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水阻路
豐城處于燕趙之地,此地四季頗為分明,春花夏雨,秋月冬雪都可以一一見到。只是這四季分明的特性,并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的,況且夏和瑜的軍隊中還有不少自小就在東南之地生活的兵士。
豐城春日溫暖,卻多的是大風大沙,一層一層地刮過來,鋪天蓋地;夏日炎熱,卻經常趕上電閃雷鳴的瓢潑大雨;秋日涼爽,卻盡是帶着寒意潮涼,擾得人渾身不舒服;冬日飛雪,常常是瀚海闌幹,百丈封冰,不至深冬就絕了路。
夏和瑜的軍隊行軍時,正值夏日,而且這整個夏天的暴雨似乎都讓夏和瑜趕上了。天空就像是被誰撕開了一個口子一樣,要将天河的水全部灌入人間。
整整一個軍隊,下至普通士卒,上至夏和瑜等人,都被澆得像個落湯雞一般。暴雨一至,河川似海水般漫漲,道路受阻,軍隊只得停滞不前。
夏和瑜緊緊擰着眉頭,心煩意亂地在軍帳內踱來踱去,雨水亂七八糟地敲着軍帳的帳頂,混着夏和瑜衣料的摩擦聲,聽得人更加難受。
軍帳內跪着一個哆哆嗦嗦的兵士,夏和瑜本是派他帶着一小隊人馬去前方探路的,哪成想這兵士将全軍帶到了這種地方:後有道路塌陷,前有河流截斷,軍隊被堵在兩者中間,無法進也無法退。
“屬下有罪,屬下無能,還請将軍責罰。”跪在地上的那個兵士顫着聲音說道。
“我罰你有什麽用!”夏和瑜嚷道,“若是罰你能讓咱們走出這困境,我能不罰你嗎?”
這兵士從沒見過夏和瑜發這麽大脾氣,頓時被吓怕了,帶着哭腔道:“将軍,屬下真的沒有想到會下這麽大的雨。”
“行了。”夏和瑜一揮袖子,不耐煩地道:“我就問你,前方河水回落還需要多久?”
“最快,最快怕是也要十......十天半個月吧,雨要是再下下去,三......三兩個月也說不定。”這兵士磕磕巴巴地抖着身子說道。
夏和瑜捏了一下拳頭,若是真困上三兩個月,豐城的局勢且不消說,自己此番帶的糧食也不夠,況且天降大雨,糧食還有一部分因為保存不當發黴了,不能用了的,那時怕是還沒等雨停,自己的隊伍就先困死在這裏了。
“你先別責怪他了。”帳角中,江臨淵放下一張地圖說道,“今年的雨勢之大确實是幾年少有,誰又能精準地預料到呢?”
張翎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夏将軍,反正都困在這兒了,咱們還是先想辦法出去吧。”
夏和瑜扶着額頭喘了一口氣,這才尋回了一些理智,繼續向跪在地上的那個兵士問道:“我再問你,前方那條斷河,最深處能有多深?”
“回将軍,最深處到了一個人的腰部。”兵士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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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是在腰部?你若說錯了影響大軍前進,這次我就斷斷不會輕饒了你。”夏和瑜道。
那兵士此時就差叩三個響頭了,說道“屬下這次真的不敢再馬虎了,那河屬下幾個時辰前親自下去過,牽着枝條走到中央,确實是到腰部的。”
夏和瑜長出一口氣,擺手沖他說道:“行了你先出去吧,之後再找你算賬。”
那兵士沖夏和瑜深深作了一揖,連忙連滾帶爬地出了營帳。
“将軍,你問水深幹什麽?”待到那兵士出了營帳,張翎便開口問道。
“我想領全軍将士蹚河。”夏和瑜平靜地道。
“蹚河!?”張翎驚道,連忙轉向江臨淵,“江公子,你可勸勸夏将軍吧,那河水流湍急,若是徒步蹚過去,全軍将士要受多少苦?”
哪成想江臨淵卻好像早就知道夏和瑜會做這樣的決定,臉上竟沒有絲毫的波瀾,向張翎解釋道:“要麽受罪蹚過去,要麽困在這裏等死,張副将,你說哪個更好一些?”
張翎咬着唇角眼神裏仍是有些猶豫,而一旁一直沉默的元文棟卻忽然間咳了兩聲,啞着聲音說道:“将軍,我着一隊人先蹚過去試試吧,若是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不成!”夏和瑜斷然道,“至少你不能去,本來這幾日你身子就不大好,你可別給我去冒這個風險。”
“我無事。”元文棟壓下胸中想要用力咳嗽的沖動,盡量平靜地說道,“不過是被雨澆得有些傷寒,這點兒小病算得了什麽?”
元文棟雖這樣說着,但他臉上的蒼白卻讓夏和瑜難以信服,所以夏和瑜說道:“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也別跟我逞強,跟在隊伍裏慢慢行進,把你的病養好了比什麽都強。”
“将軍,那你讓我打頭陣吧,這兩次出軍可都是文棟在打頭,還沒輪到我呢。”張翎接着道。
“你給我斷後去。”夏和瑜道,“小沙不是一直聽命于你嗎,你去幫着他将糧草運到河對岸,不許出任何差錯。”
張翎聽見夏和瑜提到小沙,臉上稍微紅了一下,随後點頭道:“知道了。那,那難道将軍你要打頭陣?”
夏和瑜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江臨淵,得到了一個肯定的眼神。
待到這一切決定好了之後,夏和瑜決定立刻就啓程,因為再耽擱下去,河水可能就不是齊腰深那麽簡單了。
其實嚴格來說,夏和瑜軍隊面前的這條河不能算是嚴格意義上的河,而是因為地勢較低,四周水流彙集而成的雨河。這河水裏裹着泥沙,混黃的一片,壓根兒看不清河流的深度。
夏和瑜站在這條河的一岸,當着全軍兵将的面,率先踏入了河水中。河水有些涼,瞬間就打濕了鞋襪,涼意緩緩上爬,大夏天中冰得夏和瑜打了個哆嗦。
夏和瑜剛要擡腳邁下一步,卻被另一個人拉住了衣袖,夏和瑜頭都未回,只是道:“你跟着後部隊走。”
“不。”江臨淵冷冷道:“我跟着你走。”
夏和瑜頓住腳默了片刻,知道自己勸不住江臨淵,便道:“也好,但你一步都不許離開我。”
如此,夏和瑜和江臨淵,連帶着夏和瑜的幾個親衛,首先蹚河而去。河水又急又涼,幾個人互相拉扯着,這才沒在河流的中部被河水沖散,河底黏膩不平,但好在河水并沒有太深,幾人跌跌撞撞地總算是蹚了過來。
軍內接下來的兵士看見夏和瑜順利地度過了河水,也都紛紛效仿着,幾個人相互拉扯着,也總算是順利蹚過了河水。
隊伍的最後則是張翎帶着一隊人,扛着糧草袋子,彼此用藤條捆綁着度了河。
待到軍隊裏最後一個人蹚過了河,已然是過了大半天的時間,好在這次并沒有兵士的折損,只是軍隊內每個人的身上都濕透了,再被降下的雨水打過,頗有些冷的。
夏和瑜将一件薄披風披在了江臨淵的身上,一轉頭發現元文棟領着他的騎兵又跑到隊伍前頭去了。
“文棟這也太心急了些,我說了好些遍讓他先跟在隊伍中,不必這麽拼的。”夏和瑜擰着袖子上的水對江臨淵說道。
“有他在前探路也好,總比你派出去的那幾個兵士靠譜,不過你可得說說他,讓他別太累了,畢竟他還感了風寒。”江臨淵道。
夏和瑜點點頭,忽然覺得有一批水點兒打在自己的腿上,一低頭就見那小狼正沖着自己甩着身上的水。
“這畜生怎麽還在?它是怎麽跟過來的?”夏和瑜皺眉道,“我以為我可算可以擺脫這畜生了。”
江臨淵笑道:“它可尖的很,它是趴在元文棟的馬背上過來的,不過是在快到岸邊兒的時候掉下來了,沾了一身的水。”
“小孽障。”夏和瑜白了這小狼一眼,接着便指揮全軍跟着元文棟的軍隊前進了,這次再紮營休息,可真要慎重選地方。
雨還在下着,不過是小了些,天仍舊陰沉,連綿的青灰色的雲,一層一層地鋪在天幕中,低低地壓下來,看得人心煩。
過了河後,前方是一片比較開闊的平原,平原上零落着幾座被澆得倒塌了的茅草房屋,夏和瑜見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便準備先在此地紮營休息,畢竟豐城離這裏也沒有多遠了,先叫兵将們将身上的濕衣服換一換再前進。
夏和瑜如此想着,便叫過身邊的一個親兵,跟他說道:“你去前面告知元副将一聲,就說先不必向前走了,今日就先在這裏紮營吧。”
“是。”那親兵拱手應了一聲,一路小跑這向元文棟去了,來到元文棟馬匹的旁邊,說道:“元副将,夏将軍吩咐,不必再向前走了,今日就先在此紮營。”
元文棟騎在馬上,仍舊是披着他黑色的披風,重重地咳了一聲才轉頭對那親兵說:“我知道了。”說罷擡起左手做了一個停的手勢,為首的騎兵隊便有序地停了下來,那親兵見狀,便又一路小跑着回去複命了。
元文棟抻過手中的銀槍,槍尖向下,狠狠地插入潮濕的土地中,右手拄着槍尾,擡頭靜靜望着豐城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