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禮佛
回校的感覺有點奇怪, 顧明玉離開半年重點班早就沒了他的位置,被安排插班。站在講臺上老師給他做介紹時,顧明玉看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你好。”顧明玉穿着新買的外套, 襯衫外套了件羊毛衫, 黑色的牛仔褲包裹着一雙修長筆直的長腿,顯得格外的英俊挺拔。
“你好。”卓雷轉頭淡淡瞥了他一眼, 對他這身行頭在心裏下了個評估,略作矜持地道, “歡迎新同學, 你課業上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顧明玉笑着點了點頭, 美術生文化課差看來已經是固有觀念了,卓雷這個從重點班掉出來的家夥也敢對他說這種話。雖說半年多沒上過文化課,顧明玉卻也沒有徹底丢到學業, 每天畫完畫回到住的地方,還會花上兩個小時複習課本——高三已經不教新內容了,只是複習初高中的課本。
高三總共有二十三個班級,每個班60-80人不等, 顧明玉雖然在學校裏很出名,聽過他名字的人比見過他本人的要多很多,只是一個是年紀第一, 一個是空降的美術生,即使名字相同,也很少有人把這兩個身份聯系起來。一中是一個追求升學率的重點高中,在學生們的觀念中, 只有那些學習不好的人才會選擇學美術。
加上顧明玉個子高,班主任把他安排在最後一排——最後一排都是些不愛學習整天混日子的人,更讓人覺得學習應該是他的弱項。
卓雷說完那句話,自覺賣了顧明玉一個天大的面子,這節課剛好老師有事,發了卷子讓他們自習。卓雷寫完卷子,目光便瞥向身後,等着顧明玉來問他題目。
哪知道顧明玉頭也不擡,手裏拿着根自動鉛筆在紙上畫着什麽,卓雷仔細看了兩眼——
“咦?你……你在畫畫?”
“嗯。”顧明玉正忙着,手裏的鉛筆一下沒停。
卓雷皺了皺眉,這人果然沒救,卷子也不做,反而拿了張廢紙畫起畫來。這樣想着卓雷心裏充滿了優越感,哼了一聲也不再管他,自轉頭當他的好學生了。
只是等到下課,他出門去上洗手間,回來時看到顧明玉身邊圍滿了女生,就連平時對他不屑一顧的班花,此時卻坐在他卓雷的位置上,拿着一本《新概念作文》表情陶醉地朗讀着,班花除了長得好看,學習不錯之外,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她學校廣播室播音員的身份。咬字清晰,聲音甜美,很多人都喜歡聽她說話。
偏偏這次班花的個人秀不僅沒人欣賞,還時時被圍在她後座的女生的驚嘆聲掩蓋。
對班花很有點想法的卓雷頓時義憤填膺,走過去想把那些擠在他座位旁邊的女生趕走。
剛要動手,就聽到有人提了幾個大牌服飾的名字,他只知道顧明玉穿得不差,只是他只認識美邦真維斯那幾種牌子,別的大牌也只是聽說過,并不認識,聽她們的意思,好像顧明玉穿的都是國際大牌?
顧明玉其實不太關注品牌,他身上這套衣服是顧明珠給他買的,具體什麽價位他也不清楚——沒想到大家除了關心他的人,關心他的畫,到後來就連他身上的衣服都不放過,這讓他有些尴尬。好不容易上課鈴聲響起,衆人散去,那卓雷小心翼翼地遞過來一張試卷。
“剛才那節課的試卷,你有不懂的可以看看。”
顧明玉一臉疑惑,雖然卓雷不記得他——大概是天黑沒看清臉,但他可記得清楚,包括卓雷那極其勢利的性子。卓雷會那麽好心給一個新同學看試卷?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卓雷只是發現顧明玉家裏可能不一般,心裏很想和他攀上關系,此時什麽矜持什麽班花都被他抛在腦後。
“不用了,上節課的試卷我已經寫完了。”
“啊?可是你不是在畫畫嗎?”
“是啊,我寫完試卷看還有時間才畫的。”顧明玉不耐煩跟他扯皮,對他來說這個班級只是過渡,卓雷肚子裏的彎彎繞繞他完全不想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高考。
卓雷瞪大了眼睛,試卷的題目量很大,他已經算是做得很快了,怎麽顧明玉竟然會比他更快?難道只是胡亂寫的答案?
卓雷還在驚訝,顧明玉已經不想理會他了,講臺上老師開始講課,顧明玉帶起一副金邊眼鏡,他有點近視,座位這麽遠,黑板看不太清。
帶上眼鏡的顧明玉一下拉開了距離,整個人氣質顯得更加尖銳,看起來非常不好接觸。
忙碌的學習占據了顧明玉所有的時間,讓卓雷跌破眼鏡的是,顧明玉竟然一次比一次考得好,沒過多久就升到重點班去了,那時衆人才反應過來他就是那個霸占了年級第一三年的顧明玉。
高考前夕,顧懷立帶着明玉去了寺廟,伏雲寺藏于深山峭壁之中,雖與世隔絕倒也因其靈驗而香火鼎盛。聽說伏雲寺是元代建築,院內的那顆十幾人都無法環抱的香樟樹證明了它的年代,碧綠茂盛的樹枝像是傘蓋一樣籠罩在院落之上。
寺廟門口剛好是兩座大山的交彙處,一線天的景觀非常震撼,顧明玉走在青石鋪就的石階上,顧懷立以前并不信佛,沒想到竟然會想到帶顧明玉來寺廟裏拜拜。
顧明玉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來到寺廟,他學着父親禮佛的動作跟着拜下。膝蓋下是草繩編的蒲團,顧懷立那個已經爛了個窟窿,他身下這個卻是個新的,想來是禮佛的人太多,跪爛了蒲團,又給新換了一個。
大殿裏點着檀香,有僧人在角落地低聲念經,伴随着陣陣木魚聲,顧明玉略顯浮躁的心漸漸沉寂下來。
顧懷立讓明玉拜了三拜,然後叫他在邊上站着,自己再次跪在蒲團上。陽光從朱紅的木門中灑了進來,大殿裏寶相莊嚴,似乎連調皮的光線也變得安靜了不少,整個畫面極靜,顧懷立以極其虔誠的姿勢雙手合十,他嘴唇蠕動着念着什麽,念完後躬身拜下,合十的雙手打開,手心向下,在身前并攏,額頭觸上手背,停留數秒後,他直起腰雙手合掌,重複九次後他才從蒲團上站起,接過知客僧替他點燃的佛香,恭謹地插好。
“走吧,我們寺廟裏逛逛,這裏風景很不錯。”顧懷立對一旁的兒子笑笑,帶着他往殿外走去。
“我不知道爸你還信佛。”
“有時候人需要一個信念,讓自己支撐下去,所以選擇相信。”顧懷立長長嘆了口氣,像是解釋一樣。
“我明白……心誠則靈,您也別太擔心。”
古樟樹不知道年歲幾何,只那樣巨大就已是奇觀,顧懷立引經據典給顧明玉講了很多關于古樟樹的傳說,“對了,你那個朋友——姓紀的那個,他老家山裏也有顆這大的古樟樹,前年就任的省長秘書——我大學同學,我陪他去那裏看過,不得不說崖梳山可真是自然的瑰寶啊。他最近好像聽說要調到重慶市去,等你上了大學啊,帶上你那朋友去他家坐坐,認個臉熟。”
“您不是從來不讓我接觸這塊,怎麽?”顧明玉覺得有些奇怪,他又不打算從政,顧懷立也很少讓他接觸官面上的人物——除了幾個常來他家打牌的通家之好。
“重慶那地方,還是小心點好。”顧懷立帶着顧明玉拐到一條山道,石階變成了樹根組成的階梯,“我原先也不知道,原來那個人在重慶。”
“那個人?”
“姓方,早年在北邊,做過幾件轟動的大事,不知道怎麽突然就消失了,沒想到卻是躲到重慶去了。”
姓方……該不會是?
“父親怎麽知道那人在重慶,既然是躲,想來沒什麽人知道才對。”顧明玉心裏緊張,面上卻沒怎麽表現出來,要是他父親知道他不僅見過方明缺,還跟他樣子方小少爺是很要好的朋友——早上小少爺還發短信給他預祝他金榜題名。
“我那同學調任重慶可不是去養老的,他這些年在下面轉悠本來就是找他,現在又不是換屆,急匆匆地調任,可不就是找到人了?”顧懷立手段不差,就是性子直了點,不願攀龍附鳳,加上沒什麽背景,并沒有入那些公子哥的圈子,當年在大學裏進修也就碰到一個對胃口的高級衙內,時不時跟他說兩嘴當故事聽。
顧懷立被舉報時他那同學還沒調過來,要不然別說升任一個小縣城裏的副院長,就是直接把他調到省廳也只是他一句話的事。只是後來顧懷立卻也沒心思了,只想守着家裏,一輩子也就這樣過了。
“原來是這樣。”顧明玉心下一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提醒小少爺——這件事對他來說就像是神仙打架遙不可及。
但對方來勢洶洶,小少爺會不會有危險?畢竟人家拿他當朋友,只是如果說出來的話,會不會對父親不利?顧懷立是極其信任他,加上也是覺得他接觸不到這個圈子。對方既然想對缺爺下手,手段就絕不會弱,如果查到消息從他這裏洩露——後果只怕不堪設想。
正胡思亂想間,顧明玉口袋裏的手機卻是響了。
他心思還在剛才的消息中,也沒看手機,就接了起來。
“終于打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