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蘇绾笑了下,擡腳過去。

陳良妃大概是以為她會投靠梁淑妃?雲岚來頻繁來敬法殿确實容易讓人誤解,老皇帝沒有遇刺之前,永寧宮可是最炙手可熱的地方。

不過她想太多了,自己不可能會去永寧宮,也不會把她當成是主子。

“說吧。”蘇绾坐到門檻上,用手當扇子扇風。

這會正是一天當中最熱的時候,陽光落在佛堂前的蓮池裏,蓮葉微卷,花苞也低垂着,熱氣逼人。

身後的佛堂也熱烘烘的,一絲涼意都沒有。

“這深宮裏能被皇帝寵幸還生了孩子的妃子,沒一個的手上不染血。”陳良妃也坐下來,仰頭看着遠處,唇邊浮起風情萬種笑,“越是膽小怕事的人,遇到事越喜歡推身邊人頂罪。”

梁淑妃看着是誰都不去得罪,平時也悶聲不吭,可死在她手下的人真不少。

能在皇後過世沒出頭七就爬上龍床,怎會是不争?

“敬法殿就挺好,我這人不會與外人打交道,嘴也笨不會說話,當不了大宮女。”蘇绾輕嘆,“不然也不會被安排去禦膳房,做粗使宮女。”

她想說梁淑妃不值得投靠,自己早就看出來了。不光是梁淑妃,這後宮裏的妃子,誰都不能投靠。

“我雖不怕事,但還是會連累你。”陳良妃歪頭靠着門,有感而發,“你若是能找到好去處便早些走,能活着離開這深宮最好。”

“出去能做什麽,不能置辦産業,年紀大了也不好嫁人。”蘇绾半真半假的開起玩笑,“在這宮裏起碼吃喝不愁,也不用操心男人是不是會納妾。”

“外邊再不好也比這地獄強不是。”陳良妃緩緩坐直起來,指着身後的觀音像說,“這宮裏最幹淨的便是這佛像了。”

“那我還是出去吧,等你複寵了幫我跟皇帝求個情,放我出去。”蘇绾含笑調侃,“最好是聖旨。”

“真有那一天,我就給你求。”陳良妃偏頭她,擡手遮住嘴巴輕笑,“行了,回去睡吧,我也回去睡了,裝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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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去永寧宮便好,梁淑妃那人太過膽小又優柔寡斷,去了遲早會出事。

皇帝也不知道怎麽樣了,自己被困在這敬法殿還只是貴人位分,真出了事想保她都保不住。

“一起回去,這天是真熱。”蘇绾站起來,拍拍屁股回頭沖佛堂裏的觀音像拜了拜,擡腳走人。

她不信神明,但心存敬畏。

進入小院,兩人分頭回廂房。

蘇绾進西廂房關門喝了口水,回頭去取了工具開始處理香料。

三天內要二十四份玉質蘭心,得不眠不休地加班才行。

餘香缭繞其實能調制出來,只是她不想給梁淑妃調制,更不想借着這件事,要求梁淑妃把自己調去永寧宮。

梁淑妃要讨好太子是她的事,自己是萬萬不能摻和的。

有買有賣以後還能來往,真去了永寧宮說不定梁淑妃和徐貴妃一樣,也想把她送到太子身邊。

東宮的宮女和侍妾都趕出來了,但梁淑妃送的人,太子多少會給點面子也不一定。

她可不願意攬這種麻煩上身。

四周安靜下去,暑熱也愈發的重了。

陳良妃熱得睡不着,拿了把團扇開門出去,慢悠悠往佛堂那邊去。

出了小院,牆外有石頭飛進來。

她吓一跳,加快腳步過去撿起石頭往外丢。

過了會,門外響起一聲低低的“布谷”。陳良妃眼神亮起來,飛快取下門栓,将門開了條縫。

門外的太監塞進來一張紙條,嗓音壓得很低,“我不在太初殿當值了。”

陳良妃從荷包裏拿了塊碎銀遞過去,“有信就送過來,沒有就算了。”

“知道。”那太監收了銀子匆忙離開。

陳良妃關上門拴好,舉着團扇遮到頭頂小跑着回了佛堂,展開紙條。

上面說皇帝昏迷不醒,太子下令,宮裏禁止讨論皇帝遇刺一事。若發現誰在背地裏嚼舌根,當場格殺。

還說收夜香的幾個太監因為碎嘴剛剛被杖斃,其中一個是王慶德。

這是徐貴妃那頭豬,借着太子的手殺人滅口呢。

收夜香的那個時間,別說宮裏沒幾個起來的。就算有那些太監也不會一路說,最多是挑沒人經過的地方念叨幾句。

這王慶德知道徐貴妃的太多秘密,尤其是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

皇帝昏迷不醒,太子在前朝估計是壓住那幾個老臣了,徐貴妃才如此着急。

真讓太子查出東宮走水的真相,她連去冷宮的機會都沒有,會直接打入天牢。

可惜自己被困,不然還能從王慶德手裏買點證據,弄死那頭豬。

陳良妃起身出去,将紙條撕碎了放到蓮池裏用力揉得稀爛,再埋到淤泥底下。

洗幹淨手,她幹脆也不去佛堂了,轉頭折回去。

小院再次安靜下去,偶爾能聽到幾聲知了的叫聲。

到了傍晚悶熱的感覺總算散去些許,天空也堆滿了烏雲,像是要下雨的樣子。

蘇绾處理完所有的香料,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收好起來開門出去。

陳良妃穿着一身粉色的宮裝,坐在曲廊裏納涼,她懶懶地歪在曲廊上,那張紅潤許多的臉上,滿是看透一切後淡然。

“王慶德死了,知道誰殺的嗎。”陳良妃搖着團扇,輕輕一笑,“是徐貴妃,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嗯。”蘇绾應了聲,扭頭去準備晚飯。

“去福安寺時你別亂跑,會死,她下一個要殺的人便是我。”陳良妃嗓音淡淡,“因為我這種雙手沾滿鮮血的人死了,很冤。”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知道了。”蘇绾回頭沖她笑了下,進廚房開始忙碌。

“那當然,沒點自知之明也活不到現在,你忙吧,好了叫我一聲,我去佛堂跟菩薩忏悔。”陳良妃搖着團扇站起來,婀娜往外走。

她能聽進去便好,自己本來也不是好人,只要能保住她的命報她的救命之恩便好。

蘇绾聽到腳步聲,回頭瞟了眼,聳了聳肩繼續忙碌。

一開始她确實想借着去福安寺的機會,回汴京城看看情況,說不定還會有機會遇到宋臨川——假如他長得跟夢境裏一模一樣。

後來發生了皇帝遇刺這事,她就不這麽想了。

待在這皇宮裏不出去,她和陳良妃都不會有事,出去就不同了。

福安寺并非皇家寺廟,因已故太後、皇後曾去禮佛供奉才名聲大噪,成為汴京士紳夫人、千金、後宮嫔妃的禮佛首選之處。

原著中提過,福安寺有禪院四十多個,整個後宮的嫔妃都住過去也沒問題。

佛家講究衆生平等,哪怕是後宮嫔妃去了,也不會拒絕平民百姓供奉。

萬一有不法之徒潛入禪院,陳良妃又裝了兩年瘋,真死了也沒人敢吱聲。自己就更加不能活了,殺了陳良妃再多殺她一個,也不過是順手的事。

陳良妃無緣無故說這件事,估計是有人趁着中午沒人時給她送了消息。

昨天早上那兩個收夜香碎嘴的太監,并不是王慶德。而且敬法殿平時就沒什麽經過,更別說一大早收夜香的時候。

徐貴妃等到這個時間下手,也是個聰明人。王慶德之死恐怕不止是知道她太多秘密一個原因,有可能太子在前朝開始強硬起來了。

他生在帝王家,哪怕皇帝不看好他,也還有秦王支持。

北梁江山能在朝臣結黨營私各自為政的情況下,還如此穩固,那位昔日戰神功不可沒。

監國兩個月,太子初時隐忍不發不過是等待爆發的時機。

謝丞相是朝中老臣,門生又掌管吏部,用好了吏部徐太師等人必定跳腳。到時又在北境和東蜀查到太師通敵叛國的證據,滿門抄斬都有可能。

蘇绾嘆了口氣,不去想跟自己無關的事。

吃過晚飯伺候陳良妃洗完澡,自己也去梳洗幹淨回房,蘇绾拿出剩下的香料繼續處理。

忙到半夜,外邊忽然電閃雷鳴還下起大雨,到了早上都沒停。

蘇绾打了個哈欠,将所有都處理好的香料收好藏起來,看了眼滴漏戴好口罩拿上雨傘開門出去。

雨還很大,天空陰霾。

原就像皇宮孤島的敬法殿,此時更像是被隔絕了一般。

陳良妃還沒起,院裏花木被風刮得東倒西歪。

蘇绾去東廂房門外拎走夜香桶,打着傘往外走。在門前等了一刻鐘左右,收夜香的太監過來,蘇绾把木桶遞過去,那老太監忽然說:“禦膳房的廚子讓你有時間去一趟。”

“多謝。”蘇绾輕聲道謝,拿出一塊碎銀遞過去,“給公公買酒喝。”

老太監收了銀子,将裝夜香的木桶遞給她,轉頭推走拉着夜香的車子。

蘇绾關上門,拎着木桶冒雨往回走。

秦小寶讓自己過去,是因為原主奶奶的病好了還是別的原因?距離上次去找他,已經過了好幾天。

蘇绾抿了下唇角,決定一會吃了早飯雨小一些就去禦膳房。

進小院去井邊打了水清洗夜香桶,她餘光瞥了眼落在地上的樹枝,眉頭皺了皺。

不是被風刮斷的,而是被利器整齊削斷。

昨晚有人來敬法殿,還打了起來?她昨夜只顧處理香料,加上雷聲和風聲都很大沒注意聽外面的動靜。

蘇绾的心跳有些快,洗幹淨夜香桶放到淨房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扭頭出去。

王慶德若真是因為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死的,那陳良妃會被滅口就不奇怪了。徐貴妃不會讓知道這件事的任何一個人活着,自己在陳良妃身邊,真的會被連累。

難怪昨天下午陳良妃會讓她到了福安寺也別亂跑。

蘇绾暗暗琢磨一陣,進了東廂房的曲廊,擡手敲門。“你醒了沒有?”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陳良妃伸出手一只手用力将她拉進去,嗓音壓低,“不要喊不要叫,我屋裏多了個男人。”

男人?!蘇绾瞪大了眼睛看她,“你這麽作死,是真的會死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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