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爆發(三合一) (1)

“周成, 我想摸摸你。”下了晚自習,惡劣因子持續發作的顧明玉不想回家,拉着周成來到操場上。這個時候的操場只是一片平整的泥地, 除了跑道外, 其他地方長滿了雜草,不像後來做了橡膠跑道。

顧明玉将周成推得仰躺在草地上, 身下是顧明玉脫下來的校服外套。

熊貓是只公狗,到了新環境第一件事就是到處撒尿搶占地盤, 一時也沒功夫理會小主人在做什麽。

晚上九點的操場沒有一絲燈光, 這邊的後門晚上很少有人經過——很少并不代表沒有, 顧明玉卻不管不顧,也不等周成回答,就撩起他的衣服, 露出他光裸的胸膛——周成沒有絲毫抗拒,用手捂着滾燙的臉頰,任明玉為所欲為。

初春的南方早晚溫差大,中午氣溫很高, 周成仗着身體好不怕冷,只在校服裏穿了件長袖T恤,不像顧明玉, 秋衣秋褲加線衫然後才是校服套在外面。

周成也确實不覺得冷,他的身體溫熱,摸上去像是暖爐一樣。顧明玉的指尖冰冷,觸上周成的胸膛時, 冷得他打了個顫。不過很快,熱度就席卷了兩個少年。

月亮被雲層擋住,顧明玉看不清面前的這具肉體,他用綁着手帕的手描繪那肌肉的形狀,當觸到某一點時,周成身子一抖,發出一聲怪異的低叫。

顧明玉有些驚奇,“原來這裏被摸會有感覺?”顧明玉捏起那肉粒婉轉碾磨,周成的喘息漸漸變得急促,身體被勾起了熱度。顧明玉松開手指,用手掌捏了捏整個胸部。

“硬的,但是很有彈性。”顧明玉也覺得口幹舌燥,他俯下身身體本能地聳動,隔着校服褲,倆人的火熱蹭動摩擦着,帶來讓人頭皮發麻的快感。

只是到底年少,對這種事情還是有幾分腼腆,只蹭了兩下顧明玉就覺得夠了,翻身躺在一邊,跟周成一起看着滿天的繁星。

“明玉。”周成的手臂墊在顧明玉的腦袋下給他當枕頭,兩人親密無間,“我們說好,不管大人們怎麽樣,我們……還像這樣要好,好不好?”

月光沖破雲層,灑在草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蒙了層紗,充滿了朦胧的美感。

周成看着顧明玉,月光下的少年是那樣的美好,就像是一個夢,一個遠在雲端卻又近在咫尺的美夢。

顧明玉點點頭:“好,我們還像以前一樣。”

“拉鈎?”

顧明玉被周成的幼稚惹得笑出聲,卻也沒有反對,伸出小指勾住他的手指,“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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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成得了保證一顆懸着的心終于安定下來,低聲在顧明玉耳邊說:“其實……有些地方可以跟以前不一樣。”說着就要湊過來親顧明玉的嘴。

正在此時遠處似有人走過,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外隐隐有對話遠遠傳來。

“你看那邊有人。”

“該不會是一對小情侶吧,膽子真大。”

“不對好像是兩個男生!”

“咿,真惡心——”

周成身子一僵,等人走遠洩氣般躺了回去,顧明玉心裏也不好受,略躺了一會兒起身招呼熊貓回來。

“走吧。”

周成點了點頭,默默跟在他身後。

顧明玉那天比平時晚了四十多分鐘到家,顧懷立在門口等他,門口的燈被打開,照亮了顧懷立略顯佝偻的身影。

省裏的公文終于下來了,沒有顧懷立什麽事,一個名叫陳斌的科長被提拔為副院長,這個陳斌本人沒什麽本事,在院裏口碑也不算太好,只是他父親是已退休多年的老院長,親哥哥陳磊在省公安廳任廳長。

陳副院長一上任就意氣風發,目标直指即将退二線的正院長職位,對顧懷立這個曾經的競争對手很不待見。一下子顧懷立事業家庭雙雙出現危機,人也蒼老了不少。

春天的夜晚對火力十足的年輕人不算什麽,對年近五十的顧懷立卻有些涼了,顧懷立三十三歲時顧明玉出生,明玉今年十四,顧懷立四十七歲。

顧懷立不知道在冷風裏待了多久,擡頭看見他們,勉強笑了笑:“我還以為熊貓丢了,找了半天,原來這家夥跟着明玉去學校了。”他又跟周成打了個招呼,态度和以前一樣慈祥。

周成有些受寵若驚,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怕他母親在樓上看見他跟明玉一起回來,只好點點頭喊了聲“顧叔叔”,便飛快地打開門蹿進自家院內。

顧明玉抿了抿唇,見顧懷立連打了幾個噴嚏,沒好氣地說:“既然會冷就進屋啊,我又不用你等。”家門口的小道上沒有路燈,自從初二開始上晚自習,只要顧懷立在家就會打開院子門上的燈,站在門口等他。

顧懷立醒了醒鼻子,笑道:“沒事,習慣了。”

顧明玉走進院子,把熊貓帶到它的窩裏讓它躺下,伸手撫摸熊貓的腦袋。

顧懷立跟在他身後,看到顧明玉手上綁着的手帕,眼裏滿是心疼,“是不是晚上的時候弄傷了,要緊嗎?”

顧明玉的手頓了頓,裝作沒事一樣,将手收回。

回房間寫完作業已經是十一點多,顧明玉去浴室洗漱完出來,就見顧懷立抱着枕頭被子站在他房間門口。

“明玉,爸今晚跟你睡好嗎?”

自從父母開始吵架,顧懷立和胡珍就分房睡,顧明珠留在深圳打工——胡珍的事業一朝盡毀什麽也沒有留下,顧明珠只能當打工妹,做不了小老板。

顧懷立這些天在家都是睡的明珠的房間,不知道怎麽突然要跟明玉一起睡了。

顧明玉目光低垂“嗯”了一聲,從顧懷立讓開的位置走進房間。顧明玉的單人床只有一米二寬,還是小孩子用的款式,床頭是恐龍造型,非常可愛——周成的床跟他的一模一樣。

只是床太小睡他一個人都勉強,雖然顧懷立很瘦個子也不高,卻也還是擠得動都沒法動。

“下次給你換一個大床。”顧懷立說。

“嗯。”顧明玉睜着眼看着天花板上被玻璃窗反射過來的月光,等待着父親進入正題。

果然沒過一會兒,顧懷立幽幽嘆了口氣,問:“明玉,如果爸爸做了對不起媽媽的事,你會原諒爸爸嗎?”

瞬間顧明玉的心如墜冰窖,父母的矛盾來得突兀,顧明玉想不出到底是什麽事情能讓一對恩愛的夫妻變得整天争吵不休,顧懷立的話解釋了一切——其中一個人做了對不起另一個人的事。

顧明玉雖然早熟,卻也猜不到顧懷立到底做了什麽,此時的他也不想知道。沉默良久,顧明玉終于開口。

“爸,你對不起的人是媽還是我?”聲音帶着幾分冷漠,像是在說無關的人。

“……我明白了。”顧懷立扯了扯嘴角,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天晚了,睡吧。”

顧明玉卻突然不想放過他,他轉了個身,看着左手上包紮得很漂亮的蝴蝶結,眨了眨幹澀發脹的眼睛,背對着顧懷立輕聲說:“我沒有權利說原諒與否,只有那個被你傷害的人,才有資格決定是不是要原諒你,如果她不想——”

顧明玉咬着下唇,他用包着手帕的手擋住絕提的淚水,緩了一會兒,僞裝出滿不在乎的聲音,“如果她不想……我會站在她那邊。”

這是最正确最理智的作法,如果連自己的兒子都不站在自己身邊,母親會有多傷心?

背後沒有回應,只能聽到顧懷立低喘的聲音,情緒非常激動。只是顧懷立最終什麽也沒說,顧明玉沉入夢境時似乎聽到他一聲低嘆和一句抱歉。

第二天醒來,顧懷立已經離開了家,床頭櫃上留下了一瓶眼藥水。

顧明玉把手帕洗幹淨,也不還給周成,就放在自己口袋裏用,假裝沒看見周成傻兮兮的笑臉。

從那天起顧懷立不再和胡珍争吵,不論胡珍說什麽,他都沉默以對,他像是在等待着最終的判決——他已經找胡珍攤牌過,不先開口是因為在那個年代,如果他先說外人會對胡珍指指點點,什麽難聽的話都會沖着胡珍,顧懷立終究是個體貼的男人,他不願意因為自己害得胡珍名聲不好。

然而胡珍卻始終未開口說離婚,就這樣一拖再拖,折磨顧懷立更是折磨她自己。

2003年的愚人節,一個有名的香港演員跳樓自殺,震驚了全國。顧明玉在此之前只看過他幾部作品,并不了解這個天皇巨星的生平。

那一年小縣城裏已經有網吧了,周末的時候許剛帶他去過幾次。上網查閱時顧明玉才知道他是個同性戀,并且已有相伴多年的愛人。那時候社會對抑郁症這種東西多存在誤解或幹脆不明白那是什麽,只讓人唏噓同性戀群體在社會中遭受的壓力竟能将人逼到絕望的境地——雖然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那段時間顧明玉看了許多他的作品,其中《春光乍洩》和《霸王別姬》對他影響很大,随後顧明玉一發不可收拾,又找了其他幾部關于同志題材的片子,如《藍宇》《美少年之戀》《喜宴》等等,這些片子各有各的故事,卻都在告訴十四歲的顧明玉,同性戀這個群體在成長、社交、生活中需要承受的壓力。

而顧明玉也終于通過電影确認了自己的性取向——他,是一個同性戀。

顧明玉的青春期幾乎是在沉默陰郁中渡過的,父母之間的矛盾和周家的矛盾以及自己的性向問題,每一樁每一件都讓顧明玉覺得身上像是壓了幾座大山,只等着某一天山崩地裂。要不是他較常人理智,只怕早就受不了壓力自暴自棄了也說不定。

許剛受不了家裏的氛圍,整天不是窩在後院的畫室,就是待在外面不回家,跟家人的交流也越來越少。他依舊留着長發,戴着耳釘,和堂弟許強趕潮流玩起了音樂。

顧明玉去聽過幾次——輝煌的老板後來親自到顧家道歉,不知怎麽倒是很看得起許剛,率先抛出橄榄枝,還買過許剛的油畫,一來二去的,許剛那單蠢的性子就把人當了兄弟。許剛要玩音樂,第一想到的就是找輝煌借場地。

顧明玉不太喜歡輝煌夜總會那地方,更不喜歡輝煌的老板蔡老七,除了外面傳說輝煌裏有人賣搖/頭/丸之外,還因為看見蔡老七就讓他想起關老三——他們這個排行聽說是當年一次街頭械鬥後,還站着的幾人嘻嘻哈哈地認了兄弟,按照入行時間排序,所以雖然蔡老七比關老三年紀要大,卻排在關敬後面——關敬十五歲就出來混,十八歲因為砍傷人入獄。

當時顧懷立審查起訴材料時發現關敬戶口簿有誤,因為戶籍人員記錄錯誤,使得關敬戶口簿上的年齡比出生證上大了一歲,經過多方調查走訪,證實了案發時關敬未滿十八周歲,本該進監獄的關敬被轉去未成年感化所,從而逃過一劫——聽說被他砍傷的那撥人找了人想在監獄裏弄死他,所以出來後關敬就把顧懷立當做自己的救命恩人,對他尊敬有加。

雖然顧懷立只是做了一個法務人員應該做的事,并不是特意想賣他人情——顧懷立骨子裏還是清高,有點看不上關敬那樣的混混。

那次之後關敬一直和顧明玉有聯系,雖然還沒見過面,但逢年過節還有明玉過生日時,關敬都會讓人帶一份小禮物給他,不算很貴重,卻時時刻刻顯示自己的存在感,讓顧明玉記得欠下的那個人情。

許剛的聲音低沉沙啞中透着一股空靈,倒是意外的很适合唱歌,他們這個小縣城也不知道什麽是搖滾什麽是樂隊,撿着喜歡的歌胡亂唱着,倒有點雅俗共賞的意味。

初三那年周傑倫在校園裏很火,許剛的歌單還停留在小虎隊那個年代,他聲音并不适合那種青春歡快的歌,起初只是一般,被顧明玉鄙視了一回,學了他推薦的幾首周傑倫許巍的歌,卻是就這樣被他唱出了名堂。捧場的人越來越多,到後來甚至有學生慕名而來,其中還有顧明玉的同學。

上了高中的顧明玉跟一年前完全不一樣,他變得不太愛說話,顯得有幾分高冷。有跟他初中同學三年升上來的人在高中重點班重逢,本來興沖沖過來打招呼,都被他淡漠的眼神給吓住,尬聊了幾句就走了,之後顧明玉也從未主動想要親近對方。

高敏敏中考的時候幸運地坐在顧明玉身後,考到她最不擅長的數學和英語時,高敏敏瘋狂地踹顧明玉的凳子。顧明玉沒辦法,只好側着身子寫卷子,露出另外一半給高敏敏看。

得到顧明玉幫助的高敏敏順利考到一中,只是她男友安佳璇卻不幸落榜,進了二中,倆人相隔半個縣城。

不過至少比以前好,偶爾放假還能謊稱去明玉家補課,偷偷出去跟男友約會。

胡一葦中考發揮失常,沒能進重點班,而是跟高敏敏一樣分在十六班,顧明玉在一班重點班。

一次在校園裏遇到胡一葦,不知為何那個一向驕傲鬥志滿滿的少年見了顧明玉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一樣。

唯一沒變的大概就是周成了。

周成的性格中有幾分單純,盡管比明玉大一歲,卻還像是孩子一樣,好像沒有什麽煩惱。即使顧周兩家已經勢如水火——周明沒多久也回來了,留在家中不再外出。某天在後院修剪樹枝時,不知怎麽跟胡珍大吵了一架,從此兩家徹底撕破臉皮——只要顧明玉私底下還願意跟周成好,周成就非常開心。他們依舊共用一張借書卡,看一樣的小說和漫畫,只是不再像以前整天膩在一起。

周成家的車棚裏放了個梯子,他家有顆枇杷樹,剛搬來那年種下的,是雜交過的品種,水份多個頭大,而且很甜外頭買不到,現在已經兩層樓高了。那梯子就是用來摘枇杷用的,前段時間枇杷成熟,周成摘了滿滿一籃子遞給顧明玉。

那梯子周成多半用它來給顧明玉傳遞東西,或者只是想跟明玉聊聊天,就撿個小石子站在梯子上去丢二樓顧明玉的窗戶。

明玉聽到聲響就會走出來站在牆根下跟他說話,周成最喜歡看他仰頭看着他的樣子。顧明玉不常運動,身上沒有一般的男孩那種汗臭味,他是潔淨白皙的。因為常年練習毛筆字,身上帶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當他擡起頭線條優美的頸項和性感的鎖骨一覽無餘。

運氣好的話還能從他寬大的衣領內看到白皙結實的胸膛——常年騎單車上下學,丘陵地帶多山,道路多陡坡,即使顧明玉不太愛運動,身材也矯健挺秀不會顯得太瘦弱。

顧明玉這兩年抽條,現在長得比周成還高,膚白貌美腿長腰細,加上那略顯高冷的性子,不知道迷倒學校多少女生。

高中的男生女生比初中要會玩得多,如今對顏值也更加吹捧,什麽校花校草每個年級搞了個投票,顧明玉自然是榜上有名,甚至還得了個女生最想嫁的男神頭銜。

周成對此嗤之以鼻——誰想嫁他也不許!周成對顧明玉的占有欲從他還不懂得什麽是喜歡時就已經開始了,每次去顧明玉班上,看着那些女生躲在角落、走廊裏低聲議論顧明玉,周成就會感到一種憤怒,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窺探的憤怒。只是現在的他不會向小時候那樣幼稚,甚至對着顧明玉發脾氣。

反正那些人永遠都會不知道私底下顧明玉跟他是如何的親近,也不知道顧明玉臉色潮紅情/動的樣子比他平時還要好看百倍。

每次只要一想到這個,周成就覺得自己非常幸運,他是距離顧明玉最近的人。

顧懷立給明玉買了臺二手電腦,藍白色的大頭,比電視機還重,往書桌上一放,鍵盤都沒地擱。顧明玉很喜歡,雖然網速很慢,還經常看着看着就斷網,但總比去網吧吸二手煙的好,而且還能保護隐私。顧明玉當初是在網吧看那些同志題材的影片,他旁邊有個三十多歲的大叔頻頻看向他的屏幕。

看見顧明玉的臉後,還想伸手摸他的大腿,被顧明玉拿桌上的煙灰缸砸了腦袋。

許剛現在有人罩着,這縣裏第一家網吧他和許強占了大股份,出于當時長輩對電腦類似于街機的概念,許剛沒敢告訴顧懷立,怕他說自己不務正業,是胡珍偷偷拿了錢給他投資——用的是胡珍最後剩下的錢,當時本來是想在家做點小生意,作為啓動資金才預留的,現在胡珍也沒心情了,曾經的女強人這兩年把自己活得像個怨婦。

許剛常常說他的東西就是明玉的東西,在自家的地盤遇到這種戀童癖的家夥,顧明玉可沒那麽容易放過。砸了之後還不算完,跑去前臺跟正在看店的許強一說。

強子一向把顧明玉當親弟弟一樣,這一聽還得了,頓時火冒三丈,找了幾個小混混把人拖到後巷打了一頓。

那天顧明玉正在房間裏看電影,網絡很卡,緩沖十分鐘只能看十幾秒,顧明玉就有些坐不住,正好樓下有人敲門,顧明玉便跑下來對正在廚房鉗鴨毛的胡珍說:“我去開門。”

胡珍笑了笑低頭繼續做事,顧懷立前些天出門了,隔壁那個女人也跟着出差,胡珍氣不過跑去檢察院大鬧了一場。郁結的心情得到發洩舒暢了不少,這才有心思想給明玉做頓好吃的。

顧明玉打開門就看見陳玲玲站在自家門口,已經一年多沒有跟她說過話的顧明玉尴尬得不行,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低低地喊了聲玲玲阿姨。

陳玲玲遞給他一張紙,語氣有些冷硬,“這是你爸的檢查報告,我正好去省裏辦事,順便給他帶回來。”熊貓小時候是陳玲玲喂大的,聽見她的聲音,不知道從哪竄出來,搖着尾巴在她腳邊打轉。

陳玲玲不理它,臉色陰沉沉的。

“嗯?我爸怎麽了?他身體不舒服嗎?”顧明玉驚了一下,顧懷立前幾天出門只跟他說要去出差,沒提去醫院做檢查,顧明玉拿起那張報告,看了幾行沒看到什麽大問題——只是一些常規檢查——顧懷立這兩年身體差了很多,年輕時加班加點拼命工作的後遺症顯露了出來,時常進出醫院,家裏這樣的檢查報告很多,顧明玉完全能看懂。

只是他才剛松了口氣,就聽陳玲玲冷冷地問:“你媽在家嗎?”

顧明玉心神還在醫院的檢查報告上,随口回道:“她在廚房洗菜。”

陳玲玲便不客氣地将他推開,徑直走進顧家,看起來怒火高漲的樣子。熊貓攔在她腳邊撒嬌,被她一腳踢了出去,趴在地上發出委屈的嗚咽。顧明玉走過去心疼地摸了摸它的腦袋,慢了兩拍才反應過來,在她身後問:“阿姨你找我媽什麽事?”

“大人的事小孩別管!”

陳玲玲腳步很快,進顧家的客廳也不換拖鞋直接穿着鞋踩進去,顧明玉就知道她來者不善了,連忙跟在她身後。客廳的玻璃門被關上,熊貓爪子撥不開,只能在外面嗚嗚地轉悠。

顧家的格局和周家一模一樣,當年建房的時候就是用的一張圖紙,陳玲玲對顧家像是對自家一樣熟悉。

走進廚房看見在正在忙碌的胡珍,豎起眉毛走過去沖她吼道:“你為什麽要去我單位亂講?!你知道不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被你給毀了!”

胡珍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怎麽,你敢做還怕別人知道?該不會你老公到現在還不知道你是個勾引別人老公的婊/子吧?”顧明玉跟着進來,剛好聽到胡珍這句話,頓時倒抽一口冷氣。

陳玲玲看了他一眼,見他瞪大了眼睛地看着她滿眼不可置信,心中羞憤,眼眶一下就變得通紅,轉過頭張開五指惱羞成怒地朝胡珍臉上抓去。胡珍撇頭躲了過去,反手揪住她的頭發,也用指甲去抓陳玲玲的臉。

胡珍不是包子,既然她敢動手,胡珍又怎麽不敢反擊?何況她早就想撕這個跟自己丈夫有私情的女人,忍了一年多,身體差點都要忍出毛病來。

顧明玉沒想到她們幾句話的功夫就厮打了起來,在顧明玉的印象中陳玲玲是個有文化的知性女人,胡珍這些年在外面走南闖北,性子也大氣雍容,哪想過她們會像村頭的潑婦一樣打架,頓時被驚得手足無措,只知道傻站在一旁。

陳玲玲原本甜美的聲線尖得刺耳,一邊厮打一邊哭喊,“都是你,這叫什麽事,我以後還要不要見人!”

胡珍哪會給她好臉,回嘴道:“立牌坊做雞的婊/子,你還有臉嗎?你的臉面早就被你自己丢盡了!要不是我出錢保你們,你還上班?還單位?你跟顧懷立那個孬種早就被雙規了!”

鴨毛不好鉗,胡珍拔了長毛,剩下的細毛拿了個鑷子一點一點夾掉,雙手在熱水裏泡了有半小時,指甲都泡軟了,抓人的時候用不上勁,一時占了下風,怒氣一上湧便忘了明玉還在張口就來。

顧明玉原本左右為難,只能攔在中間勸架,被兩個女人又抓又咬,聽了這話霍然擡頭,瞪着眼問:“媽!你說什麽?!”

胡珍心下有些後悔,本不欲讓孩子特別是明玉知道,卻一時惱怒脫口而出,只是這會兒再要補救卻也無用,加上與丈夫長時間的冷戰,胡珍心裏委屈便一股腦兒地跟兒子說:“就是這個女人!趁媽媽不在家勾引你爸,你以為她溫柔和善對你好,其實她就是個小三!她想破壞我們的家!”

陳玲玲一直都很喜歡顧明玉,幾乎是拿他當半個兒子,自己最不堪的事情當着明玉的面被揭露,只覺得羞憤欲死,沒臉待在這裏,尖叫着跑了出去。

胡珍剛才厮打的時候落了下風,這會兒哪肯讓她就這樣走掉,拿起架子上的菜刀就追了出去。

顧明玉想起顧懷立對他說做過對不起母親的事,有了這個佐證,即使不願卻也由不得他不信,他恍惚着跟出去,聽到熊貓的犬吠聲才回過神來。

周成原本在房間寫作業,聽見他母親和顧明玉在隔壁院子說話,就丢了筆,好奇地跟了過來。走進顧家沒關的院門時,周成還感嘆恍如隔世。熊貓也很久沒見周成,熱情地搖着尾巴來蹭他,周成這麽多年還是沒能克服,顧明玉在時熊貓不湊過來還好,這大狗作勢要往他身上撲,周成就覺得害怕,轉圈圈地躲着它。

熊貓以為周成跟他玩,追得更加起勁,把周成攆得滿院子胡跑。正當一人一狗玩得歡快,聽到裏面傳來争吵扭打的聲音,周成大吃一驚,剛要進去看看,就看到他母親陳玲玲哭着往裏面跑出來,顧明玉的母親胡珍拿着菜刀追在身後。

周成一下就懵了。

陳玲玲跑到院子,見躲不過胡珍便轉身過來跟她扭打,把熊貓吓得汪汪叫。

鋒利的菜刀在倆人手裏來回,周成和剛從裏面追出來的顧明玉魂飛魄散,跑過去一人抱了一個強行拖開。熊貓感到害怕,一邊倒退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在祈求他們別再吵架。

好在母親身材都比較嬌小,兩個男孩力氣也大,鉗制住倆人不讓她們再打。

周成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一臉茫然地問:“明玉,她們……這是怎麽了?”

顧明玉不答,他板着臉,一雙好看的眼睛陰沉沉的。母親還在掙紮嘶叫揮舞着手裏的菜刀。

“夠了!”顧明玉怒吼一聲,放開胡珍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刀,此時他眼中滿是怒火,如同即将噴發的岩漿,兩個女人因為他的吼聲而安靜下來,顧明玉冷冷地看着陳玲玲,對她說,“請你從我家裏出去。”

他發起火來的樣子跟顧懷立很像,陳玲玲呆愣地看着他,眼眶再次泛紅,捂着臉轉身走出顧家。

周成站在那裏看看母親的背影再看看顧明玉,完全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正當他上前一步想要拉住顧明玉的手時,卻被顧明玉一把揮開。

只見顧明玉寒着一張臉,用一種周成從來沒聽過的冷漠的聲音對他說:“還有你——”

“出去!”

周成一下子臉色蒼白,他退了一步,看了眼一旁一臉冷漠的胡珍,搖了搖頭又上前想要握顧明玉的手,“明玉,我們說好的——”

顧明玉臉色鐵青,揪住他的衣領就把他往院子外推,他緊抿着嘴也不說話,拉着院門就要把周成關在外面。

一頭霧水的周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知道顧明玉想要毀諾——他了解顧明玉,比了解自己還深,他不會安慰自己顧明玉只是一時在氣頭上。他知道顧明玉在拒絕他,要把他隔離出他的世界,可是……他們明明拉過勾的——不管大人怎麽樣,他們還像以前一樣要好!

看着他絕情的臉,周成的心像是被針紮一樣疼,他緊緊地握住顧明玉的手,眼淚奪眶而出:“明玉你答應過我的——明玉……顧明玉!”

院門被關上,鐵皮門被周成撞得“砰砰”作響,這個天真的大男孩第一次嘗到絕望的滋味,他哭得像個孩子,不斷重複着那句話。

“明玉你答應過我的!”

“明玉!”

“顧明玉——”

顧明玉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整個人都顫抖着,強忍着不讓自己哭出來,周成每一聲哭泣都像是砸在他心髒的重錘,此時的他心裏的痛并不比周成更少。只是他明白——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從前。

顧明玉仰頭看天,灰蒙蒙的天空滿是陰霾,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熊貓蹲坐在一邊,口中低低地發出嗚嗚的聲音,時不時對着周成的方向叫兩聲。小時候顧明玉跟周成吵架誰也不理誰時,熊貓就是這樣——它想他們和好。

好半天後,他收回目光,彎腰摸了摸熊貓的腦袋,神色如常地對胡珍說:“我要聽事情的前因後果,越詳細越好。”

胡珍被他這番表現吓到了,光聽着外面周成的哭聲,也覺得自己兒子絕情,忍不住張口道:“周成是個好孩子,你——”

“媽,別說了。”顧明玉冷冷一笑,如果胡珍知道他跟周成的真正關系,只怕會後悔今天為周成求情,到時候又是一場鬧劇,不如早點斷了,一了百了。

“還記得前兩年你爸爸差點就升任副院長那事嗎?後來又沒了動靜對吧?那是有人寫了檢舉信寄到省檢察院,舉報他跟有夫之婦保有不正當男女關系,而那個人就是隔壁那女人。”

“做這兩棟房子的時候,你爸給了她十萬塊錢——用的還是我辛苦賺來的錢!”

“當然沒有借條!他就是白送!不對——他是花錢嫖/娼!十萬塊買了她多少晚?!”

“要不然你以為他們家有什麽本事做起別墅?要不是檢舉信裏寫得清清楚楚,我還被瞞在鼓裏,用我的錢去泡女人,顧懷立真想得出來!”

“也是我笨,對你爸一心一意,賺到的錢全都交給你爸,自己手裏一點錢都沒有,還關了公司拿錢幫他在省裏打點關系,才知道他做的好事都已經在省裏傳開了!”胡珍當時聽說顧懷立可能會被雙規,便求了好友,幫忙找人壓下這事,這才使得顧懷立只是沒能升職,要不然一個黨內警告,去除職務、留職察看的處分怎麽也跑不了。

顧明玉從保險櫃裏拿出顧懷立的賬本——顧懷立的保險櫃密碼這個家裏出了他本人只有顧明玉知道,他連胡珍也沒告訴,不知道是不是防着她這個——發現上面确實有一筆十萬元的借款,沒有注明借款人,時間正好是建房前後。房子是99年建成,土地加建房總共花費十三萬,顧家裝修花了十萬,周家只是簡單裝修幾乎沒有花錢。這樣算下來,周家的房子幾乎就是顧家白送的。

顧明玉把賬本拿給胡珍,等她看完只說了三個字:“離婚吧。”

然後他打開門走了出去,只留胡珍一個人垂淚沉思。

熊貓蹲坐在客廳門口,見他出來歪了歪頭,顧明玉勉強牽起嘴角,然後就呆愣地看向院門。

此時那裏已經安靜了下來,隔壁的大門也被關上,夕陽沖破了厚厚的雲層,紅豔豔地挂在樹梢上,将眼前印得火紅。

顧明玉走到門口,額頭抵着鐵門,熊貓跟着他蹲在他腳邊。

良久,正當顧明玉想要轉身離開時,熊貓卻突然像是發現什麽似的,伸爪子去勾門縫下的東西。

那是一片衣角……周成的衣角!

顧明玉屏住呼吸,心裏突然升起一股不知何來的沖動。他猛地拉開院門,一直靠坐在門上的周成便失了支撐,一下倒在他腿上。

顧明玉僵住身子,一動不動。周成仰頭看着他,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顧明玉。

然後周成從地上爬起,發狠一樣将他擁入懷裏,兩條手臂鐵箍一樣摟住他,沾滿淚水的冰冷的臉貼着他的臉,滾燙的呼吸噴吐在他耳邊。

“顧明玉,你再敢推開我,我就——”周成不知道自己能用什麽威脅顧明玉,或許是自己的命?

顧明玉急促地喘了口氣,伸出手緊緊地回抱周成。

“我不管他們發生過什麽,我只知道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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