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話音剛落,聲音的主人緩緩從後面走出。

她一眼便認出了。

就是那日買蛇那個冷得像冰一樣的男人。醒目出衆一如當日。

但是又有什麽地方不太一樣了。

哦,是頭發。

他今天穿了一身淺灰色休閑衣,黑色長褲,看起來格外挺拔,手上仍然帶着手套。但是今天不知為何,頭發看起來格外多。

這新鮮、蓬松而微卷的頭發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只剛剛睡醒的獅子,如果不是那張臉過于俊美的話。

他神色淡淡的,微微昂着頭,向顧匆匆略點了點頭。

“來了?”

聲音聽起來倒有兩分平易近人,倒不像看起來那麽難相處。

顧匆匆立刻站定,簡單自我介紹,将自己的來意和來路簡單說了一遍。

她說話的時候,男人看着她,她說完了,擡眸看向對方的時候,他卻移開了眼睛,聲音不疾不徐:“哦。我姓厲。”

顧匆匆彬彬有禮上前一步:“厲總,你好。”腳踩上地上柔軟的地毯,怪舒服的,這地毯一看吸水性就特別好。

厲承澤不動聲色微微點頭:“你也好。”話音在好字音上面咬了一口,跟咬了她一口似的,然後他微微側頭向緊跟在顧匆匆身旁的吳時弦看了一眼。

吳時弦微微一笑,用眼神狗腿回複:我辦事老大盡管放心,沒有露出一點蛇腳。

吳端使勁向他使了個眼色:過來啊,靠那麽近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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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時弦回了一個“知道,放心,一切盡在掌握,安吧”的眼神。

玻璃門在身後應聲關上,這層樓經過特殊設計,恒溫和濕度都恰到好處,天然屏蔽靈力湧動。最重要的是,隔音效果非常好。

無論他們做什麽,無論這個顧匆匆會不會喊破喉嚨,都不會有任何人聽見。

他搓了搓手,向吳端示意:咱們是現在就動手?

吳端一臉狐疑看着他。

吳時弦翻了個白眼,又開始裝糊塗,孬。得,我自己來。

先捅個洞放掉血吧,幾百年沒動過手,有些手生了,他撸了撸袖子,手刀剛剛伸出,站在一側的吳端頓時面色大變,一個瞬移扣住了吳時弦的手腕,同時一手攔住了他的腰。

與此同時,猝不及防的顧匆匆被突然出手的吳端這麽一撞,直接向前撲去,噗通一下狼狽摔坐在厲承澤面前,她驚亂回過頭,正好看見吳端攔腰抱住了吳時弦。

……

呃……

原來如此。

然後只見他們的表情從僵硬變成驚訝、不安,呆滞,齊齊看向了自己。

一只手伸在她面前。

顧匆匆順着他們的目光擡頭,厲承澤微微屈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來。

她的手尴尬在地毯上擦了擦,沒有碰那只帶着白手套的手,直接就勢爬了起來。

“謝謝。”

厲承澤仍然是淡淡的神情,漠然收回了手:“不用謝。”

聞言吳端伸手捂住了吳時弦張大的嘴巴,吳時弦一副做夢的表情呆呆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顧匆匆看着對面仍粘在一塊的倆人,有點辣眼睛,忍不住用餘光瞟了一眼身旁的厲承澤,厲承澤面無異色。

她于是臉上也極力顯出多見不怪的平淡神情。

最後是吳端帶她去看的蛇。

蛇是條很老很老的蛇。顧匆匆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老這麽瘦的蛇。

大概養了很久很久。

身上的鱗片就像樹皮一樣皺巴巴,它昏昏沉沉睡在那裏,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還要睡多久,看起來虛弱極了。

它安置的地方是一個行李箱大小的水晶箱子,晶瑩剔透,鋪着不知名的綠色茸草,深深淺淺覆蓋在脖子幹瘦肚子又滾胖的蛇身上,旁邊一個顯示器上面顯示着箱內的溫度、濕度、含氧量等數據。

吳端站在水晶箱旁,向她介紹喂養要求。

“這是錦丸,每三日一次,一次半顆,用露水暈開。”他說,“放在這裏即可。”

這藥丸看起來又幹又硬,聞起來便是一股說不出的苦澀味道,也不知道什麽做成。

手~感更澀。很難想象這藥丸的味道,總之看起來就沒有胃口。

“感覺很苦。”

“良藥苦口。”吳端道,忽的想起什麽,忽道,“我們老板不喜歡糖。”

又不是給他吃。

禍從口出,這麽一句後,正坐在辦公桌後專注電腦的厲承澤擡起了頭,吳端立刻噤聲,然後繼續介紹注意事項,其實需要關注的指數智能系統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需要親自動手做的事情很少,幾句話便清清楚楚。

這麽簡單的事情也要花這樣的價格請人,足以見得主人對這條蛇的重視程度。

但能把這麽老的蛇照顧的這麽細心的人,想來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顧匆匆反而真正放下心來了。

她看着水晶箱裏的黑蛇,忽問:“它叫什麽名字啊。”

“名字?”吳端怔了一下,他不敢直呼。

“養了這麽久,應該是有名字的吧。”總感覺這蛇很寂寞很孤獨的樣子,人老了以後總喜歡熱鬧,喜歡別人和自己說話,蛇也應該差不多吧,但這三個人也不像是會陪着它說話的樣子。

吳端卡住,不敢看那水晶箱中的依然沉睡的黑蛇。

從老板椅上來一個聲音:“蛇丘姜。”

顧匆匆微微垂眸,将手按在水晶箱邊緣:“你好啊,姜婆婆,以後請多關照。”

“你怎麽知道它是婆婆?”吳端驚訝。

顧匆匆微微笑,澄澈的眼睛如同水晶:“我感覺的。”

厲承澤合上了電腦:“明天開始,按照你的課餘時間過來,走VIP通道,門禁吳端會單獨給你。”

顧匆匆立刻擡頭:“好的,老板。”她身姿挺拔,站在那裏,如同一棵小白楊,只是身上的衣服雖然還算整齊,但袖口似乎都短了一小節。

厲承澤看了看顧匆匆的衣服,又道:“在這裏工作需要穿工作服。——吳端。”

吳端心領神會:“明白。”

還未等他出去準備,厲承澤已點了點辦公桌,旁邊的袋子裏裝着三套剪了商标和價格的新衣。

顧匆匆意外極了:“這些……”

厲承澤看了她一眼:“如果完成不好工作,需盡數歸還。”

顧匆匆立刻打起了精神:“沒問題,保證完成任務。”

她拎着三個袋子看了看,長裙套裝長褲各不相同,甚至還有一雙小白鞋。

終于搞清楚狀況,此刻因為搞砸事一直站在暴風邊緣處懊惱的吳時弦,這回終于找到了表功補救的機會。

“顧小姐,不如在這裏試試,要是不合适,我們也好退換。”

厲承澤眯了眯眼睛。

怎麽可能不合适?這可是經過他目測過的精準尺碼。

果不其然,套裝長褲穿起來都恰到好處。人靠衣裝,原本穿着樸素的顧匆匆換上新衣,立刻如同擦淨灰塵的明珠一般,等她換上那條裙子,扯着裙擺從會議室出來,三人皆是怔了一下。

“這裙子好像有點緊。”修身長裙将她窈窕隐秘的身姿一覽無遺顯露出來,讓她有些不确定的扯了扯衣襟。

“不緊啊。”吳時弦立刻否定,啧啧向吳端道,“很好看啊,正合适,吳端,你說是不是?”

吳端忍住白眼靠了他一下。

厲承澤看了一會,蓬松的頭發柔軟,讓他的臉顯出幾分并不常見的柔和:“有點小了。裙子不要穿了,留下吧。”

顧匆匆換下裙子,出來又穿上自己的衣服。

“怎麽不穿新衣服。”厲承澤問。

“工作服,工作的時候再穿吧。”她微微一笑。她便是這樣的人,随遇而安,既沒有什麽野心,也沒有什麽貪念。

人已經走了一會。

吳端下去送人,吳時弦避禍跟了下去。房間很安靜。

間或只有厲承澤低低的咳嗽聲。

他打開電腦,手指熟練在屏幕上操作,從網站上下載了什麽,然後繼續操作,過了一會,屏幕上網站忽的一黑,他這才停下來。

水晶箱裏緩緩傳出一個極老的聲音,蛇睜開了一只眼睛:“你的身體,不能再妄動法力了。”

“我知道。”厲承澤說。

“這是個好孩子。但有的事情,有因方才有果,你吃過虧,便知道,有時候不能心軟。”

“自然。”

“但你現在做的事情……”蛇又說。

厲承澤面無表情道:“陰陽環的陽環雷劫已半毀,若非強行奪取只能玉石俱焚,我在她身旁,只是為了保證陰環不會落入其他人手中。”

“是嗎?”蛇打盹一樣将頭放在身體上,“那些衣服很好看。”

“相識一場,我不過是見她可憐,讓她這最後的日子知道什麽是好日子。也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他不知道是給蛇丘姜說話還是給自己。

“人只有經歷富貴,享受生活,才知道失去的可怖。”

他說:“都說人是最善變的動物。我有些好奇,一個什麽都沒有的人,突然什麽都有了,而這如果這一切忽然失去,又會是什麽變化。”他的話聽着內容兇狠,但聲音卻毫無底氣。

“哦,你是說衣服,還是感情呢?”

厲承澤猛然擡頭。

黑蛇已閉上眼睛,再度回複休息的狀态,許久,那個蒼老的聲音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促狹咦了一聲,“你今天說了很多話。”

“你想說什麽?”他冷笑,“說我還念着她,想着她?我現在留着她的命,也只是因為渡劫之後我離不開她,我現在需要她手上陰環洩出的內丹靈力,她對我而言,就像避塵丹對你一樣,只是一味藥。”

“你說是就是。想說幾次說幾次。”

厲承澤有些發惱一般轉過頭,筆記本上down下來的照片還在,他阖上筆記本站了起來,他将手上的大衣披在身上,眼底所有的情緒褪去,只剩下看不見底的黑,一副淡漠的樣子。

“我走了,明天再來看你。”

門扉關上。

皺巴巴的黑蛇懶懶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總是這樣,心虛了就氣急敗壞。”

“鹵水點豆腐啊。”

作者有話要說:  某人:誰說變成蛇就會成禿子,沒有頭發? 看我頭發多不多,你就說多不多。

姜婆婆:今天你話最多,你說是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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