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绾也差點被她給吓死,緩了好一會,亂糟糟的心跳才慢慢恢複正常頻率。
陳良妃還是一直躺床上比較好,只要不死就萬事大吉。
也幸好自己是剛剛上了宮牆,還沒來得及溜出去。
蘇绾當她不存在一般,将梯子橫過來挂到牆上,轉頭看着狀若女鬼的陳良妃,态度冷淡,“良妃娘娘,奴婢方才只是去撿風筝。”
瘋子才不會在意這個時候能不能放風筝。
陳良妃一口氣噎在胸口,直接氣笑了,“風筝呢,本宮許久沒有放風筝了,皇上不得閑,都不帶本宮去踏青了。”
大晚上她放風筝?放鬼吧。
她今日吃過早膳又睡過去,不知清寧宮發生了何事。看她的樣子,許是知道徐貴妃想将她送入東宮一事了。
否則也不會弄出這一身被蚊蟲叮咬的疹子出來。
要怎樣告訴她,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自己複寵有望,斷然不會讓她去送死?此時尚不是跟她挑明自己沒瘋的好時機,只需讓她知曉,自己記得她的救命之恩。
“良妃娘娘想要風筝,奴婢明天再給你做一個,掉出去那個壞了。”蘇绾轉頭去井邊打水。“或者,娘娘讓皇上做一個?”
她真瘋了還好,裝瘋簡直時時刻刻跟自己演宮心計。
“皇上沒空,”陳良妃跟過去,雙手叉腰生氣瞪她,“本宮要風筝,現在就要!”
“梯子就在牆邊,娘娘想要風筝是吧,爬上去就能看到了。”蘇绾微微揚眉,“很容易的。”
想詐她,沒那麽容易。
陳良妃再次噎住,扭頭看向那把看起來就不怎麽穩固的梯子,悄悄吞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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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要上去嗎?”蘇绾輕笑,“爬到牆上就能看到了哦。”
“本宮找皇上去,讓皇上親手給本宮做。”陳良妃轉頭往外走,故意很大聲的說,“本宮夢到陛下好了,不日他便會讓本宮複寵,本宮念你這一年不曾犯錯,會帶在身邊。”
蘇绾不笨,她應該聽得出自己的言下之意。
陳良妃說完,又唱起戲來腳步輕快地離開後院。
蘇绾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聳了聳肩,轉頭回房。
陳良妃居然想幫她?她似乎也沒做什麽讓她感恩涕零的事啊,若是因為她生病自己沒趁機讓她去死,那就表錯情了。
只是為了自保罷了。
蘇绾關上門,疲憊倒進床裏。
她剛才在宮牆上,看到宜春宮那邊好像很熱鬧的樣子,像是在慶祝什麽。
反正不會是高宗皇帝死了,妃子們才這麽興奮。
難道是皇帝的病有了起色?
蘇绾躺了一會,決定還是溜出去打探下消息,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也順便去內務府打聽下自己是不是不用去昭陽宮。
起身開門出去,她回廚房給陳良妃燒上熱水,裝桶裏提過去伺候她洗澡。
陳良妃還在唱戲,不過唱的不再是哀怨凄婉的戲,而是很喜慶的劇目。她聽不懂,只能靠語氣和唱腔确定。
蘇绾眸光閃了閃,擡手敲門,“良妃娘娘,奴婢過來伺候你梳洗。”
“進來吧。”陳良妃說完便起身去淨房。
這麽配合?蘇绾在心裏嘀咕了句,拎着熱水過去伺候她洗澡。
陳良妃脫了衣服又開始唱,蘇绾當沒聽到伺候她洗幹淨了,收拾一番帶着換下的髒衣服回後院。
又等了一會,她蹑手蹑腳折回去見陳良妃已經熄燈睡下,放松返回後院。
蘇绾一進後院就架起梯子爬上宮牆上溜出去,藏好梯子貼着牆根摸黑往內務府的方向去,神經繃緊。
一路過去各宮都喜氣洋洋,難不成真是高宗皇帝的病好了?
蘇绾抿起唇角,遠遠看到有人打着燈籠過來,趕緊找地方藏起來。
“皇上的病有了起色,各宮的娘娘都不繃着了,九月嵩山封禪在即,如今都七月了不知會不會封後?”
“別想了,就算封後也輪不上咱宮裏那位。”
“也是,這後位要麽是梁淑妃要麽就是徐貴妃,輪不到咱的主子肖想。”
宮女的聲音壓得極低,在夜裏聽來依舊清晰無比。蘇绾縮了縮身子,繼續豎起耳朵。
“聽說沒有,皇上的病有了起色的消息剛出來,徐貴妃便吩咐敬事房,将陳良妃與她身邊的宮女送去敬法殿掃灑,說是陳良妃自請去的,是為了陛下積福。“
“聽說了,依我看這徐貴妃怕是擔心她複寵吧?這兩年陳良妃雖說瘋瘋癫癫,沒人知道她是不是真的瘋了”
“不說了,後邊有人。”
兩個宮女安靜下去,提着燈籠匆匆穿過宮道。
蘇绾沒敢動,不多時交談聲傳來,不知道是哪個宮的宮女,也在說皇帝病好了,陳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掃灑的消息。
不過這兩人說的,與方才的說法不太一樣。
這兩人說,陳良妃和她都染上了會傳染的病,徐貴妃擔心她們将病傳遍整個後宮,才将她們打發去敬法殿。
蘇绾耐着性子等了一會,确認沒人過來随即激動往回跑。
她喜歡去敬法殿。
敬法殿是太後和皇後禮佛的地方,那是所有宮女太監都夢想進去的養老之地,不用擔心有人勾心鬥角,也不會被禁足,可以随時出門。
原主還在禦膳房當值時就夢想到了二十歲,能被送去敬法殿。
聽說能出宮的上了年紀的宮女,大多都在敬法殿當值。
關鍵是敬法殿不忙,太後和皇後都已過世多年,徐貴妃既然把陳良妃安排過去,就不會再去磋磨她。
徐貴妃只是貴妃而已,是沒有資格去敬法殿禮佛的。
蘇绾跑出去一段路緩緩停下來,若有所思。
在原著中,皇帝病重後卧床養了三個月才忽然變好,不應該是現在啊。難道是世界還原,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意識,因此很多劇情會加快速度。
應該是這樣。
原著中并沒有寫皇宮內有多少宮女太監,完整的世界裏每個職位的人都有,還有書中一筆帶過的百姓,物價啊這些。
整個世界裏的人相互間都是有關聯的,每一個人從生到死都有軌跡。
紙片人有了自己的意識,便會互相影響引發蝴蝶效應。譬如她穿進這書裏,就避免了自己再次被陳良妃打死,還讓她一整年都無病無災。
上次陳良妃病倒,若是換個宮女她能好但身子也垮了。
她依稀記得在原著裏,陳良妃被賜死時形容枯槁,哪像現在活蹦亂跳的。
這麽看來,自己或許不用等上一年,便可出宮?!
蘇绾又激動地跑起來,有種想要放聲大笑的沖動,終于看到自由的曙光了。
一口氣跑到清寧宮後院的宮牆外,她遠遠看到有個身影立在樹下來回踱步,不禁心慌了下,猛地剎住腳步。
這大晚上的,誰會過來?
難道是秦小寶?蘇绾緩下心跳慢慢靠近過去。後院沒有燈,月亮也不夠圓,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他好像沒有發現被她藏起來的梯子。
蘇绾屏住呼吸又往前走了幾步,總算看出來的是秦小寶,不禁松了口氣,彎腰撿起一枚石頭砸過去。
秦小寶受驚,倏然轉頭看過來。
“秦大哥,是我。”蘇绾壓低嗓音飛快出聲,“你怎麽來了。”
秦小寶長長地籲出一口氣,加快腳步迎上去,籠在昏暗中的臉龐浮起欣喜的笑意,“我說怎麽丢了這麽多次石頭,你都沒反應。”
昨晚他讓王勝過來傳話原想讓蘇绾安心,今日後宮都在傳皇帝的病有了起色,蘇绾和陳良妃要被送去敬法殿。為此他特意借了一身太監服過來,想親口告訴她不用擔心家人。
他沒讓那些人找着他們。
“我剛才想出去找你來着,路上遇到巡夜的太監就跑回來了,我弟弟和奶奶怎麽樣,沒被找到吧?”蘇绾站到暗處,嗓音壓得很低。
她沒說真話,也不能在秦小寶面前透露自己想出宮。
免得他以為自己出去後,會跟他發生點什麽。
去了敬法殿雖說自由許多,跟禦膳房的廚子私通被發現也是會死人的。整個後宮的女人除了女官外,都是皇帝的所有物,可以跟太監對食,卻不能跟真的男人在一起。
沒離開皇宮之前,她并沒有真正的自由。
“你放心,我故意讓他們找到你們家原來住的地方,還讓街坊跟他們說,你弟弟和奶奶都不在了。”秦小寶也往裏挪了下,臉頰發燙,“我來就是想告訴你,安心去敬法殿,他們不會有事。”
“謝謝你啊秦大哥,辦這些事沒少花銀子吧,多少我現在就給你。”蘇绾說着便低頭拿出荷包,拿了幾塊碎銀遞給她。
秦小寶愣了下,籠在昏暗中的黝黑的臉龐有些發白,黯然垂眸,“不用如此客氣。”
他很喜歡蘇绾,去看房子時都在想着她會不會喜歡,将來有了孩子夠不夠住。
他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的好模樣,配不上她的好學識。她自小就識字讀書,自己卻是進了禦膳房,慢慢跟着師父學的。
只是他從未想過,蘇绾對自己并無這樣的感情。
“不是客氣,一碼歸一碼,回頭你給我留些糖,等我在敬法殿安定下來就去找你買。”蘇绾把銀子塞給他,嗓音低低的說,“我爹娘走得早,自小就被沒人這麽護過,有你這樣的兄長是我的福氣。”
該說清楚的事早說早好,黏糊下去只會讓自己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原主的情況他是知道的,這麽說他應該能接受。
“那我收下了,我也很開心能有你這樣的妹子。”秦小寶眼裏寫滿失落,強顏歡笑,“進去吧,我等你進去了就走。”
她說是妹妹便是妹妹吧,至少還能看到她。
等将來出了宮,說不定處的時間長了,她會看到自己的好。
“那我回去了,謝謝你秦大哥。”蘇绾轉身往前走了幾步,沒避着他,彎腰把梯子拿出來架上宮牆,麻利爬上去。
秦小寶見狀錯愕了一瞬,繼而失笑。
說她也染了病分明是謠言,她去了敬法殿也會過得很好。
蘇绾上了宮牆揮手示意他回去。
秦小寶也揮了揮手,匆忙消失在夜色中。
蘇绾收起梯子放回院裏,下了宮牆收好梯子神清氣爽地去燒水洗澡。幸好天黑,秦小寶沒看到她的身上的疹子,不然他肯定還會想辦法跑敬法殿去。
洗完澡回屋躺下,蘇绾暢想一番出宮後的生活,開心閉上眼。
夜色漸深,皇宮也慢慢變得寧靜,尤其是熱鬧了一整天的太初殿。
趙珩走下臺階,坐上轎辇去往禦書房。
孫來福提着燈籠跟在轎辇旁,不時偷偷看他。皇上的病有了起色不是好事一件嗎,他看着似乎很不開心。
“去太醫院。”趙珩忽然出聲。
孫來福應了聲,到底什麽都沒問,吩咐擡轎的太監掉頭去太醫院。
近日朝中政務繁雜,太子的心思也愈發深沉,他一個當奴才的不敢随意揣測。不知是錯覺還是何故,總覺得太子對他有意見。
一路無話。
趙珩的轎辇到了太醫院門外,已睡下的禦醫聽到消息紛紛爬起來,全部聚到前廳。
孫來福提着燈籠,小心伺候他進去坐下。
“負責醫治父皇的禦醫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趙珩漠然擡眸,“孫來福,你也出去。”
孫來福點頭稱是,身子止不住哆嗦,抱着拂塵安靜退下。
太子昨夜宿在禦書房,醒來後看他的眼神格外冷厲,像是他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一般。
他真的什麽都沒做啊。
其他的禦醫也退了出去,孫來福關上門,無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總覺得有點涼。
太子這一個月來,看他的眼神總透着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殺意?
太醫院前廳內。
趙珩端坐主位,面色冷凝。
幾個禦醫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出聲。
“父皇到底得了什麽病,為何忽然就好轉了。”趙珩不疾不徐開口,平緩的語調聽不出情緒,卻壓迫感十足。
“陛下所患乃是惡毒之症,我等前幾日增加了藥方的劑量,故而能好轉。”年老的禦醫從容解釋,“微臣等人還在調整方子,若半月內不再出現疼痛難忍的症狀,會酌情減少。”
“本王想聽真話。”趙珩擡了下眼皮,籠在燈下的如玉臉龐,隐隐覆上寒霜。
“殿下息怒。”老禦醫顫顫跪了下去,“此方乃是虎狼之藥,最多能讓陛下再撐一年,若恢複後複又發生暈厥,恐無法醒來。我等也是按照陛下的旨意行事。”
他們是被韓丞相逼的,這方子兇猛卻不會讓皇帝立即駕崩,反而會讓他逐漸好轉。
趙珩低頭看他,漫不經心地捏着在夢中,被那女帝用劍割傷過的左手中指,默然不語。
依他昨夜在夢中所見,下這道指令的人應是韓丞相而不是徐太師。太師一心想将四皇弟推上帝位,怎會讓父皇病愈。
若父皇的病痊愈,定會先封後再前往嵩山封禪。
同安恰好在去嵩山的路上,匪徒意圖刺殺父皇與他,勢必會讓父皇受到驚吓。
父皇陷入昏迷,于各方而言都是好事。
這同安巡撫又是林尚書和太師的人,韓丞相手中定有匪患與巡撫勾結的證據,才敢如此大膽準備當那黃雀。
五皇弟能得他如此忠心的謀臣,不可小觑。
趙珩冷笑一聲,松開左手中指緩緩起身,“起來吧,父皇的病按照爾等的方子繼續醫治。”
“微臣明白。”老禦醫站起來,整個後背都被冷汗浸透。
這儲君的氣勢迫人,比高宗皇帝更加難以捉摸。
趙珩出了前廳,自顧往外走。
孫來福雙腿發軟,硬着頭皮跟上去,“殿下是回東宮還是回禦書房。”
趙珩腳步微頓,又控制不住地捏着左手中指,淡淡掀唇,“去禦書房。”
好似每一回夢到那女帝,他都是宿在禦書房。
今日醒來之前,那女帝從臺階上栽下去,夢中的表兄似乎已出手,不可讓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