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暗衛摸了下脖子,脊背繃緊。“那女子依舊未能找到。”

這事他很努力了,偌大的汴京要找個人出來談何容易,對方還是個無名無姓的女子。

“無妨,讓副統領盯着外面不準人進來,另外找個信得過的人去守着敬法殿,保護好陳良妃。”趙珩并未動怒。

他自小長在皇宮,這後宮的妃子,各個都有自己的小心思無甚奇怪的。自己肯諸多照拂梁淑妃,并非是出于信任,而是她從未有過加害母後的心思,也未曾與徐貴妃合流殘害自己。

她謊稱自己會調香,許是希望自己日後能讓一雙弟妹平安長大,此事不計較也罷。

倒是陳良妃确實喜歡擺弄香料,父皇的香囊素來都是她親手準備的。

永寧宮的宮女将香料送到陳良妃宮女房中,應該是讓那宮女負責分揀。他依稀記得孫來福念叨過,分給陳良妃的宮女原來在禦膳房做粗活,想來是不識字的。

識字的那些大多都在各宮當大宮女。

“是。”暗衛無聲無息退下,太初殿內外都安靜下來。

趙珩進了小書房坐下,淡淡出聲,“出來吧。”

蕭雲敬自梁上跳下,坐到他對面,棱角分明的臉上依稀染着火氣,“我聽說,你要将鐵礦的冶煉技術送給東蜀,這不是助他們變得更強大嗎,你忘了我父親是如何死的嗎!”

怎能如此作為,一旦東蜀的鐵礦冶煉技術提高,第一個要吞并的便是北梁。

“謝丞相聽我說起此事時也是一樣的反應。”趙珩面上多了些許淺淡的笑意,“北梁與東蜀之間的仇怨不會一筆勾銷,技術給他們,北梁亦可将自己的技術提到更高,況且這技術給他們多少,該保留多少我心中有數。北梁缺鹽,沒有鹽的弊處你在軍中當比我更清楚,停戰建好不過是緩兵之計。”

蕭雲敬沉默下去,許久才敲了敲桌子擡頭看他,“也是那位高人指點你的?”

“算是,她給了我方向和一些參考,具體建好細則是我與謝丞相商量出來的。東蜀太子此行誠意不多,且私下跟徐太師和韓丞相都接觸過,趁着北境大捷,讓陳瑞武不可松懈要繼續操練。”趙珩神色放松,“明日起,我會将父皇幽禁在長信宮。”

父皇何時醒,全部由他說了算,徐太師等人休想探聽到丁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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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住東蜀不再進犯北梁,他便有時間擴充駐軍,提高戰術裝備韬光養晦,還能牽制住朝中大臣,一舉兩得。

上次入夢,那女帝連夜寫的細則,與他和謝丞相商議得出的結果差不多。

暫時停戰韬光養晦,以交換技術之名,囤積足夠用上三五年的鹽,并在此時間內将北梁的采鹽制鹽技術提高。

明面上看北梁是助纣為虐,為自己樹立敵手,實則是争取時間加速提高國力。

學堂和醫館的開設,同樣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謝丞相是朝中老臣,又是國之棟梁,我相信他準備的停戰建好細則不會錯。”蕭雲敬徹底放下心,轉頭看了眼書房外的龍床,“那神醫開的藥按日服用便可,但也只能維持一段時間。”

“有半年就夠了,謝丞相如今明着站出來,吏部、禮部、工部、刑部也算是願意跟随我,就只差最重要的兵部和戶部。”趙珩收斂了笑意,“回禹州後,跟六皇叔說要加緊準備武器,徐太師等人很快會有所動作。”

蕭雲敬點點頭,看了眼滴漏利落起身,“常林那邊已經準備好前往同安府,屆時梨廷随他同去暗中招兵買馬。”

“我明日早朝便處理此事,路上小心。”趙珩也站起來。“東蜀太子這邊若有變故,我會立即飛鴿傳書與你。”

蕭雲敬拱了拱手,徑自從窗戶跳出去。

趙珩出了小書房,走到龍床前坐下,垂眸看着床上已顯老态的父皇。

不多時,那雙緊閉的雙眼緩緩睜開,看到他愣了片刻,轉瞬便怒不可遏,“豎子!你竟敢連父皇也算計!”

老皇帝趙言煜顫抖擡起手,想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誰知才動一下便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舅舅為你鎮守北境十五年,最後戰死沙場,頭顱被東蜀将士吊在城門外整整七日。六皇叔為你打下江山,丢了一雙腿,你如何待他們的。”趙珩輕笑,只是那笑聲格外的陰冷,“你奪走了六皇叔的兵權,逼死了母後,放縱妃子殘害玄鳴。”

他隐忍多年,這些事從未敢忘。

六皇叔被逼蟄居禹州,才讓林尚書和徐太師手握兵權把持朝政,舅舅戰死,外祖郁郁而亡,母後薨逝,才給了韓丞相結黨營私的機會。

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

“不拿走兵權,朕如何能坐穩江山。”趙言煜又驚又怕,忍不住為自己狡辯,“他功高蓋主,遲早有天會奪了朕的江山。”

“六皇叔從未有造反之心,他始終記得你當年曾護過他們母子,給過他們安逸。”趙珩不欲與他多說,拿了兩枚藥丸,傾身過去掐着他下巴逼他服下,“從今往後,你便在長信宮待着吧。”

眼看着他吞下藥丸,趙珩站起來徑自出去。

“豎子,你大逆不道!”趙言煜的吼聲幹啞而無力。

趙珩狀若未聞。

孫來福等在門外,見他出來旋即松了口氣,“外邊還在鬧着呢,是将他們趕走還是怎樣?”

“都趕走,任何人不得闖入,違者就地格殺。”趙珩面色冷凝,“通知內務府,供應給敬法殿的一切事物,皆按良妃位分來,照顧她的宮女月例按大宮女的月例發放。”

陳瑞武并不在意陳良妃這個庶妹,自己雖不能讓她恢複良妃的位分,也不可讓她被人磋磨被人趁亂殺了。

她待在敬法殿也好,除了母後和已故的皇奶奶,沒人能進去。加之安排了人護着她,應不會出事。

“老奴記下了。”孫來福恭敬應聲。

“若有人問起,就說是父皇在宮宴前下的口谕。”趙珩擡腳走下臺階,轉頭去臨荷殿,“自今日起我便住在長信宮。”

孫來福再次應聲,招手叫來兩個小太監去伺候他,抱着拂塵匆匆往門外去。

長信宮門外。

徐貴妃穿着缟色雲雁細錦宮裝,烏黑秀發绾成随雲鬓,發間插着鎏金掐絲鳳釵,雙手攏在袖袍底下焦急張望,已顯出些許老态的面容嚴肅繃緊。

今夜暢音殿設宴,三個刺客混在舞姬中欲刺殺皇帝和太子,當場抓住了一個殺了一個,剩下的一個逃了。

皇帝受了驚吓昏過去,具體什麽情況誰也不知曉,太子的侍衛攔着衆人不許踏入長信宮,方才還趕走了六個禦醫,情況怕是不大好。

與徐貴妃的鎮定不同,梁淑妃明顯亂了分寸。

她身上的宮裝雖是全新的,顏色卻是頗為淡雅的象牙白,青絲绾成元寶鬓,斜插着一支金鑲玉簪,不住來回踱步,臉上的焦急絲毫不作假。

徐貴妃也着急,不過她着急的不是想知道皇帝會不會好,而是想要知道他這次會昏迷多久。

只要他一直昏迷下去,封後一事就成了泡影,太子讓出儲君之位也是遲早的事。

“你別走來走去,晃了本宮的眼。”徐貴妃叫住梁淑妃,不悅沉下臉,“大家都很擔心陛下的安危,裝給誰看。”

梁淑妃沒搭理她,也沒反駁她繼續踱步。

另外幾個嫔妃默默低頭閉嘴,誰都不敢接話。

徐貴妃見自己被無視,眼底的火氣陡然高漲,“大膽淑妃,本宮的話沒聽到嗎!”

梁淑妃終于停下來,擡起頭注視她片刻,咬牙将湧到嘴邊的話吞下去,安靜站好。

皇帝在衆目睽睽之下遇刺,趙珩似乎也受了傷,她着實不放心。

眼看着後位就要落到自己的頭上,如今橫生枝節,自己的一雙兒女日後只怕難以安然。

焦灼中,宮門總算打開,孫來福抱着拂塵從裏出來。

所有人都安靜下去,巴巴的看着他。

孫來福清了清嗓子,語氣生硬,“皇上睡着了,淑妃娘娘,貴妃娘娘,各位娘娘,各位殿下都請回吧。太子有令,自今日起沒有令牌任何人不得踏入長信宮,違者就地格殺。”

說完,他偏頭吩咐侍衛一句,徑自進了長信宮用力關上門。

門外安靜片刻,轉瞬又變得嘈雜起來。徐貴妃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眼底劃過一抹得意之色,帶着張嬷嬷從容離去。

梁淑妃失魂落魄,若非身邊的嬷嬷撐着,險些站不住。

皇上分明是昏迷不醒,怎會是睡着了。她的後位只怕到死都坐不上了,但願趙珩能順利登基,否則她在這後宮裏什麽依仗都沒有。

各宮妃子陸續離開,幾位皇子公主在門外站了一陣,也帶着随從默默離去,長信宮外轉瞬安靜下來。

吵鬧了一夜的皇城重新變得安寧,各宮的燈卻依舊亮着,無數人難以入眠。

蘇绾一覺睡醒,外邊還沒徹底亮天。

她爬起來點着油燈看了眼滴漏,穿上衣服戴上口罩,開門去倒夜香。

收夜香的太監還沒過來,蘇绾往邊上挪開些距離,擡頭看着頭頂還有在灰蒙蒙的天空。

昨夜太子遇刺,不知道老皇帝情況如何?

若還是像原著寫的那樣,自己離自由又近了一些。這個月已經過了大半,相信以太子的手腕,不用等上一年,她就可以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再多束縛,也會比這深宮自由。

蘇绾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遠遠看到收夜香的太監推着車子過來,本能豎起耳朵。

“昨夜皇上在暢音殿遇刺,太子趕走了六七個禦醫,聽說情況不怎麽好。”

“據說長信宮的宮人也全部換掉了,太子住進長信宮親自照料皇上,沒有令牌者一律不準進入。”

“我猜皇上恐怕是不行了,太子如今根基不穩,這才如此作為。”

“皇家什麽樣的事沒有,當年皇後生的小皇子,才幾歲啊就帶去騎馬分明是想殺人。”

“可不是,這皇宮的地上哪一塊磚頭沒有染血呢。”

兩個太監許是發現了蘇绾,忽然安靜下去。

蘇绾也不在意,等着他們到了跟前,倒完了夜香旋即拎着木桶回去,用力關上敬法殿的大門。

太子果然沒讓自己失望!

老皇帝昏迷不醒,長信宮不準外人進去,徐太師和韓丞相等人,怕是要彈冠相慶。

越是開心,就會越在意這件事的真假,只要太子撐住壓力,時不時放點老皇帝要駕崩的消息出來,徐太師等人就會迫不及待的行動。

以太子的深沉,估計等的就是讓他們動起來,好實施反擊瓦解朝中的各方勢力。

蘇绾神清氣爽地吐出口氣,轉瞬開心起來。

若是自己的分析沒出錯,真的可以不用等一年就能出宮,那可太好了。

去廚房燒上水準備做早飯,內務府派送米面肉菜的人過來。蘇绾去開了門,發現給的量比往常要多,什麽都不問領了便關門往回走。

看這個意思,陳良妃的嫡兄當真投誠太子了。太子未免有人借着老皇帝遇刺一事,趁機加害陳良妃,讓他失去好容易建立的威信,這才插手後宮之事。

不過對她來說是好事。

再有幾天就去福安寺了,能多吃一天肉都是好的,接下來要吃一個月的素想想就覺得慘。

蘇绾回到廚房把各種東西歸置起來,開心做起早飯。

皇帝遇刺一事讓各宮的妃子又沉寂下去,就連陳良妃也格外的安靜,一整天待在佛堂不出來,雲岚也沒有來回她到底要不要買香料。

天黑下來,蘇绾伺候陳良妃梳洗幹淨,回頭打了熱水去淨房洗了澡早早睡下。

沒有香料,之前調配好那些眼下暫時也不能拿出去賣,除了睡覺別的也做不了。

迷糊睡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蘇绾感覺到呼吸困難,身上也好像壓着塊巨大的石頭,猛然睜開眼。

又入夢了?

趙珩壓在她身上,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到他線條堅毅的下巴和性感的喉結。他抱着她,雙手妥帖墊在她腦後,沒讓她受丁點傷害,就是姿勢略……不可描述。

蘇绾穩住莫名亂了一拍的心跳,清了清嗓子,擡手推趙珩的胸口,“起來,朕無事。”

趙珩松開手上的力道,稍微調整了下姿勢,垂眸看她,眼底無波無瀾。

蘇绾被他看得心底有些發毛,“驸馬?”

要不是那雙眼一點情緒沒有,他這個樣子真的有點像是要……吻她?

作者有話要說:  蘇绾:答案送到你手邊了你還抄錯。

趙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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