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二日

殘破的鏡面不斷旋轉,一道白光從鏡面飛出,分別沒入曜和白漸生的眉心,第二日的夢境,開啓了。

曜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經身處一處密林之中,絲縷血腥味從身邊傳來,曜低下頭,看見腳下躺着一具屍體,烏黑的血從嘴角流出來,咋一看乃是中毒而死,神識纏繞上去卻發現此人識海空蕩,乃是被人絞殺神魂而死,這樣的手段絕對不是江湖中人能做到的。

除了這具屍體,還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暈倒在旁邊,眉眼和白漸生有七分相似,在曜離開的時間裏,小不點已經長成少年郎了。

曜走到少年的旁邊,輕輕搖了搖他的肩膀。

“醒醒。”

白漸生感覺一種熟悉而冰涼的氣息包裹着自己,仿佛身在大年夜的雪地裏,紅紅的燈籠映着一個剔透的小人。

白漸生睜開眼,對上一雙漆黑如鏡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擁有一副清俊的容貌,氣質清冷,即便身處狼藉的密林,也好似九天之上一樣超然。

“你是……哥哥?”

“我叫做曜。”

曜的聲音和他人一樣冷淡,白漸生回憶了一下,似乎記事起這個人便是這般,也不知道這般小的年紀怎麽做到這般老氣橫秋的。

“你回來了,當初你突然就消失了,我找了你許久。”

白漸生從地上站起來,沒有如同小時候一般牽住曜的衣袖,只是有些局促的說着話。

于曜只是一夜之間,于他卻是數年時光,這麽久的時間足夠将人情感淡化,曜也不在乎他的疏離,指着地上的屍體說到:

“這是怎麽回事?”

白漸生才後知後覺發現身邊還躺着一個人,等他看清此人的面孔,臉色大變。

“大師兄!”

白漸生蹲在屍體旁邊欲施救,卻聽曜說到:

“他已經死了,與你有關?”

“不是,我不知道,我收到大師兄約我見面的消息,到了此處就暈了過去。”

曜似有所覺,擡頭看向密林某個方向。

“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小蒼山的掌門唐縱帶着幾十個弟子走了過來,其中還出現了一個曜認識的人——唐卉。

“大師兄!大師兄你怎麽了!”

其中一個弟子跑到屍體面前痛哭哀嚎,然後指着白漸生控訴到:

“白師弟,就算你天賦卓絕,大師兄也沒有和你争奪什麽,你為什麽下此毒手!”

“我,我沒有。”

白漸生焦急辯解,那弟子卻認定是白漸生殺了大師兄,剩下的弟子也義憤填膺,只有唐卉不相信白漸生會做出這樣的事。

“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怎麽能認定是白師弟殺了大師兄?“

“大師姐,我等知道你素日與白漸生親厚,但如今大師兄橫死,你怎麽能還幫他說話?”

“我只是覺得這事太蹊跷,不調查清楚不能妄下結論。”

“只有白漸生在這裏,兇手不是他還能是誰?”

唐縱見到這副場景,直接制止了還想開口的唐卉。

“不管怎麽說,星兒身亡與白漸生脫不了幹系,先把人關進牢裏。”

兩名弟子朝着白漸生走來,曜察覺到周圍有一絲不尋常的波動,當即對白漸生說到:

“此地不宜久留,走!”

如今自己還只是被懷疑,如果逃跑就是實打實的做賊心虛,白漸生有些遲疑,就是這片刻的遲疑,讓暗處的人發動了符咒,一張白色的網從頭頂朝着白漸生罩了下來。

“小心!”

唐卉聲音響起的同時,曜已經當機立斷一道靈力打了過去,他的實力受白漸生限制,現在也只是剛入門的階段,好在對方也只是一個半吊子,不然不至于跟凡人勾結。

曜的靈力阻擋了白網片刻,趁機就想拉着白漸生往密林深處跑,可惜因為這片刻的耽擱,暗處的人已經攔住去路,那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胖老人。

因為看不見曜,胖老人只當是白漸生攔下了自己的攻擊,以為自己看走眼了,面前的少年不僅身具天靈根,還已經習得了修煉的法門。

胖老人修煉幾十載,如今不過煉氣十層,因為天資奇差一直無緣拜入修仙宗門,習得的術法十分有限,大多還要依靠符咒才能使出,可面前的少年,年紀輕輕就已經能随手破開他的術法,一定是得到了更高級的修煉心法。

胖老人原本是受唐縱請求,想要奪取天靈根為其延年益壽,如今卻有了意外之喜,若是得到白漸生身上的修煉心法,他或許可以借此拜進那個小宗門,修煉更進一步。

如此想罷,胖老人看向白漸生的眼睛裏已經帶上了勢在必得的意味。

唐縱見胖老人一擊沒有得手,心裏有些急了,唯恐白漸生逃走,他長生不老的美夢就要泡湯,立刻厲聲呵斥:

“白漸生,你殘害同門,還不快速速就擒!”

話音未落,已經朝着白漸生攻了上來,他內力深厚,且出手就是殺招,一旁看着的唐卉立刻臉色大變。

“父親,此中必有誤會,還請你手下留情。”

然後又轉過頭對白漸生說到:

“白師弟,我相信你是無辜的,随我們回去,我一定還你一個公道。”

“回去?回去只怕死路一條!”

白漸生費力抵擋唐縱的殺招,事到如今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原來當是誰嫁禍于他,卻沒想到這個嫁禍他的人就是唐縱!

至于唐卉什麽想法白漸生已經不在乎了,以前他還對這位照顧他的大師姐多有好感,經歷過這件事後,再生不出一絲心思。

曜冷眼看着白漸生與唐縱交手,一直沒有出手,因為他要提防一邊的胖老人,這是個修仙者,雖然是最不入流的那一類,對于如今的曜來說卻是最大的威脅。

但白漸生畢竟年紀尚輕,不是唐縱這樣江湖上早已成名的強者的對手,交手幾個回合之後就出現傷勢。

眼看着白漸生有了性命之危,曜知道不能再等,擡手一道禁锢法訣打向胖老人,同時飛快朝着白漸生掠去,一道靈力徹底斷絕唐縱的生機,然後帶着白漸生頭也不回的跑。

殺了唐縱會有麻煩,但是不殺對方也不會放過白漸生,曜索性下了死手,果然,唐縱的死讓小蒼山衆位弟子連同唐卉在內都方寸大亂,沒有人來追白漸生。

而胖老人飛快破開了曜的靈力禁锢,眼看白漸生逃走,不得不一臉肉疼的取出一張殘破雷符。

這是他身上最強的一張符咒,來自于某個強大的修仙者,曾經救過他一命,若非白漸生身上的心法是他最後的機會,他還舍不得用。

在雷符出現的瞬間,曜感覺到頭皮發麻,這雷符足以誅殺築基以下所有修士,換個人祭出,連築基修士都逃不過,白漸生現在不過□□凡胎,如何抗的住?

只是一剎那曜就出現在了白漸生背後,代替他抵抗住這雷符的一擊,巨大的沖擊力沖蕩曜的魂體,曜凝實的魂體晃蕩了幾下,一下虛幻了許多。

“曜!”

白漸生大驚失色,立刻就扶住曜歪倒的身體,眼中除了殘留的驚恐外還有滿滿的難以置信,恍惚間又想起幼時曜帶着他逃離黑衣人的追殺,身後是燃燒的木屋。

是了,不管世事如何變化,哥哥依舊是哥哥,即便他出現的莫名,總會保護自己。

“繼續跑,不能停。”

曜虛弱的開口,不露痕跡拂開白漸生的手臂,率先朝着前方飄去,胖老人的實力應該只夠激發雷符一次,但誰知道他還有沒有其他手段,現在的他可沒有辦法再擋一次。

這一次白漸生沒有遲疑,咬着牙跟着曜跑起來。

胖老人的實力沒有曜預料的強,激發雷符就虛弱下來,已經沒有繼續追白漸生的能力,只是看向白漸生背影的目光卻更加貪婪。

兩人飛快的離開了密林,白漸生在山下買了一匹馬,騎馬飛奔離開小蒼山,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半個月後,滄州邊界的一座小城裏,一身黑衣的少年牽着一匹馬來到客棧前,小二立馬笑容滿面迎了出來。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一間上房,飯菜送到房間裏。”

白漸生的聲音有些急促,好像有什麽急切的事,小二心裏嘀咕了一聲,還是趕緊在前面領路。

小二将白漸生領到了房間裏就退了出去,白漸生別上房門,環視一圈房間沒有問題,才扶住搖搖欲墜的曜走到床邊坐下,滿臉愧疚。

“對不起,是我太沒用了,還牽連了你。”

曜搖了搖頭,也不知道胖老人從那裏搬來的救兵,這些時日曜又和幾個散修拼了幾次,本就虛幻的魂體已經到了破碎邊緣。

許是擔心白漸生臨死反撲,幾個散修最近不再對白漸生下死手,只是一直追在後面,不斷找機會削弱白漸生的實力,最後這些手段都用在了曜身上。

“我沒事,我已經找到了隔絕氣機的法子,待我休整片刻就為你施法。”

“好”

白漸生應下聲來,曜就閉上來眼睛,幾日來的鬥法對他精神是個很大的消耗,若非他本身是大乘修士,現在只怕魂飛魄散了。

休息了一會兒,曜忽然想到一個問題。

“靈,有我護着,白漸生還逃的如此艱難,他當初是如何逃脫的?”

“夢境雖然是根據白漸生的記憶生成的,但并非一成不變,公子你的出現就是變數,之後發生的事已經偏離了白漸生本來的人生軌跡了。”

曜想了想現在這個稍顯優柔寡斷的少年,對比記憶中白漸生冷酷無情的模樣,确實,同樣的起點,不同的經歷,造就的性格也不同。

在白漸生本來的人生中,或許也遇到過類似的危機,但他的處理方式必然不同,這使得他最後活了下來。

半刻鐘後,曜睜開眼,眉眼中尚殘留着些許疲倦,但現實已經不容許他好好休息,他必須盡快解決那些追殺的修士。

“曜,你還好嗎?”

看到曜醒了,白漸生立刻湊了上來,稚嫩的面孔上掩飾不住的擔憂。

“我無事,你坐過來,我為你施法。”

白漸生依言坐在曜旁邊,曜捏住他的手掌,掌心相對,靈力透過兩人接觸的皮膚穿進白漸生的體內。

曜現在實在太虛弱了,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在白漸生體內種下隔絕氣機的陣法,白漸生感覺像是一塊冰冷的玉石貼上了自己的手掌,随後一股熱流湧進經脈中,很新奇的體驗。

花了半個時辰在白漸生體內種下陣法,曜睜開眼,氣息又虛弱了幾分,他有預感,距離夢境結束已經沒有多久了。

“你吃點東西,我們立刻離開,我要去做些布置。”

“可是你現在——”

“我無事。”

白漸生想說什麽,動了動嘴唇卻什麽也沒說出來,心底生出一股無力和自我厭棄感,若非他陷入唐縱的圈套,曜也不必如此了。

很快,白漸生退房離開,按照曜的指引到了五指峰,五指峰是這一片地域的名字,由五座不高的小山組成。

接下來三日,曜都在五指峰布置陣法,用的材料和靈石是他從剛開始追殺白漸生的某個倒黴蛋屍體上拿到的。

三日過後,曜讓白漸生站在陣法中,暫時解開了他身上的封印,胖老人幾人正為了失去白漸生蹤影而着急,忽然又感應到了,忙不矢的趕了過來。

修真界的陣法師不多見,加上曜之前和他們交手一直用的術法,幾人毫無防備的踏入了曜準備好的陣法中,借助陣法的威力,曜終于将幾人誅殺。

等到最後一名修士死不瞑目,曜從陣法中走出來,确認幾人已經死的不能再透之後,白漸生上前将幾人身上帶的東西搜刮了個幹淨,有靈石有心法,然後捧到曜面前。

“不用了,這些東西你留着吧,往後或許用的着。”

“為什麽突然說這樣的話?”

白漸生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感,說話的語氣都變了。

“我該走了。”

此時曜的魂體已經透明到幾乎快看不見了,即便依靠陣法,擊殺幾個實力相當的修士也耗盡了他最後一點精神力。

“你要去那裏?我為什麽不能跟你一起去?”

這個問題上次白漸生也問過,這一次曜的回答還是沒有變,片刻之後白漸生有些喪氣。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曜搖搖頭,對他來說明日他就會再次進入夢境,但那個時候的白漸生過了多久他也不知道。

白漸生神色落寞,曜卻沒有安慰他的意思,從身上取出一枚戒指遞了過去,戒指頂端鑲嵌着一顆黑曜石,漆黑如鏡的寶石就像曜的眼睛。

“這枚戒指你帶着,算是一件防禦法器,遇到危險時候或許能救你一命。”

白漸生接過戒指,看着曜的身影在面前消散,手掌不斷收緊,堅硬的戒指硌的掌心生疼,他卻毫無所覺。

夢境結束,白漸生睜開眼,神識粗略一感應,果然發現心法又精進了一截,按照這樣的速度,他或許真的能如同曜所說那樣七天修到圓滿。

和白漸生的滿意相比,現在曜的狀态就不那麽好了,精神力在夢境中的過度消耗使得他現在疲憊異常,本就白皙的面孔蒼白了幾分。

白漸生視若無睹,從石床上站起身來,留下一句“明日繼續”便離去了,活像拔x無情的渣男,石室裏只剩下被鎖鏈鎖住的曜一人。

“公子,你沒事吧?”

曜搖了搖頭。

“這樣下去消耗太大,您只怕撐不到第七日了。”

“放心吧,這點消耗我還是耗的起的,總不能讓白漸生犯險,他死了你我都要困在夢境中了。”

“可是——”

“運氣好,也許下次見到白漸生的時候他已經與人情投意合了。”

曜本來是随口開句玩笑寬慰一下靈,卻沒有想到一語成谶,白漸生還真的靠自己找到了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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