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吵架

被磚牆分隔開來的兩人都有些懵,顧明玉能夠在大魔王面前叛逆,卻無法對胡珍說不,他想問原因,胡珍卻不答,只突兀地說了句:“如果你爸對我有對明玉你十分之一好就好了。”

胡珍回來已有兩個多月,最開始還好好的,不知什麽時候起,父母之間的火/藥味越來越濃,顧懷立開始整天加班出差不着家——雖然以前他也經常加班,卻也不會這樣頻繁。就算回家也只是對顧明玉和顏悅色,對胡珍愛理不理。顧懷立不是會吵架的性子,胡珍也不是胡攪蠻纏的女人,顧明玉猜不到他們之間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好不容易趁母親回房,顧明玉跑到後院的地下室問許剛。這棟小洋房建在一個斜坡上,前面看是兩層,後面看還有半層嵌在泥土裏,被他們稱為地下室,是為以後買車當車庫預留的,許剛現在把那當成了畫室。

室內到處都是畫框和顏料,空氣中散發着濃郁的松節油的味道。熊貓趴在角落裏,看見顧明玉進來,尾巴一甩一甩。

“明玉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顧明玉剛進門還沒開口,許剛就眼神複雜地說,“媽不肯告訴我。”

許剛比任何人都害怕父母之間有矛盾,他親生父親在他五歲時就得了重病去世了,許剛那時候已經懂事,知道自己失去了父親。胡珍的忙碌并不是從顧明玉出生後才開始的,許剛的童年是孤獨的,父親常年住院,母親也忙着賺錢和照顧父親很少回家。許剛跟着爺爺奶奶過,老人沒有文化只知道讓孩子吃飽穿暖,旁的什麽都不管,許剛到三歲才會說話,幼兒園學前班都沒上過,從上學第一天被同學嘲笑一個字都不認識起,許剛就讨厭讀書。

在他印象中,從未像一個普通家庭的男孩一樣被父親扛在肩上,他甚至不被允許去醫院探望父親——奶奶害怕他過了病氣。

許剛從小就忍受同齡人的欺負,大人們的同情,終于有一天他有了一個新爸爸一個新的家,雖然新爸爸很嚴厲,但他知道那都是為了他好,他還有了姐姐,後來又有了弟弟,他終于感受到了家庭的溫暖。

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這個家庭,即使他已經成年。

顧明玉看着許剛拿着畫筆的顫抖的手,心裏突然有一種難言的哀愁湧上心頭,許剛從來都沒心沒肺,只有家庭是他的軟肋。

顧明玉走過去,握住許剛的肩,低聲道:“哥,我們家來之不易,他們不會輕易分開的,別太擔心。”

許剛手抖了一下,畫筆在畫布上劃下一道長長的豎線,破壞了那副即将完成的作品,他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喃喃道:“不會的,不會的。”

顧明玉的心也沉甸甸地,他看着許剛,只見他呆呆地看着畫布,眼眶泛紅。顧明玉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

走出地下室門的那一刻,許剛在他身後說:“媽最近很不開心,明玉你聽媽的話,別跟隔壁那小子見面了好麽?”

顧明玉轉過頭來看着他,許剛卻已經撇過頭對着畫布,這個方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顧明玉頓了頓,說:“周成——跟這事無關,我會小心不讓媽發現。”

初中時代的顧明玉是叛逆的,他的心中仿佛自有一道标尺,尺的兩側只有“顧明玉願意做的事,和顧明玉不願意做的事”。他以為是他和周成的事情被母親發現端倪,心中覺得委屈的同時,也迸發出一股想要與世俗抗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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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剛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顧明玉走出門就看到躲在自家後門裏探頭探腦的周成,像是做賊一樣。顧周兩家共用一個後院,前院側邊有個小門并排對稱,出來就是高高的臺階。此時陰霾還未籠罩他們,顧明玉就站在臺階下看着周成,兩人相視一笑,顯得有幾分甜蜜。

那天逃課的事顧明玉和高敏敏都被叫了家長,顧懷立不在家,胡珍去的學校,回來後也沒罵他,像是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胡珍的心思不在兒子身上,此時的她沒空理會別的事,只一心一意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母親的忽視令顧明玉很難受,他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像高敏敏的父母那樣,為了阻攔她早戀每天接送她上下學,書包裏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一個個翻看好,還是他這樣什麽訓斥都沒有的結果比較幸運。

只是大魔王還不依不撓向年級組長提出抗議,要讓顧高倆人退學,顧明玉心情不好,也是氣不過他當時過分的舉動,便寫了一封聲讨信直接遞到校長辦公室,信上把當天的事情以及大魔王過往的“豐功偉績”一一羅列,顧明玉還動員了整個班的學生簽名請命,以侵犯學生自尊、不尊重學生隐私的理由要求學校調換老師。

課堂上,顧明玉帶領同學用沉默向大魔王抗議。

顧明玉留級後并沒有進重點班,初中的重點班不像高中有末位淘汰制,顧懷立很難把顧明玉塞進去。五班雖然不是重點班,但卻有三門課跟重點班同一個老師,那些老師不論人品,教學上統統都是最拔尖的,大魔王就是其中之一。帶了那麽多屆學生,習慣了強壓的姿态,還是首次被學生聯合起來反抗,大魔王氣得當場甩了教案,轉身離開教室,竟是也來一招罷課。

班主任楊美英心情很不美好,她剛勸阻大魔王不追究顧明玉和高敏敏逃課的事,要不是看在自家嫂子的份上,楊美英早就讓顧明玉寫檢讨全班通報了,沒想到那小家夥反而意見更大,竟是一下捅到校長那裏。

校長一看,八十多號人反對大魔王,寫信的人還是初三年級第一,檢察院那個顧科長的兒子——聽說顧科長快要升任副院長,校長尋思着賣顧家一個面子,叫來初三五班的班主任楊美英簡單詢問了情況,見與信中相符,便當場拍板決定為五班更換語文課老師。

楊美英哪知道校長肚子裏那些彎彎繞繞,只覺得不可置信,學生居然還有權利要求更換老師?而校長竟然這樣武斷的同意,還有比這更不可思議的事嗎?

不管老師們如何議論,消息傳來,顧明玉成了五班的英雄,在大魔王的強壓下,早就苦不堪言,只是因為屈服于大魔王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一件足以吹噓一輩子的“大成就”并沒有給顧明玉帶來多少快樂,胡珍最近把他和許剛忽視得徹底,顧懷立只要回家倆人就争吵。

有一次許剛去奶奶家吃飯,只有顧明玉和父母三人在家。顧明玉放學回家在房間裏寫作業,顧懷立剛進門就跟胡珍吵了起來,顧明玉起初還會去偷聽他們吵些什麽,後來發現無非就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懶得再聽捂住耳朵悶頭寫作業。

等到了快上晚自習的時間,他們還在争吵,顧明玉背着書包下來,發現冰冷的廚房裏別說噴香的晚飯了,連菜都沒洗。

顧懷立和胡珍在院子裏吵架,熊貓被吓到弓着身子不停地犬吠,顧明玉走出去看見胡珍手裏拿着一根柴火正要打在顧懷立身上——家裏平時用的是煤氣竈,胡珍覺得土竈燒的菜更好吃,顧懷立便買了一袋柴火留着過年請客時用——記得那時父母有說有笑,商量着過年要包餃子蒸包子,只不知如今這袋柴火還能用得上嗎?

顧懷立到底是個男人,力氣比較大,柴火還沒落在身上就被他握住另一頭,倆人便争奪起來。

顧明玉冷眼看着,突然覺得憤怒,沖過去一把奪過那柴火狠狠摔在地上,“有什麽好吵的?!還沒吵夠嗎?!”

幹硬的柴火被大力摔在在水泥地上,部分斷裂彈起,劃傷了顧明玉的手背,鮮血滴落在地上,顧懷立和胡珍都撇着頭不看對方,也就沒看見顧明玉受傷的手。

顧明玉嗤笑出聲,眼淚順着臉頰滴落下來,面前的這對父母同樣沒有看見,他冷冷地說:“過不下就離了吧,別折磨人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好像誰在乎似的。”

顧明玉的語調冷靜到可怕,像是在說跟自己無關的人。說完他轉身就走,離開這個越來越讓他感覺到窒息的家,單車也忘了推。

熊貓看了眼呆立着的男女,小跑着追出院子跟着顧明玉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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