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蘇绾安靜下去,拉着陳良妃站到貴人的隊伍裏,黛眉悄然皺起。

這麽多的侍衛跟着,像是給梁淑妃撐場面又像是在防着徐貴妃,總之不太像是正常的安排。

這種活動會安排侍衛,但不會調用太子身邊的近衛,衣服的顏色明顯不同。她在夢裏見過,所以能分得出來。

“時辰差不多了,馬車已經在重華門候着,衆位姐妹請移步重華門。”梁淑妃神端方萬分地看了一圈,示意轎夫繼續往前走。

“徐貴妃還沒到呢,姐姐不等等她嗎?”有人弱弱出聲。

梁淑妃擺手示意轎夫停下,側過頭看向出聲之人,朝陽籠在她臉上,保養得宜的容顏綻開淺淺笑容,“徐妹妹還沒到嗎?那便等等她。”

徐貴妃素來喜歡擺架子,此次去福安寺茹素祈福,命令是皇帝下的,趙珩卻讓自己負責此事。她不敢多加揣摩,只管本分辦好。

出發前,趙珩又特意撥了十二個自己的近衛過來,說是要保證所有妃子的安全,到底是怎樣的用意她也不敢猜。

趙珩不是她生的,跟她也不親。

方才帶着侍衛走進這禦花園,那些曾經都比自己受寵的嫔妃的眼神,滿是驚訝和惶恐,她到底還是高興的。

如此排場,只有當年皇後出宮禮佛才有。

她知曉此時還惦記後位是癡心妄想,卻也感激趙珩給了她足夠的體面。在這後宮裏,所有嫔妃都是看徐貴妃的臉色行事,從未瞧得上她。

梁淑妃斂了笑,溫柔出聲,“放本宮下來,等徐妹妹來了再去重華門。”

轎夫将她放下,嬷嬷伸手扶她下了轎辇昂首看着一衆嫔妃。

蘇绾留意了下周圍各個妃子的反應,心中不免生出一絲憐憫,為她們也為自己。

生活的時代不同,她們哪一個的身份在現世都是官二代官三代,從出生就比普通百姓有更多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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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這個時空,她們是家族獻給皇帝的禮物。

能得盛寵還好,不被看上的一生都困在這牢籠裏,和她這種平頭百姓一樣孤苦終老。

想想還真是唏噓。

蘇绾輕輕嘆了口氣,自己還有出宮的希望,那些沒被寵幸的秀女連出去的機會都沒有,相比之下更慘。

“貴妃娘娘來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所有人妃子和宮女恭敬行禮。

蘇绾也低下頭。

“喲,淑妃姐姐今日的排場可真大。”徐貴妃看了眼梁淑妃身後的侍衛,唇邊彎起譏诮的笑,“走吧,都幹愣着幹嘛。”

梁淑妃一言不發,上了轎辇暗暗提自己不可與她計較。

徐貴妃從未把她當淑妃看,在她眼中,自己始終是為了出頭而巴結皇後的貴人,身份與宮女無異。

“是。”其餘妃子應聲。

蘇绾跟着陳良妃走在人群裏,心底升起些許克制不住的激動。

出了重華門就是汴京城,她知道不能随意撩開簾子往外看,但也很期待。

門外便是自由的世界,是她所向往的地方。

到了重華門後,徐貴妃上了當頭的馬車,一進去便忍不住低聲抱怨,“太子沒成婚就是不知道心疼人,吃一月素就算了還只準帶一個侍從。”

“估摸着是擔心人太多福安寺住不下,娘娘不氣。”宮女拿了團扇給她扇風,“也就一月,奴婢偷偷準備了好些肉幹。”

“快給本宮拿出來。”徐貴妃臉上的火氣散去,巴巴地看着剛提拔上來的大宮女。

昨日太子忽然下令,不料她竟想得這麽周到,居然提前準備了。

她早膳沒什麽胃口,就吃了些粥。

“這是醬香豬肉幹,是張嬷嬷交代小廚房提前準備的,每日一份一共準備了三十份。”宮女打開包袱,取了一袋肉幹遞過去。

徐貴妃拿了一塊肉幹放嘴邊咬開,還剩下的那點火氣也都散了。

有肉吃,待一月便一月吧,正好趁此機會除掉陳良妃。父親派出的死士折在太子侍衛手中,也不知道太子是否發覺死士的身份。

陳良妃繼續活着對自己威脅太大了,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始終是個隐患,不把所有知情的人殺光她不安心。

“你哪來的資格跟本宮同乘,下去。”陳良妃斥罵一句,跟着便聽到一聲驚呼傳來。

徐貴妃嚼着肉幹,懶洋洋閉上眼,“不用管。”

“是。”宮女低低應聲。

馬車外,梁淑妃看着陳良妃将車上的其他貴人趕下來,搖搖頭,吩咐身邊的嬷嬷去請那兩個貴人過來與自己同乘。

“這不合适。”嬷嬷小聲提醒。

“沒什麽不合适的,都是姐妹。”梁淑妃說了句,轉頭上車。

當年她初入宮,太後帶着後宮一衆嫔妃去福安寺禮佛,她也這般被人趕下車,是皇後好心讓她與之同乘。

彼時父親剛過世,兄長入獄。她在宮裏無依無靠,是皇後諸多照拂,她才安穩活過了好些年。

如今她雖不是皇後,卻也知道這些封了貴人,連皇帝的面都沒見着的秀女,處境有多差。

“老奴這就去安排。”嬷嬷嘆了口氣,擡腳朝陳良妃他們的馬車走去,将那兩個被趕下車的貴人叫走。

待所有人都上了車,護衛開路,車隊緩緩駛出重華門。

“還要走一會才能看到百姓和店鋪,我入宮後只看過三次這汴京的盛景,一次是太子及冠,一次是皇帝偷偷帶我看元宵燈會,最後一次是皇後出殡。”陳良妃的嗓音很輕,“這汴京城就在皇宮前,很近也很遠。”

近到站在春語閣上便可看到,想要踏出重華門卻難如上青天。

沒被打入冷宮之前,她不覺那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對,甚至拼着一股勁想要讓主母的在天之靈也看看,她确實如母親一般,生來就會魅惑男人。

自從被打入冷宮,無數次死裏逃生,無數次被徐貴妃磋磨,她才知魅惑男人其實毫無用處。

可她氣死了主母,讓徐貴妃夜不成寐,她不虧。

若是有來世,哪怕再投生為庶女,她也要自在的活一回。

“可以偷看嗎?我也快十年不曾看過汴京城。”蘇绾附和一句,扭頭看向馬車上小窗。

“不着急,等會再看。”陳良妃閉上眼,唇角含笑,“到了太平坊才是熱鬧,這會沒什麽可看的。”

蘇绾安靜下去。

長長的車隊蜿蜒駛出重華門,城門重新關上。

春語閣上。

趙珩收了目光,回到在夢境中與女帝驚醒過來地方,眸光沉了沉嗓音冷冽,“把昭陽宮所有的宮人都帶到東宮,審問兩年前東宮走水一事,尤其徐貴妃身邊的嬷嬷,動作要快。”

“是。”暗衛應了聲,單手撐着欄杆輕巧躍下。

趙珩捏了下左手中指,不疾不徐下樓。

他一定會再次夢到女帝的。

走出春語閣,孫來福抱着拂塵迎上來,小聲禀告,“工部的柳尚書在禦書房候着,說是南境各府州縣官道已經打通。”

“嗯。”趙珩略略颔首,臉上的霜雪霎時散去。

南境的官道打通,知縣知府撤換完成,徐太師和韓丞相的數年的布置将全部落空。

等東宮走水一事查明,即便父皇沒給他權力,謀害儲君證據确鑿也是誅九族的謀逆大罪。就算九皇弟出來頂罪,也能給太師一個教訓。

他亦不會給九皇弟這個機會。

行至禦書房門外,江崇從文德殿那邊過來,遞給他一封急報,“洛州來信,想來是安排妥當了。”

趙珩拆開急報看了眼,大步走上門前的臺階。

洛州與興南之間的官道搶修完成,赈災糧也準備充分都運到高處派了駐軍把守,百姓口口相傳洛州可能會遭災,也已做好了應災準備。

另,洛州上游已有大雨出現,河水看漲。

夢境中的事正在應驗,女帝若是得知洛州發生了水患,卻未有百姓受災,會不會再次起疑繼而想到他的身份?

進入禦書房,柳尚書起身相迎,“殿下萬福。”

“免禮。”趙珩坐下,“南境的官道可是都打通了。”

“各府州縣之間的官道全部搶通,車馬可過。”柳尚書面露微笑。

趙珩點了下頭,冷靜出聲,“搶通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跟戶部要銀子,将北梁境內所有府州縣之間的官道修通。”

“臣已經在着手準備此事,另外,官道修起來容易壞起來也容易。”柳尚書苦笑,“一場大雨便能毀了三日的辛苦。”

“加派人手,在搶通的官道上鋪上石板,務必保證通之後不毀不堵。”趙珩擡眸,“戶部若是無銀,尚書可以工部名義跟吾借銀子。”

“臣明白。”柳尚書起身行禮,“臣先告退。”

趙珩也站起來,“吾也要回東宮。”

柳尚書笑笑,捋了把胡子神色輕松地走出禦書房。

太子比皇帝英明得多,可惜自己的女兒福薄,未能參加太子妃候選。

趙珩回到東宮,一進門暗衛便從影壁後出來,輕輕搖頭,“嘴巴很嚴實。”

“不急,明日讓他們見一見王慶德。”趙珩擡手按了下眉心,“太平坊的鋪子查的如何。”

“已知有四十家鋪子是太師的,剩下的正在核實。”暗衛神經繃緊,生怕他又問那女子的下落。

再找下去,他真要成采花大盜了。

“繼續查。”趙珩轉身往外走,“去議政殿。”

“是。”孫來福抱着拂塵垂低腦袋緊緊跟上。

太子這兩日的心情陰晴不定,簡直可怕。

太平坊是汴京最熱鬧的一條街,店鋪林立,售賣的東西更是琳琅滿目。

蘇绾撩開馬車的簾子偷偷看了眼,複又放下來,佯裝淡定地閉目養神。這馬車是皇宮裏出來的,自己太出格容易被注意到。

百姓只知道車上的人是妃子,他們可不會分辨宮女和妃子有什麽差別,看到她大膽的舉止怕是會側目而視。

皇帝的妃子行為不檢點,丢的可是皇家顏面。

車子出城後開始變得颠簸,好在沒多久便停了下來。

蘇绾從車上下去,回過頭遠遠看一眼汴京的城牆,不動聲色地壓下心跳。

福安寺距離汴京真很近,步行走快一點最多兩刻鐘便到,若是有機會出去半天時間就足夠了。

然而……這件事不想也罷。

從離開皇宮,她的眼皮就一直跳。

待所有妃子都下了車,福安寺的住持迎出來,派了小沙彌領她們去禪院。

蘇绾和陳良妃住的禪院最小,也不跟其他的貴人在一起,位置無比偏僻。

放了包袱出了禪房,蘇绾左右看了一圈信步走出禪院。

環境非常不錯空氣也清新,還不熱。但是出去是真的很難,前後門都站着兩個侍衛,看起來還很兇的樣子。

蘇绾也不着急,踏踏實實地睡了兩天,把之前為了調配香料熬的夜補回來,很快精神過來。

第三天一早,她早早醒來跟着陳良妃一塊去佛堂做早課。

正好是初一,城裏來上香的百姓到的也特別早。

蘇绾沒跟着陳良妃進去,自己一個人在外邊溜達,故意往來上香的百姓人群裏湊。

“賀神醫長得好好看啊,聽說他今日也會來上香。”

“真的嗎?”

“不做準,不過都在傳……看,山下真的有馬過來了。”說話的姑娘倏然紅了臉。

蘇绾扭頭往上下看去,白衣白馬的那個人看着好像有些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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