是挪的,幾番折騰,終于将那人帶回了家——帶回了雞棚。
将他放在自己睡覺的草席子上,自己又去偷了些幹稻草,就那樣躺在他身邊睜着眼,盯着他的胸膛,等着大元寶的出現。
可是這一次,就沒有之前那麽好運氣了。
他瞪直了眼睛也沒等到想見到的東西。什麽金銀大元寶呀,連個影兒都沒。
執骨這幾天待得有些不耐煩了,就跟個孤魂野鬼似的,圍着這臭小子到處轉悠,他皺眉問:“韓棧衣,你不是說跟着記號就能走出去嗎?這幾天元寶也沒少見,我們怎麽還在這鬼地方。我還要去找我爺爺,時間耗不起。”
“噓。”韓棧衣示意他安靜。
執骨懶得理他 ,獨自一人走遠了去,他道:“你在這自己待着吧,我去前邊走走 。”
韓棧衣見他走的遠了,知道他不會有事,也就随他去了。而在執骨離開後不久,昏睡多日的白衣人,終于悠悠轉醒。
那小子見他終于醒了,不客氣的坐在他旁邊,擡腳踹了下:“喲,終于醒了啊。快點交錢!”
顯然白衣人不知發生了何時,虛弱的轉頭望了望四周。
然而看着他睜眼之後,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韓棧衣周身的氣壓都沉了三分。
白衣人躺在地上,因為脫水與長久未進食,而有氣無力。臉上的顏色沒了血色,白的近若透明。聽得身邊人說話,才緩慢的擡起了眼睛,望了過去。
臭小子掐着指頭算算術:“你昏迷了四天,我照顧了你四天。又是給你請大夫,又是給你買藥,還要給你去打泉水,買補品,打野味。你看,我将我家房子都賣了,只留了個雞棚,你是不是要好好補償補償我?”
“……水……”白衣人又閉上了眼睛,看來真是沒了一點力氣。
見着也不能把這個財神弄死,臭小子點了點頭 ,不知從哪兒弄了碗水,坐在他身後,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喝吧。”
他灌得猛,嗆着了白衣人。
“哎,怎麽這麽麻煩,水都不會喝嗎?”他見白衣人嘴都張不開,一撸袖子,端起了碗:“我來幫你,來,張嘴!”
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擡手就喝了一大口,然後準确無誤的低頭,捉住白衣人的唇,一口氣灌到底。之後深呼了好大一口氣,側頭問:“怎麽樣?喝進去了吧?”
韓棧衣在旁看的輕咳,心道幸好執骨離開了。
然而背後總覺得發毛,這麽一回頭,果然看見面容怪異的執骨,一言不發的站在後面。
那張臉的神色,一時青,一時白。
從眼前的這一幕,很容易就聯想到了他二人曾經的荒唐事,韓棧衣縱使面容看上去波瀾不驚,但心裏也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他無法喝水,所以……”
“我看見了。”執骨打斷他,韓棧衣便再不言,他看着執骨走到前面去,然後差點被石頭絆了一跤。
嘴角抽了抽,隐去笑意。
而此刻最坦蕩蕩的就屬臭小子,最神色詭異的就是白衣人了。
韓棧衣卻不知原來他還有這等荒唐事,倒是從未聽他說起過。
被親了一嘴的白衣人驚的睜大了眼睛,加之他因多日昏迷而面帶殘色的白,與方才被不知輕重的人輕薄後的紅唇,兩相交映,在他懷中有種不一樣的我見猶憐之感。
而那臭小子一臉疑惑:“這麽看我作甚?兩個大男人救命之時還不讓嘴對嘴了?你們城裏人都這麽矯情的?”
真是,奇了怪了。
不得不說,那人睜眼之後的模樣,當真叫人刮目相看。執骨湊近去瞧他,然後又轉頭來看韓棧衣。
這麽一來二去,他終于發現了什麽。
他回頭對韓棧衣道:“你們什麽關系?”
韓棧衣望着他,沒說話。
執骨又扭過頭去:“算了,反正跟我也沒什麽關系。”
他此時心中有一題為解。
本以為這與他無關,可是方才就在他離開後,他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自己萬分熟悉,血濃于水的親人——老将軍。
應該說,是年輕時的老将軍。
作者有話要說: 死魚一般的我爬回來了……
首先鞠躬說抱歉,木有更新的後果已經來了,就是多漲了3斤膘T_T……
本來想寫正經的文又被我寫成神神道道的蛇精病文了。
之前各種心态崩,現在崩完了,我又活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