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小媳婦
一個月後。
羽鎮離着一身藏青色棉布衫,眼睛上纏着白色布帶,在廚房忙着做菜。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知曉曜那裏是沒錢養他,而是懶得做飯。
若非楊大山時常來幫曜做飯,曜怕是要一直吃白飯就鹹菜,但楊大山似乎對他這個居住在曜家裏的男人有敵意,正好羽鎮離也不喜歡對方,于是順理成章的應承下煮飯的活計。
想他堂堂天潢貴胄,從前那一天過的不是錦衣玉食的生活,現在竟然在一個偏遠村子裏穿着粗布衣裳給人燒火做飯,這跟賣進山裏的小媳婦有什麽區別?
重點是他還目不能視,許多事情做起來很不方便,最開始少不了被煙熏被油燙,簡直不能更凄慘。
曜也是狠的下心讓他一個沒下過廚的瞎子幹活,硬生生不會也會了,要是叫他以前的屬下知道,怕是要驚掉眼珠。
經過一段時間的适應,羽鎮離現在已經能有條不紊的在廚房做一頓飯出來的,雖然味道算不了大好,也比天天白飯鹹菜好。
做好了飯,羽鎮離在風口站了片刻,驅散了身上的油煙味,然後直接往藥房走去。
曜平日裏不是上山采藥,就是關在藥房裏,聽他聲音便知曉他年紀不大,能有如此醫術,也是潛心鑽研的結果。
羽鎮離扣了扣門,沒有人應聲,羽鎮離心中詫異,直接推開了門,一絲極淡的血腥氣從屋子裏飄出來,羽鎮離臉色一下變了,難道是有人在自己未察覺的情況下進來傷了曜?
來不及多想,羽鎮離大步走進房間,他目不能視,只能尋着血腥味走,很快就碰到了倒在桌子上的曜。
“公子?公子?”
喚了兩聲沒回應,羽鎮離扶正曜的肩膀,順着脖子摸到了曜的鼻下,呼吸平緩,應該沒有大礙,羽鎮離心裏稍松,只是不知道這血腥味是從何而來?
決定先将曜抱回房間,在曜這裏住了這麽久,羽鎮離還是第一次踏進曜的卧室,不熟悉布局難免磕磕碰碰,好在空間不大,很快就找到了床。
将曜放在了床上,羽鎮離才坐下來檢查曜的傷勢,說是檢查其實有點尴尬,羽鎮離目不能視,又不懂醫術,只能靠摸索确定曜到底那裏受傷了。
本來都是男人,沒什麽好避諱了,但羽鎮離就覺得心跳的很快,當他的手指碰到曜的嘴唇的時候,心已經快要跳出來了。
男人的嘴唇到底是什麽味道?當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連羽鎮離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怎麽會有這樣奇怪的想法?
就算如此,他依舊沒有收回手,羽鎮離捏住了曜的手臂,隔着衣料移動,直到在接近手腕的地方碰觸到一點濡濕的痕跡,那是血。
曜的手腕上有一條口子,不是很深,卻流了不少血,也不像是被人傷的,羽鎮離心裏有了數,找來紗布将傷口包紮起來,然後便是等曜醒過來。
沒一會兒,曜就醒了,他扶着額從床上坐起來,瞥了一眼手腕上纏的規整的紗布,輕聲開了口:
“你怎麽過來了?”
“我做好了飯過來叫你。”
“正好,我有些餓了,去吃飯吧。”
曜起身朝外走去,羽鎮離站在原地,臉色看起來不大好。
“你就沒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嗯?”
曜回以疑惑的聲音,羽鎮離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騰的怒意。
“你手上的傷怎麽回事?你就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曜恍然,羽鎮離問的竟然是這個,不過這本來是自己的事,羽鎮離有什麽好生氣的,念在對方給自己包紮的面子上,曜随口解釋了一句:
“研究藥材需要一點人血,我就放了一點。”
本來曜以為放點血沒事,但沒想到這具身體虛弱到這種地步,剛放了小半碗就暈過去了,然後羽鎮離便進來了。
“你怎麽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羽鎮離與曜打交道短短一月,已經知道這人不是什麽古道熱腸的人,但也沒想到對自己都這麽不在乎。
“不用我的,難道用你的?”
曜回過頭看着羽鎮離,語氣譏诮。羽鎮離沉默下來,他當然不願意做什麽試藥的工具。
曜見狀,轉身就走,直到快要邁出房門,身後突然傳來羽鎮離遲疑的聲音:
“你救了我的命,若是需要我做什麽,我也會應允。”
這便是某種程度上的答應了,曜詫異的打量羽鎮離,皇室中人,也會如此大方?
羽鎮離其實說完就後悔了,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說出這樣的話,這完全不符合他以往的性格。
羽鎮離與身世坎坷善于僞裝的羽環虛不同,他母妃母家勢重,羽隆不得不寵愛他母妃,即便只是表面上的,他一出生便榮寵加身,這就養成了他“霸道”的性格。
厲延庭的霸道在于鋒芒畢露,睚眦必報,而羽鎮離則更內斂,表面看起來很沉穩的一個人,實際上控制欲爆表,從來只有別人順從于他,現在他卻為了一個認識不到兩個月的男人一再自甘堕落,簡直匪夷所思。
難不成是曜給自己下了什麽蠱?否則怎麽解釋自己種種的奇怪反應,這人醫術如此精妙,偏偏屈居在一個小山村裏,并不合常理,若是是有人特地安排來接近自己的就說的通了。
羽鎮離心中陰謀論層出不窮,曜的形象也一再發生變化,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曜不鹹不淡的感嘆了一聲:
“哦,是嗎?”
然後就自顧自去吃飯了,似乎羽鎮離自降身價說出的話對他并沒有什麽意義,事實也是如此,曜如果需要一個試藥的人,出去抓一個就好了啊,犯不着跟皇室對上。
羽鎮離一下洩了氣,看到曜這樣的反應,他倒有些希望曜是被別人派來接近他的了,如此他就能化被動為主動,省的總是被人無視。
吃完了羽鎮離做的飯,曜心情好了許多,有人做飯總比吃鹹菜好,算一算時間羽鎮離身上的傷好的差不多了,眼睛在他的控制下好的慢些,但也就是這半個月的事情的。
加上這段時間邊境不太平穩,燭國和綏國有了開戰跡象,似乎是與皇子遇刺有關,望隴鎮地處兩國交界處,不是一個安穩的地方,曜應該早做打算了,最好的辦法就是溜之大吉。
曜院子裏種了幾株珍貴的藥草,都是好不容易從山上挖的,還有幾天就要成熟,曜決定等藥草一成熟就離開。
“該換藥了。”
曜将藥膏放在院子裏的石桌上,讓羽鎮離坐在他面前,然後開始拆羽鎮離眼睛上的白色布帶。
沒有了布帶的束縛,羽鎮離覺得眼睛有些酸澀,眼皮顫抖了幾下,緩緩睜了開,和從前的一片漆黑不一樣,他已經能看到模糊的景象了。
曜彎着腰配藥,沒有注意到羽鎮離的舉動,羽鎮離看了一圈院子,就将目光移到了身旁之人的臉上。
即便只是模糊的輪廓,羽鎮離也覺得了曜模樣生的極好,更加不像鄉野大夫了,而且隐隐有些熟悉,怎麽會覺得熟悉呢?難道是以前見過?
羽鎮離怎麽也想不起,不知覺看着曜出了神,等曜擡起頭發現羽鎮離正看着他,心裏驚了一瞬。
“你看的見了?”
“沒有,還是什麽都看不見。”
羽鎮離撒謊了,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大概是曜給他的感覺太壓迫,他不自覺就選了一個曜希望的回答。
曜應了一聲,只要羽鎮離沒認出自己便好,重新将藥膏塗抹在羽鎮離的眼皮上,然後将白色布帶纏繞上去,覆蓋在藥膏上。
“最多半月,你的眼睛便能複原了。”
“多謝。”
曜收拾東西離開了,沒有問羽鎮離的身份,也沒有問羽鎮離眼睛恢複以後要怎麽辦,對了,連名字也沒有問過。
曜對羽鎮離的存在是不在意甚至有些疏遠的,以前羽鎮離難以理解,經過剛才一通模糊的觀察,他似乎有些理解了——曜不是簡單的人,他身上有秘密。
同時也更迷惑,他并非知恩不報的人,這段日子對曜算得上百依百順了,按理說搭上自己對曜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曜為何對自己如此避之不及?
風平浪靜過了三天,三天後,曜上山采藥,他已經決定明日就離開,既然準備離開了,這山上的藥自然要多采些。
羽鎮離一個人待在院子裏幫曜晾曬藥草,本該是歲月靜好的畫面,卻出現了幾個不速之客,為首的黑衣人跪在羽鎮離面前,神色恭敬。
“屬下參見殿下。”
羽鎮離放下藥草,轉過身面向幾名暗衛。
“你們來了。”
“屬下辦事不力,這麽久才找到殿下。”
“算了,我也不知我會被水沖到這裏來。”
“殿下,你的眼睛……”
“已經無礙了,說說最近的形勢吧。”
“因為殿下遇刺,皇上已經下令和綏國開戰了,兩軍已經在沐城打了一場,戰局不容樂觀。”
羽鎮離沉吟片刻,自從三年前堯國滅亡,三國鼎立局勢被打破,剩下的燭國和綏國遲早有一戰,只是沒想到這一戰來的這般快。
聯想到自己這次遇刺,羽鎮離本以為是羽環虛動的手,後來越想越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加上綏國這次反應這麽快,自己那位昏聩的父皇只怕是落進綏國早就設計好的圈套裏了。
“這次負責領兵的是誰?”
“上一役大敗後,皇上下旨由襄王世子領兵,如今已經到沐城了。”
“厲延庭……”
想到素來與自己不對付的羽環虛,厲延庭領兵對羽鎮離來說不是一個好消息。
“顧遠景可有消息?”
“顧學士請殿下即刻回去主持大局,說是近來宮中也不□□穩,六殿下性情大變,隐隐有逼宮之意。”
羽鎮離皺起了眉,自己那個六弟這麽快就按捺不住了?但就算是羽環虛再蠢,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挑起內亂,外憂內患之下,燭國保不保得住都是問題,皇位搶來有什麽用?
羽鎮離深覺事情棘手,暗地裏似乎有一雙大手在操控這一切,他必須立刻回去,羽鎮離當即準備跟暗衛離開,走了兩步卻又頓住。
“殿下還有何事?”
“此處有一人醫術精妙,将他一同帶走。”
羽鎮離算了算時間,曜應該快回來了,回到房間将眼睛上的布條拿下,他恢複的比曜預料的快,這大概跟他內力深厚有關。
因為力量體系不同,曜對這個世界的內力并不算了解,因此錯誤估計了羽鎮離恢複的時間。
當曜踏進小院的時候,他敏銳的感覺到有什麽地方不對勁,羽鎮離本來在收拾藥草,聽到腳步身轉過頭來,當看清曜容貌的一瞬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曜公子?”
“你恢複了?”
然後就是長久的沉默,羽鎮離怎麽也沒想到救了自己的人竟然是羽環虛極為寵愛的“男寵”曜,當初曜進宮可是他一手安排的,為的是将曜送到羽隆床上去,挑撥羽環虛和厲延庭的關系。
後來厲延庭劫天牢,曜得以離開皇宮,他又派顧遠景去将曜抓回來,雖然失敗了,兩人的仇卻結下了。
如今仇人見面,卻沒有什麽眼紅的畫面,反而讓羽鎮離有些不知所措。
“看來四殿下是真的恢複了。”
曜先回過神來,冷淡了開了口,這對他實在算事一個糟糕的消息。
“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之前是猜測,如今殿下的反應讓我确定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救我?難道是為了報複我?”
曜冷冷的看着他。
“我并不想救你,殿下還是不要自作多情了。“
“……”
羽鎮離忽然被噎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曜說的确實沒毛病,對方可絲毫沒有懸壺濟世的意思,是自己死乞白賴求着人家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