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尹花悅的記憶中，有3年幾乎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那段時間她過得混混沌沌，很多事情像被蒙上層紗已然模糊。

但某些回憶，卻是怎麽都甩不掉的……

剛入中學那段時間，班裏有個男生特別愛戲弄她。可她讨厭別人的觸碰，給了警告，男生卻不聽勸。所以上課前，她把死老鼠放進了男生抽屜，把血抹在了男生的課本。

隔天男生沒再出現，而是他的父母找來，說她家孩子有了陰影，被吓在家裏不敢出來。

似乎就是從那時起，班裏所有人都避着她，不跟她玩。偶爾會有人看她不順眼，趁機戲弄她，那她會加倍還回去，直到那些人再也不敢招惹她。

可惜沒多久，她的班主任找到了她父親，誇張地描述了她做的那些事，燒作業本、毆打同學、甚至把人按在水池裏幾十秒。

班主任說她性格有缺陷，是變态。她以為父母會聽她辯解，會理解她。但是，當她回頭，只從父親眼中看到了憎惡和不可置信。

原來，她的父親也把她當成了魔鬼。

她記得那時她被關在家裏一個多月，沒見着其他人，只有母親每天溫柔地照顧她、呵護她，但她知道，每次背過臉時，母親都會偷偷抹眼淚。

那是她第一次懷疑自己，她很壞嗎？是變态嗎？可她只是報複那些欺負她的人而已，而簡單的報複不會阻止他們，所以只有來點刺激的，才會讓他們長記性。

再後來，她也想和那些人好好相處，像他們班那位最受歡迎的女生一樣，同學們總是對她很寬容，也許是因為那位女生長得好看？性格善良溫柔？

但她親眼看到，那名女生在體育課時，偷偷藏了別人的錢。當她讓女生把錢放回去時，女生态度和平常完全不一樣，推倒她不說，還反污蔑她。

過後，同學們警告她離那女生遠點，因為她很危險，是惡魔，是變态，是小偷。

那時她知道，原來表面裝得好，比內在還重要……

尹花悅睜開眼，一片雪白。她捂住腦袋，以前不好的記憶再次湧了上來。那時的那位女生最後退學了，因為她沒控制住情緒，拿刀片在女生耳朵下方劃了一刀。然後她也被退學了，再次被關在家裏開始接受治療。

“花悅，你醒了。”吳慧銀端來杯溫水還有分好的藥。

尹花悅起身，眼前白花花的一片讓人生出窒息感，她幹裂起皮的嘴唇張合，“把手機給我。”

吳慧銀猶豫着把手機遞出去，尹花悅打開頁面，果然，校園論壇裏幾乎全是跟她相關的帖子。

【花湖】：要我說尹花悅就是裝的，表面清純，暗地裏放蕩。

【我是你霸霸】：可不是聽說她挺有錢的嗎，看她那打扮，家庭條件應該不差吧。

【潇灑一回】：你怎麽知道那錢是不是她用身體換的，噫，想到那種肥頭大耳的男人配着她就反胃，嘔~

【天仙小妹妹】：真的好惡心啊，虧她還當校園大使，這下把我們學校的顏面都給丢光了！

【情聖123】：這麽髒的女人，那些之前追她的人心裏肯定後悔死了吧，幸虧我一直都不喜歡她，哈哈！

“花悅，你別在意那些人的話，就是些跟風的鍵盤俠。”

尹花悅緊握着手機，看到回帖時間，“我躺了一天了？”

“恩。”

“那晚會。”

“你不用擔心，戚念有打電話過來說這次幫你頂替，其實你妹妹應該沒那麽讨厭你。”

吳慧銀的話尹花悅根本沒聽進去，她把論壇裏的照片打開，掀開被子拿包就要走。

“花悅你去哪兒啊！”吳慧銀趕緊拉住她。

“我還有事。”尹花悅掙脫開，急沖沖地打開門，迎面撞上一堵“牆”。

尹花悅撫摸額頭的手臂被人抓住，頭頂傳來低沉的嗓音。

“你要去哪兒。”

她擡頭，就對上沈木秋那雙黑眸。

“沈先生，我還有事，麻煩你讓一讓。”尹花悅伸手去撥，但面前人就跟長在這兒似的，不挪動分毫，連旁邊的陳述也是擋住門的其餘縫隙，不讓她通過。

沈木秋讓陳述先進屋把剛買的飯擺好，“既然醒了，就把飯吃了吧。”

尹花悅緊咬牙根，蒼白的臉色冒出細汗，“沈先生什麽時候這麽閑了，我們很熟嗎？”

“現目前你暫時算我公司員工，老板關心員工有什麽問題麽，而且你這件事，也牽扯到我們公司的聲譽。”沈木秋眸色沉下，“雖然我很看重能力，但人品同樣重要。”

尹花悅唇微抖，露出自嘲的笑容，“看來沈先生也是喜歡看表面的人，是，我就是那種人。”

她臉色完全冷下來，掌心用勁抵上沈木秋的手臂，“讓開！沈先生，既然我名譽有問題，您也不需要推薦我了，我不寫了，現在我不算你的員工，您可以讓開了吧！”

尹花悅離開病房，腳下步伐越走越快，像是為了壓住越發上湧的酸楚。

屋內吳慧銀沉着臉，“沈先生，那些人不帶腦子，您也不帶腦子嗎。”

語畢，吳慧銀也追了出去。一時，病房只剩沈木秋和陳述兩人，低沉的氣息彌漫整個房間。

陳述不自覺咽了口唾沫，“沈、沈大，不用在意他們說的話，這件事誰清楚啊，而且尹、尹小姐以前不也耍過伎倆來碰瓷我們嗎，性格也陰晴不定地，誰知道她會不會為了利益去……”

沈木秋一記眼刀飛過來，陳述立馬閉嘴。

過了半晌，陳述才又小心翼翼開口，“沈大，您對她已經夠好了，我可是第一次見您這麽着急，還親手抱了女孩子，沈大，您對尹小姐……”

“她不會做那種事。”沈木秋望向純白的病床，也像是在對自己說，“一個連被人觸碰都要用濕紙巾消毒的人，怎麽可能會去做那種事。”

“那、那您剛才還說那種話……”

沈木秋收回視線，剛剛，或許是他頭腦不清醒吧。

……

尹花悅一路狂奔下樓，門口人流攢動，一個個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被擔架擡了進來，濃烈的血腥和焦糊氣味在空氣中交融。

尹花悅讓開道路，靠在牆邊嘔吐。吐完後，她晃晃腦袋，全身汗津津地。眼前大門沒那麽擁堵，她邁出步子，但手腳發抖，已有些支撐不住。可她咬牙硬是往前，還沒走上幾步，整個人便縮倒在地上。手肘剛挨上冰冷的地面，整個人被拉起，落入一個懷抱。

瞬時，她全身汗毛豎起，用盡全力反抗。

“放……”尹花悅張嘴一剎那，已近空蕩的胃愣是把胃酸也給反了上來，整個食道都火辣辣地灼燒着。

身後人卻沒避開，反而扶着她溫柔地拍打她的脊背。

連最後一絲力氣都耗盡，她連喘幾口氣，終于放棄掙紮，閉眼任由自己倒入身後溫暖的懷抱……

沈木秋抱起尹花悅，旁邊吳慧銀和陳述想要幫忙，而他只是搖搖頭，讓他倆趕緊把醫生叫來。

幾人重回病房，醫生檢查完後，嘆了口氣，“尹小姐這段時間是不是都沒怎麽吃藥。”

吳慧銀眉頭緊鎖，“花悅說她不想一直依賴藥物，所以斷斷續續沒怎麽吃。”

“尹小姐的心情我理解，但是你也看到了，她的狀況還不穩定，所以之後還是得按時吃藥。”醫生把開的藥單交給幾人去取。

沈木秋先一步接過，在看到藥單上的氯氮平片時，眼底劃過詫異，眉頭一皺，便看向吳慧銀。

吳慧銀接收到眼神後立馬避開，半天才無奈解釋道，“本來這是花悅的私事，我也不好多說，但她精神方面……确實有點問題，所以你也知道的，有時候她的行為很怪異，但那一般都是受刺激後才會那樣。”

“她為什麽會這樣。”

“聽她說，她從小就不合群，然後她爸還動不動把她關屋子裏，估計就是那樣憋出病來了。”

“不合群？”

“雖然她平時是笑嘻嘻的，但她說那是為了合群才專門改了性子。”吳慧銀走到病床旁，見尹花悅毫無血色的臉，眼眶竟又有些泛紅，“你也別問我了，很多事情，哪怕是我她也不會全部說出來……”

微風從窗邊悄悄探入，掀起窗簾，吹起尹花悅耳邊幾根發絲。

沈木秋盯着她許久，久到喉嚨已有些幹渴，才想起之前買的午飯還未吃，他讓兩人先吃，自己坐在病床前。

尹花悅身上的挎包還被她緊緊拽着，他小心掰動她的手指，費了好大勁才将包扯出。未來得及拉上的挎包在移動時，裏面的綠色小盒子露出點頭，躺在被子上。

沈木秋拿起盒子，薄荷糖，熟悉的牌子。

吳慧銀吃完飯過來正好看到沈木秋手裏的糖，說道，“這牌子的薄荷糖是花悅最喜歡的，聽她說從小吃到大，也不知道為什麽吃不膩。”

沈木秋把糖盒放下，卻久久未松，“我能——嘗一顆嗎？”

吳慧銀雖感到驚奇，但還是道，“應該可以吧，這糖她多得是，也不差這一顆，但這糖，很沖鼻的。”

得到許可後的沈木秋緩緩打開糖盒，難得的，神情有些緊張。當他把糖放進嘴裏的一刻，刺激的薄荷味瞬間席卷口腔，再一路上頭。可他這次卻沒有急着想吐出來，反而是感受糖中淡淡的甜味。或許，這也是當時笑晗喜歡這種糖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