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在沖繩的四天很歡樂。

忍一改之前的不悅,滿臉是爽朗的笑,但眼中始終有着一絲掩飾不了的憂郁。盡管看到忍的笑很開心,井上依舊很在意一點點和笑容不符的情緒,心裏也知道不該去問,于是只能裝作沒看見。

回到東京,忍仍沒有要回家的樣子;只是偶爾的,在兩人都不說話的空檔,井上瞥到忍發愣的雙眼。

“那個,今天...”早上起來忍站在衛生間的門口,井上正在搖着剃須泡沫。

“怎麽了?”

“有個地方想去...那個,我知道你這次回來不容易,可...”

“可以喲,”井上擠出一團泡沫出來,對着鏡子抹着,“高槻畢竟有自己的事,不能光圍着我轉——我的事情請不要太在意。”

“不好意思,我又任性了。”

“好了,我都說了。”井上側過臉對忍笑笑,“去吧,去忙你該忙的事情。”

“謝謝!”

直到門關上,井上才回過頭。鏡子中的自己滿臉泡沫,若不是這樣,臉色一定很難看吧。

【“謝謝!”】

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像是慢動作的黑白畫面,真實又遙遠,發自內心。

這是自己無論如何也給不了的,不論做什麽,更不用提當他知道,自己原來一直都在瞞着他的事。

“差不多,就這樣了吧。”

再一次來到三橋大學,忍敲了敲辦公室的門,很安靜地等着。

“請進。”推開門,上條弘樹背對着自己,空氣裏滿是鍵盤被敲擊的聲音。

“野分,你先坐會兒,我馬上就好了,最後這一點...要是累了,就現在沙發上靠一會兒,茶在保溫杯裏,應該還很熱吧...”

“不好意思...”被當成別人了,忍一時尴尬的不知該說些什麽。

“...呃......”弘樹的臉緋紅,“是你啊...”

“是的,突然過來失禮了......”說話的同時,背後傳來很踏實的腳步聲,忍回頭的時候看到一個黑色的寬厚胸膛。

“請喝茶。”鍵盤聲依舊飛快地響,野分笑眯眯地在忍的面前放下一杯茶。

“謝謝。”眼前的大手上無名指處一枚簡單的戒指,看似平常卻分明地訴說着一段幸福。

【“那家夥所要的幸福,大概除了那個草間醫生,別人都給不了的吧......”】

“終于完了。”最後一個鍵的聲音落下,弘樹伸伸懶腰。

“小弘真是的,為什麽不在家裏工作呢?”野分坐在忍對面的椅子上,眼睛朝着弘樹的方向。

“反正你是夜班,家裏就我一個人...”捏了捏眉頭,弘樹将椅子轉了過來。

“是嘛。對了,聽小弘說,高槻君去找宮城教授了,找到了嗎?”野分端起保溫杯,擰開杯蓋的時候臉上滿是幸福。

“嗯,找到了。”

“太好了,找到了啊!”野分的表情頓時輕松了很多,“其實那次碰見宮城前輩的時候,我還真是擔心呢。”

“你也見到宮城了?”

“是啊,是他先找到教授的。”弘樹從野分的手裏接過杯子,“然後我才有了教授的地址的...怎麽樣,和他好好談了嗎,他準備什麽時候回來?”

“嗯,談倒是談了,只是...”忍低着頭,茶杯裏映着一張毫無表情的臉。

“這個教授,真是的,到底在想什麽啊?!”弘樹兩手叉在胸前,搖着頭。

“是呢,我也很...”話說到一半,野分突然愣了一下,不停地眨着眼,眼睛在地上來回掃着,像是在找什麽東西。

“野分,怎麽了,不舒服?”弘樹立刻坐直了身體,一臉緊張。

“這個,好像有點印象,”野分笑得有些尴尬,“他好像說過害怕什麽的......”

“哈?”剩下的兩人異口同聲的。

“上次見到宮城教授的時候,他說什麽‘很害怕’之類的...”野分繞繞頭。

“笨蛋,這麽重要的事情不早說!”弘樹跳起來敲一下野分的頭,“到底是什麽,‘害怕什麽的’是什麽意思啊,快點說!”

“具體的他并沒有說,”野分眯着眼揉着被敲的地方,“再說了小弘,我的立場也不好問太多。”

果然。

“真是的,你這個家夥,那種時候就應該抓住他死纏爛打也要讓他吐口!”

“小弘,宮城教授畢竟和我不是很熟,那樣會很失禮的...”

“管他什麽失禮不失禮,對那個家夥就是要使用非常手段的!”

“不好意思,”忍打斷了二人,“其實這些天來,我也想了很多。”

“嗯。”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态,弘樹微微紅了臉,坐回到座位上。

“要說他的變化,其實是從去年6月左右開始的。”盡量讓自己的速度慢下來,把思路理清晰,忍看了看二人的眼睛又低下臉。

“不知怎麽的,話變少了,跟他說話的時候也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有時候半夜我醒來,他站在陽臺上抽煙,明明從來都不避開我的。”

在說起這一刻的時候,突然好想回到那個畫面裏:想再追着他多問幾句,再去看清他當時臉上的表情,如果當時知道,今天會是這樣的結果。

“雖然我也很想和家裏挑明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我想等他準備好了再說,畢竟就年齡這一點而言,他就必然受到來自所有人的非難。可是有天他卻突然告訴我,他準備好了,要和我家裏說明我們的關系,要和我睜大光明的在一起。”

“不會吧......”弘樹一臉震驚。盡管瞞着家長并不是什麽好事,但是考慮到庸在大學好不容易創造的成就,取得的低位,更關鍵的是交往的對象又恰好是校長的兒子,這時的“出櫃”顯然不是什麽聰明的舉動——而這一點,就庸的閱歷來說,他不會想不到。

“父親自然是很生氣,當着我的面打他。我只能抱住他,扯着他從家裏跑出來,沒想到那一天他卻特別的高興。”忍的嘴角微微翹起,眼睛卻很無神,“多傻啊,當時的我,光顧着心疼他帶着傷的臉,光顧着為他當時的話高興。”

因為對庸太過熟悉,忍的話仿佛讓弘樹身臨其境,似乎都能聽見庸具體說了些什麽。辦公室裏充斥着淡淡的傷感,對于這個問題弘樹和野分也都有經歷,所以聽到這裏二人的表情更加沉重。

“所以,我今天來就是為了一件事。”忍突然站起來,“請上條教授幫我回憶一下,那段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快坐下,我肯定會幫忙的......”眼前的人成長了,像是一個男人了的樣子,弘樹在心裏默默的為庸感到欣慰,同時又有些不安起來。

“是啊,小弘好好想一想,我也會幫忙想,那時候發生過什麽事情。”兩人把忍讓着坐下,野分也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弘樹。

“我知道了,我會努力想的,雖然現在腦子裏很亂,但是如果想起什麽的話,一定會通知你的。”弘樹拿出手機記下了忍的號碼。

“萬分感謝,”忍的眼睛恢複了光彩,“拜托了。”

三人又閑談了幾句,看着野分疲憊的眼睛下面深深的黑眼圈,忍提出要走。

“啊,正好。”弘樹拍一下腦門,從櫃子裏抱出一只箱子,“這些是教授走的時候沒有收拾出來的東西,因為新的副教授要搬進這個辦公室了,我打掃的時候全部都放在這裏了。”

“宮城的...”

“是啊,有點沉,你要拿好。”弘樹微笑着,“希望能從裏面,能找出些對你有用的東西。”

“謝謝。”接過來的時候确實一沉,最上面的紙上,赫然是庸的筆跡。

突然一下,自己竟找到了很多他的東西——過去的生活片段,他說出那些話時臉上的表情,他的字,他留給自己無限的不甘心。

鼻子深處酸酸的,但這是回國後第一次對未來充滿了信心。忍抱緊手中的箱子,堅定地邁開了腳步。

回到酒店,井上不在。完全意識不到渴和餓,忍把箱子裏面的東西一氣倒在床上,仔細地翻看起來。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這讓忍一時有些激動。

是上條教授吧,難道這麽快就想起什麽了?

“忍,在哪裏?”

“在東京。”看到是自己父親的來電,所有的情緒煙消雲散。

“這是什麽态度?!趕緊回家來,都多少天沒有露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再說了,我有事要辦。”

“有天大的事也給我回來!”父親在電話裏呵斥道,“我找你也是有正事,今天晚上晚飯之前必須到家。就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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