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軍訓

紀林遠那邊還在幫學生會接新生, 雖然很想賴在顧明玉身邊,但也得給人點空間去結交新舍友不是?所以盡管不舍,逛完一圈後紀林遠還是主動離去。

顧明玉去得不早不晚, 報道那天修整了一下, 等室友們送別了家人,晚上幾個人下館子搓了一頓。年輕人拉近距離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很快大家就稱兄道弟,到了晚上熄燈也不睡覺, 找了幾個手電圍了一圈打起牌來。顧明玉還是第一次體驗這樣的宿舍生活, 一時覺得新奇, 那些個煩悶的事情也都抛到腦後。等到爬上床鋪已經是淩晨一點,顧明玉準備睡覺時才發現紀林遠給他發了條短信。

也沒啥特別的事情,就九點多問了一句:睡了麽?

顧明玉看着他的短信就想笑, 九點睡覺當他小學生嗎?

他一直對紀林遠的作息非常好奇,紀林遠經常發短信給他,但是一到晚上九、十點以後紀林遠的短信就很少了——不是不回顧明玉的短信,紀林遠回複的速度還是很快的, 只是偶爾聊天聊到這個點紀林遠都要催他睡覺,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顧明玉猜測十點或許是紀林遠要睡覺的時間了?但是轉念一想又不對,紀林遠可是半工半讀, 繁忙的學習之外還要抽空打工,哪有那麽早睡覺。

顧明玉猜不出來,大概也是剛才玩牌興奮得一時睡不着,便躺在被窩裏, 給紀林遠回了條短信。

——剛躺下,睡不着。

發完那條顧明玉其實就有點迷迷糊糊要閉眼了,他虛握着手機擱在胸膛上,只差一點就陷入了夢鄉,下一秒一陣強烈的震動從胸前傳來,帶來一股莫名的麻癢。

顧明玉一下就驚醒了,他翻開手機蓋,看見上面的來電提醒寫着紀林遠三個大字別提多驚訝了。

顧明玉四下看了兩眼,見室友的床鋪都一片安靜,下鋪的兄弟還打起了呼嚕,他做賊一樣咽了口唾沫,接通了電話,小聲“喂”了一句。

“怎麽睡不着?”紀林遠的聲音也很低,不同的是背景音中摻雜了一些雜音,似乎離他有段距離的地方有人正在說話。

顧明玉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發那條短信其實沒過腦子,本來就沒指望能得到回複,只想着第二天好酸一酸紀林遠——他才不是九點就睡覺的好孩子——好半天他才半真半假地說:“剛跟室友打牌,腦子太興奮了——你呢?怎麽還沒睡?”

紀林遠穿着圍裙蹲在大排檔的招牌後面,用手按着送話筒生怕他聽到那邊的動靜。

本來他的打工時間只到十一點為止,誰成想今天有桌客人一直不走,趕巧碰上老板娘突然胎動像是要生産了,老板急着送老婆上醫院,哪裏等得及那夥喝得爛醉的家夥走人關門,紀林遠只好臨危受命。

啤酒上了十箱,燒烤烤到手軟,桌子都收拾過兩遍了,那邊還在喝。看着就是社會上混的,一邊喝着一邊嘴上跑馬,手裏胡亂地拿着東西敲擊,已經打碎好幾個碗碟和瓶子了。紀林遠替人看店,也不敢趕人,他也就臨時在這裏幹活,本來人得罪了就得罪了,幾個醉鬼他還犯不着怕,只想想事後人找不到他別再拿老板家出氣那就不好了。

只是紀林遠也不打算跟顧明玉說這個,怕他覺得自己煩——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自己都懶得解釋,便說:“還沒呢,剛回宿舍,呃……洗澡洗衣服花了很久。”

紀林遠前半句說完才想起自己的破綻——大學宿舍十一點熄燈,門禁也是這個時間,現在這個時間點說自己剛到宿舍,傻子也知道他撒謊了。

幸好他及時想起,又補了後半句,只是能不能騙過顧明玉就不知道了。

顧明玉那頭卻沉默了,頓時紀林遠的心就撲通撲通狂跳起來,只覺得自己完蛋了,這個撒謊的印象分肯定得把明玉對他的好感扣掉一半吧——雖然他并不知道他在顧明玉心中有多少分。

其實顧明玉根本就沒過腦子,他沉默是因為他無聲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淚都出來了,顧明玉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含糊地說:“那你早點睡,明天再聊。”

“好。”紀林遠松了口氣,想了想又說,“你睡不着的話,可以試試數數,很管用的。”

“嗯。”顧明玉上下眼皮子都打架了,聲音卻還很平淡,就像往常清醒時一樣,以至于紀林遠真以為他睡不着,替他愁得不行。看了眼依舊在喝酒吹牛逼的一撥人,紀林遠抿了抿唇,扯了扯嘴角,面皮發紅道:“要不我……唱搖籃曲給你聽?”

顧明玉又“嗯”了一聲,這下他連眼睛都閉上了,手機就擱在枕頭上,根本聽不清紀林遠說的什麽——或者說聽見了進不了腦子。

紀林遠臉色通紅,給自己做了幾秒心裏建設,然後當真張口低低地唱了起來。他音調不算很準,但勝在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嗓音含在嘴裏含含糊糊的,倒有點靡靡之音的感覺。

顧明玉就伴着他的歌陷入了夢鄉,耳邊萦繞着的是他聽過的最低沉最好聽的聲音——濾鏡十米厚。

報道的第二天一宿舍的人都起晚了,等到吃了午飯,下午就全班集合開班會,然後領書領軍訓服,顧明玉所在的動畫系不像別的設計類專業那樣陰陽失衡,一個班50號學生竟然剛好男女對半。

新的班級,大家誰都不認識誰,對于班幹的選舉也沒什麽好的辦法,就讓以前在高中當過班幹部的暫代一段時間,等軍訓結束再重新選舉。顧明玉不想在大學裏出風頭,對于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學生會也沒什麽想法——他是當膩了班幹部,只覺得學生會肯定麻煩事多,相當于提前為人民服務了。顧明玉把頭擱在桌上,腦袋都不帶擡的,盡想着昨天晚上的事。

紀林遠唱歌給他聽……還是搖籃曲那麽幼稚的兒歌——

顧明玉不記得事情的經過,只知道那道聲音像是撥弄琴弦的手指,手指離開了,琴弦還在顫動。作為一個聲控,好聽的聲音在顧明玉這裏加分很多,雖然在此之前紀林遠的聲音他只覺得平常,但經過昨晚——做了一晚上春夢足以證明一切。

雖然夢裏的那個人面目模糊,不能代表什麽,但顧明玉還是被吓得夠嗆。他突然發現不知不覺間他跟紀林遠從沒什麽交集的陌生人,一下子就變得這麽親近,除了他出國那段時間,他們幾乎每天都會通電話或者發短信。發生了有趣的事情,紀林遠第一個就想到跟他分享,而他——好像也快差不多了。

明明是性格不同,愛好不同,為人處世也不同的兩個人,怎麽就會有那麽多話可以聊?

顧明玉自認不是個健談的人,紀林遠看起來也木讷不擅長言辭,可偏偏他們打起電話來能打一兩個小時。想起曾經醉酒後的那個吻,顧明玉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答案,對于紀林遠他心情是複雜的。紀林遠是個很容易讓人依賴的人,他能潤物細無聲走進你的身邊,當你發現時身邊就已經到處都是他的影子了。但是顧明玉又覺得對方現在應該還彎得不夠徹底,同性戀這條路太難走,紀林遠的心性、家庭都不适合讓他走上這條路——他一定很在乎他的爺爺,如果他爺爺反對呢?紀林遠會怎麽做?何況一個從小父母雙亡的孤兒,最想要的難道不是溫暖的家庭、可愛的孩子?

而這些,顧明玉都不可能給他。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顧明玉性格任性自私,如若跟家人發生分歧,別人還在傷心難過時,顧明玉就已經在理性地分析怎麽樣才能讓自己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就比如他曾經在腦海中設想過很多次的出櫃——他有幾套完整的計劃,每一套都不會讓自己傷筋動骨。

顧明玉習慣謀定後動,在沒有能力或把握之前跨出那一步對誰都沒有好處,他不想紀林遠成為第二個周成,所以他決定暫時疏遠紀林遠——正是因為他隐隐覺得自己已經對紀林遠動心,才會這樣做,如果不動心的話紀林遠就是在他身邊追十年,他都有自信把倆人的關系控制在可控範圍——原本他也是這樣打算的,但現在,顧明玉發現他可能做不到。

好在大學的生活比想象中要忙碌得多,特別是軍訓——那對顧明玉來說就是個噩夢。

因為體質偏弱,加上家人溺愛,顧明玉從小到大的體育課都是不用上的,本來這次他爸也叮囑他要給學校請假,顧明玉問了輔導員,發現請假流程比較麻煩,而且需要醫院開具證明,想着自己也不是體弱到這種程度,就打消了請假的念頭。

顧明玉的高中前幾年實行的的是隔年軍訓制度,等顧明玉上高三了才開始每年軍訓,而顧明玉剛好幸運的躲過。第一次軍訓,心中好奇躍躍欲試外,也抱着随便練練,反正會放水的想法。沒想到臨到頭了才發現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首先教官的隊伍就很讓人側目,兩輛客車開進操場,學生們雖然排好了隊迎接,但當教官從客車上走下來,這一對比,才知道什麽叫做排隊。

嶄新筆挺的軍裝,每個教官都面容黝黑,目光炯炯,整隊報數的時候都是用吼的,□□勢就和他們這些學生完全不一樣。

這一個下馬威就吓到了大半的學生,等到分配好教官,人站在他們面前時,那名不茍言笑的士兵對他們敬了一禮,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就喊了口令,讓他們轉身齊步走了幾步,把整個隊伍從樹蔭下拉到了太陽底下。

頓時學生們怨聲載道,九月份天整熱着,本來就沒什麽涼風,樹蔭下都悶,何況太陽底下。教官也不說話,就讓他們這樣站着,顧明玉只覺得沒幾秒鐘身上就出了一身汗。

他仔細觀察了一下,教官們似乎各有方法,本來站在他們旁邊那個班被拉着去跑操場,路過時聽到他們抱怨說是要跑二十圈,本來顧明玉還慶幸,他們不用跑——标準的跑道一圈是八百米,二十圈就是一萬六千米,他跑三千米都夠嗆——但在日頭下站軍姿好像也沒比他們好多少——特別是他們跑完能坐在樹蔭下休息,而他們還在日頭下站,已經站了有一個多小時了,中間只做了幾個轉體充作休息。

分到他們班的教官年紀應該不大,說不定比班上很多人都小,滿臉稚氣故意板着一張臉,一個個給他們調整姿态,有學生看他年紀小想逗逗他,剛開口就被罰去做二十個俯卧撐,做完以後回來繼續站軍姿,再有人開口直接漲到三十個、四十個,後面晃動身體、做小動作也一樣的懲罰,就連顧明玉都被罰做了五十個俯卧撐——他身旁的人沒站穩晃動的時候拉了他一把。

顧明玉哪裏做過俯卧撐,他連體育課都不上,好在因為常年練毛筆字,他的手臂力量倒是比想象中好點,雖然他花了比所有人都更長的時間。

這種懲罰辦法簡單但是有效,不知道是有人教那小教官還是他自己入伍時經歷過的。

顧明玉知道每年農村都會征兵,很多初中畢業,無心學業或者家裏條件不好都會選擇入伍,十二年志願兵當下來,不僅有工資拿,轉業還能安排工作,算是個不錯的出路。

顧明玉想着這些有沒有的,以轉移注意,因為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頭暈,怕不是要中暑——如果暈倒的話那就太丢臉了。

女生裏面已經有扛不住舉手跑出去吐的,顧明玉聽着幹嘔聲覺得自己也很想吐,胃裏一陣陣抽痛,太陽穴旁邊的痙一抽一抽的,睫毛上都挂滿了汗水,他看見站在他身旁的小教官皺了皺眉,似乎沒想到他們身體這麽弱,用沙啞的聲音告訴他們堅持就是勝利,堅持不住就是孬種,然後話風一轉,女生如果實在堅持不了可以出列沿着跑道慢跑十圈。

當兵的最大的特地就是說話用吼,顧明玉被他震得耳膜疼,他每說一句話,對顧明玉來說都是折磨,這下不僅胃疼連頭也疼了,只是人家特地說了只有女生可以,他顧明玉哪好意思開口,只能這樣硬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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