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爺爺的遺物
新年舞會被分手,典型的情場失意。
大家都為許多顏打抱不平。畢竟自從許多顏與珍妮李開始交往後,一直沒再沾染其他女子,各種昂貴禮物不要錢似的往外珍妮李手裏送,所有活動都與珍妮李出雙入對,彬彬有禮應對得體。何況他這種顏值這樣的家世,倒貼錢都有人願意一親芳澤,多少姑娘排隊等着做後補,哪怕不求名份。
擁有這樣的男友,珍妮李憑什麽不知足,還敢主動提分手?明明兩人同居了那麽久,上上下下裏裏外外該了解的都了解了,雙方家長也見了,按照正常的步驟,兩人不是馬上就應該訂婚了麽?
是哪裏出了問題?顏少身邊沒有其他的女人,那麽難道是珍妮李突然變心了?
比起被甩的許多顏的淡定,甩人的珍妮李在分手後情緒激動大哭一場,轉天就離開了同居一年的許家豪宅,形單影只搬回了加州的家中。她只帶了随身的物品,開着自己的跑車離去,還特意留條子說要将這段失敗的感情徹底忘卻,将交往以來顏少送她的所有昂貴禮物全都留在了顏少的豪華別墅之中,沒在這邊別墅的,也打包第一時間郵寄退回。
在美國豪宅的管家,是劉叔的兒子劉勝。不靠家中支持,半工半讀在海外留過學吃過苦的劉勝,一向勤儉。他畢恭畢敬請示道:“少爺,那些退回的禮物怎麽辦?大多數都是女士用品,不過咱們家與這些品牌都有生意往來,而且您當初都是在正規實體店購物,想退貨不難。”
許多顏冷傲道:“全都扔了,家裏又不差那點錢。”
劉勝有着三十歲的外表,但完美繼承了劉叔那種老管家的心态,将許多顏當親弟弟一樣疼愛,雖然唏噓那些昂貴的禮物,不過更見不得顏少觸景傷情為情所困。反正那些東西對許家而言也沒多少錢的事,扔就扔了吧,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劉勝辦事效率很高,當天就組織傭人将別墅內外清理一遍,又謹慎的私下找郝景問道:“小景,你看這些東西起碼能裝一集裝箱,打好包直接扔了,還是先暫時存放在不礙眼的地方,将來合适的時候分批捐贈之類的……”
看着真金白銀填充堆砌的精美禮物盒子,郝景也有些心疼啊,畢竟幾乎所有東西,都是他經手篩選的。許多顏還真就像個合格的演員,在劇本裏寫到的時間地點,買他選好的這些禮物送給珍妮李。如果無需當面買,那幹脆是直接讓郝景代勞了。這些禮物如果附帶祝福語,基本都是郝景絞盡腦汁拼湊的,許多顏連抄都懶得自己抄,能署個潦草簽名标記一下已經難得用心了。
先前那般敷衍,現在顏少當然是扔起來一點都不心疼,這些禮物,他壓根就從沒往心裏去過。
郝景本來是答應了劉勝請示一下該如何“扔”這些禮物,結果看見顏少一人獨坐,窩在沙發裏,雙眼放空,手裏握着那枚銅錢發呆的樣子,于是臨時改了主意。
這枚銅元小十珍當初是挂在國內那輛常開的豪車裏,出國後,顏少特意也帶了來。找了個盒子裝了,平時與那些幾十上百萬的手表等貴重物品收在一起,反正珍妮李在的那會兒很少會拿出來把玩。
而且自從到了國外之後,顏少再沒提起過那個學生妹的事。秦懇和郝景也就默契的不會不再提那年夏天的過往。
但這銅錢又不是啥核桃手串玉把件,根本沒必要拿手裏盤着玩啊。這會兒,突然又被拎出來,反複在手裏摸,顏少究竟是幾個意思?
當然,郝景是不敢直接将這些問出口的。他又回想起三年前那銅錢被強買前前後後的事,仿佛悟出了什麽,偏表面上他只能假裝啥也沒看見,繼續沒心沒肺的問:“顏少,那些退回的禮物,要不要扔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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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等都收齊了,要不扔回國內,你看着辦吧。”許多顏似乎不疑有他,回答的格外爽快。
扔回國內是吧?三年了,一直那麽配合,連相親戀愛的劇本都演完了,原來是乖乖在這等着呢。郝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某種猜測,心想着大洋彼岸,中國境內,臨近港口的那個城市的垃圾場,與現在他們所住的美國豪宅,應該算是足夠遠了吧。
不過在美國,辦事效率遠比中國低許多,比如說十天半個月才能送到還死貴的“快遞”,逢年過節肯定也休假,投遞延期。這與江浙滬一日達包郵完全不是一個概念,美國的州際快遞等起來相當讓人絕望。
從新年舞會與珍妮李分手開始,竟又讓郝景多等了兩個月,才收齊了所有被退回的禮物,徹底裝滿一個集裝箱,開啓了往國內運輸的各種手續。
普通的物資入中國的關口尚且需要層層檢查,那整整一集裝箱的奢侈品想要名正言順運回國內,離岸美國和入境中國,其中要辦理的手續極為繁瑣,光是報關文件登記表和私有財物證明等等文件就成百上千頁,中英文對照的。
那麽大的體量,最穩妥廉價的方式當然是船運。一般正常船運四十多天到兩個多月都有可能。
等船,排期,辦手續,送貨登船,因着并非是着急的貨,郝景也就是斷斷續續有空忙一下,竟然一直到了當年六月底,才真正将這些昂貴的“垃圾”合理合法的成功丢棄。
高一那年,在張張和王阿姨的精心照料之下,張爺爺就已經恢複意識,不過果然如醫生預料的那樣,出現了言語障礙和半身不遂的症狀,只能依靠輪椅生活,平素嗜睡困倦記憶衰退,說話也不再清晰。
而且張爺爺不想當累贅,得知當初張張為了照顧她,負債百萬,他一度情緒不穩,總想尋短見。這需要日日服藥,定時去醫院檢查,進行各種輔助治療,也更離不開人的照料。
重點高中雖然免了張張的學雜費,不過她每個月請阿姨和生活費再加上爺爺的醫藥治療費用,固定支出接近一萬元。幸好是買的房子,否則年年看漲的房租又将是一大項支出。
三年,節衣縮食基本支出三十六萬,原本貸款的錢還能有點餘量,興許可以夠應付大學幾年學費。
誰料高考之後,六月中旬,張爺爺在得知張張成了本省的狀元,妥妥能去帝都的名牌大學讀書後,一時情緒激動,樂極生悲,舊病複發。
這一次,張爺爺并沒有昏迷太久,而是很快醒來。醫生卻盯着那些明顯異常的指标連連搖頭,暗示張張,這只是回光返照,特許張張進了ICU病房與爺爺告別。
三年了,爺爺的目光從未有過如此清澈,說話雖然斷續含混,意思卻很清楚,他在病床上拉着張張的手,反複說:“我死了之後,直接火化,但是落地歸根。你一個人将骨灰埋在垃圾場那棵大槐樹底下,記得要在背陰的方位,坑挖大挖深一些,放點我愛吃的愛喝的進去就行。一定記得,要一個人去,要親手挖……”
看着張張點頭,張爺爺松了一口氣,他的小寶貝一向都聰明,而且很聽話,她早就不需要他操心。他原以為自己能照顧她到成年,結果她反過來照顧了他這許多年。這輩子,他能有這樣一個乖巧孝順的孫女,他還有什麽不知足的?他面上帶着安詳閉上了雙眼,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撿到張張的那一天。
她還是小小一個團子,白白的臉蛋大大的眼睛,一頭濃密的黑色胎發,小身體裹在一塊白色的大浴巾裏……就是一直哭,為什麽是她哭的這麽大的聲音,記得當時她哭的聲音很小呢……
高考之後的暑假,別人都忙着玩樂放松,學個駕照交個朋友談一場戀愛,張張卻心情沉重的送走了唯一的親人張爺爺。
取回骨灰那天,她按照爺爺的遺言,在垃圾場裏那棵大槐樹底下,選了背陰的地方挖了一個大坑。
沒想到才挖了半米,就挖到了一個生鏽的鐵匣子。張張不用摸,直覺上就知道,這鐵匣子一定是爺爺留下來的東西,臨終時他說的那番話,應該就是讓她避開別人,來取這東西吧?
但是張張根本沒心情探究鐵匣子之內是什麽,她只是将鐵匣子取出随意包了一張報紙放入了書包之內,再鄭重的将爺爺的骨灰壇以及準備好的祭品埋入坑中。
過去十八年,多少個夏天,她與爺爺依偎在這顆大槐樹下乘涼。沒有空調,只有一把蒲扇,爺爺的手卻可以搖不停,一直為她驅散周遭的蚊蟲,帶來涼爽的風。
她則給爺爺背誦那些舊書舊報紙上看來的有趣的故事,講着在學校的各種見聞,顯擺自己的學識。爺爺總是笑着誇她聰明,期待着她早日長大,考上好大學,離開髒亂的垃圾場,成為在城裏那些高檔寫字樓裏出入的衣着考究的體面人。
而這個夏天,爺爺走了。
本該熱鬧的蟬鳴,似乎也悲戚哀傷。張張跪在地上,捧起土一點點灑在坑中,一捧又一捧,将那些溫馨的日子掩埋,深藏在了心中。
爺爺不能教她高深的學問,卻給了她滿滿的親情關愛。讓她相信就算被親生母親丢棄的她,也是可以值得被愛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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