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時間收束)

都說往事不可追。

但後來,林厭也有過不止一次的想,如果自己能夠發現的早一點……如果他沒有被鋪天蓋地的工作壓垮了精神,如果能夠對自己的身體有正确的認知,如果他還記得自己哪怕注射再多激素,本身還是個Beta,如果——

……可惜沒有如果。

這顆謊言的種子埋得太深了,從他分化結束的那一刻起,便被命運嵌進了骨頭裏,深埋血肉,不掏到開膛破肚無法取出。

如今這被迫種出的惡果,也要由他連血帶肉的吞下。

……

從堆滿的公文堆裏擡起頭時,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林厭揉了揉酸疼的太陽穴,又順勢按在眉心,順鼻梁而下,蹭過幹燥的唇角。

早上那一頓反胃惡心的他一天沒吃東西,這會兒難免覺得饑餓,口腔裏唾液泛濫,莫名就想吃點酸的東西……但已經到了這個點了,還在營業的外賣大部分都只剩下燒烤麻辣燙這類的。林厭猶豫了一下,點了個清湯底的蔬菜套餐,備注讓商家多加醋。

下單之後,他虛脫似的陷進皮椅中,大長腿随意的伸展在地上……或許是因為完全癱平的關系,小腹的弧度變得十分明顯。

奇怪……最近他也沒多吃什麽,怎麽就胖了呢?

擡手摸上微微凸起的肚皮,掌心之下的皮膚溫熱,似乎與之前沒什麽不同。

……要不還是抽時間回家檢查一下吧,因為性別的關系,林厭所有的體檢都靠關系作假,小病吃藥大病回家,總之堅決不邁入醫院一步。

這麽想着他似乎放心了些,重新坐直了身體,從桌子下面抽出素描板……畫上的少年已經有了大致的輪廓,那雙讓他尤其喜愛的眼睛只畫好了一只,黑白灰的線條交織在一起,勾勒出他心上人的模樣。

指尖隔空撫過畫上少年的臉龐,林厭笑了一下,拿起鉛筆。

筆芯摩擦着素描紙發出沙沙聲響,回蕩在安靜明亮的房間內,有種說不出的溫柔……

又是幾日過去,林厭注重調整了一下飲食,主要以清淡和素菜為主,餓了在吃點酸味較重的水果……結果就沒再發生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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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太累了,他如此想着,拿起一顆草莓塞進嘴裏。因為不是應季的關系,這草莓又小又酸,來找他玩的遲縱順手偷吃了一枚,被酸的表情都扭曲了。

“林哥,你怎麽吃這種東西啊。”他看着對方有些憔悴的模樣,心中不知為何有些難受:“工作就這麽忙嗎?要不要咱們晚上去吃頓好的……”

“晚上還要核對報告,估計沒什麽時間了。”林厭說這話時頭也未擡,因為用眼過度的關系,他甚至戴上了防藍光的眼鏡,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文質彬彬的精英架勢。

遲縱在一旁看着,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此時此刻的林哥英俊的要命……大少爺本能走近了幾步,等回過神時,他已經站在了辦公桌旁邊,一低頭便是林厭的發旋。

他的頭發已經許久未剪,發梢垂在白皙的頸脖邊上……遲縱吞了吞口水,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露出一小節的後頸。幾個月的時間早已讓那裏的疤痕徹底消失,就連新長出來的嫩肉都與皮膚融為了一體……它看起來是那麽的幹淨,仿佛從未有誰在此留下過痕跡。

本該是這樣的沒錯……可遲縱卻忘不了。

他忘不了牙齒咬破皮膚時,鮮血湧入口腔的溫度;他忘不了那人抽泣的低吟,他忘不了對方身上的味道,他忘不了擁抱着對方的感覺……這些日子裏,幾乎每夜都會在睡夢中重現的熱潮,卻在此時此刻席卷了少年。

空氣中的信息素突然浮躁起來,蔓延開來的酒精帶着沖動的火花,林厭停下了手頭的工作,他擡起頭,伸手在目光發直的大少爺眼前揮了揮:“喂,怎……”

下一刻,手指被抓住。

滾燙的掌心如熔岩般包裹着林厭的指尖,驚訝之餘,瞥見遲縱眼中燃燒的火苗,不知為何,Alpha的臉有些發紅,沿着頸脖一只蔓延到了耳根。

“……遲縱?”

“……啊……呃……”遲縱的嘴唇顫抖了幾下,他攥緊了對方的手,像是試圖抓住一絲清明:“我……對、對不起……”

林厭有些莫名:“你道什麽歉?”

“呃……”少年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求助一般的問道:“林哥,我們是朋友對吧……?”

“……嗯。”

“所、所以對不起……”我居然會想那種事情,對同為Alpha的兄弟……深深吸了口氣,遲縱松開手掌,用力拍了拍臉頰:“可能是最近壓力太大了。”

瀕臨期末,就算是遲大少爺也逃不過考試,何況成績還要上報家族。林厭對此表示理解,他抽回被抓麻了的手指,活動的彎曲了幾下,“那真是辛苦了……”

內心計算着海綿般能擠出來的時間,林厭試探道:“三天後晚上我有時間,要不我們去吃個飯?”

“啊,可以嗎?”遲縱受寵若驚的眨眨眼:“會不會耽誤到工作……”

“就算是為了工作,也需要适當的放松嘛。”林厭笑着說:“我又不是機器人,我也……會累的。”

“那就這麽說定了,”先前的糾結一掃而空,遲縱頓時笑開了花,“到時候我來接你……哎,你有沒有什麽特別想吃的?要不要提前把飯店定了?”

“嗯……”可能這便是兩人之間最後的幾頓飯了,林厭猶豫了一下,帶着點兒私心的選了一家西餐廳,那家的味道算不上十分突出,但勝在環境極佳,坐在露臺上可以直接看見海岸線的風景。

而遲縱也一如既往的沒有意識到這點,飛快掏出電話定了最好的位置……

接下來的幾天裏,林厭為了擠出一頓晚飯的時間,沒日沒夜的待在公文堆裏,飯也沒時間吃了,唯有餓到受不了的時候才想起來啃個水果……這三天中他大多是在桌子上睡着、再被同學的電話鬧醒,唯一放松的時間也只有在洗澡的時候,可惜只有短暫的十分鐘。

但付出也并非沒有回報的,林厭提前了原定期限一天交上了所需的資料,郵件發送之後,他長途一口氣,癱在椅子上半天沒爬起來,迷迷糊糊的打了個盹兒,醒來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兩個小時,林厭拖着異常沉重的身體走進浴室,簡單的沖了個澡。

這三天的巨大壓力讓他似乎又瘦下去了一點,本來稍顯圓潤的下巴尖了不少,他看着鏡子裏體型削瘦的青年,唯有小腹那處似乎鼓起來一點。林厭打了一把泡沫抹上去,只覺得皮膚之下似乎有什麽東西……但過度的勞累已經讓他的大腦無法進行更深層的思考,反而不知不覺發起了呆。

直到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他才猛然回神。

整裝完畢又是二十分鐘以後,從浴室出來時林厭便給遲縱發了短信,叫他在樓下等。這會兒一下樓,一眼就能看見站在樹下高大的身影,夕陽的餘晖落在少年英俊的臉上,襯得那雙眼睛裏像是有火在燒。

心髒悸動似的跳躍起來,激烈到林厭不得不按住胸口……他這幾天實際睡眠時間不超過十個小時,洗完澡之後那種疲乏的感覺更加明顯了,連帶着情緒都有些波動。但就算如此,他也仍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一個微笑。

“林哥!”少年看見了他,張開手臂用力揮動着:“這邊……”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的上了車,林厭十分自覺地坐在副駕駛座上,腦袋剛貼上椅背,困意便源源不斷的襲來;偏偏遲縱又是個話多的,在一旁叽叽喳喳個沒完,他只好強打起精神保留一絲的清醒。

餐廳開在靠近海邊的位置,車程有将近四十分鐘,中間一段有些小堵,車子走走停停的,林厭被晃的直犯惡心,奈何胃裏空空,只有酸水燒灼着喉嚨。

許是對方長久沒有接話,遲鈍的大少爺終于反應過來,十分貼心的拿了一瓶礦泉水遞給他,并且閉上了嘴。

托他的福,林厭在車上小睡了一會兒,下車時天色已經漸漸黑了。

兩人定的是露臺的位置,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大部分都是過來約會的情侶……林厭對此有一絲尴尬,生怕對方發現點什麽,這種擔憂一直持續到坐下來,遲縱翻開菜單:“哎?今天雙人套餐打折哎!怪不得人那麽多……”一看還是限量的,趕緊叫服務員過來要了一份。

等下單成功,他才好像想起什麽似的,看向林厭:“啊,忘了問林哥你想吃什麽了,我看套餐裏也都挺全的……”

林厭:“……沒關系。”

他其實什麽也不想吃。

空蕩蕩的胃早就餓過了頭,已經麻木,唯有暈車時反胃的感覺還在,林厭拿起桌上的葡萄酒抿了一口。

酸酸的味道讓他稍微舒适了那麽一點,可惜很快被接下來上的菜打破。

第一道湯是西餐慣有的奶油濃湯,味道鮮美濃郁,遲縱兩三口便撈光了,正用勺子挂着盤子的邊緣。林厭卻只稍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奶油香濃的味道頂在他喉嚨裏,仿佛咽不下去那般,十分的難受。

後來又是一道沙拉,上面配了炭烤的豬頸肉,遲縱吃得很香,擡頭見對方一點沒動,不由得問道:“林哥,你怎麽不吃啊?”

林厭生怕對方看出怪異,強忍着吃了幾口,但也連大致的形狀都沒破壞便被撤走了。

等到主食牛排上桌的時候,他終于受不住了,胃裏一陣陣反嘔的惡心感讓他眩暈,林厭只來得及說上一聲抱歉,便跌跌撞撞的跑向洗手間……這個場景似曾相識,遲縱看着對方的背影,發現他的手下意識捂在小腹上。

……一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感覺突如其來籠罩了他,少年怔了片刻,猶猶豫豫的跟了上去。

林厭這次真的一點東西沒吃,就算是吐也吐不出什麽,與此同時,他只覺得小腹炸裂似的疼,那種疼痛閃電一般直擊腦皮層。視線逐漸發花,四肢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他費勁力氣也不過勉強扶住了洗手臺的邊緣,身體卻止不住跪下……

“林哥?林哥你怎麽了!”

膝蓋磕上冰涼的地板,林厭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止不住的幹嘔和苦痛逼出的淚水從眼角滑落,他不斷做着深呼吸,可依舊無法抵擋意識逐漸遠去……

身體似乎被誰抱了起來,遲縱的聲音響起在頭頂。

“你忍忍,我現在就帶你去醫院——”

不……不能去醫院……

顫抖的嘴唇幾次張合,卻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徹底陷入昏迷的那一刻,林厭費勁全身力氣,扯住了少年的衣袖——

緊接着,他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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